第一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

    阮眠,守住你的心。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守得住?!

    ——《时光与你共眠》临渊鱼儿/文

    正值盛夏。

    大片的乌云像层层叠叠的莲花般从天边垂下来,几欲压人头顶,呼呼风声裹挟着热气掠过阮眠耳畔,她不由得加快了踩车速度。

    好不容易爬上斜坡,一条火蛇狰狞着面孔从乌云后猛地跃了起来,下一瞬响雷仿佛就在耳边炸开,单车晃了晃,阮眠从上面跳下来,手忙脚乱地去翻书包里的雨伞。

    没想到伞刚撑开,就被狂风掀了顶……

    半个小时后,阮眠打着哆嗦站在某会所的廊檐下,目光怯生生地打量不远处那个金碧辉煌的大厅。

    她全身唯一没湿的只有手中死死握住的一张纸条,上面写了这个会所的地址——父亲让她过来这里找他。

    高三补课已经开始了一个星期,课间班长找到她,委婉地告知:全班只剩她一个人没交练习册费和校服费了。

    一共四百八十块。

    阮眠又默默念了一遍这个数字。

    她没有这么多钱。

    母亲病重时,父亲还偶尔来医院看一眼,后来请了个护工,他干脆就不闻不问了。

    她从小到大的大部分积蓄都用在母亲身上,交完这学期的学费后已所剩无几。

    而那张划给她学费和每月生活费的卡,三个月前就被停掉了。

    她现在唯一能指望的也只有那么一个人。

    可是……阮眠又望进去一眼,他们会让我进去吗?

    她转头看着玻璃廊柱里倒映出来的自己——乱发湿衣,狼狈不堪,校服裙吸了水的缘故,紧紧地贴着腿……

    这时,一辆白色车子缓缓停下,一个中年男人撑着黑伞匆匆地从车上下来,阮眠惊喜地认出他是父亲的朋友,还来家里做过客。

    她喊了一声,那人好像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他飞快走上台阶,眼看就要推门进去了,阮眠连忙抱着书包向前一步,稍提高音调喊住了他,“孙叔叔。”

    孙一文眯眼盯着眼前这个女孩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她是谁,名字虽记不清了,不过人倒是还记得,他笑着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来找我爸爸,”阮眠轻声说,“他电话一直打不通……”

    “倒是巧了,”他又笑一声,“跟我来吧。”

    没想到会这么容易。阮眠暗暗松了一口气。

    孙一文好像有急事,步子迈得很大,阮眠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片刻后他似乎意识到这一点,这才放缓脚步。

    阮眠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走廊太静了,静得她都能听见自己的帆布鞋踩在柔软地毯上发出的“咕噜咕噜”水声,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四周,幸而不多会儿,两人就停在一扇黧黑的檀木门前。

    “你先在这等着,我进去叫你父亲。”

    阮眠轻轻地“嗯”了一声,“谢谢孙叔叔。”

    孙一文没有再看她,直接推门走进去。

    门上印画着大朵的牡丹,层层花瓣被暗金色的光边压着,说不出的富贵逼人,阮眠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原来竟是雕刻上去的。

    她惊异极了。

    正要凑近看得更清楚些,有笑声从未掩尽的门里传来,阮眠下意识看了过去。

    她好像认识那个人。

    z市有名的富商,也是她们学校的股东,潘婷婷曾笑称总是用鼻子看人的那位?

    父亲什么时候和这样的人搭上了线?

    阮眠压下疑惑,终于在角落里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正说着什么,脸上尽是讨好的笑,她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只看到一只修长的手,捞过桌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是个年轻男人。

    阮眠微蹙眉心,那看起来应该是烈酒吧?他竟然眉头都不皱就全部喝了下去……

    下一秒,阮眠看到那个大股东站起来,隐隐只听到他说,“……好酒量……我再敬您一杯。”

    父亲和那个孙叔叔,周围的几个人也附和着笑起来,不约而同地拿起酒杯。

    阮眠从未在父亲脸上看过那种近乎谄媚的笑意。

    他们原本住在一个小渔村里,父亲做水产养殖生意发家,后又经人指点投身房产、股市,没想到竟一路开花。

    如今他们家还是村里人人传颂的一夜暴富的典型。

    父亲发迹后,更是眼高于顶,费尽心思想着挤进那个所谓的上流社会,几年下来多少也有了那些人的做派。

    阮眠又看向那个年轻男人。

    周围几个人都西装革履,唯独他身着简单的白色衬衫,通身气质清雅如月,他的手轻轻地摇晃着酒杯,仰头,又是饮尽一杯。

    有些慵懒,更近于漫不经心。

    而那些人看起来并不介意他散漫的态度,依然众星拱月般围着他转。

    他是什么人呢?

    阮眠不清楚。

    但她知道,这个人的地位比在场的所有人都高。

    酒过三巡。

    阮眠看到孙叔叔坐到父亲旁边,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然后父亲脸上的笑意瞬间减退几分,甚至还有些不耐烦。

    她的心猛地一沉。

    果然,他很快起身,沉着脸朝门口走来。

    门打开又被关上。

    阮眠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感情很复杂。

    应家的重男轻女是祖传的,生于这样的家庭,她几乎从来没有从他身上得到过应有的父爱,甚至都没有资格冠上他的姓氏。

    这些年他又为生意奔忙在外,父女俩相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

    可他毕竟给了她生命,为她提供吃住,还给她钱花。

    “要多少?”

    阮眠盯着地板,刚刚自己站过的地方,湿漉漉的一片。

    “四、四百八十。”

    应浩东皱眉翻了翻钱包,里面现金不多,他全部抽了出来,发现只有四百块。

    “拿去吧。”

    阮眠没有接。

    “怎么?”他的语气听起来已经很不耐烦。

    “不够。”

    应浩东收好钱包,“不够的找你妈要。”

    阮眠好一会儿才嗫嚅着说了句话,声音很轻,如若蚊呐。

    他突然皱起眉头,“你说什么?”

    阮眠抬起头来看他,失去血色的双唇轻颤着,又重复了一遍,“我妈妈已经不在了,您忘了吗?”

    是啊,他怎么会记得?前天母亲刚过百日,昨天他养在外面的情人就大摇大摆进门,他的私生子都五岁了!

    应浩东自觉失言,可向来端着的威严架子轻易放不下来,只是把钱塞她手里,沉声斥道,“拿着,不要无理取闹!”

    原来这是无理取闹吗?

    应浩东甩手进去后,阮眠蹲在角落里,揉了揉眼睛,揉出两滴泪来。

    她不知道父亲是否爱过母亲,她曾经一度怀疑他们的婚姻只是一时的凑合,不然,夫妻情分怎么会淡薄若此?

    就算,就算母亲是爱着的,可这么多年在婆婆的冷眼、丈夫的冷落下,也足以让她心如死灰了吧?

    阮眠还记得那时母亲深受癌症折磨,人已瘦成一把枯骨,弥留之际,她强撑着一口气,然而最后她也没有等来那个人。

    不能再想下去了……

    阮眠起身,进洗手间洗了把脸,回头看地上被自己踩了几个脏脚印,又蹲下来,小心翼翼地用纸巾擦了起来。

    她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

    从小就习惯这样了。

    丢掉纸巾,又重新洗了手,阮眠走出来,恰好迎面走来一个人,白衬衫黑西裤,掠过她直接进了隔壁的男洗手间。

    水声大作。

    她看着那个趴在洗手台上的白色身影,犹豫了一瞬,还是转身走了。

    那样的人,不是自己能招惹得起的。

    可没走出几步,她又转了回来。

    隔着大约半米的距离,男人已若有所察地转过身,目光如寒月般极其不善地朝她扫了过来。

    灯在他上方,他整个人立在一团柔光里,眉眼生冷。

    而她就站在他的阴影里,满脸惊慌。

    如同深林中受惊的小鹿。

    阮眠终于看清他的脸,甚至能闻到他的呼吸,带着酒气的,令人昏醉的气息。

    那双狭长的眼睛,眼尾略略往上弯,大约是喝酒的缘故,眼周浮着一层浅浅的红晕。

    她想找一个比“美”更端庄的词去形容他。

    可找不到。

    他通身的气质已经压过了外在的皮相。

    男人的薄唇动了动,混着略微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很有质感。

    可阮眠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是看着他沾满水珠的脸,怔怔地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纸……”深吸一口气,“纸巾。”

    他一手撑在洗手台上,眼神迷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并不说话,也不接她的纸巾。

    夏款校服的料子很薄,沾水湿透,那嫩黄色胸衣包裹着的美好形状便完整地现了出来,纤细的腰身更是无所遁形……

    可她似乎对此一无所觉。

    她很白,很干净的那种白。缩着纤细的身子,双眸又似蒙着一层水光,有种楚楚可怜的意味。

    应该不是他猜的那种如此恰巧出现在这里的女人。

    齐俨淡淡地移开视线。

    面色稍缓,“谢谢。”

    他接过了纸巾。

    从会所出来,阮眠的心情莫名轻松了许多,车也一路骑得飞快。

    快到家时,天边已涂抹上一层淡淡的暮色,前边有一棵被雷劈倒的树,横在路中间,叶子散了一地。

    树和人一样,伤了根本,一倒下就算完事了。

    不知为什么,阮眠突然又不想那么快回家了。

    她下来牵着单车慢慢往回走,不知不觉,月亮就出来了。

    月光被揉碎,扔在地下的积水团里。

    阮眠磨磨蹭蹭走着,到家时已天黑,她放好车,刚踏上门槛,冷不防被柱子后方一团时不时动一下的黑影吓了一跳。

    心跳几乎压在喉咙口,她声音发紧,“谁在那儿?!”

    半晌后,一个矮矮小小的男孩终于走了出来。

    那张团团的小脸上,不知道沾了什么,脏兮兮花成一片片,他怀里抱着个旧旧的小皮球,咧开缺了两颗门牙的小嘴儿冲着她笑,乌溜溜的眼睛里似乎流转着一丝压抑的期盼。

    陌生的姐弟俩第二次打了照面,彼此都有些不知所措。

    阮眠很快反应过来,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推门进去。

    阮眠,不要理他。

    不要理这个讨人厌的小哑巴。

    回到房里,阮眠拉开书包拉链,小心地把里面用纸巾包住的一小团东西拿了出来。

    “叽。”

    一只小鸟正仰着脖子,张大嘴巴对着她。

    树倒巢毁,鸟儿四处纷飞,不见踪影,唯有这一只羽翼未丰,瑟缩在树叶堆下,大概是同病相怜,阮眠便把它带了回来。

    可惜她并没有养宠物的经验,也不知道该喂这个小东西吃什么,只是简单喂了些清水和几粒米。

    窗大开着,风来,灯影重重。

    阮眠写着作业,鸟歪着脖子在睡觉。

    夜静悄悄的。

    写完作业,阮眠又找出一个带密码锁的小本子,翻开第一页,上面只有一句话——

    4月23日,欠周院长3278块。

    她看了一会,慢慢写下:

    8月11日,欠爸爸……

    她又把后面那行字划掉,重新一笔一划写上:

    欠应浩东400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