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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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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家迎亲就是要人多势众,这样叫门时声势浩大,新妇子在闺房里根本坐不住。

    苟超有次参加喜宴,还见过上百人围在新娘家门口的,堵在那里挤不透、压不透,不知道还以为黑社会上门讨债呢。

    “新妇子出来哦!”

    “出来哦!”

    石河子一众喊了半晌,新娘家的房门终于开了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新妇子穿着一身广袖青衣,头戴绒花珠翠,手持一把团扇遮住面容,由一壮硕妇人背着,送到院里预备的马车上。

    背新妇一般由未成亲的亲兄弟最好,可齐里正的第四子仅比二蛋高半头,就由儿女双全的亲属女眷来代劳了。

    马车来到村路上,张小四骑着大马围车转了三圈,这才带着车队回村。

    一路上吹吹打打,喜气洋洋,顺顺利利地就来到了石河子。

    刚一到村口,就有一堆妇人、孩子等在那里。

    这些人多是车队里爷们的老婆孩子,可等在这里可不是要找自家汉子,而是跑上前去,紧紧拦住婚车。

    “祝新妇子与新郎官百年好合!”

    “愿新妇子能早生贵子!”

    “祝一对新人日子过得顺利红火”

    ……

    吉祥话一句跟一句,人却是拦在那不动地方,这就是所谓的“障车”了。

    原本迎亲的汉子,这下就被挤到外围,乐呵呵地瞧热闹。

    这时候跟车而来的娘家人,喜滋滋地从婚车上取出食盒、布袋,里面装着食水、小吃,一边道谢,一边分发给众人。

    人群一散,再有个百十步就能来到张小四的新房。

    跟车的娘家人一眼就能看到,随即分分取出准备好的竹杖、木杖等着给新郎点下马威。

    来到新房屋前,张小四利落地翻身下马,就要到马车前打开车门,请新妇子下车。

    可是人家辛辛苦苦养大的明珠,怎能如此容易地就被娶到手里,一辈子就随了他姓。

    早准备好的妇人拎着棍子就往张小四身上招呼。

    “下婿”的时候,讲究“作势”。也就是说,棍子虽是朝新郎高高扬起,但落到的实处往往是作为新郎好友的傧相。

    毕竟“下婿”的用意是给女婿一个下马威,让他日后不敢欺负新娘,而不是真把女婿打伤。

    且曾经还出现过一个面小的新郎,因女方棍子落到了自己身上,竟当即大怒而悔婚的,所以,后来傧相就倒了霉……

    齐家村的女眷草草打了两下,起哄起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了。

    等在里面的齐三娘,正要抿嘴偷乐,想让众姐妹给郎君点“颜色”瞧瞧,马车门竟一下子开了,手上团扇都没来的急挡,就与张四郎看了个对眼。

    心里一乱,一时有些发懵,赶忙把脸遮上,就满脑子空白的随自家阿姊下了车。

    新媳妇到屋里拜堂,两脚不可以沾地,男方就在地面上铺了两大块麻布,捯换着让新娘行走。

    若按后世的做法,这就是要去拜堂了。

    可在唐初却是先拜猪栏和烟台,寓意新妇日后必是一个持家的好手。

    张家的新房里还没有修猪圈,新媳妇就被引去厨房,祭拜灶神。

    张小四有心问问苟超刚才怎么了,可见他赶忙跑去准备席面,自己又要拜堂,就先按下不提。

    新娘进了屋,里面男方的家人就要出来,按新娘足迹从走一遍,来沾沾喜气。

    如此一番闹腾,一对新人才正式进屋开始堂。

    因父母已逝,屋里就摆了牌位供两人参拜。

    等拜过天地、父母,就是夫妻对拜。

    一直在灶上忙活的苟超,还从没见过这个步骤,不然又要惊奇。

    因为对拜时不是两人一块,而是女方先行,男方回礼,且先后要经过四次,麻烦得很。

    “礼成——

    送、入、洞、房——”

    “哦!进洞房喽!”

    “进洞房喽!”

    一群屁事不懂的熊孩子,在屋外学着叫嚷,跟在人群后将一对新人送去了“青庐”。

    “青庐”就是院子里搭得青布帐篷,新人过初夜的地方。

    青庐里摆着一张四方竹桌,上面放着四碟吃食和一壶酒,各面均配一凳。

    桌子后面就是一张竹床,铺盖具已放好。

    张小四与齐三娘被人簇拥着饮了合卺酒,又各剪一缕头发装到预备好的荷包,这场礼仪才告于段落。

    待屋里众人具已出去吃酒,齐三娘才长舒口气,瘫坐在婚床上。

    “这桌案、坐具好生奇怪,用着倒是舒坦。”

    齐二娘还是第一次来石河子,见惯的都是跪坐用的锦团、矮榻,还没见过满是胡风的桌椅。

    齐三娘没理这茬,抬头问到,

    “二姊,进门的时候是怎么回事?”

    “甚么怎地回事?”

    齐二娘被问了一头雾水。

    齐三娘小嘴一撅,埋怨道,

    “不是说要帮俺好好下下夫家的威风么,怎地才打了两下就住了手?”

    见说得是这件事,怕自家小妹把自己怨上,齐二娘赶紧撇清,

    “这可怪不得我等,刚才下婿的时候,男方的傧相也没上前相拦,咱这些个女眷就失手都敲在了新郎身上。汝那郎君也是个人物,不疼不痒,不躲不闪地两步就来到了车前,哪个好再下手。”

    齐二娘一听,有些急了,嗓门就有点高,

    “怎地找的傧相,哪个傧相不是拦在新郎前头,他家找的倒好,自己跑后面去了!”

    “快小点声吧,这才来了夫家就发脾气可怎地好。三娘,汝已嫁作人妇,快改改这脾气,不然可是要吃亏的。”

    “怎地,他家还敢挑俺的理不是?就没见过这样的傧相,俺有理还怕说道?”

    嘴里说得硬气,声音到底小了下来,齐三娘顺口气,问到,

    “他到底请的什么傧相,一直闹闹哄哄,俺也没瞧清楚。”

    “还‘他’‘他’的喊,永结同心的荷包都收在了怀里,这会儿反倒不好意思了?”

    齐二娘打趣了一句,才回到,

    “就是那个赵家大郎,你该认识的,他兄弟还与咱家四郎一道上学来着。”

    齐二娘就住在不远的齐家村,对苟超更为熟悉,一想到是他坏了婚礼的行程,不由愤愤地说道,

    “不过是个逃难的外来户,有祖宗庇佑,走运地接了回圣令,这还就抖起来了!除了会跟妇人一样在灶上忙活,哪还有甚么本事,倒把自己当做个金贵人!”

    齐三娘嘴里的“金贵人”,直忙得脚不沾地,大汗淋漓。

    张家四人在村中人缘不错,张四郎又前程远大,大家伙都爱来凑个趣。

    满村的人除了迎亲的,帮工的,沾亲带故的,也没剩下几个了,干脆一股脑全来了。

    人来的多,就没办法一小桌一小桌地摆饭食,张保长就极有先见之明的带人用竹子架起长架,摆开了流水宴。

    来赶礼的,一些抢到主家提供的坐具,一些自备,剩下的干脆站着、蹲着,丝毫不嫌简陋,不觉尴尬。

    大家也都知道,这么百多号人来此,主家能招待的周全才是怪事。也不指望来吃顿饱饭,不过是凑热闹,沾喜气,送祝福。

    苟超一早看到“形势严峻”,临时改变主食,用一口大黑锅不断火地熬起加了大枣、菱角、百合、红豆、干菊、银杏等的粟米甜粥来,还美其名曰“欢喜粥”,凡是来人,都要单独给盛上热热地一碗。

    另一口大锅专门炒菜,因菜量甚伟,干脆弃了木铲,改用铁锹翻锅。

    “冷切猪蹄——”

    “凉拌彘耳——”

    “油炸菜丸——”

    “板栗炖鸡——”

    “红焖大肠——”

    “清煮羊汤——”

    “橡子豆腐——”

    “萝卜排骨——”

    ……

    事先预备好的菜色,流水介地一碗碗往桌上搬。为了是大部分人都能尝到,每种菜色都分作了十份,由十位能说会道的妇人往上端,还要说说每样菜的好处。

    原本打算浅尝则止的众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哪里想到有这般多的硬菜,哪里,哪里还记得初衷,甩开腮帮子就是一顿猛吃。

    好在苟超都有算计,像是猪蹄每盘装的少,羊汤就要盛的多,一少一多,保证菜不断流,客人吃的高兴。

    “春韭羊肉——”

    “荤炒嫩葵——”

    “清炒鲜笋——”

    “肉炒山薇——”

    “醋溜蒲尖——”

    “荤炒荠菜——”

    “汆烫鲜野——”

    ……

    等到旧菜上完,苟超也抢出了时间,新一轮热菜接续而上。

    尾菜上完之后,这些帮厨人员才得空进到张屠户屋里,填饱咕噜噜叫唤半晌的肚子。

    “大郎怎地不吃?这般好的手艺,可是都吃的不耐烦了?”

    杨二媳妇连啃三块排骨,见苟超还不动筷,“忙”里偷闲的笑问一句。

    这话一出,桌上之人才发现苟超竟一直干坐在那,面前的饭食动也没动。

    “大郎累坏了?”

    童家娘子也关切一问。

    苟超无奈一笑,说道,

    “忙时不显,现在两条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你们不用管我,我歇会儿喝碗热粥就行,被油烟腻地一点胃口也没有。”

    素油昂贵,苟超做菜用的全是新熬的猪油,这些少见荤腥的村人只觉得芳香四溢,可他这个累、饿过头的穿越者却感到反胃了。

    众人见他实在没食欲,神色萎靡地瘫在那,就让他干脆回家休息,剩下收尾工作不用他再操心。

    这时,微醺的张小四刚好进来敬酒,见苟超可怜巴巴的样子,就要给他架回家去。

    众人哪能让他胡来,最后还是张屠户不容推拒的一把苟超提起,背上,拎了童家娘子递过来的食盒,将其送回家。

    此刻,外面已是繁星满天,但石河子依然喧闹,吃饱喝足的村人,无不议论这场难得一见的盛景。

    酒酣耳热的张小四也终于走向通往成人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