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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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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庄王不是新帝卫泽之后,薛寄素对他不再有什么忌惮之心。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孟家人会找到庄王了。肯定是崔泠暗中留了一手,拿庄王做幌子,故意把孟家人的视线转移到庄王身上,他正好暗中寻找卫泽。

    崔泠敏感多疑,谁都不信,早在投靠孟家之前,他已经未雨绸缪,挖好陷阱,等着和孟家翻脸那天,让孟家人摔个大跟头。

    不过上辈子薛寄素在京师飘摇多年,始终不曾见崔、孟两家决裂。

    孟家能够霸占朝堂半壁江山,靠的是百年望族的家族势力。崔泠却是单单靠着一己之力,扛起整个永宁侯府。

    一个尾大不掉,一个根基不稳。

    双方都有顾忌,不到最后时刻,不会贸然撕破脸皮。

    更何况,崔泠还娶了孟巧曼。

    西宁国的朝堂暂时是一派平和宁静,薛寄素还有时间,不必操之过急。

    在卫文帝驾崩之前,她一定能找到卫泽。

    中秋之后,孟文才带着孟初云返回西宁国,临行前,孟文才向周慧帝递交一封卫文帝的亲笔书信。

    卫文帝认下庄王,为他取名卫康。

    不知道卫康最后到底是死在孟丞相手上,还是中了崔泠的毒计,反正薛寄素上辈子从未听过庄王这个名号。

    卫康在薛寄素眼里,已经是个将死之人。

    看在这傻小子命不久矣的份上,中秋夜宴的那一杯冷酒,薛寄素就不和他计较了。

    不过气也不能白受。

    薛寄素让称心想办法把当夜之事,传到太傅府上。

    太傅为人刚直不阿,早就看卫康不顺眼了。

    小孩子之间玩闹斗气,泼一杯冷酒,不算什么。

    但卫康是西宁人,而太薇公主是南吴公主。而且当夜在一旁和庄王一个鼻孔出气的,还有太傅家的嫡女,傅容。

    太傅是傅皇后的族兄,傅容本应该亲近傅皇后,可这位太傅之女却和育碧公主十分熟络,明显是碧瑶夫人一派。

    傅皇后也是可怜,堂堂一国之母,除了生下一个人品出众的大皇子周衡以外,竟然一无是处。连娘家侄女,都选择站在她的敌人那边。

    太傅得知卫康当众给太薇公主难堪,而育碧公主、几位郡主,甚至自家闺女都和卫康一起欺侮太薇公主之后,气得倒仰:区区一个庄王,还没登上西宁太子之位呢,南吴的世家贵女就为他作践起本国公主,等庄王果真爬上西宁国的龙椅,南吴的世家贵女为了争抢皇后之位,还不得打破头?

    太傅想了想,向周慧帝奏了一本,折子上直抒胸臆,指出卫康已经年满十二岁,再在宫里行走,怕是不便,毕竟他是西宁国的皇子,姓卫,不姓周。

    卫文帝已经向周慧帝暗示,预备接卫康回国接任太子之位。

    早晚都是要搬走的,早搬和晚搬不差什么,周慧帝大笔一挥,准了太傅的请奏。

    于是卫康从此只能待在质子府中安心读书,没有周慧帝传唤,不得入宫。

    傅皇后为了这事,闹了一场,周慧帝不为所动。

    称心背地里十分称愿,“什么庄王,横行霸道惯了,以为我们南吴国是他们西宁国吗?公主殿下金枝玉叶,岂是他能随便欺负的?”

    薛寄素笑而不语,暗害卫康的事,行得巧妙,没人会怀疑到她的头上。

    倒是傅容替她背了黑锅,育碧公主周双君十分恼怒太傅的不识抬举,连带着把傅容也恨上了。

    傅容伏低做小,说尽好话,周双君都没理睬她。

    直到腊月十八那天,傅容在百花宫外哭了大半天,哭得碧瑶夫人都过来劝慰她,周双君才放下身段,同傅容和好。

    眨眼间到了除夕,薛寄素一早素衣素服,走到椒房殿外,求碧瑶夫人准许她出宫三日,她想要亲自去宝禅寺祭拜亡母钱氏。

    碧瑶夫人皱眉道:“宫里也有佛寺,你想为母尽孝,只要心意到了就成,不必出宫折腾。大冷天的,着了风寒可不好。”

    薛寄素默默垂泪。

    碧瑶夫人见她心意已定,只得道:“这孩子,大过年的,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薛寄素知道碧瑶夫人喜欢在人前饰演一个宽和大度的慈母,只要她装出一副可怜相,碧瑶夫人唠叨够了,让下人们奉承几句后,就不会多管她的事。

    果然,等宫人们在一旁说了一大堆赞语,夸碧瑶夫人贤良淑德,对庶出公主犹如亲生一般,堪为后宫表率之后,碧瑶夫人过足了瘾,便挥挥手:“罢了,难为你孝心诚,随你去吧,不然你这个年也过得不安生。”

    除夕当天,万家团圆。

    薛寄素轻车简行,只带了几个新近收服的心腹,冒着风雪严寒,踏入深山之中。

    宝禅寺是皇家寺院,碧瓦朱甍,华贵万千,连佛像都带了几分富贵气。

    薛寄素在寺内为早逝的钱妃抄写经文,顺便为孤苦可怜的太薇公主立了个衣冠冢——但愿她们母女能在地下团圆。

    背着人,薛寄素让心腹宦官阮公公在山上置下一处庄子,改建成祠堂,供奉三百五十八块牌位。

    薛家三百五十七口,加上她薛寄素,一共是三百五十八人。

    崔泠为她立了个牌位,写的是亡妻崔薛氏。

    如果薛寄素能够再回永宁侯府,她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牌位摔得稀巴烂。

    崔泠的姓,配不上她。

    阮公公有些摸不着头脑:“殿下,那些牌位都不刻字么?”

    薛寄素摇摇头,“不必刻字,我母妃托梦于我,让我如此行事,你只管照办就是。”

    阮公公不敢多问,领命而去。

    薛寄素望着窗外飘飘洒洒的飞雪,苦中作乐,暗暗道:这是她中毒而死之后的第一个除夕,如果她有子嗣后人的话,孝子孝孙们得给她办周年祭酒,只怕连年都不能好生过。

    三天期满,临走前,薛寄素剪下一束长发,埋在太薇公主的衣冠冢前。

    从今天起,她就是太薇公主周瑛华,上穷碧落下黄泉,世间再无薛寄素。

    等到报仇雪恨的那一天,她才会恢复本名,为族人篆刻牌位,好让族人们光明正大享用人间烟火,让他们的冤魂不至于四处飘荡、流离失所。

    扑扑簌簌,大雪接连下了好几天。

    质子府内的绿叶落尽,只剩一院子光秃秃的黑瘦老树。

    庄王卫康一脚踩在积雪当中,后脚拔、出来时,靴子没有跟上,身子一晃,差点摔一个大马趴。

    侍者们连忙一窝蜂冲上来,拽出深陷在雪里的鹿皮靴子,替他重新穿上。

    卫康满腔怒火,一脚踹开笨手笨脚的侍者,“狗杂种,轮不着你来伺候我!”

    小个子少年顺着他脚掌的方向摔倒在地,在雪地上翻滚一阵,重又爬起来,缩手缩脚,躲到人群当中去了。

    “怎么,难不成连这质子府的下人都看不上本王了,巴巴的怎么又把那个小杂种拨到跟前伏侍?上回他摔碎本王心爱的砚台,本王还没找他算账呢!”

    太监跪倒在地:“小王爷,阿泽、喔,不,小杂种他到底是咱们傅家的家生奴才,总不能把他打发出去,外边那些奴才看到,又要说些不三不四的话。”

    自从周慧帝禁止卫康进宫之后,卫康就把整个南吴国都恨上了。

    底下伺候的奴才怕惹恼这个小霸王,明明是傅皇后拨来照顾卫康起居的,也不得不以西宁国人自居。

    卫康一甩袖子:“哼!姨母还总说什么南吴国是我母亲的母国,不会怠慢我,明明一个个都把我当成质子看待,连门都不让我出,假仁假义!”

    奴才们有苦说不出:您对质子到底有什么误会?真正的质子,吃不饱穿不暖,受尽冷眼不说,时时刻刻都得提心吊胆,生怕两国开战,死得不明不白。如果各国质子都跟您一样能够自由出入王宫,受尽王族宠爱,横行霸道,无法无天,那人人都抢着当质子去了!偏偏您还身在福中不知福,连我们南吴国那几位正儿八经的皇子,都没您这么逍遥!

    卫康听不见奴才们的腹诽,只当他们也赞同自己的话,顿时火气烧得更旺:“气死本王了,等本王回到西宁国,登上王位,一定要叫南吴国人瞧瞧本王的厉害!”

    奴才们跪在雪地上,默默念叨:你个忘恩负义的乌龟王八,我们南吴国供你吃,供你喝,千辛万苦把你养到这么大,你不知感恩不说,还想找我们算账?早知道如此,当初还不如养一条狗呢!

    至少狗比你听话乖巧多了。

    不仅没有良心,还又笨又蠢,当着我们南吴人的面,诋毁我们的皇室,哼哼,傻子都比你精明!

    然后又怪起傅皇后:果然是个拎不清的,当皇后当不好,养外甥也养不好,幸好大皇子是皇上亲自带大的,不然他们南吴国就遭殃了。

    接着又不免庆幸:还好庄王在南吴国待不长,终究是要回西宁国的。这样看来,庄王蠢一点,也没什么坏处,倒霉的是西宁国,那他们南吴正好可以趁机占点便宜嘛!

    有几个心思多的,突然福至心灵:难不成傅皇后大智若愚,故意宠坏庄王,好为大皇子铺路?

    傅家奴才们忍不住一阵激荡,连眼圈都红了:是他们错怪傅皇后了,傅皇后真是用心良苦!

    主仆相顾无言,心思各异。

    卫康执起长鞭,对着院中几棵枯树胡乱抽打。鞭绳在空中飞舞,发出一声声尖啸。

    院外一辆华盖马车破开风雪,慢慢驶来,领路的内侍朗声道:“公主来了,还不把庄王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