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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懂的德文病情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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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槿去德国柏林的消息,穆枫是从柚子教授那里知道的。

    其实一直都知道木槿要去德国,只是确切的日期他并不清楚,或许是本能的不想要知道得那么清楚。

    自木槿辞职后,他好似就忙碌了起来,以至于每晚都在加班,其实很多时候,他加班都是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发呆。

    他不太清楚自己在想什么,或者是该去想什么,人生中总有些你曾不顾一切的东西在不经意间流逝,其实你曾付出一切的努力想要去抓住,偏偏,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抓到。

    这个晚上,他特地没有加班,下班后就开上了自己的奥迪q7前往曾经还在创科上班时租住的公寓片区,然后去了那家他很久不曾去的小酒吧旄。

    这个酒吧他曾带木槿来过,当时还曾给她推荐了grasshopper,他清晰的记得,那个晚上,木槿喝了两杯grasshopper。

    那样的夜晚于他是奢侈的,虽然那时木槿的身份和现在的身份一样,是石岩的妻子,可他那时却本能的对她有着某种不知名的悸动。

    他还记得那晚木槿吐了,她吐了后说了好长一段的酒话,她说她曾珍藏过一颗棒棒糖,珍藏了好多年,最终等她把棒棒糖那精美的纸剥开时,里面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崾。

    她又说她捡到一个棒棒糖,她贪心的吃了那棒棒糖,感觉甜美无比,只可惜那棒棒糖她才添了两口,然后棒棒糖的主人就找上门来讨要了。

    这些年来,他一直带着她逃离滨城,一直带着她在异国他乡,一直试图让她忘记那个甜美可口的棒棒糖,一直想让她试着尝品尝另外一种糖果,让她再也想不起那棒棒糖的味道。

    只可惜很多事情都是宿命,而据说宿命是不能逆转的,所以,他如此努力,如此执着的想要去改变一个人,最终,那个人依然还是寻着她的棒棒糖去了。

    汤淼前两天发了封邮件给他,问他抛下所有的一切最终收获了什么?

    他哑然,并没有回汤淼的邮件,他想,汤淼那人能发一封这样的邮件给他,就说明他已经知道了他和木槿现在的关系,甚至知道了他和木槿间无言的结局。

    小酒吧里的人依然不多,稀稀落落的坐着几个,曾经的欧洲白人小伙,长得有些像《泰坦尼克号》里jake的waiter已经不在了,走上来的是典型的中国姑娘,大约二十出头的样子,一双眼睛看见他时不断的放电。

    他直接无视了这姑娘的放电,却鬼使神差的要了杯grasshopper,姑娘好心的告诉他这是女性喝的酒,可他坚持要这种酒。

    姑娘转身走开,他就坐在靠窗的位置边,或许因为下雨的缘故,或许因为这条街是小区外的一条街不当道的缘故。

    总之,此时的街头非常的冷清,偶尔能看见一对情侣手里执了大大的雨伞一起在雨里急急忙忙的走过,根本没有那种雨中漫步的浪漫景象。

    路灯在雨雾里显得极其冷清,昏暗的光线撒下来,倒是把这条街道显得越发的幽静和富有诗意,不由得让他想起在英国的那些下雨的日子,那些和木槿在雨里奔走的时光。

    那时的英国也总是下雨,即使他们俩去北爱尔兰旅行,也大部分时间是在雨中度过的,而木槿爱好拍照,所以,他们俩就时常共用一把伞。

    那时他其实最喜欢的就是为她撑伞,就站在她的身边,撑开一把大大的雨伞,在雨雾里为她遮挡出一片无雨的世界。

    他曾以为,他会为她撑一辈子的伞,他曾以为,他和她有一辈子的时间去慢慢的培养感情,虽然,他知道木槿并没有真的爱上他。

    只可惜,以为和现实总是隔着一段距离,只可惜,他和她回到滨城没多久,他就再也不能帮她撑伞了,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

    “先生,你的grasshopper,”姑娘清脆的声音把他从回忆中拉回到现实,他这才把目光从窗外那冷清的街头抽回来。

    “谢谢!”他的声音礼貌客套中带着明显的疏离。

    “先生,没想到你这么大还吃棒棒糖,”服务员对于他手里此时捏着的一颗棒棒糖有些诧异,不由得问了句:“是水果味的吗?”

    “......”他没有回答,只觉得囧。

    这棒棒糖是什么味道的,他真不知道,因为这棒棒糖已经买了好几年了,他搁放在身上好几年了,却从来未曾拆开过包装。

    他也曾捡到一枚棒棒糖,也曾紧紧的攥紧在自己的手心里,也曾惶恐害怕,会不会吃上一口就上瘾,然后就再也戒不掉。

    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有拆开这棒棒糖,也从来未曾真正的去舔一口尝一下味道,心里只想着的是,等着棒棒糖真正的属于自己那一天......

    棒棒糖在他身边几年了,未曾褪色,依然包装完好,他看了看手里的棒棒糖,深吸一口气,最终却没有勇气,去撕开它那精美的包装纸。

    他担心,是真担心,万一撕开精美的包装纸后,里面是空空如也的怎么办呢?

    “叔叔,你这棒棒糖哪里买的?”身边有幼稚的童音响起,他侧目,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孩子就站在他的桌子边,正睁大一双清澈好奇的眼睛望着他。

    “捡到的,”他看着这小男孩,随即大方的把棒棒糖递给他:“你喜欢是吗?那就给你了。”

    “谢谢叔叔,”小男孩接过棒棒糖来,不过却没有撕开包装纸吃,而是又对他说了句:“妈妈说捡到的东西不能随便吃的,怕有毒,所以,这棒棒糖不能吃,只能扔掉!”

    小男孩说完这话,即刻转身就走向一米开外的垃圾桶,小手一挥,在空中画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然后那棒棒糖准确无误的落进了垃圾桶里,居然连声响都没有。

    穆枫微微一愣,看着那安静的垃圾桶,嘴角边涌上一抹苦涩的笑容,然后端起跟前的grasshopper,慢慢的送到了自己的嘴边。

    木槿在柏林的街头漫无目的乱走着,已经是十二月中旬,圣诞节即将来临,路旁的树上已经挂满了彩灯,来往人的手里拿着各种大包小裹,大人们脸上带着笑容,孩子们冻得红苹果似的的脸上,那挺直的鼻梁下海挂着清涕,带着手套的小手里拿着糖苹果糖葫芦.......

    柏林的冬天依然很冷,尤其是户外,但是看着在雪里欢快奔跑着的孩子们,你就会觉得,其实这冷也是一种欢乐,一种吉祥。

    寒风一直在不停的吹着,呼呼呼的声音,可孩子们却说这是圣诞老人逐渐走近的脚步声,而冬天和圣诞节是孩子们一年最大的希望,所以,冷对他们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她是下午傍晚走出来的,那个时候石岩正在厨房里和房东老太太一起做晚餐,她从客厅出来的时候,还听见房东老太太在和石岩讨论土豆烧排骨的问题。

    一转眼,她和石岩来柏林一周了,而这一周,其实他们过的日子并不像还在滨城所预见的那样忙碌着,也没有像预料中的那样住到医院的病房里去。

    一周前她去柏林那家最为有名的医院做了全面检查,当时抽了她好几管血,石岩还曾跟她说看见那么多血被抽走有些心痛。

    她倒是没有心痛,只是手臂有些痛,或许是因为抽血过多的缘故,或许是心理的缘故,她当时觉得那手臂都有些发然,倒不是腿脚发软。

    结果单是下午出来的,临下班前她坐到了专家诊室里,石岩坐在她身边,紧紧的攥紧着她的手,她明显的感觉到他的手心里全都是汗水。

    专家看了一堆的单据后看着他们,然后慎重其事的道:“从血液检查的情况来看,基本上可以排除你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的可能性......”

    当时她和石岩都睁大了眼睛,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石岩还追问了句:“是不是真的?难道之前滨城那边的数据弄错了?”

    “滨城那边的数据的确是弄错了,”教授非常肯定的回答着石岩的问题,然后又看着他们俩说:“放心吧,我们绝对没有弄错,kelly的确是没有患有那种罕见的疾病。”

    她和石岩这才高兴起来,石岩那原本汗湿的手几乎要把她的手给捏碎似的,侧脸看着她激动的道:“啊木,你没有患病,你不用担心很快就会老去,你是健康的,是一个完全健康的人。”

    木槿记得自己当时已经是喜极而泣了,她站起身来,对那教授鞠躬又鞠躬,谢谢说了一遍又一遍,都把那教授给谢懵了。

    只可惜,她的谢谢也算是白谢了,因为到最后,那教授不知道是哪根神经发作了,居然不再说英语了,而是用德语在和石岩交流着。

    她是德语盲,对于德语是一句也听不懂,所以石岩和教授说德语时,她就只能坐在旁边干瞪眼,不知道他们俩叽里呱啦的说了些什么。

    她不知道那教授和石岩说话的内容,但是她从石岩那原本高兴着的脸色逐渐的变得凝重起来知道,肯定和自己的病情有关。

    难不成她没有患阿尔茨海默病却患了别的什么病?而这种病也是一种世界罕见的疾病么?

    她不知道,因为那教授很快就和石岩交流完了,而石岩并没有给她向教授提问的机会,即刻拉了她的手就走出了那间教授的诊室。

    “石岩,我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病?”她走出医院大门即刻就追问着身边的男人。

    “没有,”石岩回答得非常的肯定,然后侧脸看着她道:“你别想那么多,哪里来那么多的病啊?以前的所谓的阿尔茨海默病是滨城那边的查血仪器出故障了,所以才会出现哪些让人恐怖的数据出来。”

    “可是,不对啊......”木槿疑惑的望着他:“既然我没有别的病,你和那教授后来为何要用德语交流呢?”

    “教授是德国人,平时说话都是用德语的,”石岩很自然的解释着:“当时刚好我说了一句德语,那教授听见了,知道我会说德语,于是就干脆直接用德语和我交流了,他觉得说他的母语更方便一些。”

    “那,我们是不是明天就可以回滨城去了?”木槿即刻放弃了和石岩继续讨论病情的问题,既然她根本就没病,那她还是关心回家的事情比较好。

    “我们既然来柏林了,而且还租了房子,又交了一年的房租呢,怎么能才住两天就走?”石岩这样对她说:“柏林的冬天虽然不适合旅游,但是柏林冬天的美景也还是很多的,既然来了,我们就领略一番柏林冬天的美,等把圣诞节过了再回去也不迟啊?”

    柏林的冬天其实没有什么美景可以领略的,因为除了下雪就是白雪皑皑的世界,到处都是堆积着的大雪,木槿看了两天就看厌了。

    如果非要说风景,她想其实就是他们租住的那栋小楼上的温室里,那里面有着各种美丽的花朵,有着春意盎然,是她每天清晨都最喜欢呆的地方。

    古怪的房东老太太是他们到柏林后的第三天回来的,老太太六十五岁,不过人却很精神,或许因为心情好的缘故,所以看上去神采奕奕的样子。

    据说这老太太非常难相处,可木槿觉得那传说有些不太靠谱,因为她见这房东老太太除了古板小气一点,别的也没多大的缺点。

    “小气和古板已经是一大缺点了,如果她缺点再多,估计我们就接受不了了,”石岩这样纠正着她的宽宏大度,

    最近一周,他们和德国老太太相处总的来说还算愉快,虽然曾经因为她洗碗时打烂一只碗和一个盘子让老太太非常的不高兴,不过老太太在第二天见到她时还是主动的和她打了招呼,算是跟她和好如初了。

    开始几天,木槿是信了石岩的话,她真的没病了,他们留在这里,只是不想让付了的房租浪费,同时也可以过一下二人世界,算是补度蜜月。

    的确是有度蜜月的感觉,因为这天石岩白天都带着她这柏林大街小巷都窜,在亚历山大广场漫步,在红色政厅前留影,在博物馆里了解德国都历史,在柏林墙上涂鸦......

    虽然上冬季,但是木槿渐渐的不觉得那么冷,尤其上和石岩多上几次街后,她发现大街小巷里最多的就是酒馆。

    一旦走累里,或者长时间在户外觉得冷里,可以随意走进一家小酒馆,要上两杯热酒,在小酒馆的窗前,感受着22°春天的暖意,慢慢的喝下去,身心也就慢慢的暖和里起来。

    多几天里,木槿渐渐的喜欢上里这个在冬天里随处都堆放着厚厚积雪的城市,渐渐的爱上里那份宁静和纯净,甚至渐渐的适应里那份连风都带着傲慢的冷。

    她是真把这日子当着度蜜月里,所以每天的每天,她都是开心的,清晨醒来时总爱到温室去闻闻花香,早餐后她会和石岩穿上厚厚的羽绒服,戴上帽子,在到处都上积雪的马路上慢慢的行走。

    房东老太太说,他们俩一起漫步的时候像老夫老妻而不像新婚夫妻,温情太多而激情太少,他们俩只是笑,觉得老夫老妻也没什么不好。

    白天,他们俩的确表现得有些像老夫老妻的样子,因为走着都在一起,哪怕说吃饭,也都从来未曾分开过,而石岩总是主动承担里厨房里的家务,这一点深得房东老太太的赞许。

    而晚上,当回到他们俩的房间,当整个空间里只有他们俩人时,他们才是真正的新婚夫妻,石岩好似有用不完的经历,所以夜晚的温柔和缠绵自是必不可少的功课,而且他也总是乐此不彼。

    所谓蜜月,就是形容蜜一样甜的日子,木槿觉得,她和石岩在柏林的这一周,日子的确和蜜一样甜,如果不是今天下午看见那份病情报告单,她想她还会继续享受着蜜一样的日子。

    白天和石岩去柏林墙那边转来一圈,拍了不少的照片,晚上回来的路上,去到大商场,居然看见来中国进口过来的腊排骨,石岩特别的高兴,于是便买来两条,说是回去焖土豆。

    回来的时候,恰好房东老太太也刚从二楼下来准备煮晚餐,石岩便朝房东老太太晃来晃手里的腊排骨,说晚上请她吃中国菜,房东老太太即刻高兴的答应来。

    石岩和房东老太太进来厨房,木槿则提着他们俩的包上来楼,今天拍了不少的照片,她想趁石岩在厨房准备晚餐的这段时间把相机里的照片整理一下。

    上来楼来,首先是开来笔记本电脑,然后再去拿相机,而相机就在石岩的包里,因为白天大多数时间是石岩在帮她拍照,于是她很自然的拉开来石岩平时背着的这个包。

    包里的东西不多,也就一张地图和一个相机几张纸而已,她很自然的伸手去包里掏相机,没想到一张白色的a4纸被她的手不小心抓住,然后和相机一起从石岩的包里掏来出来。

    她是拿来a4纸想要放回包里时才注意到上面的字的,这些字几乎全都是德文,而德文她根本看不懂,不过也有英文的地方,那就是名字,而那上面的名字,居然是她的英文名字:kelly。

    这应该是一份报告单,她的直觉这样告诉她,而且这份报告单是她的,因为上面明显的写着她的英文名字。

    只可惜这报告单的内容全都是德文,她看不懂,略微有些遗憾的放下,准备装进石岩的包里去,却在低头的瞬间发现一整篇的德文里居然有处非常显眼的英文:benjaminbutton

    本杰明巴顿?

    她的大脑本能的楞来一下,如果她的英语翻译没有错的话,这夹杂在德文中的这一句英文就是本杰明巴顿。

    本杰明巴顿的事情她当然听说过,因为她在滨城查处有病时曾经有位医生就跟她提起过,还说她的病如果不是阿尔茨海默病就很可能和本杰明巴顿一样。

    她整个人都僵住来,大脑里一片空白,她看不懂这张全是德文的纸上究竟写的是什么内容,不过她却知道,肯定和自己的病情有关。

    她把这张纸叠成小小的豆腐干攥紧在自己的手心里下楼,蹑手蹑脚的在门口换来鞋子,然后悄悄的走出门去,路过厨房外边时,还隐隐约约的听见房东和石岩用德语交流的声音。

    她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在德国的大街小巷走着,一直就这样走,她自己都不明白要走向哪里,也不明白该去向何方。

    直到,她再也走不动来,直到,她在一栋大大的建筑物前停下脚步,她这才赫然发现,居然就是自己一周前来检查的那家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