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不计其庶 > 第402章 汪汪汪

第402章 汪汪汪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八百里加急的丧报抵达了江苏与江西,太子的亡故加速了徐景昌的进程,最后的扫尾工作所有的人都乖顺无比,谁都知道眼前的徐景昌将来必定位极人臣,至少眼前绝不能作死。房知德家族的暗流在涌动,他不用出面,房知远就无法招架。

    与此同时,庭芳在江西整合着资源,许多人要带入京城,而许多人则要留下继续发展。接到太子死讯时,庭芳正在姜夫人处。姜夫人直道了好几声佛:“死有余辜,该!”

    庭芳却是淡然一笑,最初是恨太子的,一心想杀回京城阉了那货。到如今那份恨意淡了许多,不是她突然基因变异心胸宽大了,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时,个人恩怨儿女情长再难过心间。太子的死讯,昭示着天佑朝的终结,紧接着必然是赵贵妃与太子的册封。

    打回京城比想象中的还要容易,她之前估计的七成把握竟是低了。拥有从龙之功的南昌城洋溢着喜悦的气息,刘永丰回了一趟江苏,带来了整船整船的火腿与鱼干。较之肥.美的五花肉火腿与鱼干显然不够味,但亦是年货中难得的美味。兜里才攒了银钱的南昌市民在有盼头的前提下,格外舍得花钱,叫刘永丰小赚了一笔。

    混进了庭芳团队的刘永丰被任邵英道了一句恭喜,刘永丰却道:“原是淮扬城内的存货,遭了火灾,今冬许多人家愿拿存着的肉换口粮。我也没想过赚多赚少,算给家乡父老谋点营生吧。”

    任邵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二老爷,您厚道起来我真不惯。”

    刘永丰撇嘴:“我就是想积点德,看老天能不能再赏我个儿子。”

    任邵英道:“你问你女婿抱一个来养着不就结了。淮扬大火,又没点着你的根基,家宅巨富,你女婿未必就不肯。一个不肯,六七个女婿都不肯?”

    刘永丰一脸生无可恋:“我的女儿就没有一个不温顺的,这等事她们提都不敢提。”生女当如叶庭芳!尼玛就敢那么大大咧咧的说下一胎不拘男女都能信叶!刘永丰痛苦的想,叶家老爷到底积了多大的德,才能眼瞅着绝后了,还能叫女儿生出个姓叶的来!羡慕嫉妒恨!他七个女儿,有一个泼辣的也行啊!

    任邵英岔开话题道:“我们要回京了,你留在此地做生意,可别生歪心。”

    刘永丰不耐烦的道:“知道,知道。你不愧是知事的头儿,大道理一串串的,烦死!”

    任邵英冷笑:“知事的头儿是杨先生,同我不相干。但我告诉你,你知道军营里犯了事儿的兵都是怎么罚的么?”

    刘永丰道:“行了,我真犯事儿,你只管打,总行了吧?”

    任邵英呵呵:“打?那是犯了小错的。犯了大错的,除了非得杀头的不算,全都拉到没有光的小隔间里,点上油灯,听知事们轮番上阵,说个三天三夜。既不打也不骂,就是不让睡觉加听课。尝过此等滋味的,再不敢犯,比打骂还有效。你不怕的话,可以试试。”

    刘永丰一个寒颤,差点吓尿了。他被知事招呼过一天一夜后就永生难忘,三天三夜还不如让他去死。东湖郡主的手段太特么恐怖!不就是善待人命么?他刘永丰决定好好改造重新做人,没准老天一开眼,新讨的小老婆就能给他生个带把儿的呢?想到此处,又觉得庭芳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刘永丰换成了一副慈眉善目的表情,对任邵英挥手告别道:“我去买点子红薯压船舱,回淮扬过年去。”

    任邵英奇道:“你用什么压船不好,红薯在淮扬可不好卖。”

    “谁要卖了?大过年的,我煮红薯粥赈灾去。”

    任邵英脚底一滑,险些摔倒在地。稀奇了耶?这货真的改写归正了耶?

    预备回京,终归是好事。庭芳心中再有万分坎坷,临近抉择时,反而平静。那么多惊涛骇浪都过了,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翠荣几人久离京都,嘻嘻哈哈的打着包,同豆子三个丫头描述着京中风景。她们几个关在内宅的丫头能看过什么风景?说来说去都是福王府的物事。豆子三人也听的津津有味。

    翠荣已成亲,前日查出了身孕,很是荣光满面,一面点着庭芳的箱笼,一面笑道:“没准儿咱们能进京过年呢!”

    豆芽兴奋的道:“能看元宵放灯吗?”

    翠华斜了豆芽一眼:“每年也不知拍花子拍了多少女眷去,我才不敢放你出门。”

    豆芽道:“我喊人陪我去!”说着道,“我想看灯啊!先生上课的时候叫背‘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那样美景,不亲眼看着,你们甘愿?”

    几个丫头叽叽喳喳的闹做一团,一片祥和宁静。皇宫.内却是乱成一锅粥。册封皇后乃大事,偏偏宫.内无人主事,准皇后赵贵妃四六不着调儿,面对着宫人回事,手足无措。她就没管过事!往日管事的阮皇贵妃随着太子自尽,也没了声息。整个后宫群龙无首,把内务府折腾的醉仙欲死。

    比起册封皇后,册封太子更是愁人。幸而内务府老练,早按着福王尺寸,把那太子服饰悄悄备了,否则太子大礼服,没有一个月功夫哪里能赶得出来。偏偏此刻圣上病了,国事全压在了福王身上,致使福王分身乏术,焦头烂额。

    往日已参与议事,到底不曾做那多决断。此时方知一封封的奏折有多么沉手。福王显然不惯如此重压,袁首辅耐心的教着。朝代更迭步步惊心,他想退了,把位置让给蠢.蠢.欲.动的功臣们。一朝天子一朝臣,他非福王嫡系,占着位置不是作死么?不若混点子情面,大伙儿好聚好散吧。

    福王曾与袁首辅不对付,也仅是因政见与利益,二者倒没有什么私仇。此刻袁首辅的倾囊相授,似一座稳健的大山,镇住了福王的慌乱。尽管内心依旧惶恐,但至少敢试着伸手去碰触那随便就可决策万千人性命的国事了。袁首辅看着福王的谨慎,反而生出了一丝安慰。大权在握时,首先先的是畏惧,仅此一点就胜过二皇子多矣。

    圣上不知何时仙去,朝臣进一步倒戈。袁首辅想退休,自是不多言语。旁的还想混朝堂的,嘴里就不定跑出什么话来。严鸿信不动声色的暗中发力,一面使人往福王耳边大赞庭芳对江西的建设,实乃千古难能一见之才,只怕是诸葛孔明都要拜服;一面布置人手成群结队的寻福王议事,用满堂的男人把庭瑶彻底逼退开来;最后要妻子恐吓严春文:若想保住皇后位,唯请庭瑶稳定后院。

    严春文与庭瑶二人的尊卑数次颠来倒去,至此时尘埃落定,作为亲王妃的庭瑶,必须受皇后的管束,不好太不给严春文面子。两厢夹击下,庭瑶彻底被拖在了后院,阻隔了前方所有的信息。她再无法探寻到严鸿信与陈凤宁对庭芳的捧杀,更没想到陈凤宁竟彻底倒向了对立面。庭瑶毕竟太年轻,就如庭芜再是天资聪颖,经验不足到了关键时候,实在致命。

    京城权力的漩涡越卷越烈,文武百官尽数落入其中,不可自拔。为了拱福王上.位,宁王冒头几次催促钦天监算日子。这也是所有人的意思,册封礼仪什么的,不过是个过场,要紧的是册封本身。

    京城各部门在连轴转动,徐景昌顺利的从东湖出发,抵达了天津口岸。他的兵马激增,去江苏时不过八千,离境已有三万。路上奔波,对白娘子教情况掌握不利,还想着顺手解决了邪.教,还京畿一片朗朗乾坤。才上岸就被迎接的官员告之:“白娘子教内讧,已经覆灭了。”

    徐景昌有一瞬间的恍惚,一辈子打仗都没有此回顺过,是天命?亦或是陷阱?然在形势一片大好时,他压下心中那一丝疑窦,带着兵马往京中奔去,多年未见福王,久别重逢的喜悦渐渐爬上心尖。十一哥,你还好么?

    圣上一病不起,福王站在乾清宫,再往前一点点,就是龙椅。他很多次站在这个位置,大朝会的时候,冲着椅子上的人行礼。很快,他就得转身,成为被行礼的那位。

    身后传来响动,福王知道是徐景昌来了。乾清宫里瞬间笼罩了令人窒息的恐怖。他僵硬的转身,面向背光而来的男人。几年不见,不复年少的青涩模样。穿着轻甲,身形魁梧,哪怕隔的那么远,依然清晰的感觉到那股属于将领的煞气。

    徐景昌的步伐一下一下的踩在福王心尖。这一刻,他六百人的亲兵,而对面的男人身后,则是三万大军;这一刻他只有一个篡位亲王的身份,而对面的男人拥有全天下最富饶的地方。他们的实力犹如天壤。换做自己,会怎么做?

    福王的冷汗,一层层的掉。你是来帮我,还是来杀我?

    徐景昌走近了,十步、九步、八步……第五步,停住,跪下

    厚重低沉的声线响起:“见过殿下。”

    福王全身登时放松,好像溺水的人忽然回到了岸边。随即一种巨大的空虚感又淹没了他。跪伏在地上的徐景昌,三万大军的首领徐景昌,再也不会是那个踹他家门,掐他脖子的好兄弟了。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却失去了几乎所有。就在这一瞬间,他深刻理解了母后昔日的教导。为君者,并不是不想再讲感情,而是恐惧。是的,恐惧。

    福王的恐惧深入骨髓,见到了徐景昌,他想起了叶庭芳。他一点也不想见叶庭芳。混泥土、定装弹药、□□……根据地、巨大的经济繁荣。犹如岳家军再降的军纪,犹如文景再现的盛世。

    他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统治天下,叶庭芳比他强。无数次后悔没娶叶庭芳,也无数次后悔幸好没娶叶庭芳。她或能助他,却也可能效仿武后。

    福王看向徐景昌。娶了叶庭芳的男人,真的甘于臣服他么?

    他们夫妻,对问鼎天下,真的毫无兴趣么?

    强行镇定的挤出一个笑容,福王急行到徐景昌面前,扶起。

    徐景昌笑的很开心:“殿下,好久不见,臣很想你。”

    福王抓着徐景昌的手,也笑的很开心:“我也想你。”自称为臣么?徐景昌,我真的还能一如往昔的信你么?

    徐景昌时隔多年,终于回到了京城。六年前庭芳被拐,他狼狈离开,试图截下船只,把庭芳救回来。哪知一去六年,中途只进京见了一回福王,与旁人再无联系。宫中内侍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那纤细美貌的少年模样。猛的见到一个威猛挺拔的将领,好悬没反应过来。内侍们心中叹道:完全不一样了啊!那种逼人的气度,比久居京中的太子更甚!外放果然历练人。

    福王,现在应该叫太子了。他回过神来,切换到了笑脸,拍着比他高大半个头的徐景昌的肩膀,固然难免防备,亦有欣喜:“回来就好,我们三人已别整整六年,四丫头可长高了?”

    徐景昌轻松的叙着旧,促狭一笑:“跟殿下差不多高。”庭芳也不知怎么长的,比寻常女眷都高出半截,若非女性特征明显,必叫人认作男人。

    太子又放松了些许,徐景昌愿同他开玩笑,更表明了他的反心不重。这等将领,若想反,要么俯首帖耳,要么张扬跋扈。如此……甚好!也对着徐景昌促狭一笑:“定国公府许多年没住人,我已叫人修缮好了,只等着你回来,还放了几个伶俐貌美的丫头,趁着母老虎未归,你且回家住几日。”

    徐景昌的脸登时黑了:“殿下,你坑我呢?”

    太子笑个不住:“哥哥疼你呢!”

    徐景昌道:“求殿下哥哥换个法儿疼,弟弟我现膝盖疼。”

    太子爆笑:“哈哈哈哈,徐景昌,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啊?”

    徐景昌道:“仪宾要甚出息?殿下别净整虚的,说好的作坊呢?若是没有,我就去福王府拆了你的搬回家去。”

    太子摆摆手:“你拆吧,你是没瞧见那成堆的奏折,我再没空摆.弄那些。你可别坠了我的威名,那多好匠人,你必要带着做出点功绩来。闻的你火炮改的好,还不够,得比洋人的强。不然我就踢你回去做仪宾,国公府收回!”

    徐景昌笑道:“那殿下得把四妹妹召回,改良火炮时,算的我两眼发晕,没得她指点,算到猴年马月去。”

    太子却不答话,岔过话题道:“你爹妈可恨!我原想另给你个封号,索性与他们撇开了去。但想想你祖宗的勇猛,我却是希望你能似他一般,替我定住宵小,天下太平。”

    徐景昌心中微颤,他本就是定国公世子,圣上无故废了他,定国公的爵位理应归还。太子能走到今日,他们夫妇功不可没,最先站队的,最先奋斗的,也仅仅只还给他一个理所应当么?一同长大的兄弟,终究疑上了他。徐景昌已练就两军对峙都面不改色的本事,心中却是被尖刀扎的鲜血淋漓。再是猜测过如此结局,也没有此刻直面来的惨烈。徐景昌扯出一个笑容,语气淡了下来:“听殿下的。”

    太子敏锐的感觉到了徐景昌一瞬间的疏离,他们太熟,太了解彼此。徐景昌生气了,太子知道,可他无从解释。国公已是最高封爵,难道要他封异姓王么?不是他小气,而是……害怕养出了徐景昌的野心。他还想做个好哥哥,而不仅仅是帝王。那个位置那样孤独,自幼娇宠的他如何习惯?他想让人陪伴,可没有人能陪伴。满脑子浆糊的严春文不行,满朝文武不行,还有谁能行?除了徐景昌……除了徐景昌……再无旁人!他不想徐景昌远离,便只能压制。他希望徐景昌能理解,又觉得真委屈了他。他的内心亦是踟蹰,只得先做权宜之计。

    见面不到一刻钟,袁首辅就寻了来,后面跟着一大串文官,都是要同太子议事的。徐景昌早不是那单纯的小白兔,刻意对着太子道:“殿下,我家里真的有美人?”

    太子的鄙视之情溢于言表:“看把你吓的,打我眼前过的哪个不好看?放心吧,你大姨子挑的人,四妹妹回来了要河东狮吼,你推给她姐姐去。”

    徐景昌不过在朝臣面前表示一下与太子的亲密,只消两句话就做完了。拱手行礼:“不敢烦扰太子,臣告退。”

    太子装作不耐烦的模样:“滚吧滚吧,那样怕老婆,丢我的脸!”太子亦需要武将的绝对支持,以镇文臣。

    徐景昌退出宫廷,吐出一口浊气。带着人策马回到定国公府,门房一应俱全。也是,修缮布置一家公府,对于堂堂太子而言,不过一句话的事。定国公府架子还在,破旧之处内务府顺点边角料便够补的了。不弄鬼的话,银子都花不了几个。一家公府的底蕴,房子是不值多少钱的,内里的库房与古董,以及园中的名贵花木比房子本身还贵。古董早入了圣上内库,想是讨不回来。徐景昌也不在意,在门口下马,门房不认得他,怔怔的打量。

    “我是徐景昌。”徐景昌抛出一句自我介绍。

    门房迷糊的脑子登时清明,四个人齐齐下拜:“奴才拜见仪宾。”徐景昌的定国公还未正式册封,叫仪宾更贴切。

    眼生的门房,如此的伶俐。徐景昌眼皮一跳,希望不是他多想。把缰绳与随从都扔给门房,抬脚进门。穿过二门时顿了顿,往正院走去。他父亲扇过太子的脸,是决计不敢住正房的。何况京中习俗,倘或儿子袭爵,长辈自搬出正房,去西院颐养天年。父亲没死儿子就袭爵的少见,也不是没有。徐景昌眼看着要封赏,先定国公还不至于没眼色到那个地步。

    徐景昌大步流星的穿过厅堂,进入正院。门口坐着几个小丫头在嗑瓜子儿,不知说到什么高兴事,笑做了一团。徐景昌一晃神,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一样的门廊,一样的丫头们,他的母亲还活着,会将他搂在怀中说话,就像庭芳抱着徐清一样。门前的桃树不知不觉长的那样高,徐景昌抬头看了一眼冬日里光秃秃的枝干,叹了一句,人不在物亦非啊。

    丫头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闯进了院子,有些猜测,又有些不敢认。徐景昌直直往里走,丫头慌忙的打起帘子。踏入屋内,坐在里间的大丫头也忙忙起身,不确定的问:“仪宾?”

    徐景昌点头,一群丫头过来见礼。四个大丫头,八个小丫头,鲜嫩嫩水灵灵的跪了两排,端的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徐景昌顿时好想以下犯上,殿下你想啥呢?求给个顺手的小厮啊!这可真要罚跪搓衣板的节奏啊!徐景昌深吸一口气,问领头的那个道:“我……先定国公呢?”

    那丫头也生出几分尴尬来,定国公府的下人,有些是太子原先的庄子里选上来的,有些则是外头买来。入府之前总归在福王府教导规矩,因备的急,规矩只能等庭芳带人回来慢慢调.教,但有些事总得先知道。譬如定国公父子的狗血恩怨,就是重中之重。被迫被架空的庭瑶,管回了擅长的内宅,头一件就是弄了个小院子,把先定国公现勉强能称一句徐老太爷的龌龊两口子扔了进去。徐景昌荣归故里,不能做的太过。但断宗是徐老太爷亲自办的,世人也无法苛责徐景昌。那丫头想了半日,用了个最安全的称呼,道:“老太爷在外头的宅子里住,奴婢们只伺候老爷与夫人。”

    徐景昌觉得心好累,听听这称呼!庭芳还没回来,这丫头就站准了方向。他是仪宾好不好!虽然还没封国公,但你叫老爷真的合适吗?丫头也如此伶俐,徐景昌郁闷的半死,家里没有女主人,当真是任人宰割!都不知道在东湖的几年,自己到底怎么活过来的。

    默默卸下盔甲,丫头们一拥而上,把徐景昌团团围住。幸而他也算见识多广,除了担心庭芳炸毛之外,还不至于被丫头们吓着。洗漱过后,使丫头将管家唤来,闻得随从亲兵被安顿在了外院,披上袍子,跑去外院歇息了。夫人不在家,他跑正房睡个毛?睡丫头么?

    躺到床.上,徐景昌暗骂发小,跟我多大仇!心里盼着庭芳早日回归,这人生地不熟的,真怕遭了算计。他摸不准太子对庭芳的态度,万一他老人家一时小心眼发作想替怕老婆的发小出个头,他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毕竟太子出手算计,他双拳难敌四手,在自己家里,还是很容易中招的。徐景昌阵阵肝疼,翻身起来对亲兵道:“你们排出班次来轮番当值,没我的吩咐,任何人也不许进外书房!记住了,任!何!人!”

    亲兵们傻傻的答应着,还以为自己跟着徐景昌从东湖而来,备受重用,顿时抬头挺胸,觉得体面无比。

    徐景昌倒回床.上,心里无比想念庭芳,四妹妹,你什么时候回来?

    收拾好行李的庭芳却没有动弹,她在等,等改朝换代,等太子登基,等新皇的封赏。

    想要改革的庭芳,如果不能风光回京,影响力将被削弱到最低。那么她的一切付出,都化作泡影;几年辛劳,不过为人做嫁衣。她争夺的并非单纯的权力,而是话语。

    走到今日的庭芳,早已不是初穿过来时的庭芳。她要成为传奇,而现在,仅仅是开始!

    徐景昌回京,陈兵三万于京郊。加之勇国公对京城的控制,圣上已然无力回天。太子不想再等,册封太子并不算什么稀罕事,尤其是本朝已册封了三回,听着就不值钱。顶着个太子的名头,有功之臣都不好封赏。尤其是徐景昌,必然得留到登基时才好看。严鸿信等人也眼巴巴的等着,虽然有三年不改父道之语,但内阁的排位应该给了。眼瞅着要过年,当然皆大欢喜更好。

    于是,太子的新衣裳还没穿热乎,内务府已在赶制龙袍。太子身后一大群人拱着他上.位,唯有他当了皇帝,大家的好处才能砸的瓷实。老皇帝在位六十一年,大家对他很是防备,毕竟手段老辣,冷不丁出手,不定折了哪一个。还是把他弄走好,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老头儿,真是满朝文武没有不怵他的。众人欢天喜地的等着换老板,京城陷入了和谐的忙碌。

    月儿弯弯照九州,有人欢喜有人愁。太子即将登基,徐景昌强势回归,既得利益集团自是欢欣鼓舞,与之不对付的日子便没那么美妙了。叶家实在太能起落,镇国公杨家跟着悬心。庭兰至今没有身孕,镇国公夫人急的镇日里求神拜佛。她管了一世的家,什么人没见过?若说庭瑶之前还隐在幕后,这么多年下来,风言风语也把她暴露了。镇国公夫人对着庭兰的一对姐妹真是服的五体投地,然而这么一对姐妹花,定是泼辣无比。大势已定,就该收拾内宅了。很不幸的,镇国公杨家就扇过她们的脸。

    最郁闷的是镇国公先前站的是圣上,还与二皇子交好,到了现任太子准备上.位的当口,那叫一个痛苦无比。没有哪个朝臣想被边缘化,镇国公情知自己最好别冒头碍人眼,把长子顶上去,熬熬资历,再接班。可要顶也得有机缘有人脉,之前的人脉不遭清洗就不错了,全都似他一般夹着尾巴做人,满世界的寻契机,谁顾得上他来?最好的法子,当然是作为连襟的杨怡科去蹭徐景昌的光。镇国公还没老糊涂,杨怡科倘或只对庭兰不好,还能推到夫妻不睦上。可杨怡科那蠢蛋讽刺过庭芳,这就很尴尬了。又想借光,又得罪过人家,唯有撺掇着庭兰去说情,方能成事。可镇国公实在怕了那姐俩,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把庭兰给扣家里,逼.迫和离呢?镇国公府可是写过休书的。为此,老两口天天盼着庭兰的肚子有动静,把杨怡科的姬妾看的死死的,谁敢靠近杨怡科,就地打死!

    偏偏天不如人愿,自打满朝堂都动了心思,杨怡科就在父母的胁迫下加油造人。不知是不是夫妻两个都太紧张的缘故,就是死活怀不上胎!杨怡科都快生出心里阴影了,深恨庭兰肚子不争气。偏偏此话再不敢说,他的姬妾没一个怀上的,现成的把柄,人家娘家现在又起来了,岂肯善罢甘休。夫妻两个行.房好似泡在苦汁子里头,越急越没有,越没有越急,现连太夫人都去佛前吃长斋了,依旧毫无动静。

    风向变的如此之快,京中想寻门路上窜下跳的找关系,以期在接下来的大封赏中捞到一星半点的好处。于是扒拉一下在京的叶家诸人,登时心凉了半截。大房就没人了,房子空荡荡的,只剩下戳在杨家的二姑娘。杨家自家且寻门路,轮不到旁人;二房远在海南,指望他们不知猴年马月爬回来,还不如指望庭芳;三房更好,叶俊民夫妻人间蒸发,也不知死活,最大的孩子是个腼腆姑娘,下面三个男孩儿还没长成,跟着守寡的姨母过活,看着都觉得凄惨。

    也有往日同叶家交好的,都心有戚戚焉。就这么几年功夫,人口死了多半。可念完叶家,再想想自己,更是悲从中来。京城几度遇袭,谁家没死过孩子?兵荒马乱、瘟疫肆虐,便是官宦人家,不拘大人孩子得了病只能硬抗。短短几年,京中人口少了一半,叶家那幅模样,看着惨烈,实则为京中日常。

    萧条的京城,也就是那帮即将得势的剃头挑子一头热,百姓一脸木然。原先的太子亡故时,百姓还觉得惶恐,待到死到第二个太子,众人已没什么东西好失去的了。家家守着雪洞一般的房屋,谁还有空管谁当皇帝太子?

    百姓的漠然与百官的狂欢形成鲜明对比。就在诡异的氛围中,太子终是被拥上了皇位。老皇帝下了退位的诏书,成为了本朝第一个禅位的太上皇。孔子嘴里三皇五帝都是好话,故后来着无不装模作样的效仿先贤。史上为数不多的几次禅让皆是轰轰烈烈。但在此刻,大家已经被天佑皇帝折腾的太久太累,虽改朝换代,空虚的国库依然空虚,飘摇的江山依旧不稳。大伙儿迫切希望抛开那丧心病狂的老皇帝,让老天开开眼,再来几年风调雨顺,予以喘息。

    面对着国土上如蝗虫般迁移的流民,太子也不装了,他打小儿就不要脸,也不明白他父皇为什么有那么多古怪的坚持。禅让大典并登基大典很是简陋,甚至比他结婚的时候还寒碜。但不管怎样,他总算可以称帝了。

    草台班子搭建好,新皇开始调整官吏。第一道圣旨,是册封严春文。紧接着徐景昌为定国公,其排位升至众国公之首。这是新皇能给徐景昌最大的封赏了。随之便是严鸿信调入内阁为次辅,同时他上书推荐陈凤宁入阁,新皇都一一答应。因未改元,调度规模便不显宏大,只求关键人物快捷。归属吏部管理的官员封赏完毕,便是对家人的册封。

    秦王妃赐府、享双俸,并许诺秦王妃可在族中择一中意嗣子承亲王爵位。已故太子长子李兴怀封郡王,次子庶子分别册封镇国将军与辅国将军,不让去封地,尽数留在京中。李兴怀知道自己的父亲不招人待见,乖乖的带着弟妹迁出东宫,回到了幼时的住所。先太子妃请求跟随儿子过活,也被批准。百官冷眼看着,都觉得新皇性格着实不坏。说是不迁怒,真能做到的没几人。政治斗争失败的,还安安生生的做着郡王,不过日后低调些,荣华富贵都是不少的。确实是难能可贵的厚道了。

    没几个人知道,新皇只是在履行承诺。他与他二哥隔空喊话的承诺。以前恨二哥恨的牙痒痒,到了最后一刻,谁都知道,昔日的平郡王固然不算无辜,却也不过是太上皇的一颗棋子。傲娇的恨不能孔雀开屏的二皇子,在最后的关头为了自己的孩子,朝胜利者福王低了头。没有哪个儿子没被太上皇伤害过,新皇觉得人死如灯灭,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了吧。若是大哥健在,恐怕也只不过是圈禁的惩罚。毕竟,始作俑者从不是他。

    在新皇心里,旧历揭过,最不可原谅的唯有亲父。其余的人,死了也就死了,挫骨扬灰之事他实在做不出来。太上皇迁入离宫,新皇根本不履行儿子的义务,不独没有晨昏定省,连面都懒见。最后的关头还要把堂堂一个太子折辱致死的帝王,倒是活的健朗。兔死狐悲,新皇不敢想,如果失败者是自己,即便自己不如二哥之罪孽,又有什么下场?

    不管怎样,噩梦般的时代终于过去。从上到下都松了气,将来再糟糕,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新皇年号虽还不用改,但可议了。他力排众议要求年号为昭宁。先皇嫡长子名讳李明昭,若要尊敬,自要避讳。可年号就是让在众人嘴里念的!众人对才登基就出幺蛾子的皇帝也是不知作何描述。然而皇长子生来就是嫡长子,他从未做过亲王,亦从未有过封号。刚改了年号的昭宁帝想要的无非是他的年号里带上大哥的印记,表示这个皇帝,属于他们兄弟,而不是他自己。

    因太上皇尚在人世,又定了年号,众人背地里就开始管新皇叫昭宁帝了。众人对身份习惯的挺快,昭宁帝却是死活不不能适应称呼。太上皇亦可称之为圣上,昭宁帝听到这两个字就说不出来的别扭。文臣自是察言观色一流,吏部尚书嘴里猛的改了称呼,口称陛下。昭宁帝的神色微微缓和,就那么一点点微妙的情绪,即被文臣捕捉,不到两日,全京城都改了口。

    昭宁帝惊的浑身冷汗,他自问表现的不是很明显,朝臣们的眼睛竟是如此毒辣。很棘手啊!他一个半路出家的皇帝,面对此情此景,想去问人,又不知问哪一个。庭瑶不是傻.子,先前被架空时不知道,待过了一阵,终究是有反应的。关门闭户一心守寡,昭宁帝翻墙都没见着人,他总不能闯寡妇的卧房,只得作罢。太上皇面都不想见,更别提请教。他也只能抓着徐景昌吐槽,并表示:“若你四妹妹回来就好了。对了,她怎么还在南昌不动身?”

    徐景昌沉默,从册封太子到登基改元,半个月之内完成,虽很仓促,该有的封赏已一一颁发。昭宁帝却从未提及如何对待庭芳。徐景昌很想问昭宁帝,陈凤宁和颜飞白都明发圣旨去江西升了官,钱良功等人亦按功绩给了官职,那庭芳呢?你就打算这么晾着她到死么?

    出乎徐景昌意料的,昭宁帝不过在封了陈凤宁后一日,就下了诏书,仅仅一句话:“着东湖郡主择日进京。”

    圣旨抵达南昌的那一刻,庭芳的脸色阴沉如水,将圣旨揉成团扔进了纸篓,一声冷笑:“李明轩,你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