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凤筑鸾回 > 第43章 琴瑟

第43章 琴瑟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jj04山有木兮木有枝

    那年六月,他到我们的庄园做客来了。我们一向把他视如家人;他已故的父亲曾是家父的朋友,而且一直是邻居。六月十五日那天,斐迪南在萨拉热窝遇刺身亡[1]。十六日一早,邮差就送来了报纸。父亲拿着莫斯科晚报从书房来到餐厅,当时他、母亲和我还在那里喝着茶,父亲说:“哎呀,朋友们,要开战啦!他们在萨拉热窝刺杀了奥匈帝国大公。那就意味着战争!”

    圣彼得节那天,家里来了很多客人一起庆祝父亲的命名日,我和他的婚约也在餐桌上向大家公布了。没想到七月十九日德国就向俄国宣战了……

    他九月份来的时候只待了一昼夜——他就要上前线了,是来辞行的(当时大家都以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我们就把婚礼推迟到了春天)。因此,我们在一起度过了最后的一个晚上。晚饭后,人们照例端来了茶炊,父亲望着蒙上了一层茶炊水汽的窗户,说道:“这个秋天早得出奇,也冷得出奇啊!”。

    那天晚上,我们都静静地坐在那里,只是偶尔闲谈几句,大家显得过分地镇定,其实都是在掩盖着各自内心的思绪和感情。连父亲在谈论秋天时也装出一副轻松自如的样子。我走到平台的门前用手帕擦去玻璃上的水汽,只见庭院漆黑的空中亮晃晃地闪烁着清冷的繁星。父亲仰靠在他的安乐椅上,吸着烟,木然地盯着桌子上方吊着的那盏卤素灯;母亲坐在灯光下,戴着眼镜,细心地缝制着一个小丝袋。我们都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所以又感动又恐惧。父亲问:“这么说你还是决定一早就走,不吃中饭了?”

    “是的,如果您允许的话,我早上就动身,”他回答道,“我也不想走,但家里实在是还有些事情得安排一下。”

    父亲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就请便吧,亲爱的小伙子。既然这样,我和你妈妈就该去休息了;明天一定得送送你。”

    母亲站起身来,为未来的女婿画了个十字;他躬身吻了她的手后,也吻了父亲的手。餐厅里只剩下我们俩,我们又待了一会儿——不知怎地我会想自己摆纸牌玩。他先是在屋里默默地踱来踱去,然后问道:“想去散散步吗?”

    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消沉,嘴里无意识地答道:“好吧。”

    他在休息室里找外套时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但旋即眯眼温柔地笑着念出费特[2]的诗句:

    “多么寒冷的秋天!

    快披上你的斗篷和披肩……”

    “可我没有斗篷啊。不过,接下去是什么?”

    “记不清了。大概是这样的吧:

    看哪,亲爱的,那松林里

    仿佛有团火在高高升起。”

    “什么样的火?”

    “当然是正在升起的明月了。这些诗句洋溢着一种田园风味的迷人秋色:‘快披上你的斗篷和披肩。’那是我们爷爷奶奶的时代……哦,天哪,我的天哪!”

    “怎么啦?”

    “没什么,亲爱的。就是有点忧伤,别介意。是又忧伤又愉快。我是那么地深爱着你。”

    披上外套,我们穿过餐厅,走过平台,然后下到庭院里。起初眼前黑漆漆的,我得拉着他的袖子走。后来,四周慢慢地变得亮了些,空中开始显现出黝黑的枝桠来,枝桠上点缀着闪着暗光的繁星。他停了片刻,转过头去看着宅邸。

    “瞧,那些窗户的亮光多么奇特,秋天才会这样。只要我活着,我就会记得这个夜晚,直到永远。”

    我转过身来望着他,他一把将身着瑞士外套的我搂在怀里。我把蒙在脸上的绒围巾移开,昂起头来让他能够吻到我。我们亲吻之后,他打量着我的面庞。

    “多么晶莹的眼睛啊,”他说,“你不冷吗?这简直就像是冬天。不过,如果我阵亡了,你不会立刻就把我忘了吧?”

    我心想:“要是他阵亡了怎么办?我真的会很快就忘了他吗?世上的一切到头来不都会被遗忘了么?”我被自己的念头吓坏了,慌忙地回答道:“别说这种话!没有你,我也绝对活不下去的!”

    他沉吟了片刻,慢慢地开口说道:“那这样吧,要是我死了,我会在那边等着你。你还得活着,享受这世上的人生,然后再到我身边来。”

    我突然伤心地哭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他走了。妈妈把昨晚缝好的那个小护身袋挂在他的脖子上,护身袋里装着她祖父和父亲在战时佩带过的一尊金圣像。然后,我们突然开始拼命地为他画起十字来。目送着他骑马离去的时候,我们就像在送别即将远行的人时常常会有的那样呆立在门廊上,只觉得这到处阳光明媚、草地上白霜闪耀的早晨和我们的心情太不协调了。我们在那儿站了一会儿之后,回到人去楼空的屋里。我背着手挨个房间走,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是低声呜咽还是引吭高歌。

    一声动听的丝竹笛音陡然划起,曲曲折折的音浪入水,晕开淡淡的涟漪,三分顽艳,七分悲凉,使她闻之,凛然于心底生寒。

    笛音引她入胜,仿佛置身冰天雪地,一仰头,却望见纷纷扬扬的万点猩红,偏偏在这炎炎五月落下一场雪一样的梅花。

    曲名为《梅花落》,骚人闻此曲,曾曰:“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轻轻挑起纱幔去瞥那心境冷落的吹笛人,不料一掀开,笛音戛然而止,那人竟与她四目相对,衣带当风,横握玉笛而不吹,玉树般伫立不动,只目光熠熠地注视着她,一副丑陋的假面与他周身清雅的气度极为不相匹。

    竟是他?

    郑媱很意外,从来没有想过还会再见江思藐,今日再见,竟有种故人阔别重逢、相顾无言的感觉。她一出现就吸引了他所有的目光。

    “千方百计地撩他的心、让他的目光一直为你停留就可以了......”

    纵然尴尬不愿,她还是装作不识,绛袖一甩,轻飘飘地拂去了他面上,打他鼻尖撩过,若有若无的香气缭绕浮动,他闭目聚神,一片漆黑中犹能感觉那倩影在眼前惊鸿般翩跹展翅跃动。张开衣袖,一双阔翼蓝蝶自他袖中款款飞出,相嬉相逐着循香扇翕着薄翅,很快飞去了她周身盘旋,盘旋了一周,竟掉落在地,死了。

    她脚底如生了风,三两下辗转就去了他跟前,载舞载歌:“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他睁开眼,伸手抓住她再次甩来面上的衣袖,轻轻一拉。

    她身子一倾,险些跌倒,被揽住了纤腰,一昂首又与他四目相对,足尖灵巧地勾住了他的腿弯,他身子一僵。怀中的女人腾身跃了起来,她接着歌唱:“.......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若即若离地贴着他的身体辗转而舞。

    砰——砰——砰——

    他听见自己要夺出嗓子眼儿的心跳,背身一闪,躲避了她贴来的玉背,快速伸手,攥住了她的手,她欲抽走,抽不动,乱了自己的脚步。他一笑,手一紧,竟掌握了主动,也起了脚步,忽而翻跃、忽而旋转、忽而急促、忽而优缓,她不得不跟上他的脚步,由他牵引着她跳了。

    “《越人歌》?”他引着她转了一个圈后,优雅地低头,在她莹洁如雪的手背上轻轻烙下一吻,笑说:“我就喜欢最后一句,因为同病相怜呢,小娘子,别来无恙.......”说罢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又将她甩了出去,牵引着她的手,无休无止地跳起来了。

    衣袂翻飞着叠在一起,他手中的力道往回一收,径直将那轻飘飘的美人儿收来自己怀中,心跳抵着她透薄的纱衣下若隐若现的玉背。“要是舞蹈的人也能像衣带那样就好了,”说罢执起那纠绕在一起的衣带放到她眼下给她看,道:“纠缠得难舍难分,真叫人羡慕.......”话落又将她甩了出去,最后几个急促地回旋,旋得她头昏眼花,直直要往前跌去。

    他的胸膛坚硬得仿佛一面铜墙铁壁,迎上那柔软的酥胸时,知道了男女之间的天差地别,抱着她的感觉莫不静好,迟迟不肯松手,心情沉重道:“早知道我就把你囚在幽篁、不让你出来诱惑男人了.......”

    眩晕的脑袋一点一点地缓了过来,郑媱抬头时,只能仰望到他的下巴。他向她敛来目光,慢慢低下头来寻她的唇。

    郑媱侧首避开,笑道:“你难道是动了心吗?”

    凝视她半晌,他答:“早就动了,很早很早,比他还早。”

    他?

    一个月之后,他在加里西亚[3]阵亡了——这真不该属于我!打那时起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十个年头。在那些岁月里,我历尽沧桑——仔细回想这些年发生的一切,追忆那些变幻无常、心智都无法理解的不可思议的往事时,就觉得这三十年实在是太漫长了。一九一八年春,那时我的父母已不在人世,我流落到了莫斯科,住在斯摩棱斯克集市的一个女商贩的地下室里,她总是嘲弄我说:“呦,贵小姐,您的寿命长吗?”我也做过沿街叫卖的事情。和当时的许多人一样,我把自己所剩无几的家产(无非是几只戒指、一个小十字架和一条破旧的皮领)卖给那些戴着高加索皮帽、敞着军大衣的士兵。也就是在阿尔巴特街角和集市附近叫卖的时候,我遇见了一位心地极好的人,他是个上了年纪的退伍军人,我很快就嫁给了他,四月里便和他一起去了叶卡特琳诺达尔[4]。我们在路上走了快两个礼拜。和我们同行的还有他的侄子,一个十七岁左右的男子汉,他坚持要南下参加志愿军。一路上,我扮作村妇,脚上穿着树皮鞋;我丈夫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哥萨克农夫的罩衫,留着夹有灰白胡须的黑络腮胡子。我们在顿河和库班附近逗留了两年多。在一个暴风骤雨的冬天,我们随着一大群难民从新罗西斯克[5]渡海去土耳其,途中,我的丈夫因伤寒死在了海上。打那以后,我在这个世上就只剩下三个亲人:我丈夫的侄子、他那年轻的妻子和他们七个月大的女儿。但没过多久,侄子就携妻渡海去克里米亚[6]渡海去土耳其,途中,我的丈夫因伤寒死在了海上。打那以后,我在这个世上就只剩下三个亲人:我丈夫的侄子、他那年轻的妻子和他们七个月大的女儿。但没过多久,侄子就携妻渡海去克里米亚[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