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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话莫不是有了(抓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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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莫六个小时的车程后,虞锦瑟在一片昏头转向的晕车症状中下了车。此时天已黑,偏僻的村庄小巷里刮着一阵阵的寒风,虞锦瑟双脚发软地扶住了一棵树,盘山公路的颠簸让她胃里翻江倒海,俯着身子就是一阵哇哇大吐。

    正吐到一半,一个诧异的声音响起,“你怎么来了?”

    虞锦瑟抱住了树,软绵绵抬起头,对上沐华年的视线,欲哭无泪地道:“对呀,你说,我怎么来了?”

    话说完,她低下头又是一阵吐。旁边一个正围着棺材哭的女眷立刻奔了过来,眼里的泪瞬间没有了,神情紧张又亢奋,拍着虞锦瑟背,看向王礼芳,尖声道:“呀,王大婶子,华年媳妇吐成这样,莫不是有了?”

    虞锦瑟沐华年:“……”

    ……

    虽然是回来办白色丧事,可乡亲们的热情却不比红色喜事要差。

    虞锦瑟推开今晚要睡的房间,感叹乡亲们对她实在太好太照顾了,把打扫得最整洁炕头最暖和被褥最厚实的一间房拿来招待她。

    可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正准备脱衣服睡之时,沐华年被一群人推了进来,嫂子们笑得真挚淳朴,却又含着微微的狎昵,“你们小夫妻也累一天了,早点睡吧。可得休息好了,明天会有许多吊唁的客人来,有的忙呢!”

    虞锦瑟正要解释,吱嘎一声响,木板门被锁上了。紧接着咔擦一声响,竟被从外面反锁了,如果虞锦瑟没看错的话,反锁门的人正是她的前婆婆王礼芳。她脸上还带着泪,可下手却又快又准,完全不给人反抗的机会。

    过了会,听见她的声音随着渐行渐远的脚步隐约传来:“既然老头子离世之前说不接受季小姐,那我还是想办法把锦瑟留住吧……”

    虞锦瑟:“……”再瞅瞅沐华年,道:“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向你妈,还有亲戚们澄清一下……”

    沐华年站在门边,波澜不惊地答:“解释有什么用,门已经被反锁了,她们走远了,说什么,都听不见的。”

    虞锦瑟道:“那明天说吧,总不能这么误会下去。”

    “先别说。我爸走了,亲戚们本来就难过,再把我们的事说出去,指不定我那八十多岁的爷爷,会受不了打击。”缓了缓,沐华年又道:“乡下人就是这样,很淳朴很较真,觉得人一辈子,婚姻就该到头。”

    虞锦瑟道:“可你总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毕竟你现在跟季……”她侧过脸,将目光投向墙上的影子,每次提起季弘谣这三个字,她便会想起过去不愉快的回忆,缓了缓,她将自己的声音放得漫不经心,“毕竟你跟她在一起,而且都快订婚了。”

    沐华年眉头一挑,“我有说跟她订婚吗?”

    虞锦瑟咦了一声,“难道不是吗?整个公司都在传啊,她还看中了很贵重的婚纱跟首饰,一副即将做新娘的模样。”

    沐华年道:“我没承认,什么都不算数。”

    “啊?”虞锦瑟呆了半晌,他这话什么意思?啊,不对,不管这话有几个意思,她有什么好纠结的呢,她跟沐华年早没关系了,别说他跟季弘谣,就算他跟别的男人一起捡肥皂,也不关她屁事吧。

    想了想,她摸起旁边的枕头,向床尾一丢,用手虚虚地在床中间划了条线,“哪,沐总,只有一张床,一人一半好了,我睡床头你睡床尾,不许越界,就这样。”

    沐华年的瞳眸闪过一丝愕色。

    虞锦瑟看穿他的心思,道:“还愣着干嘛,难不成你以为我是电视剧里那些矫情的女主,只有一张床的时候,就故作娇羞,哎呀,男女授受不亲,我睡床,你睡其他地方吧!”她不屑地嗤了一声,“大冷天的,山里尤其冷,大家都是人,我可做不出来自己睡暖被子,把别人赶去睡冷地板这种事。”

    沐华年幽深的眸子里含着一丝赞许,“你倒是痛快。”

    “那当然,反正你又不会对我做什么,我有什么不敢的。”虞锦瑟想了想,又道:“对了,还有一个要求,虽然挤一张床,但必须和衣睡,除了外套,什么都不能脱!”

    “我困了,先睡。”她话落,扯起被子往脸上一盖,竟真闭眼睡去了。

    她通宵加班了半个月,每天睡眠不足四个小时,加上今天的舟车劳累,实在是累坏了,这乡村的热炕,她虽然很不习惯,但前后没有十分钟,还是睡熟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虞锦瑟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房里的灯还是亮着,铁栅栏做成的小窗外一片漆黑,时间应该还是半夜,而沐华年正倚窗站着,垂下的手中夹着一截短短的烟头,星火早已熄灭,他却似犹然不觉,只静静地看着窗外夜色。

    虞锦瑟扫了扫手机,半夜三点。她冲着沐华年的背影道:“干嘛还不睡?”

    说完这话,她立刻觉得自己在讲废话。

    亲爹病逝,睡不着,当然是因为难过。

    虞锦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再次从被子里探出头,瞧了他一眼。昏黄的灯光中,他缄默的背影笔挺如雕塑,不声不响,却笼着一层落寞与凄怆。

    许是这灯光太幽暗迷离,虞锦瑟倏然腾起一股恍惚之感。

    或许这一刻的他,才是真正的他。在明亮的白昼,人前的他,强势而淡漠,骄傲而干练,再大的挫折,再深的伤痛也不过抿唇皱眉,仿佛无坚不摧,可那也许只是一层坚硬的外壳,他也有他的脆弱与柔软,只是在旁人看不见的夜里,于烟雾袅袅的陪伴下,将一层层的痛楚转为孤伫的沉默。

    她突然觉得有些压抑,张张口想说点什么转移下话题,结果沐华年转过头来,淡淡瞥了她一眼,“怎么醒了?在这里睡不着吗?”又道:“这里条件很差,住不惯明天就让人送你回去。”

    光线影影绰绰,房里点的是最老式的灯泡,村里的人节约电,只用了四十瓦的灯泡。不晓得是不是这灯光太过昏黄,他以往深邃而锐利的眸光,此时在发黄的光亮中,竟显得异常的柔和。虞锦瑟的心被这柔软的眼神一瞅,像被一汪温暖的热水浸泡,不由自主也跟着软和了起来,道:“算了,既然来了,我就送你爸一程吧,毕竟他在世的时候,对我很好,而且你们这的规矩不是说,如果没有后人送,老人家会不吉利吗?”过了片刻,她又补充道:“你可别想太多,我是看在你良心发现帮了我爸的份上,就当回报而已……”

    一阵沉默,沐华年低低嗯了一声,幽深的目光看不出情绪。

    “你不睡,那我睡了,她们都说明天有的忙呢……”虞锦瑟打了个呵欠,将头再次埋进了暖烘烘的被子。

    良久,沐华年转过身来,床上的人又陷入了梦乡,约摸是太累,居然发出了浅浅的鼾声。

    突然,她梦呓了两句,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左脚从被窝里伸了出来。

    旋即,一只手轻轻拉过被褥,将她的脚盖好。

    ……

    翌日,果然如她们所说,会忙死。

    真的是忙死,不仅忙死,而且累死。

    虞锦瑟披麻戴孝,茫然地站在村里的宗庙里,在时不时的噼啪炮仗声中,看着一*的来客鱼贯而入,拿着香前来吊唁。

    吊唁的人有本村的,隔壁村的,还有隔壁隔壁村的,不说多,一两百号人起码是有的。每个人拿三支香,进来对着棺木磕三个头。倘若这样也就算了,她无非在旁边烧烧纸钱就得了。然而,她还得回礼。

    什么叫回礼,那就是来客对着棺木磕三个头,她跟沐华年作为儿子儿媳,也必须给来客磕三个头回去。

    于是乎,这一两百号的来客,向每人回三个头,她统共磕了五六百个。

    这是什么概念,她早不晓得了,因为她已磕得晕头转向。

    直到深夜,宾客们散了。半跪在棺木前的虞锦瑟终于可以起身,可她还没站稳,噗通一声,又摔了下去。

    ——跪了一天,膝盖早跪麻了,腿像断了一样,站不稳了。

    虞锦瑟颤巍巍地扶着凳子爬起来,腿疼得正想哭来着,一只有力的臂膀忽然扶住了她,将她往上一提,她的身子得到了支撑,这才正常的站起来。

    她扭头看了来人一眼,想挣脱他的手臂,“没事,你放开,我就是脚麻。”

    沐华年不放手,径直将她扶到了椅子边,将她往椅子上一按,“休息会。”见她裹着白布麻巾的头发上,散着香灰碎纸钱之类的东西,他又伸手替她拂了拂,仿佛一切自然而然,压根不需要多想。

    正在烧纸钱的一个远方舅妈瞧着他们道:“小两口感情挺好呀。”

    虞锦瑟:“……”

    舅妈,你们真是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