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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五十一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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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陆夫人透风说雁卿当众牵了太子的手时,谢景言便将自己的猜测对杜夫人说了。

    杜夫人亲眼所见,自然知晓赵家和楼蘩的姻缘。料想也是如此。她天性悯老恤弱、义无反顾,便不觉得雁卿做得多么“有伤风化”。只是惋惜雁卿到底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就那么草率的挺身而出,让好事之人抓到了话柄。

    ——她自己就是从风刀霜剑里熬过来的,最清楚人言可畏,已料到雁卿要很受一番委屈。再想到她当日纯净欢快的笑容,竟有些替林夫人心疼了。

    她若有这么个女儿,断然舍不得让她遭受那些风言风语的戕害。

    是以谢景言同她说,“……我不能在家陪阿娘解闷,阿娘又不肯出门玩耍,若实在无趣得紧,不如就接赵家妹妹来住几天”,杜夫人还真有那么一瞬间心动了。

    不过片刻后也就回味过来,“旁人家的姑娘,岂是我说接来就能接来的?”

    谢景言见她一本正经的惋惜着的模样,就有些忍俊不禁,道,“也不是旁人,咱们是世交,又有亲戚。接来做客不算什么。”

    ——何况他们不正张罗着要让他把雁卿娶回来吗?早晚不还是自己人?

    便也不瞒着杜夫人,就道,“她让她阿娘给关起来了。阿娘去接,那就是解她于倒悬,她必定欢喜。”

    没想到杜夫人又摇头,道,“她阿娘那是护着她呢——你不懂。让她在家里躲躲风头,过了这阵子再说吧。”又道,“来咱们家反倒不好……万一遇上你六姐姐,岂不尴尬?下人们若要嚼舌根我也收束不住。她自家就没这些烦恼。”

    不过到底还是上了心,就道,“她若在家里待得闷了……我去看看她,也使得。”她倒没什么长辈晚辈的概念,又笑道,“我也想她了。”

    也确实是杜夫人思虑更周全——谢景言的堂姐谢嘉琳有心竞逐太子妃,且又性格矜傲。若同雁卿碰上了,只怕真会忍不住挫一挫雁卿的气势。雁卿岂不是又要受气?

    谢景言便也不坚持,只笑道,“还是阿娘会疼人,我就想不到这些。”

    杜夫人便笑道,“你才多大……这又是后院儿里的事。”又问起上林苑里演武来。

    谢景言便耐心的同杜夫人解说起来。

    出使非同儿戏,谢景言、鹤哥儿这样年纪的少年自是不能入选的。这一回楼宇挑出的随行武官,最年少的是雁卿的大哥哥赵子程,也已经十七岁了。

    八公子弟也只他和晋国公府上谢景容入选了。然而要说旁人都不出息,那也不至于。

    主要还是舍不得。

    虽有“不斩来使”的说法,可毕竟中原正同突厥人交战。且此行要出关,难保路上不遇到什么危难。纵然一路平顺,也难保突厥人不突然翻脸,扣住他们当人质。

    是以有门路的世家大都私底下走动过,不想让自家儿子入选。

    皇帝对此也是又恼火又无奈——不过连这种胆量都没有的人,纵然强派出去又能成什么事?皇帝也不勉强。

    纪家倒是也让纪甄、纪衍兄弟前去角逐了。纪世子纪甄也确实一表人才,可惜让他弟弟给连累了——皇帝一听说纪衍当众挑衅鹤哥儿,让鹤哥儿给饱揍了一顿,就知道纪甄同鹏哥儿是难和平共处了。这两个人二选一,那自然是鹏哥儿更胜一筹。

    不过鹏哥儿到底是燕国公世子,皇帝还是召见赵世番探了探口风。

    赵世番倒也实诚,“确实舍不得……不过犬子自幼以臣为榜样,也一直都有定远侯的志向。这会儿臣若为了一己之私阻拦他,以后就不好教导他了。何况臣还能比祖母、慈母更舍不得他?她们尚且不阻拦,臣就更不能束手束脚了。男儿还是该出门历练历练的,江南塞北都走一走……也好。”

    皇帝自己也是当父亲的,不觉心有戚戚。又有些羡慕他们父子间的关系。

    便亲自召见了鹏哥儿和谢景容,褒奖赞誉了一番。

    谢景言一面同杜夫人说,一面叹道,“可惜我没能入选。”

    杜夫人便笑道,“纵然你入选了,我也舍不得。”又叹道,“没想到你二哥才新婚,就又要出远门了。”

    谢景言只轻轻一笑。

    杜夫人说的“二哥”,是大房的庶子谢景容——陆夫人其实也是舍不得送儿子去突厥的,只是谢嘉琳要竞逐太子妃,她的兄长们便不能毫无作为。皇帝选拔世家子弟充当使者,恰是表态的时机。

    可送亲儿子去,陆夫人舍不得,送庶子去,又不好开口。犹豫再三时,谢景容自告奋勇,着实让陆夫人松了口气。

    谢景言虽年少,却也看得清这些门道。只是不愿意议论罢了。

    就道,“二哥此去是要建功立业的,阿娘不必替他担忧。楼校尉是皇后的长兄,纵有凶险,也是他首当其冲。他既敢亲往,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此行若有成就,日后讨伐突厥便能事半功倍。这可是开疆定边、名垂青史的功业,多少人前赴后继。生逢其时,自是求之不得。”

    他难得流露出少年的雄心壮志来,眸光炯炯,姿容俊朗。杜夫人却笑望向他,道,“你又知道了。”

    ——谢景言再如何的俊朗沉敏、名动京师,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个努力上进、还未长大的小少年罢了。

    谢景言便笑道,“反正我就是这么想的。”

    不独谢景言,鹏哥儿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他适逢其会,林夫人和赵世番就不得不同他分说些不那么动听的大人的道理了。

    便如谢景言所说,平定突厥是足以名垂青史的功业。楼宇为皇帝拟定的“远交近攻、离强合弱”的策略也确实颇有见地,只是时机未免太巧了——他在突厥滞留了十年,按说该早有成竹在胸。可今年春天,皇帝起意攻打突厥时,最先向他过问突厥局势,那时他却还没有这么高妙的见地。

    偏偏在楼蘩查出身孕来不久,他就渐渐主导起攻打突厥的策略。

    要说他一直深藏不露,就等待这个时机,林夫人是不信的——无他,这策略太稳妥了。

    须知使者同主帅不一样。使者多凭一张嘴,纵然资历不足,也未必不能委以重任。主帅却必得威望与才能齐备。

    因此纵然他今春便为皇帝定计,皇帝十之八_九也会令他出使突厥。一旦离间分化之计成功,他便能积累起资历。日后突厥内乱,大举征伐的时机成熟,便有足够的威望统帅大军出征。

    可若没有定计分化突厥并见成效这一步,他大约就很难积累足够的威望。纵然他是皇后的哥哥,也没那个资格挂帅出征。最多只能作为谋士运筹或是随行罢了。

    论功行赏时,这二者的区别有如云泥。

    足以封侯的功业当前,林夫人不信他就能忍住不说。

    所以八成是有高人点播过他,令他豁然开朗了。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点播他?恐怕就是因为楼蘩有了身孕。

    这时机若楼宇稳稳妥妥立下功劳,最不好受的就是太子。

    林夫人所不解的是,楼蘩怀的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且不说——纵然她生下皇子来,太子也早羽翼丰满了,除非皇帝活到了令人不安分的寿数,那时才可能有变故。可说句大逆不道的,皇帝大约活不了那么久。

    谁会把赌注压到楼蘩身上?

    林夫人想不明白,却还是知道,不管这幕后高人打得什么主意,都必定来者不善。

    便将利害关系同鹏哥儿分说清楚了,令他留心。

    实则林夫人还忧心,鹏哥儿跟着楼宇出使会触犯太子的忌讳。

    谁知太子十分明理,主动向皇帝推荐赵文渊,道是赵文渊“门袭轩冕,雅善辞令;精通胡语,沉毅果敢”,必能担当重任——显然已明白个中关窍,知道赵家就是铁杆的太子|党。

    便放下心来。

    其实赵文渊也确实能出使突厥——他还真精通三四种胡语,包括突厥语。而且他的身份清清白白,楼宇则多少有些“来历不明”的顾虑。太子拉他来代替楼宇,不可谓不聪明。

    但谁叫楼宇的身份是皇后认证的,离间突厥的主意又是他出的?皇帝让楼宇出使是顺理成章,改任赵文渊便是刻意掠人之美了。且赵文渊还没回京呢!

    连赵世番都觉着,太子这提议有些欺负人。

    没想到皇帝竟准了——楼蘩主动上奏,说楼宇资历尚浅,骤然委以重任,只怕他担当不起。皇帝若有心抬举他,让他做副使协助赵文渊,也算不辜负他十年忍耐了。

    林夫人便又松了口气——看来不管幕后高人是怎么想的,至少楼蘩并没有要动太子的心思。

    皇后不想动太子,麻烦就先去了一大半。

    不过再想到赵文渊对楼蘩的心思,难免又有些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