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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一百九十八章 细雨六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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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亮等赶车进入六安城时,已是十天之后。

    天下正下着绵密的小雨,雨点又细又密,远远看去,城池中的景物、就像笼罩在大雾中。风一吹,那茫茫的雨幕在空中飘荡,如同是一阵阵白烟缭绕似的。

    郭太后等二人并未立刻进郡府,天还没黑,秦亮暂时把她们安顿在了郡府西北的一座小院里。

    郡府有四座角楼,但六安城几乎没有流动人口、人员还是比较简单,以前秦亮没有在北面的两座角楼上布置岗哨士卒。不过他把郡府后面的宅子全部征用了、以作官用,实际上全都空着。

    郭太后等此时逗留的宅子,便位于郡府后面。隔着一条大街,郡府的角楼在绵密的雨幕中、看起来有些模糊,意象仿佛变成了另一种别样的风格。

    秦亮换好官服,便暂别二人、打算回郡府做些准备。

    他赶车来到绢仓附近,换作步行去找隐慈赶车。否则郡守亲自赶车进去,会显得有点奇怪。

    隐慈见面后便道:“仆有要事、正欲见府君,王无疾(王康)说府君出城了,有什么事可与他商议。仆寻思,还是等两日、府君回城再说。”

    秦亮道:“去邸阁谈。”

    于是隐慈把马车赶进了郡府,二人下车进前厅庭院,沿着走廊往里走、上了高高的台基。秦亮并不去前厅,他向见礼的属官佐吏点头回应,便带着隐慈去了一侧的署房内。

    秦亮在庐江郡做太守一两年,经常都是这样,平时看不到人、多半在外面巡视安排具体事务,回来的时间很晚,马车直接就去了内宅。有时候他长达一两个月、不在前厅与属官见面议事,大家早已习以为常。

    隐慈这时伸手进怀里,拿出一只细竹筒来,然后从里面抽出了一卷纸,双手递过来。

    秦亮展开看了一下,抬头问道:“校事府朱登的信?”

    隐慈点头道:“仆无法常去洛阳与他见面,便告诉他,若是洛阳发生了什么事、便写书信送过来。”

    秦亮问道:“谁送的信?”

    隐慈道:“黄远。”

    秦亮一时间没想起黄远是谁,片刻后才想起。幸好黄远的名字

    、是秦亮给取的,所以他才有印象。

    黄远便是管洛河南岸庄园的庄客,是个目不识丁的壮汉。秦亮一下子记起后,还想起了那壮汉说别人叫他阿黄、狗子,斗大的字只识两箩筐。所以秦亮才取了个名字。

    隐慈的声音道:“此人似乎挺忠心。有一次仆回洛阳时,去了府君在乐津里的院子,不料正好有人开门进来。仆不知来人是谁,便先躲到了柜子后面。

    来人正是黄远和他的妇人。他叫妇人打扫房屋,自己要去检查瓦顶是否漏雨,还对妇人说了许多话,大概是府君对他一家有恩、感恩戴德之类的;又说王康饶崇也是庄客,却做了官,他只消先做一些能做的事,将来也能为府君效力。

    彼时院子里没住人,黄远不知仆躲着,他对自家妇人说的话、多半是真话。看他的模样也不是奸诈之辈,故仆以为、此人应该靠得住。仆便给他安排了个差事,若是朱登送信去了庄园,则叫黄远送到六安来。”

    秦亮想了一下,黄远一家的底细很清楚、从上辈人就是附农,本来就没什么问题。而且秦亮做过校事令,找校事官打听点洛阳的公开消息,也不是啥了不得的事。

    他便点头认可了此事。

    隐慈接着迫不及待地自己沉声道:“皇太后殿下被人掳走了!”

    秦亮只得故作有点吃惊的样子,不禁看了隐慈一眼。

    传递消息的黄远、多半是骑马而来,竟然比秦亮等人先到六安。

    隐慈又道:“现在还不知干这事的,究竟是大将军府、还是太傅府。”

    秦亮默默地先把书信大致看了一遍。殿下被掳走的消息、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用,因为事情就是他干的。

    但书信里还是写了一个有价值的消息,大将军奏事后、将廷尉换了人。高柔升司空,陈本上任廷尉。

    看到这里,秦亮顿时稍稍舒了一口气。

    殿下这件事,若是高柔主持查案,可能希望还大一点。高柔的审案手段、可能比不上满宠,但他在廷尉干了二十多年,至少经验很丰富,算是个能做实事的人。

    而那个陈本,秦亮也知道一些。秦亮在做校事令的时候,有关这些出身大士族的官员

    文书、他几乎都看过。陈本与夏侯玄关系很好,但压根不懂刑律、也没有半点经验,且是个完全不管具体事务的人。

    这样的人、来查这样的案子,陈本能查出个鬼来。考虑到夏侯玄的关系,陈本临时上任廷尉、显然是征治站位的结果。

    不管怎么样,这回曹爽又算是莫名地帮了秦亮一把!当然太后的事,其实也利于曹爽府。

    秦亮点头道:“卿办得很好。”

    隐慈便揖拜道:“仆先告辞。”

    秦亮却没有立刻出门,犹自留在署房的筵席上呆了一会。

    他心里仍旧是提心吊胆。有一种犯了命案的不安生感,仿佛变成了个没落案的逃氾,就是那种睡觉都不怎么踏实的感觉。

    此时他一个郡守、其实杀了人不算什么大事,掳走太后却比杀人严重多了。可见人们敬畏的、多半不是人的生命,而是法律的制裁。

    唯有依靠理智,方能勉强克制这样的感受。

    秦亮再次回忆了一遍自己干的事、很谨慎。时间过去太久了,那院子附近本来就没什么人来往、院子前面的窄巷子从没遇到过行人;何况每次秦亮都披着蓑衣、压着斗笠。案件也不是命案,现场屍体凶器之类的一概没有、连痕迹都很少;此时更没有指纹鉴定、基因检测、摄像头等各种技术手段。确实不容易查到他。

    而且主事者换成了陈本,这事便几乎别想查出什么线索了!

    当然最隐蔽的原因在于,没人会怀疑到秦亮头上来。他没有动机、与甄氏几乎没有社会关系,与郭太后的那点关系不算,否则满朝文武多少都有关系。

    加上现在的洛阳、两谠的目光都在对方身上,他们更不会联想到秦亮这个“不相干”的人。

    因此他应该不太可能暴露,忧心只是本能反应而已。

    再说就算怀疑他,也没人敢随便查,秦亮手里八个混成旅、加上皇太后殿下的印绶,又不是拿来好看的。现在想对付秦亮,洛阳来的人少了、直接是送人头;来的人多了,那便不是查案、而是平叛。

    秦亮鼓着腮帮“呼”地吐出一口气,心道: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