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害死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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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满腹狐疑地站起来，走到外面阳台上，她看见大公鸡的笼子外面被严严实实罩了一条旧床单，她走近几步，揭开旧床单，见里面还套着两层塑料袋，口子扎得挺严实的，解开这两层塑料袋，她才看见笼子里面的大公鸡，它躺在那儿，已经一动不动了。
她还发现它的脖子上绕着几圈红颜色的毛线，看那样子，匝得挺紧的……
7圣诞卡
回家时天已经暗下来了。
天上一直飘着细细的雪花。地上结冰了，但看不到一片雪花。
快到家的时候，我碰见了丰云，她也是刚放学。我们难得碰在一起，很开心。我们一路走走停停，使劲地说话。
我问她们班下午搞了什么活动，她说还是老一套，上街宣传交通规则。红灯亮了，他们就喊：“红灯亮了，请不要闯红灯，请不要超过安全线，为了您和他人的幸福，请注意交通安全！……”可有的大人还是不听，还是闯红灯。
我们边说边笑，可痛快了。我也对她说了体育场的事情，说了舅奶奶生气的事情，还说了亮亮“旅游”的事情。
丰云问：“那你的大公鸡呢？”
我说：“我让爸爸把它带回家了。”
最后，我和丰云还到那个小店里逛了一圈，买了几张圣诞贺卡。丰云帮我挑选了一张，让我送给爸爸妈妈。我帮丰云挑选了两张，让她一张寄给爸爸，一张寄给妈妈。丰云自己挑选了一张，说送给她的伯伯婶婶。我想起来，我还欠小店奶奶二元钱电话费呢。可我身上只有几毛钱了。丰云说我有呢。小店奶奶记不得这回事了，我就提醒她，昨天晚上8点多钟，我打了二元四角钱的电话，先给了四角……小店奶奶想起来了，夸我说，这个小朋友真诚实，真好。
小店奶奶还送我一只面包吃。我不要。我们老师说了，不能随便吃人家的东西。
8父母战争
回到家，爸爸正埋头与一位叔叔下围棋。客厅里一屋子的烟。妈妈不在家。
我问妈妈呢？爸爸说不知道。爸爸接着说：你冲点奶粉吃点饼干先到小房间去做作业，等你妈妈回来再弄晚饭。爸爸说话的时候头都没有抬一下。
我说：“爸爸，老师说，抽烟有害健康，请不要抽烟好吗？”
爸爸转脸看了看我，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揿灭了，还来了句幽默：“好吧，小人说话了，不管大人小人，只要你说得对，我们就改正，只要你的意见对人民有好处，我们就照你的办。”
那个叔叔也把烟揿灭了，笑着说：“现在小孩是大人的老师，是大人的榜样。我在家也听小孩的。再说嫂子也快回来了。”
爸爸就嘿嘿地笑了。我知道，爸爸下棋的时候心情最好。我希望天天有人来陪爸爸下棋。
我到阳台上去看亮亮。我把亮亮从笼子里放出来，在阳台上和它玩。我把它放到高高的晾衣架上，亮亮像个杂技演员，在上面走来走去，翅膀不时扑腾一下，它一点也不害怕。它很高兴。亮亮一高兴就会扯开大嗓门，哦哦地唱上一阵。
我听见客厅里的叔叔问：“你们家还养鸡啊？”
我听见爸爸拖长了声调回答：“那不叫鸡，叫宠物，是儿子的宝贝，儿子的命根。”
我听叔叔叹了口气：“唉，现在的小孩子，一个个关在笼子里，也只有和鸡啊狗的玩玩了……”
快七点钟的时候，妈妈回来了。妈妈一进门就哇啦哇啦讲起了彩票的事。妈妈的声音让我想起了体育场那只吵人的大喇叭。
我问妈妈：在大喇叭里说话的是不是你呀？
妈妈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我猜呗。
妈妈说：“我喊了一整天，嗓子都喊哑了，这五十元钱不是好拿的。下午又摸了一辆桑塔那！”
那叔叔听错了，抬起头吃惊地问：“什么？你摸到了桑塔那？”
妈妈大笑：“哪里，我说人家，一个小青年，一个小纰漏，甩里八叽的，一个乡下人，买了一箱，一千张，撕了九百九十张，还有十张不撕了，闹着要退，小纰漏甩里八叽的，说别闹了别闹了，卖把我吧，一辆桑塔那就这样，便宜了这个小甩子！……”
叔叔听的眼睛眨巴眨巴的，好象没有听懂。我妈说话就这样，嗓门挺大，可就是说不清楚。我跟她说话也是，越来越费力。
妈妈跑到厨房，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半瓶草莓酒，又跑回客厅来说摸奖的事儿。妈妈说，这回摸奖的工作人员大部分是下岗职工，多卖多得。
“我才不去卖那死人的彩票呢！我认得人，何冰在体育场当场长，他安排我在广播里喊喊，安安稳稳拿五十元钱。那些卖彩票的人赔惨了，有个人上午收了八百多元假币，下午收了三千多元，赔得认不得回家了！……”
下棋的叔叔眼睛眨巴眨巴的，好象还是没有听懂。我想这次他应该懂了，这句话并不难懂。
下棋的叔叔和妈妈寒喧了几句，夸了她几句有经济头脑、精神可嘉之类的话。简直牛头不对驴嘴。
爸爸毫无表情地指指棋盘说：“该你下了。”
意思叫他别理我妈妈。妈妈就有点生气了。妈妈突然挥了挥手说：“一屋子的烟味，都难闻死了！”
我看见那个叔叔的脸腾地红了。
后来妈妈就到厨房做饭去了。我在一旁帮忙。妈妈不让我帮忙。我说，老师说了，回家要帮爸爸妈妈做家务事，第二天到学校还要向老师同学们汇报呢。
我知道，妈妈不让我在厨房，是不想让我看见她喝酒。妈妈一喝酒我就会说：“妈妈，多喝酒有害健康，请不要喝酒好吗？”可妈妈就没有爸爸那么听话。妈妈总是对我瞪眼睛：“大人的事，小孩少管！”妈妈经常一边做饭一边喝酒。妈妈不准我告诉爸爸。妈妈的酒就放在放碗的小挂橱上，妈妈偷偷买的，她拿起来很方便。那儿太高了，我够不着。我够着的话，我会把那些酒偷偷地藏起来。妈妈总是一边做饭一边喝酒。有时酒喝多了，妈妈就会在菜里放两次盐，或者把糖当成了味精。这时候，我就在一边盯着她，提醒她。
为喝酒的事，爸爸和妈妈经常吵架。爸爸说服不了妈妈。因为爸爸也喜欢喝酒，爸爸还喜欢抽烟。爸爸一开口，妈妈就说：“好啊，你把烟酒戒了，我也戒！”爸爸就没有话说了。
妈妈喝酒还有一条重要的理由，说她喝酒也是工作！我想不通，怎么还有个专门喝酒的工作。我们老师说：工作就是创造财富。那喝酒创造什么财富呢？……我想不通。
妈妈在厨房里一边做菜，一边不停地抱怨。天太冷啦，水太冷、水太小啦，煤气不足、火太小啦，菜太贵啦，油吃得太快啦，刀太钝啦，没一样满意的。
本来我想提一下山上那只小狗的事，问一下家里有没有旧棉衣、旧棉花什么的，好拿到山上去送给小狗。可看妈妈那样，我没有敢问。
不多时，那个下棋的叔叔告辞要走了，妈妈和他客气了几句，说要留他一起吃晚饭。妈妈说话舌头都不灵活了。我真为她难过。那个叔叔客气了几句，就走了。
告诉你，平时我最怕和爸爸妈妈一起吃饭了。他们总是一边吃饭一边教训我。今天也是，妈妈边吃边翻我的书包，把我的作业本都拿出来检查一遍，没打100分的作业都要挨她一顿骂。妈妈还从我书包里翻出了同学送我的圣诞贺卡，有几张是女同学送的，她就问个没完没了。我真烦死她了。我再也不想把送他们的那张贺卡拿出来了。
碗里的饭没吃完，我就到阳台上找亮亮玩了。只有和亮亮在一起玩的时候，我才会开心起来。妈妈追进来问我：小亮，你吃饱了？我说：饱了。我早就吃饱了。
不多时，我听见屋里传过来爸爸和妈妈的争吵声。
爸爸的声音：“我说你今后说话要注意点你难道不要注意点吗？你跟舅母乱说什么，她有病，你也有病吗？”
妈妈的声音：“我跟她说什么了？你舅母有神经病，你怎么会相信一个神经病的话？”
“你才有病呢！（爸爸的声音提高了8度：）有些话你不说，她是编不出来的，什么金戒指不金戒指，什么鸡腿不鸡腿，我妈她自己戴金戒指没有？凭什么一定要给你金戒指？你是乡下人、没吃过鸡腿是不是？现在我给你一百元钱，你买个十斤八斤鸡腿先吃着，吃完了我再给你买，行不行？……”
……
下面就吵得越来越厉害，也越来越不像话了。幸好爸爸还记得家里有个我。他在阳台上找到我，放平了声音说：“小亮啊，你到丰云家去一趟，把这本《围棋天地》给姨公，顺便把他的《老年周报》借过来看看。”
我忙答应了一声。我知道，爸爸这是支我出去呢。
开门的时候，妈妈从厨房间伸出头冲我说：“小亮你叫姨公姨婆立刻到我家来一趟，就说我让他们来评评理。”
爸爸说：“别叫他们来，我们家的事，不要别人插手。”……
我一时愣在门口，不知听谁的好。
我刚出门，门就在我身后咣地一声，重重关上了。
我站在门口，心里酸酸的，鼻子酸酸的，眼睛也酸酸的，直想哭。可我还是忍住了，告诉你，我没哭，真的。
我站在门口，定了定神，正准备下楼，忽然听见妈妈的声音在说：“……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走，我让你们，明天一早，大公鸡一叫，我就走，再也不回来了……”
9返老还童
外面的风很大。外面的风很冷。一阵阵的风，打着转儿，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外面的地上结了冰，很滑。天空黑沉沉的，看不见一颗星星。我忘了带手电。妈妈老是说我丢三忘四。楼道里更黑。要爬5层呢，可今天我一点也不害怕。
姨婆家在五楼。我敲了半天门，才听见门后有了脚步声。接着，门外的路灯亮了，我知道姨婆正对着门上的“猫眼”看我。姨婆的眼神不太好，每次都要看好长时间。我不喜欢这样站着被别人看。
后来门终于开了，姨婆从门缝里露出半张脸：“又是来找我家丰云的吧？她正在做功课，有什么事你告诉我，等一会我告诉她。”
我说：“我不是找丰云的，我爸爸……不，我妈妈……叫姨公姨婆到我们家去一下，爸爸又叫你们不要去……”
姨婆立刻把门大开了，连声问：是不是你爸爸妈妈吵架了？姨公闻声也走了过来。姨婆说，肯定是为你舅奶奶的事，我昨天就说过，叫你们不要去不要去，她是我表妹，我还不了解她吗？她有病，又到了更年期，你爸爸不听，现在怎么说，惹了一身腥气吧？
姨公问，他们吵得厉害不厉害？
我摇摇头，说：我不晓得。
姨婆就怪姨公：“你问他这个，你有病呵，他还是小孩子，他晓得个屁。我们还是去看看再说，别闹出什么事来……”
姨婆这下终于有事做了。
姨公姨婆走了，丰云就出来了。丰云见我不高兴，就设法逗我开心。她说大人的事你别管，也管不了，躲着他们，让着他们，骗着他们，就行了。丰云还说，大人们实际上很可怜的，因为他们都有病。人越老病越多。就像一辆自行车，越骑越旧，越骑越破，最后除了铃不响，到处都响。
丰云还说了很多笑话，可我还是没有笑。我闷闷地站在那儿。我一点都不想说话。我一点都不想笑。我心里堵得慌，酸得厉害。
后来我还是没忍住，我还是说话了。我说，我听见爸爸妈妈吵架了，我听见妈妈说，明天一早，大公鸡一叫，她就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说着我就哇一声哭了。
我一哭，丰云也哇一声哭了出来。丰云一边哭还一边安慰我：“小亮，别哭了，别担心，啊，你妈妈是说气话呢，你妈妈那么惯你，她不会走的，她不会离开你的，别哭了啊，你妈妈一定是说气话呢……”
哭了一会儿，我觉得心里好受多了，就不哭了。我忽然想了个好主意，就对丰云说了，我说，要是明天早上大公鸡不叫的话，我妈妈她就不会走了。
丰云一听就笑了，她用手指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说：“小亮你真可爱哦！……”
“对了，我给你看一样保密东西。”为了逗我高兴，丰云又乐颠颠地从房间里拿出一本旧相册，放在胸前：“你猜里面有谁的照片？”
你的？”
丰云红了脸，轻轻地呸了一声，说，“真笨。好吧，看你笨，让你一把，让你看过照片再猜吧。”说着她翻开一面，指着一幅黑白“标准像”：“你猜，这是谁？”
“这不是你吗？你什么时候照的，照片弄这么旧？”
“呸，你坏，”丰云脸红了，轻轻推了我一把：“不许使坏哦，你再使坏我不跟你玩了。”
我挠了挠了头皮，盯着照片想了半天这不是丰云还能是谁呢？我猜道：“是你姐姐，是你妹妹？没听说你有姐姐妹妹呀……”
丰云用力推了我一下：“好啊，小亮，平时看不出啊，大家都说你老实，想不到你肚子里也有几两坏水啊？”
我有点急了，语气也认真了不少：“这照片真的不是你呀？”
丰云说：“你是真看不出来还是故意使坏？这不是你舅奶奶吗？”
我舅奶奶？“她怎么会这么、这么……”后面两个字我没说出来。
“这是她小时候的照片啊呶，你看这张，这张是我婶和她的合影，她们是表姐妹嘛，你看她们俩长的像不像？她们小时候漂亮不漂亮？”丰云自己欣赏了半天，又说：“告诉你啊，昨天晚上你走了以后，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我婶才翻出来给我看的你看她们小时候漂亮不漂亮？你说呀！”丰云用手肘轻轻捅了我一下。
我揉了揉眼睛：“我……我真不敢相信，你不是骗我的吧？……”
“昨天我也不敢相信哩，”丰云笑嘻嘻地说，“我还以为我婶逗我玩呢，后来看多了，我才信了。”
丰云的眼睛一直盯着相册，很有兴趣地看着，又拿出自己的照片来和它比较，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要是你仔细看，拿我的照片和她们的对照起来看，还是能看出来的，还是有区别的你说，哪个更漂亮啊，你说啊！……你等会儿啊，我再去找几张我的照片出来……”
……
丰云从自己的几大本相册里仔佃挑选了几张照片，再次从小房间走出来时，客厅里却不见了小亮。丰云将几个房间都找了找，连厕所门后面也看过了（门是开着的），还是没见。丰云想起自己在小房间埋头翻相册时，似乎听见防盗门咣地响了一记，当时没想到这是小亮出门的声音。他为什么不打招呼就这么走了呢？丰云想，或许他打了招呼，而我没注意？……
10大公鸡为什么不叫？
第二天早上，妈妈叫小亮起床的时候，天已大亮了。
小亮一睁眼看见了妈妈，眼睛一亮：“妈妈，你没走啊？……”
“走？我正要走呢！”妈妈说：“今天我还要到体育场去做广播呢，时间快到了，小亮你快起床吧，不然妈妈就来不及了。”
妈妈一面梳头，一面自言自语地说：“奇怪，今天大公鸡怎么没叫啊？以前听它叫惯了，今天没听见它叫，一睡就睡过头了……”
床上的小亮听见这话，双手一拉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脸。“咦，今天公鸡没叫，你也变成小懒虫了？”妈妈一伸手掀开了他的被子，发现他正躲在被窝里偷偷地笑呢，笑得很得意，很开心，很诡秘的样子。
妈妈满腹狐疑地站起来，走到外面阳台上，她看见大公鸡的笼子外面被严严实实罩了一条旧床单，她走近几步，揭开旧床单，见里面还套着两层塑料袋，口子扎得挺严实的，解开这两层塑料袋，她才看见笼子里面的大公鸡，它躺在那儿，已经一动不动了。
她还发现它的脖子上绕着几圈红颜色的毛线，看那样子，匝得挺紧的……
妈妈满腹狐疑地站起来，走到外面阳台上，她看见大公鸡的笼子外面被严严实实罩了一条旧床单，她走近几步，揭开旧床单，见里面还套着两层塑料袋，口子扎得挺严实的，解开这两层塑料袋，她才看见笼子里面的大公鸡，它躺在那儿，已经一动不动了。
她还发现它的脖子上绕着几圈红颜色的毛线，看那样子，匝得挺紧的……
7圣诞卡
回家时天已经暗下来了。
天上一直飘着细细的雪花。地上结冰了，但看不到一片雪花。
快到家的时候，我碰见了丰云，她也是刚放学。我们难得碰在一起，很开心。我们一路走走停停，使劲地说话。
我问她们班下午搞了什么活动，她说还是老一套，上街宣传交通规则。红灯亮了，他们就喊：“红灯亮了，请不要闯红灯，请不要超过安全线，为了您和他人的幸福，请注意交通安全！……”可有的大人还是不听，还是闯红灯。
我们边说边笑，可痛快了。我也对她说了体育场的事情，说了舅奶奶生气的事情，还说了亮亮“旅游”的事情。
丰云问：“那你的大公鸡呢？”
我说：“我让爸爸把它带回家了。”
最后，我和丰云还到那个小店里逛了一圈，买了几张圣诞贺卡。丰云帮我挑选了一张，让我送给爸爸妈妈。我帮丰云挑选了两张，让她一张寄给爸爸，一张寄给妈妈。丰云自己挑选了一张，说送给她的伯伯婶婶。我想起来，我还欠小店奶奶二元钱电话费呢。可我身上只有几毛钱了。丰云说我有呢。小店奶奶记不得这回事了，我就提醒她，昨天晚上8点多钟，我打了二元四角钱的电话，先给了四角……小店奶奶想起来了，夸我说，这个小朋友真诚实，真好。
小店奶奶还送我一只面包吃。我不要。我们老师说了，不能随便吃人家的东西。
8父母战争
回到家，爸爸正埋头与一位叔叔下围棋。客厅里一屋子的烟。妈妈不在家。
我问妈妈呢？爸爸说不知道。爸爸接着说：你冲点奶粉吃点饼干先到小房间去做作业，等你妈妈回来再弄晚饭。爸爸说话的时候头都没有抬一下。
我说：“爸爸，老师说，抽烟有害健康，请不要抽烟好吗？”
爸爸转脸看了看我，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揿灭了，还来了句幽默：“好吧，小人说话了，不管大人小人，只要你说得对，我们就改正，只要你的意见对人民有好处，我们就照你的办。”
那个叔叔也把烟揿灭了，笑着说：“现在小孩是大人的老师，是大人的榜样。我在家也听小孩的。再说嫂子也快回来了。”
爸爸就嘿嘿地笑了。我知道，爸爸下棋的时候心情最好。我希望天天有人来陪爸爸下棋。
我到阳台上去看亮亮。我把亮亮从笼子里放出来，在阳台上和它玩。我把它放到高高的晾衣架上，亮亮像个杂技演员，在上面走来走去，翅膀不时扑腾一下，它一点也不害怕。它很高兴。亮亮一高兴就会扯开大嗓门，哦哦地唱上一阵。
我听见客厅里的叔叔问：“你们家还养鸡啊？”
我听见爸爸拖长了声调回答：“那不叫鸡，叫宠物，是儿子的宝贝，儿子的命根。”
我听叔叔叹了口气：“唉，现在的小孩子，一个个关在笼子里，也只有和鸡啊狗的玩玩了……”
快七点钟的时候，妈妈回来了。妈妈一进门就哇啦哇啦讲起了彩票的事。妈妈的声音让我想起了体育场那只吵人的大喇叭。
我问妈妈：在大喇叭里说话的是不是你呀？
妈妈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我猜呗。
妈妈说：“我喊了一整天，嗓子都喊哑了，这五十元钱不是好拿的。下午又摸了一辆桑塔那！”
那叔叔听错了，抬起头吃惊地问：“什么？你摸到了桑塔那？”
妈妈大笑：“哪里，我说人家，一个小青年，一个小纰漏，甩里八叽的，一个乡下人，买了一箱，一千张，撕了九百九十张，还有十张不撕了，闹着要退，小纰漏甩里八叽的，说别闹了别闹了，卖把我吧，一辆桑塔那就这样，便宜了这个小甩子！……”
叔叔听的眼睛眨巴眨巴的，好象没有听懂。我妈说话就这样，嗓门挺大，可就是说不清楚。我跟她说话也是，越来越费力。
妈妈跑到厨房，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半瓶草莓酒，又跑回客厅来说摸奖的事儿。妈妈说，这回摸奖的工作人员大部分是下岗职工，多卖多得。
“我才不去卖那死人的彩票呢！我认得人，何冰在体育场当场长，他安排我在广播里喊喊，安安稳稳拿五十元钱。那些卖彩票的人赔惨了，有个人上午收了八百多元假币，下午收了三千多元，赔得认不得回家了！……”
下棋的叔叔眼睛眨巴眨巴的，好象还是没有听懂。我想这次他应该懂了，这句话并不难懂。
下棋的叔叔和妈妈寒喧了几句，夸了她几句有经济头脑、精神可嘉之类的话。简直牛头不对驴嘴。
爸爸毫无表情地指指棋盘说：“该你下了。”
意思叫他别理我妈妈。妈妈就有点生气了。妈妈突然挥了挥手说：“一屋子的烟味，都难闻死了！”
我看见那个叔叔的脸腾地红了。
后来妈妈就到厨房做饭去了。我在一旁帮忙。妈妈不让我帮忙。我说，老师说了，回家要帮爸爸妈妈做家务事，第二天到学校还要向老师同学们汇报呢。
我知道，妈妈不让我在厨房，是不想让我看见她喝酒。妈妈一喝酒我就会说：“妈妈，多喝酒有害健康，请不要喝酒好吗？”可妈妈就没有爸爸那么听话。妈妈总是对我瞪眼睛：“大人的事，小孩少管！”妈妈经常一边做饭一边喝酒。妈妈不准我告诉爸爸。妈妈的酒就放在放碗的小挂橱上，妈妈偷偷买的，她拿起来很方便。那儿太高了，我够不着。我够着的话，我会把那些酒偷偷地藏起来。妈妈总是一边做饭一边喝酒。有时酒喝多了，妈妈就会在菜里放两次盐，或者把糖当成了味精。这时候，我就在一边盯着她，提醒她。
为喝酒的事，爸爸和妈妈经常吵架。爸爸说服不了妈妈。因为爸爸也喜欢喝酒，爸爸还喜欢抽烟。爸爸一开口，妈妈就说：“好啊，你把烟酒戒了，我也戒！”爸爸就没有话说了。
妈妈喝酒还有一条重要的理由，说她喝酒也是工作！我想不通，怎么还有个专门喝酒的工作。我们老师说：工作就是创造财富。那喝酒创造什么财富呢？……我想不通。
妈妈在厨房里一边做菜，一边不停地抱怨。天太冷啦，水太冷、水太小啦，煤气不足、火太小啦，菜太贵啦，油吃得太快啦，刀太钝啦，没一样满意的。
本来我想提一下山上那只小狗的事，问一下家里有没有旧棉衣、旧棉花什么的，好拿到山上去送给小狗。可看妈妈那样，我没有敢问。
不多时，那个下棋的叔叔告辞要走了，妈妈和他客气了几句，说要留他一起吃晚饭。妈妈说话舌头都不灵活了。我真为她难过。那个叔叔客气了几句，就走了。
告诉你，平时我最怕和爸爸妈妈一起吃饭了。他们总是一边吃饭一边教训我。今天也是，妈妈边吃边翻我的书包，把我的作业本都拿出来检查一遍，没打100分的作业都要挨她一顿骂。妈妈还从我书包里翻出了同学送我的圣诞贺卡，有几张是女同学送的，她就问个没完没了。我真烦死她了。我再也不想把送他们的那张贺卡拿出来了。
碗里的饭没吃完，我就到阳台上找亮亮玩了。只有和亮亮在一起玩的时候，我才会开心起来。妈妈追进来问我：小亮，你吃饱了？我说：饱了。我早就吃饱了。
不多时，我听见屋里传过来爸爸和妈妈的争吵声。
爸爸的声音：“我说你今后说话要注意点你难道不要注意点吗？你跟舅母乱说什么，她有病，你也有病吗？”
妈妈的声音：“我跟她说什么了？你舅母有神经病，你怎么会相信一个神经病的话？”
“你才有病呢！（爸爸的声音提高了8度：）有些话你不说，她是编不出来的，什么金戒指不金戒指，什么鸡腿不鸡腿，我妈她自己戴金戒指没有？凭什么一定要给你金戒指？你是乡下人、没吃过鸡腿是不是？现在我给你一百元钱，你买个十斤八斤鸡腿先吃着，吃完了我再给你买，行不行？……”
……
下面就吵得越来越厉害，也越来越不像话了。幸好爸爸还记得家里有个我。他在阳台上找到我，放平了声音说：“小亮啊，你到丰云家去一趟，把这本《围棋天地》给姨公，顺便把他的《老年周报》借过来看看。”
我忙答应了一声。我知道，爸爸这是支我出去呢。
开门的时候，妈妈从厨房间伸出头冲我说：“小亮你叫姨公姨婆立刻到我家来一趟，就说我让他们来评评理。”
爸爸说：“别叫他们来，我们家的事，不要别人插手。”……
我一时愣在门口，不知听谁的好。
我刚出门，门就在我身后咣地一声，重重关上了。
我站在门口，心里酸酸的，鼻子酸酸的，眼睛也酸酸的，直想哭。可我还是忍住了，告诉你，我没哭，真的。
我站在门口，定了定神，正准备下楼，忽然听见妈妈的声音在说：“……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走，我让你们，明天一早，大公鸡一叫，我就走，再也不回来了……”
9返老还童
外面的风很大。外面的风很冷。一阵阵的风，打着转儿，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外面的地上结了冰，很滑。天空黑沉沉的，看不见一颗星星。我忘了带手电。妈妈老是说我丢三忘四。楼道里更黑。要爬5层呢，可今天我一点也不害怕。
姨婆家在五楼。我敲了半天门，才听见门后有了脚步声。接着，门外的路灯亮了，我知道姨婆正对着门上的“猫眼”看我。姨婆的眼神不太好，每次都要看好长时间。我不喜欢这样站着被别人看。
后来门终于开了，姨婆从门缝里露出半张脸：“又是来找我家丰云的吧？她正在做功课，有什么事你告诉我，等一会我告诉她。”
我说：“我不是找丰云的，我爸爸……不，我妈妈……叫姨公姨婆到我们家去一下，爸爸又叫你们不要去……”
姨婆立刻把门大开了，连声问：是不是你爸爸妈妈吵架了？姨公闻声也走了过来。姨婆说，肯定是为你舅奶奶的事，我昨天就说过，叫你们不要去不要去，她是我表妹，我还不了解她吗？她有病，又到了更年期，你爸爸不听，现在怎么说，惹了一身腥气吧？
姨公问，他们吵得厉害不厉害？
我摇摇头，说：我不晓得。
姨婆就怪姨公：“你问他这个，你有病呵，他还是小孩子，他晓得个屁。我们还是去看看再说，别闹出什么事来……”
姨婆这下终于有事做了。
姨公姨婆走了，丰云就出来了。丰云见我不高兴，就设法逗我开心。她说大人的事你别管，也管不了，躲着他们，让着他们，骗着他们，就行了。丰云还说，大人们实际上很可怜的，因为他们都有病。人越老病越多。就像一辆自行车，越骑越旧，越骑越破，最后除了铃不响，到处都响。
丰云还说了很多笑话，可我还是没有笑。我闷闷地站在那儿。我一点都不想说话。我一点都不想笑。我心里堵得慌，酸得厉害。
后来我还是没忍住，我还是说话了。我说，我听见爸爸妈妈吵架了，我听见妈妈说，明天一早，大公鸡一叫，她就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说着我就哇一声哭了。
我一哭，丰云也哇一声哭了出来。丰云一边哭还一边安慰我：“小亮，别哭了，别担心，啊，你妈妈是说气话呢，你妈妈那么惯你，她不会走的，她不会离开你的，别哭了啊，你妈妈一定是说气话呢……”
哭了一会儿，我觉得心里好受多了，就不哭了。我忽然想了个好主意，就对丰云说了，我说，要是明天早上大公鸡不叫的话，我妈妈她就不会走了。
丰云一听就笑了，她用手指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说：“小亮你真可爱哦！……”
“对了，我给你看一样保密东西。”为了逗我高兴，丰云又乐颠颠地从房间里拿出一本旧相册，放在胸前：“你猜里面有谁的照片？”
你的？”
丰云红了脸，轻轻地呸了一声，说，“真笨。好吧，看你笨，让你一把，让你看过照片再猜吧。”说着她翻开一面，指着一幅黑白“标准像”：“你猜，这是谁？”
“这不是你吗？你什么时候照的，照片弄这么旧？”
“呸，你坏，”丰云脸红了，轻轻推了我一把：“不许使坏哦，你再使坏我不跟你玩了。”
我挠了挠了头皮，盯着照片想了半天这不是丰云还能是谁呢？我猜道：“是你姐姐，是你妹妹？没听说你有姐姐妹妹呀……”
丰云用力推了我一下：“好啊，小亮，平时看不出啊，大家都说你老实，想不到你肚子里也有几两坏水啊？”
我有点急了，语气也认真了不少：“这照片真的不是你呀？”
丰云说：“你是真看不出来还是故意使坏？这不是你舅奶奶吗？”
我舅奶奶？“她怎么会这么、这么……”后面两个字我没说出来。
“这是她小时候的照片啊呶，你看这张，这张是我婶和她的合影，她们是表姐妹嘛，你看她们俩长的像不像？她们小时候漂亮不漂亮？”丰云自己欣赏了半天，又说：“告诉你啊，昨天晚上你走了以后，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我婶才翻出来给我看的你看她们小时候漂亮不漂亮？你说呀！”丰云用手肘轻轻捅了我一下。
我揉了揉眼睛：“我……我真不敢相信，你不是骗我的吧？……”
“昨天我也不敢相信哩，”丰云笑嘻嘻地说，“我还以为我婶逗我玩呢，后来看多了，我才信了。”
丰云的眼睛一直盯着相册，很有兴趣地看着，又拿出自己的照片来和它比较，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要是你仔细看，拿我的照片和她们的对照起来看，还是能看出来的，还是有区别的你说，哪个更漂亮啊，你说啊！……你等会儿啊，我再去找几张我的照片出来……”
……
丰云从自己的几大本相册里仔佃挑选了几张照片，再次从小房间走出来时，客厅里却不见了小亮。丰云将几个房间都找了找，连厕所门后面也看过了（门是开着的），还是没见。丰云想起自己在小房间埋头翻相册时，似乎听见防盗门咣地响了一记，当时没想到这是小亮出门的声音。他为什么不打招呼就这么走了呢？丰云想，或许他打了招呼，而我没注意？……
10大公鸡为什么不叫？
第二天早上，妈妈叫小亮起床的时候，天已大亮了。
小亮一睁眼看见了妈妈，眼睛一亮：“妈妈，你没走啊？……”
“走？我正要走呢！”妈妈说：“今天我还要到体育场去做广播呢，时间快到了，小亮你快起床吧，不然妈妈就来不及了。”
妈妈一面梳头，一面自言自语地说：“奇怪，今天大公鸡怎么没叫啊？以前听它叫惯了，今天没听见它叫，一睡就睡过头了……”
床上的小亮听见这话，双手一拉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脸。“咦，今天公鸡没叫，你也变成小懒虫了？”妈妈一伸手掀开了他的被子，发现他正躲在被窝里偷偷地笑呢，笑得很得意，很开心，很诡秘的样子。
妈妈满腹狐疑地站起来，走到外面阳台上，她看见大公鸡的笼子外面被严严实实罩了一条旧床单，她走近几步，揭开旧床单，见里面还套着两层塑料袋，口子扎得挺严实的，解开这两层塑料袋，她才看见笼子里面的大公鸡，它躺在那儿，已经一动不动了。
她还发现它的脖子上绕着几圈红颜色的毛线，看那样子，匝得挺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