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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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几个人围在岗亭边商量着办法，我听见那个女的说，现在的小孩子天不怕地不怕死不怕，就怕做作业，我们把他拉到岗亭里来，用100w的灯照着他，逼他做作业，不给他睡觉，不怕他装死不说！……
听了她这话，我身上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劲，一骨绿（碌）从坑里窜上去，撒腿就跑，我是运动员，我感到我跑得快极了，街两边的房子、树啊人啊炮弹一样地往后退，开始我还听见他们跟在我后面追的声音，他们边追边喊，但不一会儿，我在小巷里跑了几个弯，就再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
3玩的就是心跳
转眼到了中秋节。这天是星期二，我妈和我们约好，晚上去她那儿“团”一下。事先我关照小亮放学后直接去奶奶家，并强调：万一有什么事拖迟了，7点钟之前不能到，务必往奶奶家挂个电话。儿子听了，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到了晚上，在奶奶家，我担心的事情又发生了：直到天黑透了，时钟超过了7:30，既看不到小亮的人影，又听不到他的电话。
奶奶急得像热锅上的烧饼，直冒焦糊味儿。古月开始还沉得住气，然而时间一过7:40，她就再也坐不住了，好像屁股下的凳子有80度的高温。因为往日儿子因为贪玩迟迟不归，都没有超过7:40所以，7:40对她就成了一个界限。
古月开始忙着往学校、往老师家、往儿子的同学家乱打电话。从班主任老师那儿得到的消息说：今天他们是6:15放学的，因为下星期要开校运动会，又带他们去操场训练了15分钟，但班主任在电话里保证：她是6:30和他们一起出的校门，并且她亲眼看见他和几个同学骑车往一中方向去了，只是车骑得很快。
班主任最后这句暗示性很强的话引起了全家的恐慌，古月说刚刚给他买的新车，别再撞坏了七百多元呐，就要那种变速山地车，差一点的还不要
奶奶生气地打断她说，车撞了事小，人撞伤了，断胳膊少腿的可是一辈子的事
古月又抢过话说，少胳膊少腿还是轻的，我同事家一个儿子，也是初中生，漂漂亮亮的长得一表人材，春节的时候被人家摩托车一撞，撞成了个植物人，半死不活的，拖了两个多月才死
奶奶听说此话，顿时吓得脸色发白，菜也不烧了，韭菜烧饼也不做了，关了煤气，策划着要分几条路线、分头去找。
我知道他们是急糊涂了，要是儿子果真出了事，或者躲在哪儿玩，诺大个江城市，你上哪儿去找？最多是个心理安慰罢了。我尽量做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说：
这小孩子，我了解的，就是贪玩罢了，现在星期六星期天不准他出去了，他就想方设法放学以后挤时间玩。平时经常7点多才到家，问他，也不开口，实在问狠了，就说要开运动会，在操场上搞训练的，其实还不是打球踢球玩。等他们运动会开过了，我看他还有什么借口赖在外面不回家。
奶奶在旁边提出疑议：老师不是说他6点半出校门了吗？
我说：他就不能转个弯，再绕回去，或者和他们同学溜到哪个台球室去玩台球？
奶奶似乎有点相信了，咕噜着说：小孩子，才初一，就管不住了，成绩也是中等偏下，你们怎么瞎惯的，一点都拿不住他。
古月最听不得别说自己儿子“中等偏下”，此时恨不得咬碎几颗牙：这小东西，太不像话，这次不好好做他一顿他都不晓得害怕！
奶奶忙说：小孩子大了，不要动不动就打，光打也是打不好的，要好好教育。
古月喊起来：我们教育得还不够啊？整天心都放在他身上，整天心都悬在半空，整天心都为他操碎了，道理讲了万万千，嘴皮子都磨破了，还要怎样？
常常是这样，儿子的事没理出个头绪，家里人已起了内讧，吵成了一锅稀粥……
……
当时针过了8点，我才真正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连我也沉不住气了。但又不能让孩子的奶奶（我年迈的母亲）跟着着急呀，奶奶有高血压、心脏病，无论如何承受不了孙子失踪这样的惊吓，弄不好，她这一夜都顶不过去，到时候说不定小的没事，老的先躺下了。
“急中生智”这个词大概就专门用于这样的场合，当时我站起来，往家里打了个电话，蜂鸣声响了好久，显然家里没人，但我故意做出某种惊喜状，大叫一声儿子的名字孔亮！
什么？你在家啊？你在家里做什么？……不是说好中秋节上奶奶家来的吗？……你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事怎么会忘了？……你为什么不给奶奶家打个电话？你不知道全家人都在为你担心吗？（这时老婆跑过来要抢电话，我立即假装气愤：）别挂别挂，你妈跟你讲话挂了，我对她一摊手，说这小东西，脾气还不小。走走走，我们赶快回去！
饭也不吃了？奶奶虽然满脸遗憾，但看得出，她相信了我的演出，熬过今天晚上大概不会有什么问题。临走她给了我们一塑料袋焦糊的韭菜烧饼和好几袋荤菜。
一出门，我闷头就往附近的大卫家骑，老婆跟在后面大喊大叫：你往哪儿跑？这时候还不快回家还下棋去呀？（女人就这点上不够聪明，这就是为什么女人最容易受人愚弄，比如我老婆，她以为我晚上不回家就是去找人下棋。）我说，你先回去吧！
……
到了大卫家，大卫一听此事，二话不话，拉起我就往外跑：赶快，报案，一分钟都不能耽搁。
下楼的时候碰到古月，她没有走正准备上楼。
等我们冲进派出所报了案，古月就像杀猪似的大叫起来，电闪雷鸣之后就是一场倾盆大雨。好在警察见多不怪了，除了多瞧她几眼，工作基本没受什么影响。
大卫和他们的头很熟，他们很快通报了110，通报了所有的陆上和水上派出所，所有的值班交警察、巡警，还要去了儿子的老师、同学家所有能要到的号码四五部电话机在同时工作，门外一部接一部的三轮摩托在突突发动、开走……
最后一个警官（那个头儿）送我们出来，很镇定地对我们说：第一，你们别紧张，现在基本可以排除车祸，这种情况我们常遇到，多半躲在哪个同学家玩呢；第二，你们放心，我们会全力以赴去寻找的，现在连电视台都在播寻人启事，不出意外的话，一个小时之内，你们的孩子就能平安到家，你们回家去等着，我们会随时和你们联络。
古月眼泪汪汪地问：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呢？
…………
她见警官不说话，眼泪鼻涕刷地又下来了问：要是一个小时，他还，还还不回家，是不是，说，他出了意外我儿子给人杀了是不是？她忽然紧紧揪着警官不放，发疯似地问：我儿子给人杀了是不是我儿子给人杀了是不是？我只有一个儿子我只有一个儿子啊！……
警官笔直地站在那儿，纹丝不动，依然镇定自若地用职业性的冷静语调说：出意外的可能性极少，从报案的比例上说，还不倒1。
旁边的大卫也很冷静地说，是的，为1去担心，是没有必要的。
冷静的语调有时真能起到镇静剂的作用，古月很快由泥沙俱下改为抽抽泣泣、叽叽咕咕：1，1还不让人担心吗，这些人为什么要杀小孩子啊，我儿子是个男孩子，又不是女孩子……社会上有些人专门杀小孩取他们的内脏卖钱呢，警官同志，你们一定要抓住这些坏人，最好当场就毙了他们，毙了他们这些杀千刀的！……
最后古月总算没忘记礼貌，临别时她伸出双手握着警官的手，说，谢谢，谢谢你们，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不起，有失礼的地方，请多多包涵。
警官依然笔直地站在那儿，依然用职业性冷静的语调说：别客气，谁家没有孩子呢？我家也有，也上初中了，谁不为自己的孩子担心呢？……
4
长话短说。那天晚上总算是虚惊一场。我和老婆到家不到半小时，儿子就闷头闷脑地回来了。
我赶紧往派出所、往大卫家打电话报告情况，让他们放心。古月则围住儿子，又哭又笑，乖乖乖乖地叫个不停
乖乖你上哪儿去了？乖乖你有没有遇上坏人啊？乖乖你把妈妈急死了，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老娘我也随你去了，也不活了……
儿子闷闷地坐在那儿，手臂伏在桌上，脸埋在手臂里，任你怎么哭怎么问怎么哀求，就是一句话也不说，连哼都不哼一下。
乖乖你说话啊，你是不是病了？你哪儿不舒服？古月在儿子头上伸出两个手指，问：乖乖，这是几个？说啊，你说话呀……
我走过去拉开她，劝道，现在什么也别说了，他头都没抬起来，能看见是几个？让他洗个澡，我们大家都洗个澡，然后好好地睡一觉，等明天或者等几天，等大家都平静下来的时候，再说吧。
当晚我和老婆翻来复去一整夜，都没有睡着。这是可以想见的。我们不知道儿子睡着没有。现在他在小房间睡觉都喜欢把门插起来。我们也不好命令他不插。我们只能规定他熄灯之前不许插门。至于熄灯之后他是否躲在被子里用手电筒干些什么，我们就不得而知了。我总是劝老婆，儿子大了，他已经有他的小秘密，小隐私，该尊重的一定要尊重他。然老婆的表情总是期期艾艾，欲罢不能的样子。
失眠之夜总算过去，第二天早晨总算跚跚来临。
我们撑着爬起来，一边准备早饭，一边敲门叫醒儿子。
小亮一直低着头，在我们四只眼睛的默默注视下，闷声不响地刷牙，洗脸，然后一声不吭地吃早饭，喝了一口牛奶，咬了一口奶奶做的韭菜烧饼，皱着眉头咽了下去，炖鸡蛋也不吃，就站起来，在镜子前照了又照，头发梳了又梳（这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课），然后推开门就走
当妈的急忙喊起来：乖乖哎，你书包不背就走了？
儿子闻言在门口立住脚，垂着头，还是一声不吭，等我递给他书包。
我上前一拎他的“马桶式”书包，竟一下子没有提起来天哪，这么重？这可能吗？我简直怀疑，里面是否藏着一只铅球？我双手搬着书包，问，这里面全是书本啊，都要带的？上课都要用的？不用的就放在家里。
儿子仍旧一声不吭，伸手拽过书包就走了那刹那，我感到他那双手是很有力量的……
这天早晨老婆在我事先的劝告下一直没有吭声，没有问儿子昨天晚上的事，这时却再也忍不住了，她大叫着冲出门去，边跑边喊：
乖乖哎，给你十元钱，你自己去买早饭吃，啊，你早饭一定要吃好吃饱啊，早上这顿最重要了，要上五节课呢……
她跟在儿子屁股后面喊了好一段路才怏怏返回。
接下来的几天，情况并没有任何好转，儿子还是一副闷闷不乐，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看来用铁棒都敲不开他的嘴。我和老婆都小心翼翼的，商量好暂时不去问他那晚上“失踪”的事，等他情绪好一点再问，免得刺激他。
现代科学表明女人的忍受力和耐力都大大高于男人。古月的表现却偏偏不利于这个对女性有利的结论。古月向单位请了假在家休息（单位知道她儿子出了事，很照顾地同意了），她却一刻也没有停止对儿子的侦察、调查工作，不是在家里到处乱翻，就是跑到儿子的老师、同学家去暗暗打听。当打听的结果一无所获，她就更像一只老鼠在家里翻得更凶了。
这天下午学校没课，我感到头昏脑胀的，就回家了。刚进门，老婆就猫扑老鼠般地扑了上来，神情颇恐怖地说：你晓得吧？你儿子这几天全是步行去学校的！他的新自行车好像又丢了！我开始不相信，一连问了好几个人呢！他每天要步行40分钟上学呢！……
我听了也是大吃一惊，但又哭笑不得：这真是拿钱买罪受呢，附近的学校老婆嫌不好，一定要花7500元去上那个遥远的中如果不骑自行车，儿子大概也不会出这些古怪的事，家长也不会担这么大的心。唉，事已至此，说它何用？不如不说。
这小子，怎么会两个星期丢两辆车呢，我说，这里面有没有什么鬼？
哈哈，鬼我已经找出来了！老婆的神情语调越发恐怖碜人了，弄得我浑身汗毛都直竖起来。她神秘兮兮地将一个带小锁的硬壳笔记本送到我面前，说：我今天在家里找出来的，小东西把钥匙忘在家里了……
我大惊：你开他抽屉了？
她点点头，我还开了他的日记本。
你怎么可以……我说，我急急地寻找着适当的词汇，我说你这么做，不，不大妥当吧，儿子的心事，他的秘密，哪怕他一辈子不说，我们就耐心地等一辈子，恐怕不能用这种方法吧，这样只会把事情越搞越糟……
她依然神秘兮兮地说，我晓得，我也考虑过，我们看了，还照原样放好，不说，也不问他，他是不会发觉的，事到如今，形势逼人，也顾不得那么多礼貌了……
摆在我面前的是一本带小锁的精致的硬壳日记本，当然现在这把精巧的小锁已经被无微不至关怀他的妈妈悄悄打开了，我有些紧张地翻看着本子里的内容，有的是短短几句话的日记，有的却长得像篇作文。她神秘兮兮地将本子翻到某一页，说：你看看，你看看，那天晚上他一夜没回，秘密全在这儿
今天是周末，爸爸准我出来玩，我都（多）高兴啊！今天正好是王丽同学的生日，她几天前就约同学搞个聚会庆祝一翻（番）了，可同学们都出不来，说家长不同意，上初中了，家长都不准我们出来玩了。王丽非常失望，整天眼泪咕咕（鼓鼓）的。王丽既是我的初中同学，又是我小学的同班同学，现在大家刚上初中，中学的同学还不太熟悉，她要（邀）请我们几个小学的同班同学过一个快乐的生日，我们怎么能让她失望呢？我爸爸批准了我的要求，我很高兴，也很感谢爸爸。但爸爸有个要求：必须在下午4点前回家，否则下次再也不准我出去了。我慎重地答应了爸爸的要求。我知道爸爸是说话算数的，他不像妈妈，今天说的，明天就改了，或者就忘了。我不想不守信用，因为我还想下次再出来玩，我是多么真（珍）惜这次难得的机会啊！
我是骑车去公园的，他们几个往得近，合叫了一辆出租车。在公园里我们玩得可开心了，我们划船，走迷魂阵，坐小火车，乘海盗船，坐碰碰车，一晃几个小时就过去了。我一看手表：不好，4点差12分了！我赶紧告别了依依不舍的同学，一个人先走了。我知道，从公园骑车回家，最快也得15分钟，如果我迟到三分钟，爸爸会不会算我违约呢？我不想冒这个险，我不想为了一时痛快，失去将来的机会。于是我骑啊，骑啊，拚命的骑，我只是想，这时候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宝贵的然而我忘了“欲速而不达”这个古人的真理，在一个转弯口，由于我车速太快，砰地撞上了一个骑车的老伯伯。当时我们都哗啦一声倒在了地上，我的头撞在路边的水泥阶梯上，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我再睁开眼睛，发现我已到了一个交通冈（岗）亭里，里面除了警察，还有两个男的，一个女的，很凶的样子，他们说那个老伯伯腿摔断了，还跌成了中风，他们要我说出我家的住址或者电话号码，他们嚷着要找我爸爸妈妈去算账。可我怎么能够告诉他们呢？我记得妈妈经常对我说，她最担心的事就是我被车撞伤了，或者我撞伤了老年人，他们要到我家来吃，来住，要你赔很多很多钱，还要你花很多很多时间去服侍他这太可怕了。我打定主意，就是把我打死，我也不说一个字。
我还想闭起眼睛装昏，可他们不让，那个女的特别凶，她揪住我的领子，卡得我候（喉）咙都叹不出气了，她要我马上说出家里的地址，不然她就要用警察的电棒来打我，要把我丢到路边那个坑里去埋了。我想这么凶的一个人，我更不能告诉她了，我不能让她这样去对付我的爸爸妈妈，我是个小男子汉，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就假装神志不清，撞得很重的样子。我听见旁边一个警察说：这小家伙是不是也撞呆了，要不要先送医院？那女的立即打断他说：这个小赤佬，装死！我一直盯着他的，他刚才眼睛神气活现的，现在又瞎翻了！
他在装死！旁边两个男的也一齐吼：再装死，就把你甩（撂）到坑里埋了，那是埋死人的地方！我打定主意不理他们，决定装死装到底。
天渐渐黑了，我装着不知道，我一直坚持着，一动不动地躺在岗亭的地上，弄得他们也不敢肯定我是不是在装。我听见警察好几次说，还是先送医院吧，等他治好了再问他家长不迟。但那些人不肯，还咬定我在装死。他们几次上来要挥拳打我，都给警察拦住了。后来我又听见那个女的说，我倒要看看他是真装还是假装走，把他抬到坑里，埋了算了！说着，他们就真的把我抬起来，往路边的一个坑里推，我心里很害怕，但我想，他们不敢埋我，他们肯定是诈我的，要是他们真的埋我，警察不会不管的。这样一想，我就继续装死，一声不吭。但不久，我感到有沉重的泥土打在身上，我偷眼一瞧那个男的和那个女的正一人一把锹挖土埋我呢！另外一个男的站在坑边望风，却没有看到一个警察。坏了，他们是真的埋我了！我心里一害怕，不觉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我哭着说：伯伯婶婶，你们不要把我埋得太深，不然我妈妈明天找不到我……
我这么一哭，那男的一撂铁锹走了，那女的嘴里骂骂列列（咧咧）的，还在挖土，这时一个警察来了，抢过她的铁锹说：还真埋啊，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吧。
他们几个人围在岗亭边商量着办法，我听见那个女的说，现在的小孩子天不怕地不怕死不怕，就怕做作业，我们把他拉到岗亭里来，用100w的灯照着他，逼他做作业，不给他睡觉，不怕他装死不说！……
听了她这话，我身上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劲，一骨绿（碌）从坑里窜上去，撒腿就跑，我是运动员，我感到我跑得快极了，街两边的房子、树啊人啊炮弹一样地往后退，开始我还听见他们跟在我后面追的声音，他们边追边喊，但不一会儿，我在小巷里跑了几个弯，就再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
等我回过神来，才知道自己饿极了，身体也像散了黄（簧），站都站不起来，才想起自行车的事儿，八成是给那些人偷偷拿去了。我不敢回家，也没有脸回家我回去，跟爸爸妈妈怎么说呢？于是，我就一步一拖地往附近的一个同学家走，我告诉了他刚才发生的事，他安慰了我一阵，答应替我保密，还答应晚上就睡在他家里……
5最担心的事
哎，你说，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老婆抖抖活活地问，新社会了，光天化日的，没有王法啦，敢随便活埋人啊？
这倒不是。我说，不管真的假的，我们该物归原主了。
那中秋节晚上的事呢？他那辆新自行车呢？这本子里还没写。
还是那句话，我说，假如孩子他不说，我们就等他一辈子，不要去问他，也不要去偷看他。否则，他恐怕就永远不会和我们说话，也永远不会往本子里写什么了。
老婆迷迷登登地点点头，说，是啊，以后，我们要对他再好一些，好吗？她说着，忍不住已双泪乱流。我们最担心的事，毕竟没有发生啊，她说，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点点头，伸手揽住了她单薄的身体。是啊，我想，我们最担心的事，毕竟还没有发生……
他们几个人围在岗亭边商量着办法，我听见那个女的说，现在的小孩子天不怕地不怕死不怕，就怕做作业，我们把他拉到岗亭里来，用100w的灯照着他，逼他做作业，不给他睡觉，不怕他装死不说！……
听了她这话，我身上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劲，一骨绿（碌）从坑里窜上去，撒腿就跑，我是运动员，我感到我跑得快极了，街两边的房子、树啊人啊炮弹一样地往后退，开始我还听见他们跟在我后面追的声音，他们边追边喊，但不一会儿，我在小巷里跑了几个弯，就再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
3玩的就是心跳
转眼到了中秋节。这天是星期二，我妈和我们约好，晚上去她那儿“团”一下。事先我关照小亮放学后直接去奶奶家，并强调：万一有什么事拖迟了，7点钟之前不能到，务必往奶奶家挂个电话。儿子听了，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到了晚上，在奶奶家，我担心的事情又发生了：直到天黑透了，时钟超过了7:30，既看不到小亮的人影，又听不到他的电话。
奶奶急得像热锅上的烧饼，直冒焦糊味儿。古月开始还沉得住气，然而时间一过7:40，她就再也坐不住了，好像屁股下的凳子有80度的高温。因为往日儿子因为贪玩迟迟不归，都没有超过7:40所以，7:40对她就成了一个界限。
古月开始忙着往学校、往老师家、往儿子的同学家乱打电话。从班主任老师那儿得到的消息说：今天他们是6:15放学的，因为下星期要开校运动会，又带他们去操场训练了15分钟，但班主任在电话里保证：她是6:30和他们一起出的校门，并且她亲眼看见他和几个同学骑车往一中方向去了，只是车骑得很快。
班主任最后这句暗示性很强的话引起了全家的恐慌，古月说刚刚给他买的新车，别再撞坏了七百多元呐，就要那种变速山地车，差一点的还不要
奶奶生气地打断她说，车撞了事小，人撞伤了，断胳膊少腿的可是一辈子的事
古月又抢过话说，少胳膊少腿还是轻的，我同事家一个儿子，也是初中生，漂漂亮亮的长得一表人材，春节的时候被人家摩托车一撞，撞成了个植物人，半死不活的，拖了两个多月才死
奶奶听说此话，顿时吓得脸色发白，菜也不烧了，韭菜烧饼也不做了，关了煤气，策划着要分几条路线、分头去找。
我知道他们是急糊涂了，要是儿子果真出了事，或者躲在哪儿玩，诺大个江城市，你上哪儿去找？最多是个心理安慰罢了。我尽量做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说：
这小孩子，我了解的，就是贪玩罢了，现在星期六星期天不准他出去了，他就想方设法放学以后挤时间玩。平时经常7点多才到家，问他，也不开口，实在问狠了，就说要开运动会，在操场上搞训练的，其实还不是打球踢球玩。等他们运动会开过了，我看他还有什么借口赖在外面不回家。
奶奶在旁边提出疑议：老师不是说他6点半出校门了吗？
我说：他就不能转个弯，再绕回去，或者和他们同学溜到哪个台球室去玩台球？
奶奶似乎有点相信了，咕噜着说：小孩子，才初一，就管不住了，成绩也是中等偏下，你们怎么瞎惯的，一点都拿不住他。
古月最听不得别说自己儿子“中等偏下”，此时恨不得咬碎几颗牙：这小东西，太不像话，这次不好好做他一顿他都不晓得害怕！
奶奶忙说：小孩子大了，不要动不动就打，光打也是打不好的，要好好教育。
古月喊起来：我们教育得还不够啊？整天心都放在他身上，整天心都悬在半空，整天心都为他操碎了，道理讲了万万千，嘴皮子都磨破了，还要怎样？
常常是这样，儿子的事没理出个头绪，家里人已起了内讧，吵成了一锅稀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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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针过了8点，我才真正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连我也沉不住气了。但又不能让孩子的奶奶（我年迈的母亲）跟着着急呀，奶奶有高血压、心脏病，无论如何承受不了孙子失踪这样的惊吓，弄不好，她这一夜都顶不过去，到时候说不定小的没事，老的先躺下了。
“急中生智”这个词大概就专门用于这样的场合，当时我站起来，往家里打了个电话，蜂鸣声响了好久，显然家里没人，但我故意做出某种惊喜状，大叫一声儿子的名字孔亮！
什么？你在家啊？你在家里做什么？……不是说好中秋节上奶奶家来的吗？……你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事怎么会忘了？……你为什么不给奶奶家打个电话？你不知道全家人都在为你担心吗？（这时老婆跑过来要抢电话，我立即假装气愤：）别挂别挂，你妈跟你讲话挂了，我对她一摊手，说这小东西，脾气还不小。走走走，我们赶快回去！
饭也不吃了？奶奶虽然满脸遗憾，但看得出，她相信了我的演出，熬过今天晚上大概不会有什么问题。临走她给了我们一塑料袋焦糊的韭菜烧饼和好几袋荤菜。
一出门，我闷头就往附近的大卫家骑，老婆跟在后面大喊大叫：你往哪儿跑？这时候还不快回家还下棋去呀？（女人就这点上不够聪明，这就是为什么女人最容易受人愚弄，比如我老婆，她以为我晚上不回家就是去找人下棋。）我说，你先回去吧！
……
到了大卫家，大卫一听此事，二话不话，拉起我就往外跑：赶快，报案，一分钟都不能耽搁。
下楼的时候碰到古月，她没有走正准备上楼。
等我们冲进派出所报了案，古月就像杀猪似的大叫起来，电闪雷鸣之后就是一场倾盆大雨。好在警察见多不怪了，除了多瞧她几眼，工作基本没受什么影响。
大卫和他们的头很熟，他们很快通报了110，通报了所有的陆上和水上派出所，所有的值班交警察、巡警，还要去了儿子的老师、同学家所有能要到的号码四五部电话机在同时工作，门外一部接一部的三轮摩托在突突发动、开走……
最后一个警官（那个头儿）送我们出来，很镇定地对我们说：第一，你们别紧张，现在基本可以排除车祸，这种情况我们常遇到，多半躲在哪个同学家玩呢；第二，你们放心，我们会全力以赴去寻找的，现在连电视台都在播寻人启事，不出意外的话，一个小时之内，你们的孩子就能平安到家，你们回家去等着，我们会随时和你们联络。
古月眼泪汪汪地问：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呢？
…………
她见警官不说话，眼泪鼻涕刷地又下来了问：要是一个小时，他还，还还不回家，是不是，说，他出了意外我儿子给人杀了是不是？她忽然紧紧揪着警官不放，发疯似地问：我儿子给人杀了是不是我儿子给人杀了是不是？我只有一个儿子我只有一个儿子啊！……
警官笔直地站在那儿，纹丝不动，依然镇定自若地用职业性的冷静语调说：出意外的可能性极少，从报案的比例上说，还不倒1。
旁边的大卫也很冷静地说，是的，为1去担心，是没有必要的。
冷静的语调有时真能起到镇静剂的作用，古月很快由泥沙俱下改为抽抽泣泣、叽叽咕咕：1，1还不让人担心吗，这些人为什么要杀小孩子啊，我儿子是个男孩子，又不是女孩子……社会上有些人专门杀小孩取他们的内脏卖钱呢，警官同志，你们一定要抓住这些坏人，最好当场就毙了他们，毙了他们这些杀千刀的！……
最后古月总算没忘记礼貌，临别时她伸出双手握着警官的手，说，谢谢，谢谢你们，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不起，有失礼的地方，请多多包涵。
警官依然笔直地站在那儿，依然用职业性冷静的语调说：别客气，谁家没有孩子呢？我家也有，也上初中了，谁不为自己的孩子担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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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话短说。那天晚上总算是虚惊一场。我和老婆到家不到半小时，儿子就闷头闷脑地回来了。
我赶紧往派出所、往大卫家打电话报告情况，让他们放心。古月则围住儿子，又哭又笑，乖乖乖乖地叫个不停
乖乖你上哪儿去了？乖乖你有没有遇上坏人啊？乖乖你把妈妈急死了，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老娘我也随你去了，也不活了……
儿子闷闷地坐在那儿，手臂伏在桌上，脸埋在手臂里，任你怎么哭怎么问怎么哀求，就是一句话也不说，连哼都不哼一下。
乖乖你说话啊，你是不是病了？你哪儿不舒服？古月在儿子头上伸出两个手指，问：乖乖，这是几个？说啊，你说话呀……
我走过去拉开她，劝道，现在什么也别说了，他头都没抬起来，能看见是几个？让他洗个澡，我们大家都洗个澡，然后好好地睡一觉，等明天或者等几天，等大家都平静下来的时候，再说吧。
当晚我和老婆翻来复去一整夜，都没有睡着。这是可以想见的。我们不知道儿子睡着没有。现在他在小房间睡觉都喜欢把门插起来。我们也不好命令他不插。我们只能规定他熄灯之前不许插门。至于熄灯之后他是否躲在被子里用手电筒干些什么，我们就不得而知了。我总是劝老婆，儿子大了，他已经有他的小秘密，小隐私，该尊重的一定要尊重他。然老婆的表情总是期期艾艾，欲罢不能的样子。
失眠之夜总算过去，第二天早晨总算跚跚来临。
我们撑着爬起来，一边准备早饭，一边敲门叫醒儿子。
小亮一直低着头，在我们四只眼睛的默默注视下，闷声不响地刷牙，洗脸，然后一声不吭地吃早饭，喝了一口牛奶，咬了一口奶奶做的韭菜烧饼，皱着眉头咽了下去，炖鸡蛋也不吃，就站起来，在镜子前照了又照，头发梳了又梳（这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课），然后推开门就走
当妈的急忙喊起来：乖乖哎，你书包不背就走了？
儿子闻言在门口立住脚，垂着头，还是一声不吭，等我递给他书包。
我上前一拎他的“马桶式”书包，竟一下子没有提起来天哪，这么重？这可能吗？我简直怀疑，里面是否藏着一只铅球？我双手搬着书包，问，这里面全是书本啊，都要带的？上课都要用的？不用的就放在家里。
儿子仍旧一声不吭，伸手拽过书包就走了那刹那，我感到他那双手是很有力量的……
这天早晨老婆在我事先的劝告下一直没有吭声，没有问儿子昨天晚上的事，这时却再也忍不住了，她大叫着冲出门去，边跑边喊：
乖乖哎，给你十元钱，你自己去买早饭吃，啊，你早饭一定要吃好吃饱啊，早上这顿最重要了，要上五节课呢……
她跟在儿子屁股后面喊了好一段路才怏怏返回。
接下来的几天，情况并没有任何好转，儿子还是一副闷闷不乐，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看来用铁棒都敲不开他的嘴。我和老婆都小心翼翼的，商量好暂时不去问他那晚上“失踪”的事，等他情绪好一点再问，免得刺激他。
现代科学表明女人的忍受力和耐力都大大高于男人。古月的表现却偏偏不利于这个对女性有利的结论。古月向单位请了假在家休息（单位知道她儿子出了事，很照顾地同意了），她却一刻也没有停止对儿子的侦察、调查工作，不是在家里到处乱翻，就是跑到儿子的老师、同学家去暗暗打听。当打听的结果一无所获，她就更像一只老鼠在家里翻得更凶了。
这天下午学校没课，我感到头昏脑胀的，就回家了。刚进门，老婆就猫扑老鼠般地扑了上来，神情颇恐怖地说：你晓得吧？你儿子这几天全是步行去学校的！他的新自行车好像又丢了！我开始不相信，一连问了好几个人呢！他每天要步行40分钟上学呢！……
我听了也是大吃一惊，但又哭笑不得：这真是拿钱买罪受呢，附近的学校老婆嫌不好，一定要花7500元去上那个遥远的中如果不骑自行车，儿子大概也不会出这些古怪的事，家长也不会担这么大的心。唉，事已至此，说它何用？不如不说。
这小子，怎么会两个星期丢两辆车呢，我说，这里面有没有什么鬼？
哈哈，鬼我已经找出来了！老婆的神情语调越发恐怖碜人了，弄得我浑身汗毛都直竖起来。她神秘兮兮地将一个带小锁的硬壳笔记本送到我面前，说：我今天在家里找出来的，小东西把钥匙忘在家里了……
我大惊：你开他抽屉了？
她点点头，我还开了他的日记本。
你怎么可以……我说，我急急地寻找着适当的词汇，我说你这么做，不，不大妥当吧，儿子的心事，他的秘密，哪怕他一辈子不说，我们就耐心地等一辈子，恐怕不能用这种方法吧，这样只会把事情越搞越糟……
她依然神秘兮兮地说，我晓得，我也考虑过，我们看了，还照原样放好，不说，也不问他，他是不会发觉的，事到如今，形势逼人，也顾不得那么多礼貌了……
摆在我面前的是一本带小锁的精致的硬壳日记本，当然现在这把精巧的小锁已经被无微不至关怀他的妈妈悄悄打开了，我有些紧张地翻看着本子里的内容，有的是短短几句话的日记，有的却长得像篇作文。她神秘兮兮地将本子翻到某一页，说：你看看，你看看，那天晚上他一夜没回，秘密全在这儿
今天是周末，爸爸准我出来玩，我都（多）高兴啊！今天正好是王丽同学的生日，她几天前就约同学搞个聚会庆祝一翻（番）了，可同学们都出不来，说家长不同意，上初中了，家长都不准我们出来玩了。王丽非常失望，整天眼泪咕咕（鼓鼓）的。王丽既是我的初中同学，又是我小学的同班同学，现在大家刚上初中，中学的同学还不太熟悉，她要（邀）请我们几个小学的同班同学过一个快乐的生日，我们怎么能让她失望呢？我爸爸批准了我的要求，我很高兴，也很感谢爸爸。但爸爸有个要求：必须在下午4点前回家，否则下次再也不准我出去了。我慎重地答应了爸爸的要求。我知道爸爸是说话算数的，他不像妈妈，今天说的，明天就改了，或者就忘了。我不想不守信用，因为我还想下次再出来玩，我是多么真（珍）惜这次难得的机会啊！
我是骑车去公园的，他们几个往得近，合叫了一辆出租车。在公园里我们玩得可开心了，我们划船，走迷魂阵，坐小火车，乘海盗船，坐碰碰车，一晃几个小时就过去了。我一看手表：不好，4点差12分了！我赶紧告别了依依不舍的同学，一个人先走了。我知道，从公园骑车回家，最快也得15分钟，如果我迟到三分钟，爸爸会不会算我违约呢？我不想冒这个险，我不想为了一时痛快，失去将来的机会。于是我骑啊，骑啊，拚命的骑，我只是想，这时候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宝贵的然而我忘了“欲速而不达”这个古人的真理，在一个转弯口，由于我车速太快，砰地撞上了一个骑车的老伯伯。当时我们都哗啦一声倒在了地上，我的头撞在路边的水泥阶梯上，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我再睁开眼睛，发现我已到了一个交通冈（岗）亭里，里面除了警察，还有两个男的，一个女的，很凶的样子，他们说那个老伯伯腿摔断了，还跌成了中风，他们要我说出我家的住址或者电话号码，他们嚷着要找我爸爸妈妈去算账。可我怎么能够告诉他们呢？我记得妈妈经常对我说，她最担心的事就是我被车撞伤了，或者我撞伤了老年人，他们要到我家来吃，来住，要你赔很多很多钱，还要你花很多很多时间去服侍他这太可怕了。我打定主意，就是把我打死，我也不说一个字。
我还想闭起眼睛装昏，可他们不让，那个女的特别凶，她揪住我的领子，卡得我候（喉）咙都叹不出气了，她要我马上说出家里的地址，不然她就要用警察的电棒来打我，要把我丢到路边那个坑里去埋了。我想这么凶的一个人，我更不能告诉她了，我不能让她这样去对付我的爸爸妈妈，我是个小男子汉，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就假装神志不清，撞得很重的样子。我听见旁边一个警察说：这小家伙是不是也撞呆了，要不要先送医院？那女的立即打断他说：这个小赤佬，装死！我一直盯着他的，他刚才眼睛神气活现的，现在又瞎翻了！
他在装死！旁边两个男的也一齐吼：再装死，就把你甩（撂）到坑里埋了，那是埋死人的地方！我打定主意不理他们，决定装死装到底。
天渐渐黑了，我装着不知道，我一直坚持着，一动不动地躺在岗亭的地上，弄得他们也不敢肯定我是不是在装。我听见警察好几次说，还是先送医院吧，等他治好了再问他家长不迟。但那些人不肯，还咬定我在装死。他们几次上来要挥拳打我，都给警察拦住了。后来我又听见那个女的说，我倒要看看他是真装还是假装走，把他抬到坑里，埋了算了！说着，他们就真的把我抬起来，往路边的一个坑里推，我心里很害怕，但我想，他们不敢埋我，他们肯定是诈我的，要是他们真的埋我，警察不会不管的。这样一想，我就继续装死，一声不吭。但不久，我感到有沉重的泥土打在身上，我偷眼一瞧那个男的和那个女的正一人一把锹挖土埋我呢！另外一个男的站在坑边望风，却没有看到一个警察。坏了，他们是真的埋我了！我心里一害怕，不觉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我哭着说：伯伯婶婶，你们不要把我埋得太深，不然我妈妈明天找不到我……
我这么一哭，那男的一撂铁锹走了，那女的嘴里骂骂列列（咧咧）的，还在挖土，这时一个警察来了，抢过她的铁锹说：还真埋啊，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吧。
他们几个人围在岗亭边商量着办法，我听见那个女的说，现在的小孩子天不怕地不怕死不怕，就怕做作业，我们把他拉到岗亭里来，用100w的灯照着他，逼他做作业，不给他睡觉，不怕他装死不说！……
听了她这话，我身上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劲，一骨绿（碌）从坑里窜上去，撒腿就跑，我是运动员，我感到我跑得快极了，街两边的房子、树啊人啊炮弹一样地往后退，开始我还听见他们跟在我后面追的声音，他们边追边喊，但不一会儿，我在小巷里跑了几个弯，就再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
等我回过神来，才知道自己饿极了，身体也像散了黄（簧），站都站不起来，才想起自行车的事儿，八成是给那些人偷偷拿去了。我不敢回家，也没有脸回家我回去，跟爸爸妈妈怎么说呢？于是，我就一步一拖地往附近的一个同学家走，我告诉了他刚才发生的事，他安慰了我一阵，答应替我保密，还答应晚上就睡在他家里……
5最担心的事
哎，你说，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老婆抖抖活活地问，新社会了，光天化日的，没有王法啦，敢随便活埋人啊？
这倒不是。我说，不管真的假的，我们该物归原主了。
那中秋节晚上的事呢？他那辆新自行车呢？这本子里还没写。
还是那句话，我说，假如孩子他不说，我们就等他一辈子，不要去问他，也不要去偷看他。否则，他恐怕就永远不会和我们说话，也永远不会往本子里写什么了。
老婆迷迷登登地点点头，说，是啊，以后，我们要对他再好一些，好吗？她说着，忍不住已双泪乱流。我们最担心的事，毕竟没有发生啊，她说，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点点头，伸手揽住了她单薄的身体。是啊，我想，我们最担心的事，毕竟还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