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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冰山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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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风凄厉如割。天幕之上,浓墨般的乌云翻卷着遮蔽了天空,阴霾而厚重,仿佛有一场更大的暴风雪呼之欲来。

    忽然,天空中出现了一个疾劲飞旋的黑影,它尚未丰满的羽翼在乱风中扑腾着,冰晶般的雪花落在它的翅膀上,星星点点,又被小苍鹰抖落,坠入万丈冰渊…

    饥饿的幼鹰俯视着大地,昆仑山木孜塔格峰如同一个巨大的屏障,将这个神秘孤傲的雪之国度,与世隔离。黑翅的幼鹰努力飞翔着,连绵的雪峰在它身下起伏盘绕,璀璨得近乎透明,映出了它模糊的暗影。突然,敏锐的鹰目捕捉到了一个奇异的黑点,终于觅到了食物么?幼鹰兴奋地加急速度,俯冲而下…

    雪山南侧的山坡陡峭异常,坡下乱石嶙峋,全部被大雪铺天而盖。一具尸体倒在了乱石之中,四周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血迹。幼鹰蹦跳着踩上了尸体破烂的黑衣,利嘴开始猛啄这具冰尸,寻觅可以让它下咽的东西。那僵硬如死的身子忽然动了动,翻过身来,露出一张血迹斑斑的脸,冻僵的肌肤与雪地一样苍白。

    幼鹰怔了怔,耷拉下了脑袋,朝那具尸体啄了下去…

    “啊——”一声尖利的惨叫响起,那具“冰尸”竟活了过来!鹰的利嘴割破了那人裸露在外的肌肤,身上的血迹更加可怖…

    她在突然之间惊醒,猛烈反击着那只该死的鹰。幼鹰受惊振翅而起,尖啸一声,闪电般地吓跑了。

    “啊…”受了重伤的女子再次倒下,双膝一软跪在了雪地里,早已僵冷的双手撑着脆弱的身子,她感觉到后脑勺有一股热流淌出,一直顺着脖子,滴在了雪地上,慢慢凝结成了血红的冰晶。

    “咳咳咳!”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蜷缩在满是厮打痕迹的破棉衣里,冷冽的寒风灌进来,几乎要把她撕裂!她挣扎着站了起来,每一步都沉重如山,她猛地一摸后背,原来是身背了一把沉钝的大刀,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一个女子,难道也使刀?

    意识慢慢地恢复,她却突然感到一阵更加彻骨的恐惧…

    我在哪里?!

    只见眼前是一个巨大的陡坡,陡坡下是自己昏迷的乱石堆,石头上凝结了一片森然可怖的血迹,她轻触自己的后脑勺,那里传来了一阵麻痹的沉痛,她一下子抽回手,手上又是一片血红…她心跳狂乱、惊慌失措,触目所及之处竟然只有满世界飘飞的白,陪伴着她。

    我怎么了?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又是谁?!

    只有呼啸的寒风回应着她,嘲笑着她的绝望。

    “天啊…”那一瞬间,她拼命地回忆,却是头痛欲裂地几乎支撑不住自己,跪倒在了雪地上。她猜想自己是从那个陡坡上滚了下来,摔在乱石堆中重创了头部,在冻死之前被那只小苍鹰啄醒。

    她望着那一片陡坡,漫天大雪覆盖了她曾经的脚印,割裂了所有通往过去的路…忘记了为何来这座雪山,忘记了她有过怎样的过往,恐惧于眼前空茫的未来…

    她久久跪着,木然地伸出手抚摸自己冻僵的脸,眉毛沾雪,鼻梁血渍斑斑,她竟连自己的模样都想不起来!犹如一个重生的灵魂,被投进了一个陌生的世界,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楚云汐!”破空里突然传来一声厉喝,那个名字刺透了耳旁狂乱的风,响彻四野…“哈哈哈!总算追上你了!”

    云西?那是我的名字么?

    她恍恍惚惚地站了起来,只见那陡坡顶端缓缓出现了几十个魁梧肃杀的身影,大雪遮蔽了她的视线,有男人粗俗的话语,携着杀气从凄厉的风中传来。

    那些便是害她的人吧!终究追了上来,她因受伤而涣散的眼神渐渐凝聚,积郁的恨意在她的胸口燃成了一团火,虽失去了记忆,但对那群人却有种来自本能的反抗与仇恨!

    她一把挥出背后那柄沉重的宝刀,刀影掠起的一瞬间,一张羽毛般轻逸的手帕随风而落…

    “是断水刀!”陡坡上的追杀者们惊呼起来,一阵躁动不安。而她却完全被那手帕吸去了注意。顾不得身体重伤寒弱,她再一次扑跪在雪地里,拾起那张手帕,如同抓住了绝境中的最后一根救命草。

    “云汐,断水刀交给你了。去昆仑,找仓雪薇!爹亲笔”

    苍劲的字迹用触目的红色写成,是血书…爹留下的血书。

    “爹!爹你在哪里啊?!”她几乎要失声痛哭起来,爹在哪里?是生是死?什么时候留下的这封血书?她撑起无力的双膝,身子包裹在黑色棉袍里,冻伤的双腿刺痛着,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她握紧了这柄叫做断水刀的神器,它看起来是那样普通,刀光黯淡,沉如旧铁。刀柄上,刻着一个遥远却又熟悉的字——“楚”

    是传家宝么?家里究竟卷入了怎样的纷争?她猜测着自己的过往,欲哭无泪。“昆仑…仓雪薇…”她喃喃地念着那个陌生的名字,父亲的字迹给了她莫大的鼓励,犹如为她指引了一条生的道路。同时她也确认了自己的身份,她的名字叫楚云汐,她的使命是保护断水刀,她的目标是去找仓雪薇…

    “呀,那家伙还跑得动啊!”山坡顶上的汉子哄笑起来,俯视着山下夺命奔逃的女子。仿佛是被激发了求生的本能,楚云汐拎着那把刀,开始在雪山上毫无方向地逃,踉踉跄跄,几欲跌倒…

    “老大,我们快追啊!”其中一人吆喝道。

    那个被称为老大的汉子纹丝不动,身材高大,方脸阔额,中原人的长相。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脸上挂着讥诮的笑。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不对啊老大,我们到天绝崖了,再往前追就是昆仑教的地界了啊!”

    “昆仑教?”杀手头子眉头一蹙。

    “这可怎么办啊!”他的下属哀叫道,“那昆仑山上的女魔头可不是好惹的啊!”杀手头子嘴角一抽,狠瞪了下属一眼,吼了起来:“我呸!管他娘的女魔头还是男魔头,必须尽早抓了楚云汐回去复命,这次是惹不得的大主顾!早点干完这一票,老子再也不要上雪山了!”

    “好!”杀手们迅速被激励了士气,他们带着的猎犬也发出了阵阵嘶吼,率先冲下了雪山陡坡,刀光剑影霎时遮天蔽日,杀手们狂妄地笑着,为着即将到来的胜利雀跃不已。

    逃…云汐混沌空白的大脑里只有一个字:逃!

    风声在她的耳边嘶吼,乱雪卷着她凌乱的发丝,在一阵接一阵的飓风中飞舞,几乎遮蔽了本就模糊的视线。云汐拖着那柄沉刀,疯狂地向前跑。雪山…漫无尽头的森冷的白!这样高的一座山,她几乎看到了天幕中的灰云,触手可及地飘在眼前。她的靴子早已裂缝,冰水灌进来,从下往上冻住了她的腿,浑身血液都快要凝结成冰了!

    “救命…”没人会听到她嘶哑的求救,身后猎犬的狂吠越来越近了,云汐一个踉跄倒在了雪地里,她回过头,看到了杀手们扭曲的脸,步伐奇快地追了上来,雪花四溅如浪…

    “哗——”云汐将那柄断水刀从刀鞘里抽了出来,她吃力地咳嗽着,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曾经习武,然而此刻这个摇摇欲坠、濒临死亡边缘的身体,根本没有办法使刀来保护自己。

    忽然,有什么东西打破了这个绝望的死局?

    “轰…轰…轰…”云汐趴在地上,突然听见了奇异的震颤声,从地底又像是从狂风中传来。有什么东西靠近了,携带着一股极为诡异的气场,好像是一只巨大的脚正在猛跺着地面…

    紧追而来的杀手团伙也停了下来,个个呆如木鸡地聆听着,眼睛如狼一般四下环顾,凶悍而警觉。“轰!”伴随着那越来越近的神秘脚步,木孜塔格雪山的南面传来了骇人的坍塌声,那样的融合了巨大力量的脚步,根本不像是人发出来的…

    “谁?!”杀手头子挥剑大喝,如一根绷紧的弦。云汐倒在雪地里急促地喘息,一股更为可怕的力量正在向她靠近…终于,她看到了那个东西,从雪山南坡缓缓而来,刹那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那竟是一个似人似猿的怪物,身长九尺,体形魁梧异常,直立行走。它浑身长满了白色长毛,那张骇人的猿类脸孔隐在白毛之下,一双血红色的眼瞳紧紧盯着雪山上的不速之客们。它的脚掌大小是常人的三倍以上,每走一步,就带动一阵地颤,留下极深的脚印…

    所有人都震惊得不敢动弹,“嗷——”的一声,怪物一阵长啸,红色眼瞳激烈地转动着,它张开大口,露出了尖利的獠牙。

    “鬼呀!”其中一个杀手吓得大叫起来,刚才还威风凛凛的杀手们吓得心胆欲裂,纷纷退后。“是雪猿啊!”杀手头子喃喃道,“…据说是介于人和猿猴之间的神秘物种,是昆仑教饲养的神兽啊!”

    身份被人识出,那头雪猿竟微微蹙眉,露出了一个极为怪诞的微笑。云汐吓得瘫软,雪山上竟有这种妖魔般的野兽,她宁可死在杀手的剑下,也不愿当它的午餐啊!

    “撤…”杀手头子顾不得任务在身,颤栗着下令道,“快撤!”

    猎物如此明目张胆地在眼皮下挪动,雪猿在瞬间爆发了怒意,它捶胸长啸,突然朝众人扑了过来…

    “啊!”云汐尖叫着把头埋了下去,雪猿依稀子从云汐头顶跳了过去,疾风闪电般扑向那群杀手…很快,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着划破了雪山的风,云汐捂住双耳挣扎着后退。杀手们的合围反抗彻底激发了雪猿的兽性,它狂咬着人类的脖子,把一个个前仆后继的杀手狠狠丢出,甚至生生撕裂…

    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扑进鼻腔,云汐更加惊惧地在雪地上匍匐着,但愿,那些人足够喂饱它的肚子…

    “阿白,阿白!”正当雪猿发狂地撕咬杀戮,雪山南坡那面忽然传来了女子焦急的呼唤,是在叫它吗?那头东西竟然也有名字!一直蜷缩在雪地里不敢动弹的云汐猛然回过神,便听见了由远而近的马蹄声…那头雪猿听到了召唤,它开始警觉地原地打转…几个苟延残喘的杀手仍对它挥剑相向,雪猿暴吼一声,血色弥漫的眼瞳杀意更甚,利爪横空劈下,把剩下的几人也打得吐血倒地…

    “阿白,你给我停下来!”又是一声女子的厉喝,云汐再回过头时,只见一队神秘的兵马已将雪猿重重包围,十二个身着铁青盔甲的男子策马而立,脸上银色的面具泛着冷光,只露出呼吸的鼻孔和嘴。

    领队的男子是唯一没有戴面具的人,面庞苍白清俊,眼神中有种一丝不苟的认真。他身旁是一个年轻女子,一袭红色长袍在风中飘舞,黑发如瀑落满了晶莹的雪,只见那女子从马上跳了下来,走向那头发狂的兽,整个人如同雪地里燃起的焰火,分外耀眼…

    “阿白,快跟我回去!”女子大喊着冲向雪猿,同行的男子一跃下马,拽住了她的手臂:“圣女!你没看见它发狂了吗!”

    “它在吃人啊!”女子焦急地甩开同伴了的制止,异常大胆地朝那头发狂的兽走去。雪猿咬断了最后一个杀手的脖子,正龇牙咧嘴地享受饕餮大餐。云汐趴在雪地里一动不敢动,那群杀手就这样死了,连问一句为什么追杀她的机会都没有了…

    雪猿见主人走了过来,如梦初醒般地停止了杀戮,它满身的白毛已经沾满了血迹,喘着粗气迈开步子,雪地又是一阵震颤。红衣女子定睛看着雪猿,那眼神似乎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震慑力,像一条无形的索,渐渐克制住了雪猿的兽性…

    雪猿眼中的杀意终于黯淡下来,它竟弯下腰四脚朝地,缓缓贴近了主人身边。

    “唉…”红衣女子叹息着,手轻轻抚上它的脑袋,温柔地笑道:“快跟我回去吧,我们会给你找母兽的,不想我死的话,就别再跑出来了!”雪猿低吼了一声,终于乖顺地跟在了她的身后,难道这个红衣女子和戴着面具的神秘士兵,便是昆仑教的人了?

    那是怎样神秘的教派啊!

    雪猿已被驯服,红衣圣女似乎从未注意到楚云汐的存在,转身离去。“救…救我…”云汐虚弱地将手伸向虚空,想要抓住那一抹嫣红,喃喃呼唤:“救我…”

    “恩?”她听到了!红衣女子微微蹙眉,诧异地转过头来,终于看到了那趴在雪地里挣扎的幸存者,向她伸出了求助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