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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沧海一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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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箫站在高处,对于形势的把握要比赵一凡准确一些。太后每一个细微的神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听到张耆言武皇的那番话,在小箫看来,太后俨然已是动了雷霆之怒。她的脸色铁青,手攥成拳头,目光锐利,不经意间,流露出反感和厌恶之情。可见,她对于亲情,是很在乎的。再怎样,她都不愿伤及圣上的性命。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宝慈殿,是后宫中最为重要的宫殿。它的格局,大而空旷,尽显太后的威仪。但此刻,这座宫殿,却是死一般的沉寂。只有蜡烛偶尔发出的滋滋声响,刺痛着双方的耳膜。

    时间不声不响溜走,每个人都是各怀心事。

    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每个人的任意一个举动和话语,都将改变整个历史的进程。

    “张耆……”刘娥猛然开口,声音无比沧桑,但语气却是无比坚定,“你跪安罢!”

    当听到后半句,赵一凡只觉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恢复了正常的跳动。这,意味着放弃。

    不知为何,此刻对于刘娥,赵一凡生出无限崇拜敬仰之情。将心比心,当一个人面对唾手可得的权利,放弃,会是多么艰难的一项选择。刘娥,做到了。正因为她的睿智,让大宋不到百年的基业,免遭****之苦。

    而张耆,显然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他抬起头,老眼昏花,看向太后,随即跪倒在地,恳求道:“太后娘娘,这是最后的机会。十余年如一日的费心劳力,不就是再等这一天吗!想想当年,先皇驾崩,奸臣当道,你是如何忍辱负重,惩奸除恶,才保得大宋江山安稳。如今百姓安居乐业,边疆安定,太后的威名远播四海。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说到此,张耆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眼泪簌簌而下,泣涕涟涟。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如泣如诉。

    “娘娘,你为人宽厚。对待李辰妃,也算是尽了心意。你虽说夺其子,但也未曾伤她分毫。她一个丫鬟,最后能得以皇后之礼下葬,又怎会怪罪娘娘。娘娘既然不忍伤害陛下,我们还有别的路可选。毕竟,军权在握,又何惧他人?!”

    这番话,句句戳中了刘娥的内心,令她不禁泪眼朦胧。她起身将他扶起,抹着眼泪,莞尔一笑,却是最无可奈何的苦笑。

    “爱卿,你深知我心呐!”刘娥慨叹道,头微微扬起,只觉天地浩淼,沧海一粟,“当年,我寄居在你的府中,哪里想到能有今日?每日盼君来,盼君来,盼到夜深独惘然。如今,黑发已白头,再过几年,我便会与先皇相聚。先皇对我的情深,你是最知的。你且说说,我怎能负了他?!他不愿看到的事,我又怎能做得出?”

    “太后……”张耆一阵心酸。

    “爱卿,密诏之事,我早已知晓。只是,心中仍有一丝希望。总想着,眼不见,则无事。可世事难料,偏偏让我见了,我不能置之不理。先皇对我的情,密诏上也是可见一斑。我能想见,他是在怎样的心境下写的最后一笔。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呐!”

    刘娥仰天长叹几声,随后泣道:“爱卿,哀家今年已六十有四。若是时光能够倒流,再给我多十年的光阴,恐怕,也不会是今日这般结局。哀家老了,不想留下身后的骂名。你可知道?”

    “太后……”张耆再次跪地长拜,喉咙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哀家累了,是时候好好歇息歇息。将当年先皇写给哀家的诗,作给哀家的画,拿出来,好好看看。时间不多了……”刘娥抹干眼泪,嘴角露出一丝凄凉的笑,“爱卿,你也是。是时候享受天伦之乐。累了一辈子,总要有些时间留给自己。跪安罢……”

    这一次,张耆再没有坚持。他磕头三下,站起身,不发一言,转身离去。

    脚步声沉重,伴随着长长的叹息。

    小箫听了二人的一番交心之言,感慨万分。在太后手下的这十余年,历历在目。张耆所言非虚。一介女子,当国之重任,又有几人能杀伐决断,有所作为。此时全身而退,更显出她的大气果断,睿智机敏。

    看着张耆离去的背影,赵一凡的一颗心完完整整地归位,心头喜悦。他没有想到,会是这般结局。如此剑拔弩张的形势,就这样消无声息间化解,而且,是如此的滴水不漏。

    此时此刻,他在心中终于可以奏报恩师:你的遗愿,我终于完满完成了!

    就在小箫和赵一凡各自心中长吁短叹之时,只听一个声音传来,令二人陡然一惊。

    “赵一凡,你出来罢!”

    这声音,沉稳间力道十足,给人毋庸置疑的压迫感。正是太后的声音!

    赵一凡一惊,抬眼看了看头顶的小箫,示意他切莫出现。而自己则心头一阵混乱:难道,早已暴露了不成?

    不曾多想,他决定赌一把。

    信任,说简单也简单。凭着方才那一番言语,他实在想象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让他选择不去信任。

    脚蹬地,翻身而起,越过屏风,空中飞转,双脚落地。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赵一凡稳稳站在太后的正对面,笑吟吟看着她,竟忘了行礼。

    “赵一凡,你该当何罪?!”刘娥面色冷清,质问道。

    赵一凡单膝下跪,即刻回道:“七郎赵一凡拜见主子!”私自入宫,若是按照逍遥门的规矩,自然无罪。

    刘娥冷笑一声:“怎么,信不过哀家?昨日与哀家所约之事,忘了不成?!”

    “七郎不敢!”赵一凡抬起眼,微微一笑,“七郎替天下百姓、替后世谢谢太后的明智之举!”

    “罢了罢了!你且回罢!哀家身体欠安,没精神跟你磨嘴皮子!”刘娥摆摆手,叹道,面露倦色。

    赵一凡细细看去,只见她双眼满是血丝,脸色发暗,倒真像是有病在身。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再拖延片刻:“禀太后,在下有一件私事,想求太后开恩。”

    “何事?”刘娥微闭上眼,强打起精神问道。

    赵一凡鼓足勇气,狠下心来,恳求道:“太后,七郎斗胆求娘娘收回成命,清儿的婚事再作计较。”

    “嗯?”刘娥显然未料到是此事,满脸惊讶,随即沉下脸来,“赵一凡,你未免太多事了!跪安罢!”

    说罢,起身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