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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第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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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不想睡的原因还有一个,我不想再被梦境纠缠。昨夜睡着之后,梦到的却是君怜镜。

    一个个有关他的梦境纷至踏来,任我怎么想摆脱都无果,我陷在梦境里醒不过来。

    他温暖如春的笑,他微微的蹙眉,他流露担心的眼神,他无声难过的叹息……那一幕幕都让我痛得难以呼吸。我以为我可以忘了他,却发现很难,忘不了,我忘不了他。

    四年前,他在那个雪如桃花般的梦境里一步一步向我走来,驱赶了我所有的噩梦,从此住进了我心里。原以为如神袛般的他只是我幻想出来用来拯救我的男子,陪我度过那段青葱岁月,在周围浮华躁动中坚持恬静和安稳。只因为心里有个他,我才能安然。

    但后来他却出现在我身边,告诉我他是我前世的爱人,他为我等了千万年。原来一切都是真的,他不是虚幻,他是真实的存在。千年的等侯,无尽的孤独,那无数个日日夜夜他是如何度过……他跋涉万里,只为找到我。

    我爱的他,想保护我的他,最终却是伤我心最深的人。他从一开始就隐瞒了我。记得他曾问过我若他骗了我,我是否会原谅他,我那时的回答是会原谅。所以关于爸妈的死,我原谅了他,只是无法再面对他。后来梓玥想要加害于我,而他却选择维护她,让我心灰意冷。我选择不恨,带着平静离开,我要忘了他。

    苍雪,这个爱我爱到让我心疼的男子,我绝对要好好对他,不再辜负。可是在生命的最后几夜,我与他同床共枕,梦到的却是别的男人,让我情何以堪。季蓝啊季蓝,你心里到底爱着谁。

    “蓝蓝,我带你回雪域吧。”苍雪突然开口。

    我错愕地看着他:“什么?我不要回去,那里已经没有什么我可以留恋的。”

    苍雪幽幽地叹了口气:“昨晚你梦里叫的是他的名字。蓝,不管你承不承认,你心里还是放不下他。”

    心里咯噔了一下,我还是伤了他的心吗。我握住他的手,着急得想解释:“雪,我没……”

    “什么也不用说,我明白。”

    “不,就算是现在我还不能完全放下,但总有一天能放下的,我不想见他。”

    “其实你早已原谅了他,你放不过的是自己。”苍雪怜爱地抚着我的脸,“别再为难自己,蓝蓝。”

    原来苍雪他一直都明白我,是啊,我早已原谅,只是自己苦苦相逼。爸爸妈妈的死并没有他的错,是我无法释怀。

    “况且你的命运轨道岂是他能轻易改变的,你当初没有和你的父母一起死,也是天意。”他的一番话将我的心结打开。

    “虽然他是我的情敌,但对于这一点我还是要谢谢他。如果不是他留下了你,那么我也要在茫茫人间苦寻你的身影了。”

    “雪……”

    “回去吧,不要留下遗憾。”他反握住我的手,“我不希望你不开心。”

    “可是,那样你……”如果回去了那里,苍雪怎么办,我不愿再伤他的心,“我放不下你,我不回去。”

    苍雪拥紧了我:“蓝蓝,你爱我吗?”

    “爱,我爱你。”我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回答,我没有敷衍。

    “呵,终于听到你这句话了,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他笑了起来,“回去吧,乖,回去陪他几天,毕竟他那么爱你。”

    “雪……”

    “去吧,”苍雪故作轻松,“你的这辈子和下辈子都是我的,他抢不了,最后那天,我会把你接回来。”

    “……好,我等你。”

    回到雪域,不禁思绪万千。昊天和雪兔看到苍雪怀里的我,都着急地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苍雪没有回答,只是问:“君怜镜他在哪里?”

    “镜先生在桃林。”

    我伏在他怀里看着景物的变化,美丽依旧的桃林里,那抹孤寂的身影吸引了我的视线。他消瘦了。

    君怜镜看到我们,望着我,眼里有欣喜,但渐渐转为忧郁:“蓝儿……”

    “君怜镜,现在我把她交给你,不准你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苍雪把我交到了君怜镜的怀里,郑重地叮嘱。

    君怜镜接过我,担忧地问苍雪:“蓝儿她怎么了?”

    “她中了‘七夜绝’,只剩下四天的生命了。”

    “什么!你竟然让她受伤!”

    “我绝对不会让她死,三日后,我会来接她走,在此之前,希望你照顾好她。”苍雪深深地凝视着我,“蓝蓝,我走了。”

    “我等你回来。”我点点头,然后苍雪就离开了,桃花在他身后轻舞飞扬。

    君怜镜抱着我在石凳上坐下,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最后小心翼翼地问:“蓝儿,你原谅我了吗?”

    “我曾答应过你,无论怎么样,都会原谅你。”我浅浅一笑,“不过你虽是阻止了我一次死亡,却阻止不了第二次。”

    “蓝儿……”他垂下了眼眸。

    “镜,这几个月不见,你瘦了。”伸手抚上他憔悴的面庞,“是我让你担心了。”

    君怜镜覆上我的手:“蓝儿,是我不好,你别再说了,休息一下。”

    “不,我不要休息,一旦休息,也许就醒不过来了。镜,我只有那么几天的时间了,就让我多陪陪你吧。”到底是他们欠了我,还是我欠了他们呢。

    他抱紧了我,让我在他怀里更舒适一些,笑着回答:“好。”但眉眼间却是化不开的哀伤,和当初冰封的时候一样。

    “镜,跟我说说以前我们的事吧,我只想起了一些,我想知道。”

    “好。”君怜镜开始讲起了他和蓝凝痕的相识,我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风将桃花从树枝上吹落,像是一场花语,桃树也在落泪了吗?我看着看着,渐渐睡着了。

    剩下的几天,身体原来越差,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刚醒来,过了不久却又睡着了。君怜镜总是一声一声地唤着我,直到把我唤醒,然后对着我微笑。

    “蓝儿,你不能贪睡。”

    “恩,镜,你刚刚说到哪里了,我睡着了。”

    君怜镜又不厌其烦地将其他和蓝凝痕的相识相知相爱和分离。我的记忆开始变得混乱,时好时坏,记不清好多事,每次他说到一半我就会睡着,然后他把我叫醒,继续重复。

    在昏睡的时间里,我总觉得自己走在一个无尽的世界里,无论我怎么走,也找不到出口。一些陌生的记忆片段挤入我的大脑,我变成了另一个女子,她的孤寂,她的哀愁,她的欢喜……一切都清晰地印入我的脑海,我又跟着重新经历了一次。

    慢慢的,我和她分离成两个人。她对着我笑。我问她:“你是谁?”

    “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女子粲然一笑。

    明明她很熟悉,仿佛我与她一直相生相伴,我却想不起她是谁。

    一滴水滴到了我的脸上,我睁开眼,醒了,迷惘地问:“镜,是天上的云落泪了吗?”

    “云若落泪了,风会吹干它。”君怜镜的声音有些干涩,听着有些奇怪。

    “那风也叹息了,又要怎么安慰呢?”

    “蓝儿,别犯傻了,现在天气晴朗。”君怜镜笑了。

    又一滴水落在我的脸上,从我的额上淌过我的脸。我伸手摸上了他的脸,却潮湿一片:“镜,你哭了?”

    “不,是虫子飞进眼睛里了。”

    原来那不是雨水,而是镜的眼泪。我抬头,他疲惫的模样让我心疼,轻轻地抹去他的泪。

    “蓝儿,感觉好点了吗?”

    我点点头,心疼地说:“镜,别再为我浪费灵力了。”每次我昏睡后,他总会输灵力输给我,然后我会被他叫醒。

    他摇了摇头:“一点都不浪费,如果可以,我愿用我的生命与你交换。”

    “镜,你也答应我,要好好活着,不然我会难过。”

    君怜镜抱着我却不说话。

    “镜,如果你没有遇到前世的我,你就不会受那么苦。”如果没有遇见,他就不用等候漫长的千年,也不用千年后继续为我伤心。

    “如果没有你,我早已不会在这里,又有什么可惜。但是有如果,我还是要爱你。”

    “镜,你后悔吗?”

    “不后悔,蓝儿,我不会后悔。”他轻轻吻着我的额头。

    “今天是第几天?”

    “第三天。”

    原来是第三天了,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一阵倦意袭向我:“镜,我累了,我睡了。如果我不醒,你记得明天叫醒我。”

    “好,我一定叫醒你。”

    我安心地闭上眼,又进入一个黑色的世界。里面什么声音也没有,适合我沉睡。

    “蓝儿……蓝儿……”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呼唤我,拉回了意识渐消的我。我幽幽睁开了眼:“天亮了吗?”

    “是,天亮了。”君怜镜的笑掺杂着疲惫和忧伤,“蓝儿,该起来了。”

    “恩。”看来他又为我输过灵力了。我笑着对上他黑玉般的眼眸,“镜,带我去桃林吧,我想看桃花。”

    君怜镜稳稳地抱起我,小心地收在怀里:“好。”他温润如玉的气息萦绕着我,我依恋这个怀抱。

    君怜镜将我带到了桃林,然后让我在石凳上坐下,靠着他的肩。周围的桃树仍千古不变地站在那里,桃花唯美地飞舞,似仙女衣袂飘飘。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一首诗清晰地浮上心头,不觉吟出了声。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他喃喃重复了几遍。

    心中索然,为什么我要背这么一首伤感的诗呢。死生之日而至,无法预料哪一刻死亡,也许下一秒我便会从这个世上消失。我看透了生死,可镜已身在红尘,注定被尘事所扰,让他如何再承受一次失去心爱之人的痛苦呢。

    如果可以,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镜,如果我不是蓝凝痕,你也不用如此痛苦了。我真希望我不是她。”

    “蓝儿,你说什么傻话,如果你不是她,那我又该如何找到你。”

    “如果我不是她,那么就算我死了,她也不会死,你就不用如此难过了。”我在他的肩头叹息,舍不得他为我伤心难过。上天也算待我不薄,让我此生遇到两个深爱我的男子,成为我生命中最美的风景。

    “镜,你该放开蓝凝痕了,再找一个心爱之人。我死后不要再苦苦守候,这样我心疼。”我认真地说,“我想若是当初的她,也是这样希望的吧。”

    “蓝儿,我放不开,也不要放开,我想爱的人只有你,生生世世我都会找到你。”

    生生世世么,可是我已经答应苍雪了,下辈子属于他。我握着他的手,眼泪落了下来:“镜,你好傻,失去自由、为情所困的生生世世,你又何苦。我可以一死解脱,而你却要一直背负这段感情,反复承受无尽的痛苦。不值得,为了我不值得。”

    “值得,为了你什么都值得!”

    我不住落泪,一边摇头:“我答应了苍雪,下一世如果还能遇到他,我便不会再辜负他。”

    “没关系,”他的眼里是浓浓的痛楚,却笑着,“我还可以再等下一世,下下世,下下下世……无论多久我都会等。”

    “镜……”心底蔓延开的剧烈疼痛,走遍全身,让我又要失去意识,头从他肩头滑落。

    “蓝儿!”

    一股暖流缓缓流转在体内,缓减了心痛。君怜镜着急地把灵力一点点注入我的身体,稳住我的身形,努力使我保持清醒。我抚着他苍白憔悴的面容,无力地说,“镜,不要再输灵力给我了,没用的。”

    他仍固执的不断给我注入灵力,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最后他虚弱却坚定地对我说:“蓝儿,你不准睡,不准闭上眼!”我无力言语,只能点点头。

    “无论怎么样,我都不允许你离开我,我也不会离开你。”泪伴着他的吻流入嘴里,化成苦涩,分不清是我的,还是他的。

    记忆那么长那么美,到最后却要用一碗孟婆汤去遗忘,生死注定要来生再爱。可是我也愿意为爱而生生世世纠缠,来生与君一起笑傲风月瘦如刀,来世与君相伴朝朝暮暮。只是一世只许一君。

    也许是死前的回光返照,我突然变得精神很好。

    东风阵阵,陌上飞花,织成花幕。一个红色的身影走入我的视线,穿过花幕,径直走向我。

    我欢喜得赤脚跑向他,白色的衣摆在风中飞舞。君怜镜站起身只是看着我,并没有追过来。我扑入了苍雪的怀里,笑着道:“你来了。”

    “是,我来接你了。蓝蓝,我们回家。”苍雪张开怀抱,然后将我抱紧。

    “雪,我好累,我想睡……”在他的怀里,暖意将我烘得晕乎乎地,我真的想睡了,止不住的倦意。

    苍雪轻柔的拦腰抱起我:“乖,蓝蓝,回到家再睡。”

    “好……”我应着,眼皮却越来越重,恍惚看到了爸爸妈妈的笑脸。

    眼睛闭上后是浓重的黑暗,意识彻底弥散,自我放逐流浪。

    当我在黑暗的世界里孤单独行时,突然有一团黑影晃到了我的脚边,吓了我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只黑猫,碧绿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它的样子很可爱,让我忍不住蹲下身:“嗨,小猫,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我想伸手抚摸它的时候,他竟然开口了!“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那声音清冷,让我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是我的幻觉吧?

    我的手就僵在了距离它的头一厘米处,吓得不敢动了,左顾右盼得看了一下,没人啊:“难道我活见鬼了?”

    “你已经是鬼了。”又是他的声音。

    我终于确定那声音是那只黑猫发出来的,我瞪着它:“你会说话!”

    他盯着我不说话。

    悻悻收回手,等等,他刚才说我已经是鬼了!我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已经死了?”

    “是的,跟我走吧。”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他的碧眼看着我,没有情绪地回答:“我是冥界的使者,为你领路的使者呢?”

    “使者?我没见到谁啊?”

    “没有?”他自言自语,“看来他们又偷懒了,幸好给我遇上了,反正顺路带一下吧。得向上头反应反应,工作作风这么懒散可不行。”

    “那个,你是鬼差?”我指着他鼻子叫道,鬼差不是鬼吗,或者牛头马面的东西,怎么会是一只猫?

    “怎么,我就不能是鬼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