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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你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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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眼前确实是一部好电影。色彩协调得出奇,配乐又如天降。他却象灵魂出窍,对此丝毫不注意,头撇向另一边,望着母亲出神。母亲与他的妹妹正在窃窃私语,这一情景甚至令他感动,只恨不能加入其中,于是只能一味出神地看。

    “你的手表出什么事了?”待母亲走进房间,他扭头对妹妹说。

    “手表进水了,叫妈妈去修一修。”

    “你这不是浪费钱?”他有点气急败坏地说道。

    “浪费钱怎么了?”

    他扭头去看电影了。在他断定了这是一部好电影之后,他几乎粗暴地制止妹妹说任何一句话。“别说话!”他喊道:“到你房间去!”他脸蛋有点通红,随后继续凝视着电视屏幕,不吱声了。

    母亲打扮好,走出了客厅,对妹妹说:“我这就去修了。”她笑着走过去亲吻着妹妹。但她也注意到了妹妹的一脸不高兴。“怎么了?”她问:“刚才还是好好的,怎么不高兴啦?我这就去修。”妹妹仍是一脸不高兴,随后指了指哥哥。“他欺负人!”她嚷道。他不得已地扭头去看一看母亲的表情,一阵紧张过后,他重新一声不吭地投入到电影中。“你怎么总是这样?”母亲责备道:“你不能让让她?”他一直没有声响,看上去是坐在了远处。他感到自己头脑有点发热,由此他推断着母亲一定仍在为自己而恼怒。他再向母亲瞥去一眼,他果然一下子就变得满面通红。于是他决定放弃看电影,并不高兴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他听见了外面轻微的关门声,他站在他的窗前,默默地看着外面,不久,街上就出现了母亲的背影。他俯着窗台,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

    2

    他向妹妹要了刚修好的手表看,他左右端详,似乎在审视着里面的零件。“修好了?”他问。“修好了呀。”妹妹答。

    “你看我,”他说:“都不用手表。”

    他把手表还给妹妹:“总喜欢戴这个破玩意。”他说道。“破玩意?”妹妹反驳道:“你的东西才是破玩意!”“你敢说我的东西是破玩意?”“怎么了?”妹妹丝毫没有畏惧的意思。他做了一个上前揍她的动作,妹妹惊叫起来。他坐下,呵呵地笑着。

    “你又欺负她了?”母亲从厨房走来,端上菜,边问。

    “没有。”他笑着辩解道。

    “哥哥老欺负人!”妹妹喊道。

    “没有!”他继续说道,又走上前去吓唬妹妹,随后哈哈大笑。

    “吃饭了。”母亲只看了他们一眼。

    他一把抱住了妹妹,把她放在了饭桌前的椅子上。她吓得哇哇叫。他嘿嘿地笑着。“别闹了,”母亲对他说,盛了一碗饭给他:“她还小,你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他接过饭,大吃了起来,没了声响。母亲便去哄妹妹吃饭,她走到妹妹身边坐着,慢慢地帮她吹着热气腾腾的汤。“不好喝。”妹妹说道。“不好喝也得喝。听话,啊。”妹妹就是不喝。母亲继续哄她。她仍是不听。

    哥哥站了起来。“你不喝就算了!”他挺威严地冲妹妹骂了一句:“你都几岁了?还要人家喂你。”妹妹显然是对哥哥的暴躁已经熟悉,不再害怕,甚至回瞪了几眼。“我都吃完饭了。”哥哥说道:“你慢慢磨蹭吧你。”他放下碗筷走掉。一会儿之后,他听见有人推他的门。他满脸怨气地往门口看。“妈妈。”他叫道,看着她。“你吃饱了吗?”母亲问道。“没有。”他说。“怎么不去吃呢?”“留给我妹妹啊。”他一赌气,睡在了床上。“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他不吱声。“好了,吃饭去吧,啊。”母亲说道。他仅仅是赌气,什么话都不说了。

    醒来。客厅上,他又看到母亲跟妹妹在玩着。于是他坐在沙发上,感到有点百无聊赖。他拿起茶几上的手表,又端详着,似乎在费劲地洞察着手表的心迹,就象手表也有灵魂一般。“别弄我的手表!”他听见背后妹妹喊道。他放下。扭头看窗外的景色。但发呆一阵过后,他又习惯性地拿起了手表。“哥哥又弄我的手表了!”妹妹又嚷。

    “你可不可以做点别的?”母亲问道。

    他又扭头去看窗外的风景。认真地听着母亲在给妹妹讲的故事。有时他不经意地发出一阵不满意的笑声,有时会故意移移凳子,或者清清喉咙。“你可不可以干点别的?”他一直在想着这句话。他有点伤心地叹了叹气,扭头看正在玩的开心的两个人。他似乎不甘心,学着电视上的武打片一样耍了起来。但妹妹和母亲都并未理会,而他也沉醉在他的个人世界里。他的动作没有引起丝毫的注意,这让他感到非常无趣,又走上前去,看着那个手表。

    “我也想要一个。”他嚷道。

    “我想要一个手表。”他继续嚷道。

    “怎么?”母亲看着他:“别胡闹了。”

    “一个手表也买不起吗?”他说道。

    “你怎么突然喜欢起手表来了?你不是一直说不想要的吗?”

    “好看。给我买一个。”他要求着。

    “以后吧。”母亲不解地看了看他。

    “你说的。”

    “嗯。”

    他笑了笑。

    3

    妹妹拿了两个红苹果回家,大大的,圆圆的。她欢快地跳着。母亲在后面也高兴地跟着。“快告诉哥哥怎么会有苹果吃。”母亲跟她说道。“幼儿园老师奖励的。”

    “为什么奖励呀?”“我回答了问题。”“什么问题呀。”

    他露出着不太情愿的微笑,却有点焦急的样子。他并不擅长笑。而总喜欢微微皱眉。“我帮你削皮。”

    妹妹把两个大红苹果给了哥哥。他熟练地拿起小刀,迅速地削了起来。“你一个人吃那么大一个苹果啊?”“嗯。”“分些给我吃!”他说道。“不!”妹妹说。他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了妹妹。“你削得真好。”他听见母亲说。他呵呵地笑了起来。“我再削。”他象是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你看着我削。”他有点不能抑制自己的兴奋,对母亲夸耀着:“我是削皮能手。”

    就象是经过机器的润色一样,他能把苹果皮象剥出来一样,连表面的一丝不光滑都不易觉察。他递给了母亲,准备去洗手。

    “你吃吧。”母亲说道。

    他没有理会,洗了手回来。母亲又把苹果递给他。他不去理会。“手表呢?”他问。“什么手表?”母亲问。仍然给他苹果。“不吃。”他笑笑。“你上次答应给我买个手表的。”

    “哦,”母亲记起:“我说是以后。”

    “我现在就想要了。”

    “你要手表干什么?”

    “我喜欢。”

    “怎么突然又喜欢了?”

    他生气地轻轻踹了踹椅子:“我就喜欢。”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啊?”

    “没什么事情。就突然想要。”

    “戴手表有什么好呢?”母亲问。

    他瞪了一眼独占苹果的妹妹。

    “没什么好不好,我就突然喜欢。”他有点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了。但还是坚持着。

    “为什么啊。”母亲总觉得,这孩子有点奇怪。

    “那,妹妹怎么有手表。”

    母亲笑了起来。“你就是妒忌人家有手表呀。”

    “我不是。”

    “你是她哥哥了,怎么还总象个孩子一样。”

    “凭什么她有手表,我没有。”

    “你就为了一个手表。在生这么大的气?”

    他不再说什么,跑到房间去。她也跟着慢慢走去了房间。“你太不懂事了,”她走进了他的房间,哭笑不得地说:“都长大了,还为了一个手表跟妹妹争来争去的?”

    “凭什么呢,她有手表,我没有。”

    “你不是一直不喜欢吗?”

    “我现在喜欢了。”

    她并没有答应,而是继续说:“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呢。”他想不出什么教训的话和语气,仅仅是提高了声音,装作生气地跟他说着。他委屈地撇着嘴巴。这让她更觉得这孩子太娇气,便板起脸对他责备了一番。“你是哥哥。”她总这么说,因为她也不太懂什么道理,只能用提高音量来弥补她内容的空缺。而这也确实让孩子备感伤心起来。“我不是哥哥。”他说道。“我才没有这个妹妹呢。”

    “说什么呢?”她生气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他终于鼓起了一点勇气,但仍然有点胆战心惊:“你不是她妈妈呢。”

    “你闭嘴。”她对他厉声说道。

    他又变得胆小了。“可你应该告诉她才对呀。”

    “她还小。”她试图转移着话题:“你功课做完了吗?”

    4

    她不愿意别人提起关于他收养女儿的事情。她极其不喜欢听别人说起这样的事情。知道的人倒不少,而她一直在极力避免听见这些。这很难解释。起初她只是不愿意女儿听到,后来,她自己也象孩子一样对这种事情感到畏惧了。听到儿子提起让她感到更加可怕,为此,她甚至阻止了他亲生儿子跟妹妹出去玩,并加倍注意着儿子的一言一行。他那性格古怪的儿子,终日躲在房间里不出来,倒也让她感到安全了。儿子憋得慌要出来玩玩的时候,她总担心地看着他,生怕他泄露机密。“你怎么一会儿出来,一会儿进去的?”她问。“我闷得慌。”“那就出去走走。”“我怕别人拐走了。”儿子说。“胡说。”她喊。“我不喜欢到外面去。要去,我也要跟我妹妹一起去。”他说。

    她敏感地打断了他的计划。“你带不好她。”

    “带得好。”

    她想起她之前对他的威吓,想他也不敢违抗母命,随意就把真相告诉妹妹的。或者,告诉了,小孩子也听不明白。“你们去吧。”她应允道。

    回来的时候她看见妹妹大声哭嚷着喊妈妈。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抱起她,紧张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告诉妈妈。”

    “她摔了一跤。”他笑着说道:“就在楼梯口,”他的眼睛流露出一丝幸灾乐祸,但更多只是想开开玩笑:“地上滑。”

    “你不能小心一点?”她一边哄着尖声大哭的孩子,一边向他发泄着自己的火气。

    孩子哭得满头是汗,全身发烫的,满脸通红,哭声凄厉无比,让人招架不住。母亲拿出了双氧水,放在茶几上。孩子太不听使唤了,手脚动来动去的。母亲只是在一边哄着。

    儿子在一旁看。

    母亲把双氧水小心地涂到孩子的膝盖上。孩子是哭累了,开始依着母亲做出想睡的样子。“哥哥欺负我!”她又提起精神来,又哭了。

    母亲抬头看着儿子。他只是无力到辩解道:“我没有。”母亲继续为孩子涂着伤口。“还说不是你!”妹妹重新大声叫嚷:“是你推的我。”

    “我没推。”他紧张了起来:“我就是扶了扶。地上滑。”

    “是推的!就是你就是你!”

    “我没推。”他看着专心在为孩子涂伤口的母亲。她只是极其专注地看着孩子漆盖上的伤。“还疼吗?”她问道。“疼。”她大哭着。

    手肘也有伤。母亲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小手,轻轻地吻了吻她。儿子站在一旁,不知所措,于是走过来“我来。”他说。

    “不要你来!”她大力地推开他:“你走开!”她又哭了起来:“妈妈,哥哥老欺负我。”

    又是这句话。他无奈地想着。他等着母亲的责备。“你是哥哥”她只好这么说道。“嗯。”他应道:“可我也没欺负她。”

    他看见母亲又低头哄着小妹妹不理他了。妹妹是这么幸福。要是他也可以象妹妹一样无理取闹——虽然这难以成立,毕竟他也不小——然而对此的畅想却让他感到无比的甜蜜。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母亲来看他,妹妹很早就睡了。他却总是擅长失眠,甚至是深夜一两点,他总能感觉到母亲在房间里的走动。

    “你又不放蚊帐了。”母亲走过来:“蚊子咬死你。”

    “没蚊子。”

    母亲对他笑了笑。帮他放好了蚊帐。“半夜被蚊子咬醒可别来找我。”

    “蚊子不咬我。”

    “热吗?”她问。

    “嗯,不热。”他说:“妈,我没推妹妹。”

    她看了看他蚊帐里的情况,确信没有蚊子。给他关了灯。

    “妈。”他喊道:“我真没推,是地上滑。”

    “知道。”他听见母亲说:“晚安啦。”

    5

    第二天清晨他看到放在他床头的手表。他甜滋滋地拿着手表走了出去。母亲又在为妹妹讲故事。“妈。”他拿着手表朝母亲得意地扬了扬。他兴奋地捕捉着流露在母亲脸上的丝丝笑意。“做你的功课去吧。”母亲说。“嗯。”他应道。

    中午的时候,母亲叫他吃饭去了。她走进他的房间,看着他在玩弄手表。“你还没玩够?”她说道:“吃饭了。”“我一直在做功课呢。”他随意说道,继续看着手表。“功课呢,让我检查一下。”

    他一下子支吾了起来。

    “手表有什么好看的。”

    “我喜欢。非常喜欢。”

    她皱了皱眉:“吃饭去吧。”

    他显然是极度兴奋,连喝了两碗汤。“饱得你都不想吃饭了。”母亲说道。他却吃了两碗饭。“够吗?”母亲问他。“够了。”他拿起他的手表,戴在手上,又脱了下来,放在茶几上,不时玩弄一番。“我有手表了。”他对妹妹说:“比你的好看。”

    母亲看着他摇摇头。妹妹满不在乎地看着手表,不理他。他也不理睬妹妹,专心看电视了。手表放在了茶几上,妹妹拿起来看了又看。“好看吧。”他得意地说。

    “一点也不好看。”

    妹妹的习惯性动作。她把手表往后一扔,啪地一生丢在了地上。这一举动惹恼了他,说:“捡回给我。”

    “就不给你。”野蛮妹妹丝毫不畏惧哥哥的恐吓了:“一点都不好看!”

    他忍着把手表捡起来。却被妹妹一手抢去,又往后一扔。他发起了火来,狠狠地推了妹妹一下。妹妹哇哇地大哭起来,大叫妈妈了。

    “你怎么又”

    “我就欺负她了!”他却反倒凶起来。

    “你闭嘴。吵死了。哭个没完。”他甚至又狠狠地推了她一下。

    母亲抱起了她。“回房间做你的功课去!”她做出要打他的动作,他本能地避了避。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别得意了你!你以为你有个漂亮手表就得意什么!”

    “你干什么?”母亲对他呵斥道:“你不是有个手表了么?她得罪你什么了?你怎么了你?”

    “她把我的手表给摔烂啦!”他也学着妹妹的样子向母亲控诉道。

    “她还小,不懂事。你也跟着她发什么脾气?”

    “她把你给我的那个手表都摔烂啦。”他继续说道。

    “摔烂了就摔烂了。谁叫你乱放在茶几上。”

    “我乱放?”他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解着:“是她抢过去的!你怎么就不教训教训她?她看到什么都喜欢往后扔!可你总是护着她!”

    母亲只顾哄着孩子了。

    “哥哥老欺负我!”

      他看着妹妹在肆无忌惮地喊着。突然为他刚才的顶撞深感愧疚。他红着脸,看着。

    “哥哥老吓唬我!”妹妹控诉着。妹妹看了一眼哥哥,随后对妈妈说:“他老说,你不是我妈妈,他随时都可以把我给扔了。”随后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吓了一跳,随后极力躲避着那意料之中的目光。紧张地等着母亲要如何跟自己算这笔帐。随后她听见母亲的声音:

    “别哭别哭啊,不会的,妈妈一直都在你身边呢。”

    他缓缓地喘着气,不太敢说什么了。他还是定了定,走了过去。

    “对啊,”他缓缓坐下来,摸了摸妹妹的脸:“我骗你的。我不会把你给扔了的。”

    “哥哥老骗人!”妹妹剩下了抽泣的声音。

    “我以后不骗你啦。”

    “你总是骗”

    “我以后不骗了。”

    “回你的房间去吧。”母亲说道。

    他执意不走,看着妹妹。“怎么了?”母亲问。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妹妹。妹妹很快又想睡觉了,躺在母亲的怀里,恣意地睡着,无比幸福。“去,你也去睡觉。”他就是不走。“怎么了?去睡觉呀。”“让我来抱抱她。”他说道。母亲笑了笑:“算了吧你,抱不起的。”随后,她把她的嘴凑到儿子的脸旁,轻轻地吻了一下。“睡觉去。”

    他吃了一惊,迟疑地答应着。

    他躺在床上。母亲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在哄着孩子入睡。

    他在等着母亲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