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旻天流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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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个薄阴、多雨的季节。

    帘外雨正潺潺,独倚窗前,记忆划破时空的阻隔:归息暝想,思念流淌,转眼相见不如怀念的日子已洞穿两个相同的季节。

    两年来,有关他的点点滴滴,如同这满天摇曳的雨丝、落地,霎时已汪洋成片了。我很想就此做个了结一一怀念不如相见,然如今、天隔一方,杳无音讯。却只有在无尽的思念里;在只有雨声的静夜里,只能化成蕴藉的文字,让思念留作隔天的彩虹。

    两年前的一个早晨,我匆忙奔向打卡机一一8点58分一一打卡机显示。我还是属于单位最后一个按时上班的人,每天踏着这个界点一一不迟不早!我还是有点欣喜,欣喜之余发现陌生的面孔,我只是将残留的酒窝向他的方向延伸了一下。他嘴角往旁边一咧,挤出一丝笑容,算是回应。

    那时我的心态就如同那个时间段,处在临界线上,因单位内部的人事变动而徘徊在走与留的纠缠中。

    我们这个行业没有永远的新人或旧人之说,其实每天都或许有人来,未必就能成为同事,而每天或许曾经的同事就有可能变成回忆里的朋友;都已司空见惯亦不足为怪了。只是抱着最大的诚意,希望能有新鲜的血液持续不断地注入进来,改变一下死气沉沉的微澜,能让大家的心情彼此间或放松,似之有更深入的探讨,似之更像一个家。

    “我叫刘世稀。”早会上,他自我介绍,刚一开始后便停了下来。声音有点结巴,如果细看还能看到他的双腿有点轻微发抖。这抖也终于发展起来,接着便将声音也抖起来“我刚从那个那个学学校出出来

    我

    额前的几绺头发洒洒地向前踔立着,眼睛上翻,单眼皮傍的睫毛,一闪一闪,在忽闪之间,眼珠飞快地旋转,之后平视,眼神宛如一汪深水,空明透彻,水中人影并排两行。再往下看,嘴角向右边一咧,双手后背,站得笔直,像小学生在老师面前背诵古文,又忽而压根不知道下句。

    后面有人佯低下了头,窃笑。我也觉得可以笑笑,如此之滑稽;又觉得可爱、憨态可掬,只是没笑出来。人生第一步或许是第一次介绍自己,陌生的环境,难免不仅有的遗憾!我向先前一样怔怔地注视着他的脸,希望他继续说下去。

    他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窘得一塌糊涂。终于从我们对立面的位置下来了。只记得在三句半话的自我推荐中,最后一句话是:希望得到大家的帮助。或许已记得不十分确切了。不过那样的开头可也感觉亲切一一至少是我这样的人看来一一真诚,不做作。

    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那么奇怪。因为那种感觉决定了交往的深浅和感情的厚薄,我总是有意、无意的搭讪起他来。起初他就坐在单位最里的位置,又因为年龄最小,所以同事们都叫他一一小刘子。小刘子是新人,不能像我们一样上门去服务,每天都在单位“压寨”好长时间,他只坐在角落里,注视着他的同事:早晨短暂的相聚,过后四散地一天少见人影;然后嘴角向右边一咧,长“吸”一声,转头开始每天的重复。

    基于当时庸人的所谓:不准在公司里扎堆聊天议论公司事务的论调,尤为人愤慨。我已深耕同事间的淡漠,工作环境的压抑:有人假公济私,拔一毛而损害全体;有人金玉其外败絮其内却夸夸其谈;有人沆瀣一气、图谋不轨却泰然处之;也有人静观其变,看其把这潭深水搅浑一一趁机摸鱼。刘世稀却是一张白纸,令人不觉其在任何“势力”范围之内的一个人,等待阳光和黑暗的纷扰。我冷眼深暗的“人间”让一直看重感情的我,情非得意却郁郁寡欢,不知不觉间倾空一切,亲近起刘世稀来。

    所谓亲近,只不过是走得近,多聊天而已!时间长了,他终于敢向前走动了,不过言语也还很少。偶尔也可小打小闹一番,我忽然觉得他给我的第一印象的准确感在加强,他是不难于交往的人,是可以称作朋友的人。

    加以时日已到火候,终于热络起来。一热络,就漏出了缺点,他的活泼几近草率,勇敢也让人自叹弗如。但是,那都是出于顺其自然,孩子的天性使然。进行之际,心口相应,他是绝不会做出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行径的。预谋、奉承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代名词。

    他的语言逻辑习惯也带来一阵新风。他经常称呼某位同事为大掌柜,声音之哗变,姿势之夸张,令人捧腹。我悦之后告知其真实的含义,并可能引起的后果。他只是用手抠着嘴角的骚痘,怔怔地看着我,好像是在说真的吗?后又低着头似要反思不妥。

    很快这种反思在五月青海湖的沙滩上,他独自狂癫几个沙山的峰顶,在傲视群雄中抛至脑后。他的孩童的天性,他的勇敢的不计后果,再次得到多数人的褒奖。原来亲近自然,释放性情,我冷眼深谙的“人间”还有温情可言,想起了“人之初,性本善”而这只是仅仅!像白天的气温一样狂热的小刘子,晚上却像霜打的茄子。待我仍给他“抢”来的藏服时,他习惯性的嘴角向右一咧,很快将衣服穿上。可能是为了表示感谢,照相的时候,他一直叫我的名字,往与其合影。不过也没有合成,至于原因也不想多述,到现在不免就落了遗憾。

    心理学上讲空间与人心的物理距离。事实上,那次旅行助推了我们友情的起飞和他单独起飞的信心。他一直坐在我旁边,并告诉我他的诸多想法。他要做一些关于人际关系的改变,还要对工作对口方向做一些突破,如若不然他将要放弃了。

    事实上就是这样。人如果一味地退让,就越会被动,而一旦妄顾,置之死地;现实就会大为改观。他终于行动了起来,变得跟我们一样。不过新的问题马上就突现出来,引来同事的不满:他的公然挑衅团队的作战概念,往往其他人还没出发,他已经轮回一趟。按照惯例,都是积攒同方向的服务源,再出发,免得劳动力资源的重复配置,又疲于奔波,于人于己都好。同事们略带调侃的声音中,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呈o型,然后向右一咧!随即发出一声“唏”!他还是属于头脑灵光的那一中。得不偿失为小钱,划不来;为房费,电话费,生活费奔忙的外款才始入他人生的舞台。

    自从他开始上门以来,他的心情大为改观,他的勇敢更超越以往。他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有了共同的话题,不至于向以前那样:一旁笑听得津津有味。更多的时候,他也喜欢跟我分享上门服务中的轶事,他总说他碰到的顾客就太好啊!一次下午他神秘的告诉我,要给我个好东西。我问什么东西,他工作包一拉,里面尽是雕牌洗衣粉和雕牌肥皂,并置其一二给我。我问哪儿来的,他说用户给的。在我不能随便拿人家东西的职业道德中,他说那人是银行的,那么多,肯定用不完,不拿白不拿。我不禁哑然,以至于到了现在,我用雕牌产品的时候,都疑心是他的那次分享造成的!

    不过也有例外,他的世界也不尽是太好的顾客,多少会有几个“刁民”缠住他,此后的一两天内,他绝不“咋呼”

    这事还未消停,他便马上咋呼起来。事隔不久,他当着我的面扬了扬手中本应上缴的公款,勇敢满满地说,不交,就是不给他交,看他咋的!虽然后来我帮他灭火,让此事没有再生波澜。想那等事,我虽瞧不上,不过也不反对,毕竟他已成长起来。毕竟弄得不是自己的,希望变成失望,再附和情理不过了,再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是事实。只是叮嘱他手脚作的要干净,不要留下尾巴。终于他的一张白纸上,阳光和黑夜此长彼消,好不热闹。

    炎炎夏日,酷暑难耐,心情烦躁。那时我动辄被派往乡下出差,交通不便,环境生疏,头顶烈日而且工作效率低下。如此三番,更觉郁闷。他便关切地问,你咋这几天心情一直不好什!咋了?然后一直看着我。我将实情相告,他便默然了。

    我的不公,换来的却是我的担心。我本希望公平,众人轮流。结果他却拿着乡下的信息要去我曾经去过的地方。我告诉他一些注意事项,并打电话确定路线,他言不由衷地应合,早已起程了。他那小小的年纪,置身其间的广袤,陌生的复杂,让我担心了整个下午。晚上九点打电话他才安全到家,我的担心才卸下。隔天逢人便诉乡下上门的趣闻,但是,是用嬉皮笑脸的表情说的。

    因于此,没有根本上改变我的心情,一连数日都去偏远地区,我的恼火莫名升起,外加长久以来的郁积,我已感再次行走在奔溃的边缘,去与留时刻为之深心。

    那是个星期一的早晨,他从领导办公室里出来,脸上一片阴霾,神情恍惚,一副颓然的样子。我问,咋了,他说,没什么。我已猜到即将要来临的不幸。果不其然,下午稍晚一点的时候,他告诉我,他可能下一周就不干了!他的这一突然间的决断,我想肯定源自跟某人的谈话有关。我也很清楚一一不干了一一意味着什么!而真正内涵又是什么!在当下的环境,我深谙的“人间”却只能这样,不从根本上反思自己的才疏学浅,却经常舍本逐末,搞的人心慌慌。那夜,我失眠了!我突然有汤徒四壁之感,觉得曾经那样热切的人间,已连最后一点温情的脉络都将要泯灭。从自卫,从此跟我无关。

    有人不屑、不愿去作出力不讨好的服务,却乘机借船出海抢劫他人的成果;有人明懂而装不懂,掐球算命,功于心计:对此我不愿也不屑也不愿同流合污。

    然而取舍,却最终是由别人帮我完成,时间是一周后。各种原因已不屑去细说。我走在了小刘子的前面,避开了一周来他那忧郁的脸和不安的心情。却才感到那也是一种茫然的解脱。被人耍弄后的悲惨。诚然我走了,此时要甚于他的离开;他那样小的年纪还未准备好残酷的竞争,我却需要新的环境,找寻生活中的激情。我在收拾我的行囊时,他凑过来,忍泪佯低面地说,晚上去我那儿,让我给他做点好吃的,说完就头也不会的走了。

    “已经失去的留作回忆,曾经拥有的不要忘记,但重要的是珍惜自己。”读着他发来的短信,我已泪如泉涌。我在打电话求证他是否爽约时,他却哭得稀里哗啦,反过来我要安慰他。我赶快挂了电话,以免洞穿我心灵的脆弱。我没有急于赶着去新单位报到,停下了一直匆忙前行的脚步,切断了所有的联系。汛潮来临时,漫延在黄河岸边感受着日新月异的城市变化。

    忽然想到了走一条路,不在乎结果,只在乎过程。现实上这条路还未走完就被一段温馨打断了。十月七日还在梦中,小刘子的电话就准时打进来,提醒我今日是新单位报到的日子,不要迟到。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朋友遍天下。上帝在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会打开一扇窗户。后来,从新单位他朋友的哪儿得知,那晚他回去后没吃饭。提了一瓶白酒上来吆喝大家喝酒,然后他先自己盛了一满杯,一口气就闷下去了。那杯子就是我们平时喝啤酒的那种杯子,他以前从来不喝白酒的,喝完后他就睡下了,把我们还吓坏了,问他,他啥也不说,就是不停的搐息。

    再后来,他也到我寓所吃过几次饭,来我新单位照过面。再后来,大家都忙于生计,往来很少。再后来,听说他已离开这座城市,去寻找新的坐标。听说,在他离开一块儿住了两年的几个朋友时,他又一次的泪如泉涌。我们始终再未谋面。

    在结束这样一段回忆的时候,心中隐隐地浮现了一些诗情画意的美丽:小刘子/一个亲切的感觉/沉在了记忆深处/你来的时候那样轻无/走的时候那样静谧/甚至没有来得及向我挥一下手/记忆深处的阴影/余留弥香/时光逝去/山高水阔/思念的触角/崭不断/延伸向你行走的方向/遥望西天的彩虹/我牵肠挂肚的问一声/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