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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姐的那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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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2000年的一天,18岁的冲姐昏迷了、冲姐妈也昏迷了、冲姐爸当场死亡

    冲姐温柔、娴静、漂亮、皮肤白皙、瓜子脸、大眼睛、身材小巧、长相古典几乎所有女人的优点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位于我们大佛镇侯家巷的冲姐家,是个小作坊式的骨雕厂,也算是玉货变异的一种吧。这个小骨雕厂雇佣了将近二十个女工,每天完成着骨雕的洗刷、填木屑、加高温和去模子的繁琐工作,冲姐爸主外,冲姐妈就主内,一家人过的还算津津有味儿。

    冲姐温柔内向,看到邻居并不多说话,因此邻居也不是说很喜欢她,知道这样冲姐就更减少了出门的次数,真有点像古时候的大家闺秀,当然不同的一点是冲姐每天还要去上学。

    说起上学,侯家巷乃至整个大佛镇的同龄孩子没有不服气的。冲姐家的堂屋墙上被冲姐的奖状贴的满满的,有三好学生、优秀班干、优秀团员反正挺多。

    不单学习好,冲姐字写得也超级漂亮。我喜欢看冲姐写字,每次写完一句,她总是轻轻点上一个小点点,并不用任何标点符号。用冲姐的话说就是这样写既省时又美观,不过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因为这个不起眼的小点点总能愈发衬托出冲姐字里行间的秀气。

    冲姐也喜欢临摹毛笔字,临出来的字有模有样,行、隶、草、楷,冲姐没有不精通的,看冲姐写大字(我们大佛镇把写毛笔字称为写大字)对我们侯家巷的小孩子来说是种享受。记得我听冲姐说过李清照,就那个“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的女词人,她可是冲姐的偶像。那时候小不太懂,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不禁觉得冲姐练毛笔字的优雅知性还真挺像我心中那才情满满的易安居士,怪不得冲姐总是把李易安当做效仿的对象呢!其实我也曾想通过学习着练出我的才情,可却永远感觉我只是在东施效颦,可能是太急功近利了吧,反正每次不管我怎样认真都只会搞得衣服上袖子上一团糟。

    刺绣是冲姐的另一门小手艺,冲姐有一个自己手工制作的针线盒,那是她用烟盒子一角一角缝起的八边玲珑盒,漂亮却不失雅致。里面装满了各色针线,还有绣针,冲姐绣出来的花花草草栩栩如生,彩蝶双飞、百花争妍,生机盎然的似乎能让您听到树笑花闹的喧嚣、小桥流水叮咚的美妙。

    不单单女红出色多绝,冲姐的唐诗宋词也懂不少,李白杜甫的诗、东坡易安的词都能信手拈来,自然写文章也不在话下

    每每想起冲姐,我总在想,才女林徽因是不是就是冲姐这样?

    不会,小林女士肯定比不过冲姐,因为起码也没听说过林徽因她也会刺绣啊,这样一来,冲姐在我心中的地位就更神圣了。于是,我学着冲姐刺绣,学着她做读书摘记,也学着她收集糖纸剪窗花,收集饼干袋子包书皮

    有时候我也就会想,如果我是冲姐该多好啊!

    可没想到的是冲姐这样才气满满的大家闺秀的门却在2000年被关上了。

    在敞开着门的冲姐家堂屋,躺着18岁的冲姐、口中吐白沫的冲姐妈以及鼻孔中已经淌出了暗红色血迹的冲姐爸,堂屋的饭桌上孤零零的放着三碗面条,而其中那个最大的碗里的面条已经见底了

    就这样,冲姐的爸爸走了,冲姐和妈妈侥幸活了下来。

    警方介入了这件事的调查取证,经一番周折,最终确定为情杀。失去爸爸的冲姐怎么也缓不过来神儿,冲姐妈妈的头发也在一天之内白了大半。

    叙述案情时冲姐和妈妈被警方带到局里旁听,原来,早在十年前冲姐家的小作坊式骨雕厂扩大规模招女工时起,冲姐爸就和其中一名女工有了婚外情。这名女工为了冲姐爸在离婚后一直没有再婚,可冲姐爸偏偏是那种不愿舍弃妻女的“优柔寡断型”男人,所以就迟迟不肯离婚,终于在这次两人为这件事儿发生口角时积怨太深的骨雕厂女工做出了投毒的决定,自己跑到街上买了农药敌敌畏,稍加稀释了之后放在了冲姐妈妈做好的面条锅里。谁想到回到家的冲姐爸大概是和那女工吵架耗费了太多体力吧,反正一回家看到饭做好了就赶紧端起大瓷碗要盛面条吃,听到锅盖响声的冲姐妈这才看到丈夫回来了,就赶忙喊女儿吃饭,可是这一吃居然听到这里,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嗟叹不已,那女工更时号啕的哭着说:“我真没想到他会死,我真的没想到他会死,我也没想置他们一家于死地,我只是想惩罚一下他。”

    闻讯之后所有的侯家巷人都震惊了,谁也不会想到这种平日里只上演在电视上的婚外情居然发生在他们这个偏僻小镇的小巷子里,而情妇投毒杀人更是让他们难以理解,难以相信这是真的。

    再次看到冲姐时,她们家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不幸的是冲姐的妈妈却在埋葬老公那天突然下肢瘫痪,半身不遂起来,这个可怜的女人一辈子都在为这个家付出,白了头发,糙了双手,风霜了肌肤,却最终被丈夫连累成如今的模样。

    家里就剩冲姐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了,冲姐妈对冲姐说:“闺女,妈不争气,妈已经先垮了也连累你了,但你一定要挺住,为妈,也为你自己。”看着妈妈如此光景,冲姐眼中噙着泪使劲儿的点了点头。

    像住在巷子中间那个三十岁上死了女人的老冀头家一样,冲姐家很少有人光顾了,我偷偷溜过去了几次,但被妈妈知道了,结果害的我一个劲儿的被指着头骂。就在我最后一次溜去冲姐家时发现屋里狼藉一片,似乎在收拾东西搬家,不经意间看到了冲姐的日记,日记中的她字字是恨,行行是泪。

    “我爱爸爸但也恨他,我同情那个女的但我也恨她的愚蠢,在警察带走她的那一刻,我想杀了她。

    我恨上天为什么不在爸爸走那天把我也带走,那样我就不会知道事实也就不会有痛苦,更不会看到妈妈的痛苦。痛,这种痛彻心扉的痛让我的眼泪如火山爆发般喷薄而出,可是妈妈的精神已经垮掉,我不能再让她看到我哭,以后流泪、哭泣这俩词儿在妈妈面前和我永远地再见了。

    从今天开始,撑起家,照顾好妈妈”

    也许当时还不太聪明吧,反正我不太能理解冲姐的痛和恨,只是在想着冲姐要是搬家了那还会当她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语文教师吗?是的,冲姐马上就要进城教书了,家里出事时她正在刚得知被分配到了大佛镇所在的县城教书,这份工作对于大佛镇的同龄孩子来说一直都是一个特别诱人的机会。

    说实在话,我没想到冲姐会放弃,真的没有想到,如果换成是我,我想我妈妈会高兴坏的,而我也肯定不会放弃这虽说不大但却很稳定的小肥肉的。

    随着我的外出上学,几年的时间,我似乎已经淡忘了这个曾经让我顶礼膜拜的冲姐,不过或许我俩真的是有缘分吧,在我即将毕业时我居然见到了冲姐。那是在省城的一个大型招聘会上,冲姐一身得体的装扮,高挽着的发髻,淡淡的妆容,更衬得她的温柔娴静和雍容气质。如果不是她试探性的喊我我估计都不敢认她,可不是嘛,招聘会上那里面那排做的可都是应聘单位,谁好盯着人家死看啊,不过我始终觉得我没认出她的最重要的原因是她那一口不夹杂一丁点儿方言的普通话。

    记得从冲姐携母亲搬离大佛镇开始,我们就再没联系过,大佛镇里的居民也再没听到过任何关于冲姐和冲姐妈的消息。在省城碰到冲姐,我以外加惊喜。招聘会的间隙,冲姐请我去她家吃饭,她现在开了一家中医spa馆,而本人则继续攻读着中医医学硕士学位,这不,碰上这么个大型的招聘会她这个老板就亲自上阵了。听着冲姐的话我一个劲儿的咂舌,您想想啊,冲姐比我就大了五岁,但现在她都是老板了而我还刚毕业找工作,我心里的落差当然大了,不过好在这人是冲姐不是旁人儿,所以我也就失落了一下就恢复了正常。在冲姐家我看到了冲姐的妈妈,她正在一副绣架旁刺绣,听到我们进门的声音抬起头时,我怎么也不相信这就是我认识的冲姐妈,没有了往日的白发憔悴、面无血色,也没有了往日的哀怨形态,眼前的她肤色白皙,穿着入时,虽然坐着轮椅可也看的出精神状态极佳。

    吃过饭,趁着冲姐刷碗的功夫冲姐妈滑着轮椅带我参观她娘俩儿的家,我发现正对着客厅的大房间居然是一个大大的书房,里面有放着笔墨纸砚的专门书法桌,有环绕整间屋子的书橱,简直比我梦想中的书房还要设施齐全。看到这些,我不禁挺为冲姐开心的,因为经过那次变故,冲姐非但没有倒下反而自己改写了自己的命运,不仅走出了大佛镇,而且做出了一番事业,也用了几年的时间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城里人。看的出现在改了行的冲姐的脾气秉性有了一定的变化,坚强了独立了也开朗了,可我始终认为冲姐有一点却没有变,概括说来可能就是才情吧

    一样的爱好书法,一样的刺绣,一样的太多了,几乎所有的兴趣爱好冲姐都保留着,而更让人羡慕的是如今的冲姐依旧有一种清新脱俗的气质,而像冲姐这样有理想、有事业、也有才情的文雅高贵脱俗的女人不正是我梦寐以求所想要变成的吗?或许上天并不刻意偏爱那个人,他所给予每个人的都是公平的,只要努力就有希望!

    是啊,上天对于每个人都是公平的,用句极俗的话来说就是“上天为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一定会再为你打开一扇窗”此话说的很有韵味,也能让人久久思量这个中曲委。如果总结冲姐的发展这件事来看这种所谓的个中曲委的话或许就是:关上门时别一蹶不振,把握好上天新给自己的那扇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