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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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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天色将明未明,储大娘已过来敲门。

    于季友从起床便开始叮咛,什么小心脚步,要注意安全,别大意涉险一样一样听见普宁应好了之后,他才甘愿放人。

    普宁一走,屋子便安静了下来。他怅然若失地挲床铺,刚才她睡着的地方余温犹存;闭眼,他仍能在脑中勾勒出她熟睡的容颜。

    有她在,气氛就生动活泼,连白茶也变得甘美。她一离开,就像香花失去了香味,连日光也跟着黯淡了下来。

    若是他的伤能再快点痊愈就好了。现在他就能陪着她到河边去,也不用趴在这干瞪眼。

    敲门声打断他的沉思。

    “谁?”

    “是我霍香,我能进去么?”

    “门没锁。”

    霍香综着笑靥走入,瞧见于季友仍趴在床上,脸红了红。

    “刚好像看见苹儿姑娘出去?”昨晚见了他之后,她一夜辗转,满脑子全是他端正黝黑的俊脸,还有未来的大好前景。

    于季友点头,询问:“大娘带她去河边,那儿安不安全?”

    “有大娘在,您放心。”霍香接近竹床。“您想再睡一会儿,还是起来坐坐?”

    “麻烦你。”他手伸向她,真把她当成了婢女看待。“你哥哥呢?”

    “工作去了,公子找他有事?”

    于季友想了下摇头,他本来是想请霍梓搀他到河边看看。“你知道大娘去河边收网,来回要多少时间?”

    “顶多一个时辰。”霍香有些厌烦,从进门他就不断问同样的事。“公子不用担心,苹儿姑娘会好好的,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的。”

    他知道,但他就是不放心。因为他最惦记的那人,这会儿不在他身边。

    “你去把门打开,拿把椅靠着。”

    霍香一愣。“做什么?”

    “照做就对了。”

    听见他语气不善,教霍香有些讪讪,只好拎起搁在一旁的脏衣蓝,说要到井边洗衣裳。

    再进茅屋,看见于季友巴巴地眺着门外,霍香才知道他先前为何做那吩咐,他不放心他“妹妹”想能早点看见她一会儿是一会儿。

    拜托,从没看过这么保护妹妹的哥哥。霍香暗翻白眼。

    不行,她非得快点扭转局势,想办法引起他注意不可。

    “刚才进来忘了问,公子用过早膳了么?”

    于季友瞟她一眼,摇头。“我不饿,苹儿先前说会煮鱼汤给我喝。”

    “您不饿,可苹儿姑娘未必是这样。”霍香说得有理。“河边一趟路不算近,出门又没用膳,她回来不饿慌了才怪。”

    也对。于季友想,虽然昨晚普宁说过膳食都由她处理,可来来回回走了一个时辰的路,还要进灶房,会不会太劳累她了?

    “你可以帮忙?”

    “当然。”霍香怎么会放过表现的机会。“我现在回去准备,差不多苹儿姑娘回来,就可以上桌吃饭了。”

    于季友谢过她。

    两刻钟后,半身湿的普宁急呼呼地跑回来。

    于季友早从洞开的门看见她。一靠近,便见他皱眉问:“怎么回事?怎么会弄成这样!”

    “没事啦。”她笑着安抚。“刚才大娘要我拿桶子给她,石头太滑,我一不小心跌跤了。”

    他拉来她细看。“手脚呢?有没有伤到哪?”

    “只是衣裳湿了,待会儿大娘会拿衣裳来借我”

    两人说话同时,霍香正好进门来。

    “于公子,早膳准备好了,啊,正好,苹儿姑娘也回来了。”

    普宁一见霍香,眉头立刻皱起。“你是谁?”

    于季友帮忙解释:“她就是我昨晚说的,霍梓的妹妹。”

    霍香把木盘搁下,温婉一笑。“初次见面,我叫霍香。”

    怎么会这样?!普宁不可置信,她本以为长得孔武有力的霍梓,妹妹应该不会俊到哪去,但没想到,人家却是个娇嫩嫩的漂亮姑娘!

    她瞪向桌上。“她干么端这些菜来?我不是说过我会去煮鱼汤。”

    “是于公子担心您回来会肚子饿,才要我准备一些。来么,坐着休息吃点,我想公子肚子一定饿了”

    “是啊,先吃点,鱼汤可以等会儿再弄。”

    普宁一把火起,昨晚上他明明说过只是找人来帮她洗衣担水,才多久时间,他就忘了他说过的话!

    “等会儿?等会儿肚子都饱了,我还弄鱼汤做什么?!”她抄起木盘往霍香手里一塞。“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需要,你拿回去吧。”

    霍香傻了。“苹儿姑娘于公子”

    “别这样,苹儿。”于季友觉得过意不去,毕竟这饭是他开口请她帮忙做的。“不过一顿饭,我保证你等会儿煮的鱼汤我一定会喝完。”

    “是么是么,”霍香刻意讨好。“我知道苹儿姑娘不擅厨艺,等会儿煮鱼汤,我也可以一道帮忙。”

    霍香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普宁现在忌讳人家说她不够能干,而且还是在于季友面前,这要她面子往哪摆!

    她气急败坏地说:“对对对,你手脚麻利又善良,我笨手笨脚。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开头不来,非得趁我不在,才假惺惺跑来帮忙?”

    霍香脸一红。“我不晓得我哥哥昨天才告诉我”

    “是,”普宁逼近一步。“这村子上上下下就二十多户人家,你能够深局简出到不晓得村里多了两个生人?”

    霍香答不出话。她总不能吐实,说她跑这帮忙的目的,是为了她英俊的哥哥。

    于季友一头雾水,搞不懂普宁为何发这么大脾气。

    “苹儿,霍姑娘好心好意做了饭,你就退让一次——”

    她打断他话。“我不要再退让,我就是不要吃她做的菜,我就是不要她进我们的屋子!”

    普宁说不出口,她所以闹别扭,全是因为嫉妒。昨晚明明说好,他只吃她做的菜,霍香才来多久时间,他就忘了他说过的话!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吃得下霍香做的菜。

    “苹儿,讲理点!”

    “我哪不讲理?”她霍地转过身。“明明是你亲口答应要等我做鱼汤给你喝,才多久你就变卦了!”他也不想想,她学习割烹料理,就是想在他面前好好表现。这会儿连她拿手的事情都被做光了,她还能干么?

    于季友不懂她为什么要如此小题大作。“我刚不是说过我一定会喝——”

    “但我不要这个样子么!”普宁跺脚。

    “总而言之,我反悔,我不要她来了。”

    “胡闹,承诺岂能说不要就不要。”他板起脸来。倘若人言而无信,那这世间还有什么可以相信!

    敢说她!“你还不是一样!”

    “好了好了两位,别生气。”肇事者竟摇身成了和事佬,霍香安抚着。“既然苹儿姑娘不爱吃我做的菜,我马上端回去”

    “搁下,她不吃我吃。”于季友也动了肝火。他认为自己跟霍香都是一片好意,该道歉、退让的人是她。普宁不该无理取闹,他该教会她这点道理。

    普宁不可置信地看他。“你的意思是你宁可留下她,也不要我?”

    他沉沉吐气。“如果你再这么不讲理,是。”

    他竟然当着霍香面让她难看!

    “好。”普宁气得飙泪。“既然你这么喜欢跟她一块,今后就由她照顾你,我走,总行了吧!”

    不等于季友反应,她推开杵在门边的霍香,倏地跑出门去。

    同在这个时候,李进跟胡里在镇上大夫带领下,率着大批人马进到了翠岭村。

    一见这阵仗,村民全呆住了。

    一辈子也没见过的庞大队伍,一个个英挺逼人的官爷,一匹匹高大的骏马,亮晃晃的长枪铁衣,还有珠光宝气的彩轿——

    又一次,村长被簇拥着出来,哈腰望着最前头的李进。

    “官、官、官爷”

    李进居高俯视问道:“据说前几天有一对男女来你们村?”

    “是是是”村长神色犹疑不定。“是一对姓于的兄妹,不知道官爷找他们”

    李进从怀里取出金簪。“见过么?”

    村长倒抽口气,他当然见过那金簪,问题是,怎么会在这官爷手上?

    “说。”

    “有有有就是那对兄妹,在那个妹妹的头上”

    “她人在哪?”

    “在、在、在”村长指向茅屋。

    “其他人先等着。”李进翻身下马,立刻朝村长指的方向跑去。

    恰好,与飞奔而出的普宁撞个正着,李进赶忙稳住她。

    “李进?!”普宁吓了一跳。

    “公主!”他双袖一甩跪下。“下官罪该万死,让公主受苦了。”

    李进一跪,其他人哪敢站着,包括村民在内,全部跟着俯首伏拜。

    普宁扶起李进,望着众人。“都起来吧。”

    唯独村长还跪在地上。

    李进回头:“没听见公主吩咐?”

    “有有有,草民有听见,但就是”吓得腿软了。村长一觑普宁,又连连磕头。“还望公主大人大量,原谅草民有眼不识泰山”

    “等等——”李进横眉竖目地质问:“你刚说你对公主做了什么?”

    “我、我、我”

    “别这样。”普宁一使眼色要李进别追究。“是我理亏在先。对不起,我当初进村,对你们瞒了一些事。我名字确实叫苹儿,但我不姓于,我姓李,也是当今皇帝的女儿——普宁公主。”

    屋子里霍香听见了,愣愣地转头看着于季友。

    不等霍香开口,于季友自个儿答了。“没错,她是普宁公主,而我是山南东道节度使之子,也是当今皇帝的驸马、普宁公主未来的夫婿。”

    霍香跌坐在地。

    天吶,她刚才竟跟一个公主——在争风吃醋?!

    于季友一看就知道霍香在担心什么,她怕普宁会借机折磨她。他拉开嗓门说话,也是要提醒外边的普宁。

    “你放心,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不会让她动你一根汗毛。”

    同是表明立场,其实还有其他更好的说法,但突然之间,于季友只想得出这种暧昧不清的话。

    想当然,不但普宁,就连霍香,也误会了他的意思。

    两个人都以为,他的话,是在暗示他喜欢霍香,更胜普宁。

    普宁身子一震,脸色惨白地转过身。

    她不敢相信她的耳朵——昨晚才承诺婚后会带她四处游玩的良人,她最喜欢的男人,竟然当着她的面,说他要保护其他的女人?!

    她纤手指向仍坐在地上的霍香。“你的意思是,为了保有她,你不惜跟我作对?”

    “只要你想伤害她。”

    这话底下还隐着一个意思,只是普宁太生气,没听懂。

    他保护霍香,只在她会被她伤害的时候;换句话说,只要她不找霍香麻烦,他也用不着费心。

    普宁震惊地望着两人。

    眼前这一切,太可笑了。想不到她接连几日的付出,竟还敌不过一个陌生姑娘的一餐饭!

    他到底当她是什么?招之即来的消遣玩意儿?

    好一匹野马,好个铁汉,这么不怜惜地践踏了她的心。

    感觉泪水已眼眶中滚动,她用力吸气,她才不要在他俩面前失了仪态。“这句话我记得了——李进,我们走。”

    在泪水滑落之前,她毅然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