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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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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无边的黑暗。

    他的身体沉甸甸地像被千斤重担压住,压得他连呼吸都是一种奢侈。

    很难受的感觉,但他并不讨厌,也不急着让自己脱离这样的痛楚茫然。如果可以,他甚至是希望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不必清醒,也不必在乎自己身在何处

    但这是不可能的,他还是逐渐清醒了。被一些声音扰得想在昏茫痛楚中多耽溺一会儿也没办法,因为那些声音实在太吵人了,几乎可以把死人吵得不得不再活过来

    “你在干嘛?这样随便对人毛手毛脚不好吧?虽然他是个男人,但盛莲国的男人是女人不可以乱碰的不是吗?你别再乱摸他的脸了啦!”有个懒洋洋的女声在侧方扬起,口气高扬,听起来是相当不耐烦了。

    有人在摸他的脸随着那女子的声音,周夜萧很快感觉到自己的脸正在被无礼地碰触。不要!不要摸他的脸,他讨厌别人碰他的脸!尤其更恨别人对着他的脸说——

    “子熙我的子熙”

    是的,就是这样的话。许多人、许多人,总是看着他,在怀想子熙。当子熙不在,而他们又挂念非常时,就会来看他,摸摸他的脸,从他的脸上去思念子熙

    “子熙已经死了,不要对着别人胡乱叫!你这样是想侮辱子熙还是侮辱那个不幸被你毛手毛脚的人啊?”花灵受不了地说着。

    是啊,就是这个词儿——侮辱。

    也确实,也不知道这样的行为,是侮辱了谁。

    周夜萧整个脑袋迷迷茫茫

    “你给我闭嘴!不要以为我不会再揍你!”

    “你已经唔!”揍了。最后两个字被迫以闷哼声取代之。

    随着一声重击声扬起,就听到有人闷痛的哼声。不必睁眼看也能知道,那个说子熙已经死掉的人被打了。

    周夜萧缓缓张开眼,由于房里的另两人正忙着——一个打人、一个被打,所以没人发现他已经清醒。

    花灵发现自己最近跟“奄奄一息”这个成语很有缘。如果教育部要编新版的成语典的话,就别那么崇洋媚外地拿那捞啥子“三只小猪”来凑字数了,起用她的大名不是更好?至少更具本土认同的教育意义是吧?如果“三只小猪”的注解是“很勤劳”的话,那她花灵两个字,根本就可以直接挂在“奄奄一息”下面嘛。

    从十七岁那年被痛扁过之后,没想到事隔多年,早就洗心革面、漂得比太白粉还白的现在,却还是遭受到这样的事!而且还是被富裕琴这样的一个疯子打,教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麻烦请尊重一下被殴打者的选择权好吗?

    妈的!暴力这种东西,真该重重被社会国家谴责声讨并消灭!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讲,非得要弄得打人的手痛、被打的重伤?太莫名其妙了!

    而她嘛,则是第一百零一次的后悔不已——自己怎么老是管不住这张嘴,都这么惨了,还没事讨打?身为男人被吃几百次豆腐又不关她的事,而且对她来说,男人的豆腐又不值钱,被摸摸捏捏几下反正也不会少块肉,她有什么好帮忙出头的?

    就在花灵自暴自弃自骂时,富裕琴打趴了花灵之后,火气仍然很旺盛!吼道:

    “他是子熙!他是!他有子熙的脸,而且很快就会是子熙!不想再讨打,就给我住嘴!”

    “你的视力有问题!明明长得完全不同的人,你还能把他当子熙叫,自欺欺人也不是这样!”嘴巴啊,你就行行好,闭上了吧!花灵在心中悲惨地对自己管不住的大嘴巴呼吁着。

    “你才有问题!你自己好好看看,她是子熙的双胞眙弟弟!他们一模一样,所以他是子熙!”

    “你既然说他是子熙的弟弟了,又怎么会是子熙?我以为你只是疯了,没想到你还傻了。好奇怪喔,原来盛莲国的疯病与傻病是一块儿发作的耶!”嘴巴啊,别再一言九“顶”下去了!求你了——花灵的胸口正无力抽搐中。

    “你给我住嘴!”

    富裕琴气得又想揍人,但这个叫花灵的女人,虽然被揍时会哇哇大叫,但却永远学不乖,老是出言招惹她!真是个无赖到让人无力的女人。她打得手都痛了,可这女人不留着点力气呼痛,却忙着顶嘴——真是个怪物!

    她是可以再揍花灵,但花灵的身体状态实在也禁不住包多的痛揍了,她掳这女人来,可不是为了杀死她。所以富裕琴只能气得将花灵一把揪起,扯她到床榻前,让她好好看一下周夜萧的长相——

    “他是子熙!你看清楚了没有!他是!”这还是花灵被抓来这间房间里一个小时以来,第一次有机会这么仔细看着周夜萧。而且——

    还是个清醒的周夜萧哟!

    “嗨,你醒了?初次见面,你好,我叫花灵。”

    虽然整个人被富裕琴拎得很狼狈,而她美美的脸也始终保持在猪头的肿样,还有还有,她身上又脏又臭,已经八天没有换洗了不过,花灵还是努力以最完美的微笑示人,在尽可能的情况下,留给初次见面的帅哥一个良好的印象。

    她喜欢看帅哥,对超帅的这款尤有偏好。

    至于这人,是周夜萧,是她该讨厌憎恶、也本来就讨厌憎恶的人——这件事,在许久许久以后,当她好不容易从美貌的迷障里清醒,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不过,在现下,她什么都忘了,只着迷地看着眼前的帅哥,觉得他好好看,超级好看!额心那点朱砂痣,更是美得让入神魂颠倒啊——

    所以她不由自主地开口道:

    “哇,你真是我见过长得最美的男人了!子熙虽然长得也很优,但他太偏阴柔了,必须扣一分,只能当个九十九分的帅哥;而你则是俊美得刚刚好,既柔又刚,简直是刚柔并济这四个字的最佳注解啊!一百分!”

    “你就是周夜萧啊”花灵看着周夜萧,虽然决定不喜欢他,可是却忍不了对他满满的好奇心。

    所以在富裕琴出去办事停止对周夜萧性骚扰、把他们两人关在这里之后,花灵想,闲着也是闲着,便仔细地打量起这个认知中的“坏男人”这一打量,就是几个小时过去了,而这人也真强,醒着跟昏睡时没两样——反正都是一动也不动的。

    他很沉默,很不快乐,眉宇之间有着浓重的愁绪与抑郁——虽然这样让他“忧郁王子”的形象瞬间高涨到破表,帅得让人好想咬一口。可是,这不对吧?这完全搭不上她心中属于周夜萧该有的形象啊!

    她以为——

    周夜萧应该长得比子熙丑。

    周夜萧应该长得一副趾高气扬的嘴脸,嚣张得人人想扁。

    周夜萧应该因为长年嫉妒着子熙,所以看起来很丑恶猥琐。

    周夜萧应该在成功把兄长陷害、取而代之后,全力享受着荣华富贵,并染到一身庸俗铜臭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这未免也太不象话了吧?不仅有违她的期望,还让她半年多来累聚的气与恨,一下子像被针戳爆的气球,就算找得着一点痕迹吧,也发作不出来了。

    怎么可以这样啊?这样让她很为难、很闷耶。

    “喂,周夜萧。咱孤男寡女的被关在这个空间,身为一个男人,你都不表示一下喔?至少也该对我出声警告几句吧?”见他还是不言不语,花灵有点挫败地接着说;“那至少至少的至少!你该问我是何人?为什么会被抓来跟你关在一块儿吧?人家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而我们这样,好歹也有五十年的因缘,才会一同被关不是吗?”

    被吵杂声音所扰的周夜萧终于稍稍从魂游天外的空洞里,拨出一点冗来应花灵:

    “嗯?什么?”

    噢!好低沉的声音!花灵没种的当下拜倒。虽然这样的低沉是来自昏迷太久、也太久没有喝水的关系。可是好好听喔!又低沉又有磁性,在她印象中,也只有以前的李季准伯伯才有这样的声音啊!

    不行,口水擦一擦,快快振作起来!

    “你跟子熙一点都不像。”花灵道。

    “我跟他很像,但我差一点。”周夜萧很实际地说着。

    “才不。子熙的外表太阴柔、内在太软弱,这样的人比较适合当女人啦!”

    “女人?”疑惑的声音。“子熙是最完美的男人。”忍不住辩着。

    花灵走到周夜萧面前,两人近到只有半公尺的距离,而她还逾越地半弯着腰,整张脸几乎要贴在周夜萧脸上。这让凡事都不在意的周夜萧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然而他本来就靠坐在一张躺椅上,能后退的空间也实在是有限了。

    所以他后脑勺抵在椅背上后,便没有再退,整张美丽绝伦的脸正对着直勾勾打量他的花灵,没有半丝闪避。一般盛莲男人在面对女人大胆而无礼的盯视时,通常会低下头规避这样的无礼,也应该会被看得手足无措、局促不安才是。但他没有,他就这样直直面对,不管别人这样看他是为了意yin还是挑衅。

    以前他不是这样的。可现在,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子熙已经不在了,而他什么也不会在意了。

    两人就这样相望了许久许久,周夜萧没有开口的欲望,对于子熙以外的人或者还加上曾经是他这辈子唯一的知己好友莲瞳吧——除了这两人以外,任何人对他而言,都没有意义。

    花灵也不寄望他会花容失色或开口斥喝什么的,主动开口结束这段漫长的凝视,说道:

    “告诉我,你是恨着子熙,还是爱着子熙?”

    周夜萧看向花灵的目光终于有些不同,从空洞冷漠转为一丝丝不解的探索。他完全不在乎眼前这个陌生女人是谁,也不在乎疯狂的富裕琴把他掳来是何原由。可是这个女人在跟他谈子熙,问他:是爱着?还是恨着子熙?

    是爱着?还是恨着?

    多好笑的问题,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周夜萧是恨着周子熙的!恨到容不下周子熙,恨到非要他终生不得回到京岛,恨到要周子熙沦落风尘当歌伎

    “每个人都知道我恨子熙。”平淡而冷漠地说着。

    但花灵捕捉到周夜萧在说到子熙的名字时,眼底闪过一丝痛楚与柔软。这同时也让她的心情当下复杂起来

    以她二十一世纪的地球人审美观来说,周夜萧整个人的形象无疑是俊美中带着刚毅的,这让他虽然长得非常美,却一点也没有娘娘腔的感觉。

    虽然说,这不太符合盛莲女人的品味,让他与子熙一比,便成了世人口中的次货。可是以花灵的眼光来说,却是再顺眼不过了。总觉得男人就该长得如此!就算她其实满享受处在这种女权至上的国度,但不表示她二十五年来养成的审美观会因此而转变得跟盛莲人相同。

    “我管别人在自以为是什么?他们的知道就是你真实的想法吗?我看你也不是那种人云亦云的人,你就别拿别人的话来搪塞我的问题了。”花灵又问了一次:“说吧,你怎么看待子熙?”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周夜萧冷淡反问。

    “耶?!”这是身为温良恭俭让的盛莲男人所该回应的话语吗?花灵又一次发现这周夜萧与子熙真的是太不相同了。“你怎么能这样回堵我?你是不是盛莲男人啊?”好惊讶喔!她还以为会用这种口气说话的,全盛莲除了李格非外,找不到第二个了呢。

    而这周夜萧也够胆识,是她所看过的第二个!不错,她开始有点欣赏了。

    周夜萧还是一径的冷漠。

    “请你退开。”

    “我不要!”很干脆的拒绝。

    “随你。”无所谓。

    然后,两人僵持着。

    不过花灵很快地败阵下来。因为她静不下来,而周夜萧似乎可以一路静坐到进棺材的那天。所以花灵叹了口气,又开口道:

    “我不是无关紧要的人,我是花灵。也许你不知道花灵是什么人,但子熙是在我怀中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或许你更觉得我没有资格过问你与子熙之间的恩怨好吧,我是没有。可是,周夜萧,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因为我需要你的答案。”

    “为什么需要?”子熙周夜萧终于正眼看向花灵,无情无绪的眸子终于有些波动。这人竟是最后见到子熙的人

    一个陌生的女人,居然是把子熙抱在怀中,亲眼见到他死去的人!

    花灵边打量着周夜萧复杂的神色,边道:

    “子熙到死之前,还在对你道歉。并祝福你与莲瞳的婚姻,这让我不能原谅。人可以善良,但不应该善良得失去理智。一味的善良,其实说穿了不过是种懦弱。我喜欢子熙,但讨厌他到死都还坚持要祝福他的仇人。我不希望每每在怀念起子熙时,除了想到他种种的好之外,还要带着这样的埋怨。所以我在找一个理由,希望有一个充份的理由可以让我对这件事释怀,并且认同子熙的选择。”

    伸出食指,点向周夜萧的眉心红痣。淡淡笑着:

    “周夜萧,既然我又回到盛莲,并且还遇见了你,那么,我想我有两件事得办:一,得到答案;二,实现子熙的愿望——要你跟莲瞳幸福。”

    周夜萧的神色在花灵的话语中逐渐变得复杂,几乎是不由自主、耽溺着迷地搜括着花灵口中说出的每一个与子熙有关的只字片语。

    子熙子熙子熙啊在短短三十几年的岁月中,兄弟俩一别就是十六年

    是他造成的,是他害的,是他让一切变得如此不可收拾,是他!

    都是他!

    “周夜萧,你怎么了?!”花灵发现周夜萧脸色变得很糟,青中带灰,气息抽抽,像是空气进不了肺部,随时都会死去。她惊得摇他,但别看周夜萧人又瘦又文弱,还真是不容易摇呢!

    这人力气似乎还满大的,又一个跟盛莲男人不同的地方花灵边摇心中边闪过这个模糊的疑问。

    “别、别碰我”周夜萧努力想发声,想要花灵住手,可是头痛来得太迅速,让他只能以双手紧紧捧着头,再也没多余力气做其他事。

    “你说什么?大声点?我听不到啊!”花灵看也知道周夜萧可能是什么病症发作了!

    “天啊,别跟我说你有气喘、也别跟我说你有心脏病,更别告诉我你有脑癌!我不会cpr、不会开刀,什么都不会啊!所以我想老天爷让我穿过来一定不是为了这一刻的英雄救美。这位大哥,求您就别玩了吧”惊得语无伦次,完全挫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啊,对了!快对外敲门,求救!

    随想即行,她火速冲到紧闭的门板前,狂拍门、放声大吼;

    “喂!外面有没有人?快来人啊,这里有人生病了,快找医生来!”

    她大叫没多久,突然大门从外面被狠狠推开,顺道将花灵给推退倒地。

    富裕琴第一个冲进来,而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两个稍具年纪的中年女子。这两名女子虽然看起来像五十几岁的地球人,但花灵知道当盛莲人开始呈现老态,通常已经有一百五十岁以上的年纪了。

    “子熙怎么了?!”富裕琴奔到周夜萧面前,惊怒地看着周夜萧已经陷入昏迷,于是扬着拳头就要找花灵算帐——

    中年女子之一闪身到富裕琴面前,轻轻松松压制住盎裕琴的拳头:

    “我要的是活人,不是死人。再说,你要是把她打死了,谁帮你完成心愿呢?”

    心愿?她能帮富裕琴达成什么心愿?花灵心中暗自警戒。比起动不动就对她暴力相向的蛮女富裕琴,花灵直觉眼前这两个看似慈眉善目、但其实深不可测的女人,对她更有威胁。

    “可是,她把子熙”

    “他没事。”另一个女人早已走到周夜萧身边,不知用什么特殊的方式,反正只看了一眼,便这么说着。更接着说:“眼下他心绪混乱、六神无主、意志溃散,正是助长我等施展易魂大法大好时机。”

    “真的?!”富裕琴瞬间亢奋起来。“那还等什么?事不宜迟,快走吧!”不由分说,一把将周夜萧抱起,率先往外冲出去。

    两名中年女子倒不急着跟上,蓄意在房里停了一会儿,冷淡打量花灵,那别有深意的目光,让花灵不由自主地打了好几个冷颤。

    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大概就是如此吧,花灵想。

    总算,那两个女人打量够了,对外头的武卫道:

    “把她带走。”

    但凡每个用来装神弄鬼的地方,通常都会搞得阴森黑暗,弄得烟雾缭绕,仿佛电力严重缺乏,连根最便宜的蜡烛也买不起。这是花灵被挟进这间二十坪大的斗室、好不容易适应这里的光线与空气后,所扬起的第一个悲惨的想法。

    这个又暗又乌烟瘴气的地方看起来像是个临时办事处,因为四方空空如也,家具物品也极之简陋,所以花灵很难猜出接下来会面对什么人、被何方妖孽给作法宰了。唉

    此刻,花灵坐在斗室正中央的椅子上动弹不得,也没瞧见别人对她做了什么,但现在她就是不能动,只能像个木头人似的坐着。她严重怀疑自己一定是被点穴了!

    不过,至少她是坐着的。比她更惨的人恐怕是周夜萧——因为这位美人老兄被放在她正对面的祭台上,让她不由自主地频频投过去悲悯的眼光,为自己可怜的同时也帮他可怜一下。

    那祭台就如同她看过的每一部恐怖且怪力乱神的电影相同,每一个被定在似床非床祭台上的人,通常接下来的场景八九不离十是这样的——

    邪教大法师出现,摆出一脸神圣穆肃的表情,一手拿开山刀捅人、一手拿碗接血,然后,没有意外的话,那美丽而可怜的祭品就会顺利被宰掉。

    当然,如果祭品是主角,那他就不会死,会有英雄跳出来救美;可,若他只是配角,那就只有乖乖待宰的命了。

    那,英雄呢?我们的英雄躲在哪里?眼下正是掳获美人心的太好时机,还不快快出来!想想看,连史瑞克那种家伙都可以被提拜为男主角了,其他拐瓜劣枣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快跳出来吧!

    花灵左顾右盼,不知道在这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情况下,没有配备卫星导航系统的英雄会不会正在遥远的天边迷路中啊总不会是要她当英雄吧?花灵暗自苦笑地在心底咕哝。一起被抓来这个地方,她还能有命逃出去吗?搞不好周夜萧还能活,她则是肯定完蛋。

    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从另一个通道传来。

    神经兮兮大法师要出现了吗?花灵心里自语。

    走道那端,出现了四个身穿黑色祭袍的中年女子。在她们身后,跟着两排手持各式法器的年轻女子。

    其中两名中年女子就是一同带花灵回来的人;而另两个女人,则罕见的满头白发,看起来苍老得不适合问她们的高寿。怕问了之后,得到黑山老妖的结论,落得自己被惊吓的下场。

    而白发,同时也让她们显得威严,加上她们的面色沉冷,像是这辈子都没笑过似的,不只可以用来吓小孩子,若是想吓大人也是绰绰有余了。够吓人,于是便形成了一种让人不敢造次的威严气势。

    四名老女人站在花灵身前约两公尺处,她们不急着瞧祭台上美丽非凡的祭品,反而专注于打量花灵,花灵被看得全身寒毛都直立了起来。

    “就是她吗?”站在中间、看起来地位最高的那名白发老女人开口。

    “是的。”黑发的中年老女人恭敬应着。

    “她看起来很糟。”另一个白发女人轻哼。

    “这样的人,身体内不可能流有尊贵的血!”充满轻蔑、不屑的否定语。

    “是,她不配!”

    无法动弹的花灵在这些议论纷纷之下,只能沉默地装死。听之任之,随便她们去讲。眼下她比较在意的是这些老妖婆想对周夜萧做什么?又想对自己做什么?

    “启禀容长老,富裕琴在外头不耐久候,正吵闹着要闯进来。”一名灰袍女子走过来禀报。

    “挡住。”中年老女人横过去一眼。那名灰衣女便无声而快速地退下去了。

    负责司时计辰的女子闪身进来,恭敬地对四名长老说道:

    “时辰将王。月已上中天,且如长老神机妙算,正有一片乌云逐渐飘来,即将蔽月。”

    立于中央的白发老女这才停止对花灵充满嫌恶的打量,转而冷笑一声,下命令道:

    “准备进行易魂大法。”拂袖转身,大步定到祭台前。

    而另一个白发老女却没有跟过去,她反而走到花灵的面前,也不知道怎么变的,就见她双手突然出现一颗约莫有哈密瓜那么大的圆形黑色石头,那石头黑中带红,红中又带了丝丝的金光,仿佛在流动似的。

    感觉很不妙,非常不妙。花灵想闭上眼不再看这颗令她不由自主想躲开的石头,然而此时却连转动眼球的力气也没有,更别说动动眼皮子了,想都别想!这颗石头具有怪异的吸引力,紧紧将人的目光摄住,完全无力移开!

    捧着诡异黑石的老女人虽然脸上也满是对花灵的不屑,但对于接下来要做的事,却有些疑虑。就见她转头再次征询领头的那个老女人:

    “容长老,真的要开启她吗?如果她真的是”

    “就算她真的是又怎样?!”被尊称为容长老的老女人威严斥喝,语气中是完全不掩饰的嫌恶与怒意:“是的话更好!我倒要看看,所谓正统的花家嫡女,能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

    正统的花家嫡女?!

    花灵心中一惊,有些明白这些人可能是谁了!她们是盛莲花家的人,而且肯定是权力核心的那些人!地位搞不好比起花吉莳还高上一点点——毕竟那么老了,总是靠着年纪占一点小便宜嘛唉,都什么时候了还乱想这个!她快完蛋了耶!花灵在内心悲泣。

    “别蘑菇了,时辰不等人,快!开启她!”

    “是。”

    开启什么?这些人要对她做什么?!花灵在心中狂呼,却一点自救的办法也没有。

    她努力要振作,苦苦抗拒着意志力被征服,不让自己失去意识。可这一切不过是徒劳!八个灰衣女人围着她念些不知名的咒文,手上的法器叮叮咚咚敲着,一记一记将她的精神给打散,整个人逐渐陷入昏茫。

    花灵感觉自己还是醒着的,因为她看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她知道周夜萧被点醒,那名叫容长老的老女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周夜萧睁开眼,只是睁开眼,但眼中完全无神。所以周夜萧其实也是在无意识的状态。

    然后,老女人在念了一串咒文后,对周夜萧道:

    “子熙子熙,魂归来兮;夜萧夜萧,趁夜而销。净灵入体,污灵散去!”说完,对花灵的方向一喝:“纪长老!”

    持黑色石头作法的纪长老突然将石头往花灵眉心一点,喝道:“破!”

    随着这一声大喝,花灵觉得有一股狂猛的力量冲破了体内一道无形的门,在身体里四处乱窜,将她的五腑六脏都搅成了稀泥似的,痛得她差点在地上打滚哭嚎——如果她能动的话。

    然而这还不是最惨的,而是在她痛不欲生的当口,身体竟控制不住地往周夜萧的方向飞去,看似就要撞上那名容长老时,就见容老长只手一挥,她便被定在半空中。

    “去!”容长老狠命一掌击向花灵的胸口。

    “噗!”血如飞箭从花灵嘴里喷出,在周夜萧头顶上方聚集,很快化为炫风般红色血雾,飞洒了周夜萧满身。

    然后,花灵在肉体的剧疼与精神的虚脱中不省人事。

    然后,周夜萧也在另一串咒语中,缓缓闭上眼,沉睡一如死去。

    “成功了吗?”望着祭台上的周夜萧,再看向与如一摊烂泥般倒在地上的花灵,中年女子打破沉默问着。

    “这是我们第一次施展易魂大法,接下来的三天是观察期,你们好生记录下来。三天后我要知道成果。”容长老对着下属说道。

    “是。”下属们齐应。

    “容长老,易魂大法需要的引子是花家宗主的心头血。就算花灵是我们花家人,其实也并不具备宗主身分。这周夜萧醒来后,可能仍是周夜萧哪。”纪长老摇头道。

    对于这一点,容长老根本不关心,就见她道:

    “那又如何?反正我们对周夜萧施法只不过是为了证明花灵的血缘而已。至于他是活是死、是痴是傻,与我们何干?”她走到花灵身边,以鞋尖点了点。冷笑地道:“两千多年前的嫡传,早已脱出盛莲,失去我家族传承的正统性。如今凭着那早已杂质染劣的血统,居然敢妄想接手我花家经营了千年的基业吗?哼。”一踢,就要走人。

    这时外头突然传来轰轰然的喧闹声,随着一道道门被打破,声音愈来愈近,像是有千军万马正向这个隐密的房间攻打而来。

    突如其来的意外之事,让所有人都皱起眉头,年轻一些的,更是掩不住一丝丝惊慌。

    “怎么回事?”容长老沉声问。

    一名弟子已然飞快奔进来,顾不得顺过气,连忙大声禀报:

    “启禀各位长老,外头是颂莲王!颂莲王领了数百名亲卫一路打进来,目前正与富裕琴和她的手下交手!很快就要打到这里来了!”

    颂莲王怎么会找到这里?!她哪来的消息?!虽然这是大家一致的疑问,但眼下并不是发问的时机,先走人要紧。花家从来没有与当权者撕破脸的打算,更别说这个颂莲王疯狂起来是谁也不买帐的,得先避一避才行。容长老对所有子弟道:

    “撤!”

    “长老,那这两人?”一名弟子问。

    “带走——”

    碰,最后一道门被轰破,就见被打得浑身是血的富裕琴飞跌了进来。

    来不及带人了!容长老咬咬牙,及时扯下花灵数根头发后,手一挥,与其他三位长老共同勉力施行移形术,将所有弟子一同带走,低喝:“走!”

    当颂莲王挥剑而入时,这间小斗室除了血人一般的富裕琴外,就只剩花灵与祭台上的周夜萧了。

    跟在颂莲王身后进来的,是因施法过度而脸色苍白的花吉莳。她不意外会在这里找到周夜萧——毕竟这是颂莲王请求她施法找人的原因。可是看到花灵也在后,她感到震惊不已,然而更让她震惊的是这屋子里的气息,很明显来自花家。空气中还留下一丝丝法咒的味道。

    那味道,非常非常的熟悉。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花吉莳心中浮现浓重不妙的预感。

    “吉莳,你快来看看他怎么了!”

    莲瞳的大叫声唤回了花吉莳的沉思,她很快走到祭台前,发现周夜萧已经醒过来了,双眼仿若秋水似的,既清澈又纯真这让花吉莳为之一楞。虽然她与周夜萧并不太熟,可是,印象中的周夜萧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吧!

    “周夜萧,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周夜萧?”周夜萧微偏着头,迷惑而不解地看着花吉莳,带着一点怯生生的语气:“您是在叫在下吗?可在下并非唤作周夜萧啊。”

    莲瞳与花吉莳听了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语气这神情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周夜萧居然说自己不是周夜萧?!

    “如果你不是周夜萧,那你是谁?”莲瞳口气不善。为了找他,忙了一天一夜没吃没睡几乎没把整个京岛给翻过来,好不容易找到了,却还得听他胡说八道,让她满肚子的火气又扬了起来。

    “我我是”周夜萧有些畏惧地看了莲瞳一眼,虽然很怕她,但还是轻雅柔和的说道:“在下周子熙,请问你们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