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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前马神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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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多年前,也就是尼克松访华,北京举办世界乒乓球锦标赛那一年——1972年,中国的小球外交取得决定性胜利的一年。那一年,我当兵,赶巧在北京修地铁。

    那时,我们连队驻扎在马神庙北京轻工业学院内。北京轻工业学院跟马神庙大街只有一道院墙之隔。院墙是铁栅子,大街上对面的钓鱼台国宾馆、海军总医院、304医院、这些标志性建筑和马路上奔驰的车辆,站在院子里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按照北京人的话说,当兵儿的,组织纪律严格。连队规定:谁也不准私自外出。营房在校园内,我们却很难迈出校门一步。

    当然,我们也有走出营房的时候,那是我们到阜城门大街地铁工地去施工。工地在阜城门,从马神庙到阜城门,才一两站地,步行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可我们上工地,肩上不是铁锹就是钢钎、铁锤,叮当一遍嘈杂;下工地又一个个汗流浃背、灰头土脸,怕影响市容,于是上下工地,都是坐大篷车,大篷车首尾都是帆布密封。想看市容,只有前面一个窗口,和车的尾部缝隙间。那个不足0-5平米的地方,常常拥挤着五六颗脑袋北京、北京,多么神圣的地方呀!“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这是我们上幼儿园就会唱的歌,现在来到了北京,来到了天安门,来到了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身边,多么想在北京的街道上逛逛,去天安门广场走一走感受一下北京、接触一下北京人

    我们呼吸到了北京的空气,却未能领略到北京的古老和壮美更不能像在河北那样亲密地结识当地老乡。连首长在早操完毕后,总是提醒大家:“这儿是北京市,是咱的首都,北京的市民绝不是河北的老乡,他们是毛主席身边的人,觉悟高,咱俩要给他们留下好的影响。”于是宣布纪律,约法三章。尤其是星期天,和国家重大节日,我们就被严令不能走出营区。

    那时,政治学习总是:“苏修亡我之心不死,还有美帝在中国周边形成包围圈”总之一切都围绕“要准备打仗”部队遵循“内紧外松”的原则。

    正是这一年二月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一九七二年五、六月间,国际乒乓球锦标赛也在北京主办。这一年,北京大事喜事接踵而至。大街到处高高挂着五彩缤纷的彩旗,和热烈欢迎来自五大洲的朋友的标语。

    我当时是连队的菜买,相对施工的班排同志要自由些。那是在乒乓球锦标赛开幕不久,我想去看场乒乓球赛。那天,在甘家口菜场买了菜以后,想背着连首长,偷着到西单体育馆排队买看球赛的票。那时娱乐活动很少,球赛一开幕,每天在体育馆门前排队买票的人就排成了长龙,买票看球赛就成了问题。我来的早,售票窗口还没有开始售票。买票排队的人不是很多,前面也就二三十个人的样子。我占了一个好位置,心想买张票肯定不成问题。眼看着快要开窗售票了,就有当兵的过来,上前很礼貌地跟我拉呱,问是哪部队的?一搭腔,好!人家这边跟你客气地说着话,那边身子就往我的前面挤进来。这一加塞,我就往后面退半步。这时我发现,前面排队的人突然剧增。除了我们当兵的加进了几个,其他都是地方上的,有人喊叫:“当兵的不能加塞!”后面的人向我提抗议。前面还在加,这时有一个穿着短袖绸衫的人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把檀香扇,轻轻扇着,走到我的面前,指着我说:“你这个解放军同志不讲原则,加塞就是从你开始的”挨他批评,我顿时脸红,前面这么多加塞的,你看不见,咋就冲着我们当兵的来?心里怨着,可一想在这种场合总不能跟老百姓吵架,咱是当兵的,有纪律管着!恰巧我又是私自行动,这要闹到连队,还不背个处分回家?!想到这里,只好满脸赧然地说:“哪我退出好不好!”

    我悻悻地从队列中退出来,走不远,一个小学生非常礼貌地赶上来,叫住我:“叔叔,加塞的又不是你,你不买票了,不想看乒乓球赛?明天可是庄则栋上场。”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吃了批评,我心里堵着,没有答理他。这小孩还缠着我,他说:“要不,我把我的站位让给你!”他一指前面,距离售票窗口不远的地方。

    “叔叔怎么能挤占你的位置!”

    不是我不想看,而是吃了那位穿短袖绸衫人的批评,使我猛然想到了我如果冒着破坏纪律的危险看这场球赛,也许真的会背一个处分。我讪讪地笑着对那小同学说:“谢谢你的好意,我不看了!”

    小家伙狡黠地笑笑,他说,庄则栋明天出场,他特想看这场球赛,只是爸妈都不在家他上一步,突然向我伸出手说:“要不,叔叔借给我五毛钱行不行?”

    我看他稚气可掬的样子,便从口袋里掏出五毛钱来给他,他感激地向鞠了一躬,然后兴高采烈地向排在队列里的几个小男孩炫耀地喊:“哥们,明天我就能看庄则栋!”然后麻溜地插进队列中去。

    没能看场球赛,心里总是个遗憾。。我对那个穿短袖绸衫的人一直耿耿于怀,而对那个主动提出让给我站位,最后从我这里借去五毛钱的小男孩,很快就忘了。就在事后不久,大约是6月10日以后,我又到甘家口菜场买菜,路过马神庙,一个小男孩斜刺里朝我面前冲过来,他亲热地叫了一声:“叔叔,”有点气喘地拦住我,说:“我在这儿候你好几天了,老也不见你出来”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五毛钱,递到我的手里“还你五毛钱,那天在体育馆借的。”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小男孩一溜烟就跑得没了人影。

    2008年,北京奥运年前前夕,我来到北京,屈指数来,时光过去已是三十多年。在满大街迎奥运的广告下面我四处奔走,为忆旧,我寻访到昔日连队的驻地——马神庙,昔日的北京轻工业学院改换了门庭,费我一番好找。这儿街道并没有加宽,只是路两边的商店多了,走在马神庙大街上,忆起了那年的尼克松访华、国际乒乓球锦标赛,记起了那个穿短袖绸衫、手拿檀香扇的人。还有那个要让站位给我,最后借去五毛钱的小男孩从北京十?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到今天的奥运,北京变化翻天覆地,到处都是眼耳一新的感觉。

    经历了三十多年的奋斗,中国从小球外交,到今天的奥运大国,我很幸运,也是一个亲身经历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