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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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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打扰陈总了。那么,我先走一步。”他一如往常的习惯,把文件角对角细心地对迭好,收入公文包,然后动作毫不拖泥带水,提起公文包,准备离去。

    这种公事公办、毫不留恋的模样,真的彻底把陈昭洁给惹毛了。

    再也忍不住,她终于朝着他发飙了。“有时候我真的恨死你这种闷葫芦的个性!”

    正要举步离去的杨明织定在原地,睇视着她,不发一语。

    “那一天,我并没有要答应那个男人的晚餐约会,就算你没出现也一样。”她并没有说谎,她很清楚,这种事一旦给了对方一次机会就没完没了。那天她才正要开口拒絶,杨明织就出现了。

    杨明织纹风不动地看了她老半天,才慢吞吞地开口:“请问陈总,这关我这个下人什么事?”

    用一句话堵得她哑口无言。

    明明是出自他口中自贬的话,也明知这是他故意说的气话,却像一把尖鋭的刀飞射过来,直接刺进她的心里去。

    如果她现在听了这句话都觉得那么难以忍受,那么当初杨明织听到“下人”这个贬词时,又是什么样难堪的心情呢?

    也许是因为一直到现在,她才真正感受到杨明织是真的在生气、原来他也会生气,以至于在今天以前,她从没这么深刻地去思考过这种事。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

    回想起来,她如果更细心一点,她就会发现杨明织早已经传达过这样的讯息无数次。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她在加深两人间的无形距离,那些蠢话成了不可磨灭的暗示,不断地暗示杨明织要远离她,暗示他们两人之间的身份差距。

    正因为如此,明织才不愿意往她的方向多踏一步?

    原来,她一直浑然不觉地用她的骄傲,深深伤害了他

    她忘了就算受伤的人选择咬着牙不喊痛,但那个人的痛,也絶对不会比别人少上一分的。

    而明织,就是属于会咬着牙忍下来的那种人。

    “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贬低你自己的话,只有我才可以这样说!”明明是凶巴巴地抛下这样的警告,她的眼眶却无法自抑地泛红了。

    她在心里发誓,她以后再也不会对他说出这些可恶的话了。

    杨明织目不转睛地瞅着她泛红的眼睛。

    一阵长长的沉默,凝滞住空气的流动。

    半晌后,就像投降似的,杨明织低头抚额,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就只会对我耍赖,从小就这样,根本就是觉得我好欺负吧?”

    “乱讲,根本就是你欺负我!”

    “不是,我怎么可能欺负得了你?我只是一个可以供你戏耍的下人而已。哪一天,你大小姐不开心了,就可以转个身不理我了,不是吗?”

    “这次明明是你不理我的!”

    “我不理你?”杨明织抬眸,看进她蓄满泪水的眼底。

    他那双始终温和的黑眸,染上了一层阴郁。那模样,就像她刚认识他的那一年,她在雨中的操场找到他时一模一样。

    整颗心,因为他这样的表情而抽紧了!她怎么能再度让明织露出这样的表情?

    “别忘了,我从来没有主动搭理过你,我们之间,从来都是你来招惹我的,凭什么你认为,我该天天去你家做饭给你吃?我难道没有拒絶的权利?请问你是我的谁?”

    这番话让她羞愧得无地自容。

    是啊,她凭什么要他理会她呢?

    他们之间,也不过是一层薄弱的同学和工作合作关系而已,她哪有资格要求他随传随到?

    “如果,你不是抱着戏耍我的心态,不是把我当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人的话,那么,就证明给我看,做给我看,让我看看你到底把我摆在什么位置上。”他说。

    该怎么证明?

    她能

    她能用最直接的方式,让他明白她的心意吗?

    如果真的这么做了,是不是会被他瞧不起,或是被他用力推开呢?

    看着杨明织抿紧唇,露出少见的倔强神情,陈昭洁反反复覆转着这些念头,有些失了神。

    恍惚之间,她听到“碰”一声。

    杨明织公文包掉落地板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恍神。原来她已经双手覆上他的脸颊这么做了

    她闭着眼睛,鲜明感受着杨明织柔软的嘴唇。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明织的唇是不是跟他的人一样温润?

    现在她终于能确定了果然是的明织的唇果然跟他的人一样温润。

    她的心脏猛烈跳动着,眼睫轻轻颤着,等不到他推开他,却等到自己的泪水滑落。

    她在两人贴触的唇瓣中,尝到自己苦涩的泪水。

    直至此刻,她才明白,原来自己有这么害怕,怕到手脚都发软了。

    她是多害怕他会厌恶她这副有残缺的身体。

    她怕到甚至不敢承认,自己深深地爱着他很久很久了,却只能一味地欺骗自己,他们之间只是友情而已。

    但有谁会为了一段友情,心底就再也容不下其他的男人?

    有谁会为了修补一段受创的友情,耗费十几个年头仍不放弃?

    她的爱满到整颗心都涨痛了,心脏就像快被倏地上涌的感情撑破了一样,那些满溢出来的感情无处宣泄,最终,化成一颗颗的泪珠泉涌而出。

    她只是只任性的胆小表,只会用骄傲的外表来武装自己深层的自卑。

    她感激杨明织没有推开她。

    会不会是自己太突然的举动吓到他了?他一动也不动的,只是任由她贴着他的唇,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没关系,这样就够了,只要他没厌恶地推开她就够了。

    她湿润的唇终于离开他的,很羞愧地低下头,把脸埋进他的胸口里,两只手揪着他的西装外套,紧紧的。

    明知道她应该要赶快退开,不要再放任自己出糗,可她就是做不到。

    一直以来,她渴盼能靠他这么近,此刻就让她再任性一下吧

    半晌

    杨明织的沉默,在办公室中弥漫出一种深沉难测的氛围,陷入一阵冗长到让人局促的静谧。

    她紧张得快不能呼吸了。

    良久后,她的头顶上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别再哭了。”

    “我才没有哭,是你看错了。”她用浓浓的鼻音,坚持嘴硬的原则。

    杨明织无奈地摇摇头,终于有了动静。

    他伸出手,动作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顶。

    “算了,不长大也无所谓,只要别对别人也这样就好了。”

    他低下头来,睇视着陈昭洁的头顶心,唇角缓慢地拉开一个弯弧,清浅地无声笑了出来。

    所以,他的猎物,终于上勾了吗?

    上班时间,交通巅峰时刻。

    头发花白的老太太,骑着脚踏车,穿梭在车速极快的车阵中。

    这样的景象,险象环生得让令人不得不替老太太捏一把冷汗。

    大概是菜篮上的东西塞得太满了,脚踏车骑过一处不太平整的路面,就见老太太菜篮上的橘子忽地从那没绑好的塑料袋中滚落出来。

    许是反射性的动作,老太太忘了自己正在骑脚踏车,她见状立刻伸手往前一抓,结果不仅没抓到橘子,还因此失去了平衡,连人带车失控地往旁边倒去。

    橘子散落一地,有些滚入车阵中,被呼啸而过的车子辗过,榨了一地的橘子汁。

    还好老太太倒下来的方向是靠近人行道这边,暂时没有危险性。但那也可能只是暂时而已,毕竟,此时正在车水马龙的交通尖峰时刻

    不断行驶而过的骑士,可能一时半刻没能反应过来,也可能大家赶着上班,一时之间,居然没有人停下来帮忙。

    杨明织看到这一幕,毫不迟疑地快速走过去,先扶起老太太后,穿着一身高级订制西装服的他,穿梭在车阵中,迅速拾起散落一地的橘子。

    这些橘子当然不重要,主要是担心机车骑士会为了要闪避橘子而发生意外,那样的景象可一点都不美观。

    “您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杨明织一边将橘子安放在菜篮上,一边礼貌地关怀询问。

    “没事、没事,谢谢谢谢,你这个年轻人真是善良”老太太忙不迭地连声道谢。

    “举手之劳而已。”杨明织给老太太一个温润的笑容,在老太太不断夸赞他善良的言词中,道别离开。

    一种浓浓的滑稽感,漫过杨明织的心间。

    善良?

    听到这个夸赞词,他的心里着实感到一阵有趣又荒谬。

    人们到底是怎么去定义一个人善不善良?

    有善心的人,不一定会做善事;而做善事的人,不一定有善心。

    只要别做出让人感到伤心的事,就是一个高贵的人。

    是的,他认同爷爷以前常常说的这句话,前提是,他自己也不能伤心。

    会去帮忙,只是不想眼睁睁地看到意外在他眼前发生,而因此让自己感到伤心内疚而已。他会这么做,只是不想让自己不舒服。

    所谓的善良,其实是这种自私的心态促成的而已。

    他如果真的善良,又怎么会利用大少爷对他的信任,在他的公司里搞五鬼搬运,甚至还设计了大少爷?

    他如果真的善良,又怎么会利用陈昭洁对他的迷恋,把她耍得团团转?

    当一个身份低贱的卑鄙小人,势必要得到一位曾经因为被他戳破骄傲自尊而遗弃他的高贵公主,他该怎么做呢?

    但在这之前,他要如何成为公主心目中无法磨灭的存在?

    他又要如何知道,公主是否还记得当年那只无意中得知她秘密的青蛙?

    她是不是会像当年那样,为了那个秘密而羞愧得假装忘了他?

    又或者是,多年后的今天,她会想见他多过于羞愧?

    或是?

    有太多的不确定,他必须先搞懂。

    于是,在陈昭洁大学毕业的那一年,有了那一场他设计大少爷被记者偷拍的戏码。

    是他设计的没错,并且保证会上遍所有的媒体,让公主看见。

    当在宴会看到公主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赢了一半。

    当公主用不容错认的恋慕眼神看着他的时候,他也知道,他要得到她,唾手可得。

    当晚的她,美丽得不可方物,光彩夺目得令他对其他男人落在她身上的爱慕目光,感到有些生气且坐立难安。

    长久以来的思念,让他看到她的笫一眼,差点就把持不住地拥她入怀。

    还好他忍住了,他也非得忍住不可,因为他知道公主对她身体的自卑,如同他知道他对自己身份的厌恶。

    这件事,必须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