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小婢不敢 >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绽梅,广顺行换了周万里主事之后,不仅从前与周老太爷开疆辟土的老伙计们皆被换下,且周万里的作风强势蛮横,时常扣货抬价,已惹得那些与之合作的店铺颇有怨言,如今光天化日之下,更胆大包天地擅闯民宅、欺凌强夺,已经令霁阳许多商家们忍无可忍绽梅,孙管事离开广顺行,杜家香粉铺遭劫,这些祸事不是因你而起,你明白吗?”

    “但,唐家老爷极为疼爱小姐,绝不会放着这事儿不管”唐家老爷怎可能任由女婿被关在县衙牢房里?

    “他或许不能不管,但我也不能置那些递状纸的百姓不顾。绽梅,你明白为何我提了周万里之后,那些控诉广顺行的状纸才纷沓而来吗?”

    绽梅摇首。

    “他们原本并不想报官。”见绽梅似没听懂,李玄玉又说得更明白。

    “那些被欺压的店家,他们有口难言,既忌惮广顺行财大势大,也忌惮广顺行攀上太后远亲那门亲事,唯恐报了官,官府会吃案,或是反被乱扣个诬告罪名,所以才一直隐匿不讲。”

    “既是如此,现下又为什么”

    “是啊,绽梅,为什么?”李玄玉似笑非笑地反问她。

    “是因为大人提了周大爷,又带了我与杜大娘、小少爷回来?”绽梅不甚确定地问。

    “是,他们见我有心想办,才开始全然信任我。”李玄玉顿了一顿,捉着她的手又握得更紧,重重强调。“绽梅,百姓信任我。”

    明知前头险路,他却无法辜负如此心意。

    绽梅与李玄玉视线相凝,明明还想说些什么,却又觉什么也说不出口。

    恶人未必命短,好人未必善终,她明白,但

    “李大人,小少爷方才对我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绽梅希望,大人为所当为的同时,也能善待自己。”绽梅沉默良久,最后只剩这句心思重重的提点。

    李玄玉扬唇一笑。

    “看来香粉铺此次遭劫也不全然是坏处,小虎子近来极为认真,真所谓是不经一事,不长一知。”跟着杜大娘忙进忙出,努力向学,不再时常抱怨,人也更体贴有责任感了。

    “李大人”他这时候将话题移转至杜虎身上,是为了令她放心吗?

    绽梅望着李玄玉,澄澈水润的眸心中有太多对他的不舍担忧,与万般复杂的心绪。

    她眸含水光,秀质楚楚,愁态万端的模样瞧得李玄玉一阵心疼,一时情难自已,便伸臂将她拥入怀里。

    “绽梅,此事该如何行止,我心中自有分寸,你别担心我,只管好好养伤便是,待得这一切事情告个段落,届时,我、我我想听你唤我一声玄玉。”

    从她头顶传来的声音沙哑朦胧,多情得令人不敢抬眸相对,绽梅在他怀中闭眸摇首,却没能鼓起勇气退离他怀抱。

    她既喜爱他,又担心他;既仰慕他,又不敢拖累他;她不舍放开他的手,却不知该如何回握;明知大人对她有情,也不知该拿什么回应?

    大人是官,她是婢;他随和性情讨喜得有如春暖花开,而她却孤寂凄凉得有如霜风残月比?怎么比?他是天上星辰,她是地底烂泥。

    在李玄玉面前,她明明自惭形秽,然情苗却悄然生根,难以拔除,却又无法任由发长。

    不知该如何回话,怀抱里徒留一声惆怅叹息。

    “胡闹!你当真是胡闹!”

    今日,霁阳县衙内用来议事的大厅里,清楚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低喝。

    身子逐渐转好,已可下床随意走动的绽梅,正取了布料与针线想为李玄玉缝制钱袋,才穿过廊道,便听得议事厅内传来这声暴吼。她欲回暂居院落的脚步一顿,本想匆匆退离,李玄玉由厅中传出的声音却又诱她停下脚步。

    “恩师,学生并未胡闹,学生不得不这么做。”李玄玉出声回应,口吻坚决却听来甚是疲惫。

    广顺行一案牵连甚广,他明白,只是,他并没想到会发展至如此地步。

    自他提了周万里回县衙之后,送状告官的百姓不少,送礼关说的豪绅权贵却是更多。

    霁阳县衙的门槛几被踩平,有人急着要他办案,有人急着要他别办,七嘴八舌,无非是希望他这样又那样,而他只是一介小小地方官,上有三公九卿等数不清的京官朝官,随便一个说句话便能压死他,现在竟然连身为堂堂御史大夫的恩师都来插手?李玄玉真是疲惫至极,又是不敢置信。

    恩师?议事厅外的绽梅微微心惊,莫怪她总感这道声音耳熟,想必厅内的是她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御史大人吧?

    御史大人来访,想必有何要事,而御史大人的语气听来又如此气恼,令她好生担忧。

    绽梅心中虽觉不妥,仍退至尚未掩全的厅门旁,藏身至廊术后头,竖耳静听。

    “什么叫做你不得不这么做?为师的又不是要你立马放人,只是要你从轻量刑,变个法儿,尽量让自己谁都别得罪,这也不成吗?玄玉,为师的已经老了,眼看着已没几年官好做,你现下闹腾出这么大件事来,是存心不让我好过吗?”

    “恩师,学生并没这么想。”

    “没这么想?我瞧你就是这么想!”尹尚善怒喝了一声,又重重拍案道:“此案虽不须上请,但姑且不论广顺行那条与太后说远不远的姻亲关系,当初与我同朝为官的周家旧主也是深得皇上重用玄玉,你不在朝中不知,如今朝中情势微妙,皇上接连拔除几名外戚之事,已然震得太后勃然大怒,两人表象和气,私下却早已势同水火,你现在办广顺行这桩案,正巧蹚入这浑水,玄玉,你听为师的劝,在事情闹大之前,及早收手便罢。”

    “恩师,学生虽对朝中情势不甚明白,但仍想秉公处理。”

    “你就是不明白才会想秉公办案!”尹尚善越听越怒。“满朝文武皆知你是我门生,连日来向我说情者众多,为师的已经不知还能保你到什么时候,你竟还如此顽固不通!你难道从没想过,你被免官事小,怕就怕小事化大,届时举家皆受你牵连?”

    “玄玉孑然一身,并无如此顾忌。”李玄玉回得强硬。他的父母早已仙逝,如今只希望能令恶人伏法,不要为祸地方乡里,有朝一日,若他九泉之下见了父母,也能问心无愧。

    “好!好你个孑然一身,莫怪我数度想为你择门亲事,皆被你委婉推辞,你便是想凭一身蛮劲横冲直闯,好证明自个儿有多么光明磊落,有多么清高不群吗?”

    “恩师”李玄玉重重叹了口气,对于他将恩师惹得如此恼怒心怀歉疚,却又不愿低头妥协,只得沉稳坚定道:“不论广顺行之事最后如何发展,学生行事但求一个心安理得。”

    “好一个心安理得,那好,今日我便与你恩断义绝,咱俩以后相见视同陌路,省得我为你仕途日夜担忧,还碍了你一身傲骨,净想心安理得。”尹尚善气极怒极,转身便拂袖而去。

    “恩师——”李玄玉举步追出去,却有一只素手捉住他衣袖。

    他惊愕回首,便对上绽梅温柔眸光,绽梅对他缓缓摇首。

    “李大人,别去了,御史大人现下正在气头上,谈不出好结果的。”绽梅握着李玄玉衣袖的手微动了动,像在安抚他似地,不想他此时追上去惹得老人家越发恼怒,也更添他的挫败。她瞧得出来,李玄玉已经好累好累了

    “缓一缓,择个日子,再亲至御史大人府上拜访,好不?”

    李玄玉望着她,视线从她拉着他衣袖的那只手上,缓缓游移至她盈满关怀与担忧的面庞。

    恩师担心他,眼前的姑娘也担心他,他明白,但他怎么能不忧心霁阳县内的百姓?

    广顺行一案若是轻判,此例一开,歪风一长,日后不知还有多少个杜家香粉铺要遭抢?不知还有多少孤儿寡母要遭害?他还能怎么办?他怎么不办?

    李玄玉仰天长叹了口气,伸手拧揉紧蹙的眉心。

    学而优则仕,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信仰与目标,但如今,他却是如此厌倦仕途上的人情世故

    “绽梅,你回房吧,外头天冷,大夫说你身子尚未好透,虽可走动,但仍旧吹不得风,你别担心我,我无事。”

    李玄玉向绽梅牵唇微笑,却不知他的笑容,此际在绽梅眼中,却比不笑还更为愁苦。

    情波荡漾,情思漫漫,教她如何不担忧?

    赶在上级衙门介入之前,霁阳县衙率先升堂。

    李玄玉身着官服,威风凛凛地坐在公堂之上,公堂之外挤着一堆看热闹的百姓。

    数位告状者指证历历,就连几位周万里的亲信侍卫们也因周万里平日的苛待吐实认罪。

    历经一番鉅细靡遗的审讯,案情明朗,水落石出,李玄玉手持惊堂木,重重一拍——

    “周万里,你如今罪证确凿,还不快快俯首认罪?”

    “呸!老子认个屁罪!”周万里神色嚣张地喝道:“李玄玉,凭你一介小小地方官,想要老子认罪还早得很,你趁现在尽管神气,再嚣张也没多久了,我岳父岳母绝不会放过你的!”

    此言一出,围观群众们义愤填膺,咒骂声不绝于耳,群起喧哗,大有想冲进公堂里教训恶人的态势,得要差微们手执水火棍阻挡。

    “放肆!”李玄玉再度重重拍了下惊堂木,望着周万里的眸有厉色,又出声告诫围观百姓。“安静,公堂之上不得喧哗!”“哼!”周万里不以为然地啐了一口。

    “广顺行一案,谋夺侵占的悉数归还,主簿即刻改立契约字据,罪民周万里杖五十,即日下狱,刑期十五年,退堂!”

    “李玄玉,你、你——”周万里不可置信,公堂之外民众们鼓掌叫好,欢声雷动。

    李玄玉负手走下公堂,无视周万里在堂上不甘心的叫嚣怒骂,他心意坚决,择善固执,绝不宽贷。

    广顺行一案才判下,数日后,霁阳县衙里天摇地动。

    周万里称自身被冤,意欲乞鞠再审,而李玄玉上头的州郡衙门亦送来公文,十日后将亲至霁阳衙门听讼录囚,审查此案有无差错疏失。

    除此之外,几笔弹劾李玄玉的公文也接肿而至,指他秋赋迟收,不从上级衙门指示,库银帐目似有不符,安了林林总总十数条罪状,十日后将一并押解他回京审讯。

    摘官,押解回京。

    如此敏感的关键时刻,恩师尹尚善大人辞官回乡的消息也自朝中传来,这消息来得如此突然,令李玄玉瞪着案上从驿站拿到的公文信函,心中百感交集,五味姑陈,全无心思烦恼自身要回京受审一事。

    “满朝文武皆知你是我门生你难道从没想过,你被免官事小,怕就怕小事化大,届时举家皆受你牵连?”

    恩师的话言犹在耳,他当时还大言不惭地向恩师顶撞,道他爹娘已逝,不怕祸延亲人,如今,一手提拔他的恩师不就率先遭他连累吗?

    李玄玉幽幽叹息,起身走出书房,行至衙内后院。

    此时日阳西斜,天际已现暮色,他昂首一叹,却发现后院之中,除他之外,另有一道若有所思的纤长身影。

    “绽梅?”李玄玉走到绽梅身旁,出声低唤。她又立在一地薄雪中,究竟在想些什么?“大夫不是说你要少吹点儿风吗?怎地不待在房里?”

    绽梅闻声回首,不敢相信此时此刻会见着李玄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