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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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小时候跟小伙伴来镇上赶集,有一次我认出了你,就一直跟踪你,看你从北到南地转,看东西、问价钱,十来岁的孩子却显得很老道的样子,转了一圈,最后又从一开始看过的地方买了一双袜子回去了。从那一次我心里就认定你是我五个孩子中最出色的那个,可是却把你送给别人家了”爸爸在跟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带着我能够重新认他这个亲生父亲的欣慰和多少年骨肉分离的相思和歉疚,爸爸说他那时工资赚得少,孩子多日子很艰难,但他跟妈妈都没想过要把自己的孩子送给别人家,是二姨执意要给我找个好人家,趁他不在家的时候强行将我抱给别人家的。

    爸爸说我被抱走以后妈妈病了好久,让长我十几岁的大姐跟着二姨去看过我几次,看到养父母这边是一个封建礼教思想极严重的旧式家庭,几次想把我抱回来,可是又觉得对不起已经做了我养父母的两老人,爸爸说:“你被抱走后家里的亲人没有一日不牵挂你,知道人家一直很疼爱你便稍稍安心点。你的情况我们一直打听着,你的生日我们每年都给你过着。”爸爸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他跟妈妈把我送人时那一刻的无情他们已经用20年的歉疚惩罚了自己,我不再怨恨他们,血缘的奇特也让我第一次见面就能喊他“爸爸”

    爸爸说我的眼睛长得最像妈妈,我的气质最像他。他就那样抚摸着我的手腕像是摩挲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品。爸爸至情至性的爱让我泪流满面,他轻轻地擦掉我的眼泪说:“以后不准哭了,哭肿了眼睛就不漂亮了。”

    爸爸的爱今生我只享受过三天,却是我一生刻骨铭心的记忆。

    第一次见到爸爸时他已是快60的人了,他的身体一直不好,几次住院被院方下了病危通知,但一次次又转危为安,爸爸说:“有生之年不能与你父女相认我是闭不上眼睛的,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现在好了,过了63,活个大疙蛋,呵呵,呵呵”爸爸开心的样子一直在我的脑海,廋廋高高穿一件深灰的中三装的爸爸的样子,他让我懂得血缘亲情的弥足珍贵,体验到那种亲人面前无声胜有声的默契。

    爸爸是地区钨丝厂的一名工人,他一生渴求知识,喜欢写写画画,见到我的时候忍不住又写了四句诗,并且留了一个字让我填,想要验证一下我们父女之间的心有灵犀。我没有吻合爸爸的本意,爸爸想让最后一句是“婴儿长成大姑娘”我给他填成了“女儿长成大姑娘”

    爸爸是一个心性淡泊的人,像他的名字一样“如云”般飘逸,不愿受世俗的约束。他跟我说,退休了,想跟几个伴一起去周游世界,带上修车子的工具,走到哪,吃到哪,做到哪,看到哪,哪一天走不动了,就歇在哪,长眠在哪好了。

    爸爸说,他看过我写给舅舅、姐姐的信,说我的文字功夫是他五个孩子里面最好的,所以他认定我是他五个孩子里面最出色的一个。他希望我能写下去,不要丢掉手中的笔,当个作家,编织梦想的作家。也许这个梦也是爸爸一生未竟的梦吧,他把期望寄托在我的身上了。

    他说他一生中攒了很多废纸,都是有什么感想的时候留下的,妈妈都给他保存了起来,说:“废纸留给你吧,让你从文字中多一点对爸爸的了解。”

    如今,爸爸离开这个世界已经18年了,我仍然没有从妈妈那里要来爸爸的手稿。爸爸在弥留之际一直闭不上眼睛,一直喃喃自语:“我这是在等谁?我这是在等谁?”其时,我在大学校园,莫名的心慌,待不下去的感觉,于是,请了假回家换心情。他咽气的时候我就在他屋外的汽车站徘徊,想去看他,却因为顾及养父母的感受而却步了。因为爸爸说过:“对你的养父母好点,别让人家知道我们相认的真相,这对人家是不公平的。”所以后来,我跟爸爸他们走动很少。

    一边是恩重如山,一边是血缘至亲,都是伤不起、割舍不下的感情,那几年我真的很累,不知道如何去做才是正确的选择。

    我还是选择留在养父母身边,因为在这里我是他们二分之一的希望,而亲生的父母从他们把我送人的那一刻起,我这五分之一的希望他们就已经失去了。感情都是自私的,我不能伤害养父母的心,因为,我同样也爱着他们。

    爸爸的葬礼没有人通知我,妈妈以及姐姐哥哥不愿意我承担世事的复杂,到现在,我也不知道爸爸葬在哪里,只是在每一个鬼节的时候,我都寄一个信封的冥币,希望他能收到我对他的思念。寄往天国的信封上我写着爸爸给我起的名字,这个名字只有我跟爸爸知道,是我们父女之间的秘密。

    爸爸不在了,依稀彷佛是他执意送我归校时水库边的谈笑音容和校门外不舍的小歇,是他偷偷地塞在我衣兜里的10元钱

    爸爸,和着眼泪伴着抽泣写下这些怀念的文字,相信我,我愿意是您五个孩子中最出色的那一个。

    安息吧!我是您的孩子,永远爱您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