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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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的时候,你是素色的。这种光彩,只有自己看得见。

    ——题记

    苏静走在小河边,脚步很缓。她也只是一个过客,但她却知道,自己不用过于紧张,有些风景,总是在这里的行进中,才能体会。

    三年的时间,对许多人来说,并不漫长。可是在苏静心里,这一份清闲,无疑是世间最奢侈的。

    三年,李奇鹤已经赚了很多钱,石潸又出了几本新书,盛日琰和李菲不知所踪,他们是不是有了孩子?

    想到这些人,苏静忍不住笑了。三年过去了,不管怎样的恩怨,也已经被时间冲刷的即将失去痕迹。

    可是,慧通那个大和尚呢?他独自远行墨脱,是否寻到仓央嘉措不羁的灵魂?

    可是,沈牧那个清澈的少年呢?

    之前,苏静已经在媒体上得知,沈牧在苏静离开后不久,也辞职了,并且从此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

    苏静的眼前,似乎浮现出当年在光明镇上那条小河边,第一次看到沈牧的情景,他挽起裤脚,跳入水中,那条和他形影不离的纯白色无名犬累累,却懒洋洋的趴在旁边,见怪不怪。

    正如当初苏静离去时的决绝,谁又能想到这个清澈的少年,曾是网络文学中的风云人物?

    苏静偶尔看到报道,李奇鹤多次提到她,说她才情无双,身上散发出来的睿智不可多得。许多时候,李奇鹤的这番说辞被苏静理解成了官腔,有哪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喜欢在被人夸奖的时候,听到睿智这个词呢?

    在慧通离开的那天夜里,那口井边,苏静就知道,睿智这样的词,只有用在他身上才是恰如其分的。世间之上,又有几人如他洒脱,如他勇敢呢?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有人把仓央嘉措的这句话挂在嘴边,有人把仓央嘉措的这句话用来假装深沉,无病呻吟,可是慧通,这个看起来邋遢却充满智慧的酒肉和尚,却时刻准备用他的生命去实现这种境界。

    “在那东山顶上,升起白白的月亮,年轻姑娘的面容,浮现在我的心上”不知哪里,缓缓吟唱,如空谷中幽兰盛开的芬芳,苏静没有想到,在这个小小的古镇上,居然能听到这样的音乐。

    她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在一家小店门前停下。没有人带路,灵魂却被莫名引领,她抬起头,看着那块木制的店招,上面工整的用小纂写着两个字:素钗。

    一个卖衣服的地方,居然搞得这么文雅,岂非哗众取宠?苏静有点不屑,可是当她触摸到墙上凌乱贴着的小纸条,忍不住改变了看法,平静的心起了一丝涟漪。

    试装的镜子旁边,一张硕大的发黄的纸片上,有这样一句话:“一个人的时候,你是素色的。这种光彩,只有自己看得见。”

    这本当是商家刻意的自我炒作和提高身价,苏静是做媒体出生的,对于广告的运用轻车熟路,可就当她要走出去,看到门沿上草草的几个字,最终还是停了下来,她知道,她错了。

    门沿上挂着一块木板,贴了一张同样发黄的纸,写着:“主人家不愿被打扰,每日请在下午三点至五点造访。”

    这是一名商人应该有的姿态吗?这份傲气,商人又怎么会有!

    苏静当然没有离开,这里很有意思,她仔细的看了看“素钗”的陈设,发现,这里的衣服更加有意思。而最有意思的,却不是这些。

    居然没有人招呼她。

    她忍不住在心里笑了笑,这个老板,真是傲到了骨子里。小店深处有一张藤椅,上面坐着一个优雅的年轻女子,她很年轻,或许只有二十出头,但即便如此,她身上的青春气息却无法遮盖那一份独有的风韵和质感。

    是的,苏静认为这是一种风韵,是一种质感。而这两者,本不该是如此年轻的女子身上会有的,甚至是许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有的。

    “老板,这件裙子多少钱?”

    苏静这时才发现,原来小店里还有其他的顾客。

    “四百七十三块。”那个女子没有站起来,甚至脸上的表情依然如初,仿佛并不在乎,她只是弯下腰,轻轻抚摩着面前那条蓝色眼睛、雪白皮毛的阿拉斯加犬。

    “能不能便宜点?”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进苏静的耳朵,她下意识的看了看,也看到了男人旁边那个女人手中托着的裙子。

    “是啊,老板,便宜点吧。”苏静很奇怪,这个要买裙子的女人,话语中居然带着点企求的味道,喜欢就买,不喜欢转身离开,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

    那个被叫做老板的年轻女子终于站了起来,临了还拍了拍趴在地上睡懒觉的阿拉斯加犬,她从女子的手上把裙子拿了过来,很随意的挂回架子上,淡淡的说“假如是您送给自己,我个人给您打九折。”她看了看那个男人,很快又专注于整理衣架“假如是您的这位朋友买,对不起,没有任何优惠。”

    她的声音很轻,似乎根本没有力量。但却正是这份轻柔,让苏静以及旁边的那对情侣,感到无比的惊奇,那个男人的脸上,甚至已经能看到愤怒的颜色“为什么我买就贵?”

    老板的声音依然那么轻,衣架她已经整理好了“我丈夫说,爱情不打折。”此刻她居然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似乎说到了自己的丈夫,她就感到了无比的骄傲。

    这个时候,男人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即便那个女人嘴上可能会说,算了吧,反正我也不喜欢。可是她心中的声音呢?

    男人丝毫没有犹豫,很爽快的付了钱,可他的情人却坚持要把这条裙子穿上再走,老板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当那个女人兴奋异常的站在爱人的面前,那幸福不可掩藏,全部浮现在了脸上,但她毕竟是个女人,女人总是有很多好奇心“老板,我能问问这件裙子为什么要卖四百七十三块吗?这个价格太奇怪了。”

    老板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因为这是我丈夫花了四百七十三分钟设计出来的,”她的笑容像是一朵花,天山下,雅鲁藏布江边,传奇而神秘的泪兰,高贵而不沾染世间一点尘埃“这条裙子,全世界只有一件。”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对情侣真的呆住了,女人此刻的骄傲可想而知,她忽然有点激动的抓住了老板的手“早知道是这样,即便再加十倍,它也是值得的。”

    老板摇了摇头“我丈夫还说,这样的裙子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穿的。你无法想象,在你之前,其实已经有数以千计的顾客想买走它,但都被我丈夫拒绝了。”

    “为什么?”苏静冒冒失失的问了这么一句,连她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

    “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在寻找最合适自己的那个人。同样,衣服也是有生命的,它们又何尝不是一直都在等待呢?”

    苏静此时非常确定,她如果不走进素钗,必将遗憾。如果不是这样的机缘,她又怎么能听到这个年轻女子的一番话?她又怎么能深切的理解慧通当年的寂寞与骄傲!

    男人听完老板这几句话,不知是感触还是其它,小心的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到她的面前“请问,贵店有意发展吗?我想加盟。”

    女子重复着摇头的动作,抱歉的说道“对不起,我丈夫不喜欢被打扰,他需要足够的安静,而您已经是第六百一十九个提出这个要求的顾客了。”她很随意的取出一张简洁却精致的名片,双手托着送到男人的面前“假如喜欢,欢迎您下次再来。”

    她很有礼貌的呈15度角的躬着身子“我相信我的丈夫,一定会喜欢你们。”

    “您的丈夫在吗?”这一次,苏静已经不再感到唐突,虽然她并不是买下这条裙子的顾客,但她能体会到素钗所包含的寓意,她要感谢素钗,让她茅塞顿开,让她明白,这三年来,她虽然只是在重复的做一件事情,虽然一直在路上,可是,她不应该迷茫。每个人,心中都有美好而卑微的理想,每个人,都在寻找,从未停止

    老板笑了笑,这次的笑容,显得很不一样,除了幸福,还有满足,这份满足,或许是来自深深的期盼和无以复加的等待,她伸了伸手指,说“他回来了。”

    “我只是带着累累出去遛一遛,你好象十年没见过我似的。”

    这个声音何其熟悉,苏静已经不必回头,她知道,她知道身后的人是谁,她也笑了,是一种怎样的笑容,却没有人知道,连她自己也一样,不知道。

    她慢慢的转过身,看着面前那条懒洋洋的无名犬,轻轻的唤了一声“累累。”

    除了他,这个世界,还有谁有这样清澈的眼神,还有谁的名字,能叫沈牧?

    门口站的那个人,赫然就是沈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