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轨迹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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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雯的生活可以算得上完美了。二十五岁的她家庭小康,身体健康,有一份很好的工作,有一个很好的未婚夫,两人感情稳定。所有的朋友都羡慕雯,说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女人。

    雯毫不否认这种幸福,然而雯并不是那种安于现状的人,从小到大在别人眼中乖巧听话的女孩雯,其实内心充满叛逆的因子。这样平淡的生活一直压抑着雯,雯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爆发的。

    未婚夫恒是个很温和的男人,做事循规蹈矩。恒与雯认识一个月后向雯表白,做了雯的男朋友一周后拜访雯的父母,确定关系两年后向雯求婚,计划再努力工作三年后与雯结婚。雯的父母很欣赏恒,认为恒有教养,有主见,会行事,将来一定是个好丈夫。

    雯二十一岁遇见恒,一直小鸟依人,一切由恒主动。父母接受了恒,就把管教雯的工作转交给了恒。雯有时候会想起玩偶家庭里的娜拉,是父母和丈夫的玩偶,没有自我。恒说:“小蚊子,明年你就做我的妻子了,三年后咱们再生个小宝宝,你就是小妈妈了!”恒做事永远有计划,就像恒星永远绕着它的轨迹运行,毫无偏差。

    杂志的封三上有一则派对广告,主题是天亮说再见。雯的心一动:这不是宣扬一夜情吗?现在的人太出位了,明目张胆地拉皮条!可是雯毕竟被吸引住了。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出格刺激的事,人不疯狂妄少年啊!雯虽然还没有决定是否去参加这个party,却兴奋地脸都红了。雯想到轨迹之外去走一走。

    暧昧煽情的人鬼情未了主题曲飘扬在伊甸园酒吧,三三两两拥抱着的男女在轻轻摇摆,舞步并不重要,怀中的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拥抱,是拥抱带来的慰藉。对于寂寞的人来说,拥抱是剂良药。

    雯躲在暗处,拒绝了不少男人的邀请。雯有些后悔,这样的场合幸好没遇见熟人,不然以后怎么见人?

    “嗨!”很有磁性的男声。雯以为有人和她打招呼,向那边看了看。原来不是,是一个男人向侍应生要了一杯冰水。雯转回头,却突然觉得那人好眼熟,一下子记不起是谁。雯情不自禁地又向那人望了一眼,正巧那男人也望向雯。四目相交之下,雯大惊失色,忙回头,披下半边秀发遮住那男人的目光。

    显然那男人已经注意到了雯,起身走过来。雯想站起来躲避,可那男人已经到了面前,只好坐进黑暗里,遮住半边发烫的脸。

    “嗨,真巧啊!”男人微微笑着。

    “我想,我并不认识你吧。”雯这样说,明知是自欺欺人。

    酒吧的灯光红绿交替,换了一首抒情的爵士乐。男人的声音显得更加性感:“也许吧,这不要紧。能和我跳支舞吗?”说着已牵起雯的手。雯身不由己地跟着男人跳着两步,心中有一些惴惴。男人感觉到雯的手心在出冷汗,在雯的耳边轻声说:“别紧张,今晚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

    雯抬起头看了看男人,知道他也很意外在这里遇见自己,就和自己没想到会在这里邂逅他一样。今晚是他们的一个秘密。此刻他们应该忘记自己的身份,和她的未婚夫,也就是他的好朋友的存在,今晚他们俩才是故事的主角。

    一段舞从酒吧一直跳到宾馆,从舞池跳到双人床。雯的脑海中没有出现对不起谁的字眼,只觉得自己醉得厉害,而解醉的方法只有不停地跳舞。

    男人晋也一改平日的温文尔雅,显出他性感不羁的一面。晋把几瓶啤酒倒进浴缸,拉雯进去洗鸳鸯浴,从雯的额头一直吻到脚尖。

    雯从来没有和恒这么疯狂这么热烈地在一起,哪怕是在热恋的时候雯总能保持理智,而今夜雯感觉在一夜之间脱离了轨道,摆脱了二十五年来的束缚,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雯在梦里还搂着晋在不停地旋转,舞蹈,飞升,就像走出家庭的娜拉一样昂首阔步,自由自在。

    天还未亮,雯就清醒了,不敢再看一眼身边躺着的熟悉又陌生的男人,逃一般地离开宾馆。雯相信,晋和她一样不会再提起昨夜发生的一切,就当两人做了相同的一个梦。说出这个梦,对谁都没有好处。

    半个月后,恒在意料之中地升了职,当上了部门主管。恒租了郊区的烧烤屋,请朋友同事们去庆祝。雯虽然有些担心会遇见晋,但没有理由拒绝前往。幸好晋的表现很自然,完全没有一丝尴尬,雯也就放心了。

    晋帮着恒搬啤酒的时候,恒笑着说:“晋,你都老大不小了,还没有成家的打算吗?你看我,再有半年就要结婚了。”晋半真半假地说:“我哪有你那样的福气,遇上雯这样的好女孩呢?”雯在一旁听见,差点把一把卫生筷都掉地上了。恒却当真了,说:“原来是你眼光太高啊!我告诉你,雯是我的,你可别乱打主意。不过,我能帮你介绍一个,虽然比不上雯的十分,却也是很好的女孩子。”雯红了脸,示意恒别胡说。晋却笑问:“是谁呀?”恒指着雯说:“她的表妹蔷。”

    蔷正好跑过来,向雯要串肉的铁签,听见自己的名字,奇怪地问:“我怎么啦?”恒笑着说:“没什么,说你很好。”蔷笑了,说:“我本来就好,还用你说?”拉着雯去找铁签了。

    雯心里一团糟。本来晋是恒的好朋友,已经不可避免要见面了,要是再加上一门亲,不是更低头不见抬头见了嘛。发生那样的事,雯实在不能当没有发生过。

    蔷还在问:“姐夫没事干吗说到我啊?”雯说:“嗯,你看见晋了吗?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蔷说:“就姐夫那个好朋友啊,他不错啊!你们不是想给我做媒吧?好老土哦!”雯说:“你这个鬼灵精!这有什么老土的,现在流行相亲。不过这种事总要你自己决定,我和你姐夫只能帮你们拉根线。”蔷说:“我考虑一下吧。我真的很羡慕姐姐,能遇上姐夫这么标准的好男人,要是我以后的老公有姐夫的一半就够了。”雯看着蔷,突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烧烤聚会结束后,恒托晋送蔷回家。晋明白恒的用意,笑着答应了。蔷突然说有东西落在烧烤屋里了,转回去取。恒也说上个洗手间。朋友们都各自回城了。雯坐进恒的车里,避免和晋单独相对。

    晋敲开车窗,看着雯,轻轻地说:“明晚九点,银星宾馆五零五,我等你。”说完也不等雯有所反应就走回他自己的车里。雯整个身心都震颤了,一种夹杂着愤怒羞愧后悔的复杂情绪让她感觉到有一股热血冲上她的脑门。雯打开车门,冲进烧烤屋,喊道:“恒!蔷!你们在哪?”

    储藏室的门开了,蔷跑出来问:“怎么了,表姐?”雯说:“没什么,太晚了,还是早点回去吧。你表姐夫呢?”蔷说:“姐夫不在这里,我怎么知道?”雯说:“那你先坐晋的车回去吧,恒可能在洗手间,我去找他。”蔷说:“我不好意思去,姐你陪我过去吧!”雯说:“也好。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难为情的。”把蔷送上晋的车,雯就看见恒从烧烤屋里出来,奇怪地问:“你刚才在哪,我怎么没看到你?”恒说:“我就在洗手间,你又没进去找。快走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一路上雯都被一个问题困扰着:要不要去赴晋的约会?明再的这是偷情,是婚外情,是不应该的,何况是和未婚夫的好朋友,更是一种危险的游戏。但是雯却被这种危险的刺激所吸引了。就像吸毒,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第二次就有三次四次,最后上瘾不能自拔。

    雯看看身旁专心驾车的恒,说:“晋和蔷看起来还挺般配的,难得你想得到凑合他们俩。”恒说:“是啊,晋的文雅和蔷的开朗正是绝配,不过还是咱们两个最完美,我的稳重和你的温柔,简直天下无敌。”雯说:“你今天晚上有点太得意了哦。”恒说:“难道不应该吗?像我这个年纪当上这么大一个公司的部门主管的有几个人?何况我前途无限呢!我下一个目标是争取在三年之内”雯厌烦听恒无休止的计划。恒似乎有没完的计划,长期目标,短期目标,好象没有计划就会不知所措,他绝对不允许有计划外的事情发生。

    第二天,雯正苦恼晚上该不该瞒着恒去赴晋的约会,恒却被一个计划外的出差弄得火冒三丈。恒说:“雯,我临时要去邻市开一个很重要的会,明天下午才能回来。真是的,突然要我出差,我都没有准备。你一个人在家,不要忘了吃饭,晚上睡觉要关好门窗”雯不耐烦地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就放心去吧!”

    也许是天意吧,雯想,既然如此就再去疯狂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了,要和晋说清楚,以后可不能再缠着我了。

    九点钟雯心情忐忑地出门了,她的心因偷情带来的刺激一直狂跳不止。银星宾馆五楼五号里,偷情的男人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女伴一来,他就紧紧地从后面抱起她,扛着她冲进浴室。仿佛没有明天一般,两个并不相爱的人共同制造出一种无私的爱,互相施与受。雯不再的自己是怎么了,也许正是忘却了自我,只剩下肉体和感官;也许正因为对方是没有共同未来的“陌生人”才更让她忘我地发泄出内心的狂躁。

    彻夜的狂欢燃尽了雯多年沉闷的心火,她在激情退却后再一次选择了逃亡,甚至没有勇气面对疲累的晋道一声别。当雯走出五零五房的时候,她只想藏起自己的面孔和身形,生怕有人会认出她就是堂堂某某公司某某部门主管那个优雅温柔的未婚妻。可是她谨慎的眼睛却窥探到了别人的秘密。

    声称到邻市出差的恒居然出现在本市的银星宾馆,还很亲密地拥搂着一个年轻的女子,两人耳鬓厮磨,轻声细语,情态缠绵。雯第一时间怀疑自己的眼睛,可是她绝对确定那个宽厚的背影是她烧成灰都能认得的。雯不由自主地跟在那一对貌似情人的男女身后,侧耳细听二人落下的只言片语。

    男人那熟悉地仿佛雯自己双手的掌纹一般的嗓音说道:“还生气啊?不乖哦”女人的声音居然也不陌生:“没良心的,别理我”

    男人:“别这样嘛为你好”女人:“呸,把我推给别人自私鬼”

    男人:“好朋友好了,别生气了好好补偿你”女人扑哧笑了,两人相拥走进三一二房。

    雯仿佛洞悉了宇宙的秘密,脑子里塞满了东西却又觉得空空荡荡,什么都抓不住。雯在三一二房门口站了足足一个钟头,才机械般地离开银星宾馆,机械地一路走回家。到家时天刚蒙蒙亮,雯不开灯,坐在客厅里。

    半年快过去了,恒和雯开始准备结婚的事宜,晋和蔷之间的进展好象也还不错,两人出双入对,很有默契。恒决定在情人节完婚,照例地雯并没有任何异议。恒还请晋和蔷分别担当婚礼的伴郎和伴娘,他们也欣然接受。

    雯本以为半年前那一晚的事情早就过去了,直到情人节前一周,蔷的生日那天。那天蔷没有邀请别的朋友,只是四个人的小派对。接受礼物,许完心愿,吹完蜡烛,蔷请大家吃蛋糕。雯不小心把一块奶油掉到了裙子上,忙到厨房去清除掉,怕奶渍弄脏了名贵的裙子。过了一会儿,雯听到晋在客厅里说了一声:“差点忘了,水果还没切好,我去一下,你们稍等。”

    雯好怕单独和晋相处一室,连忙收拾要回客厅。可是晋先一步进来,拦住了雯。晋大声说:“怎么,裙子还没清理干净吗?要不要帮忙?”雯忙说:“不必了。”晋说:“那,我来做水果拼盘,一会儿帮我弄点沙拉好吗?”雯说:“好。”晋突然把雯逼到墙角,双手撑住两边的墙,把雯困在双臂间。雯一时间不知所措,逃避着晋炽热的目光。晋把嘴贴在雯的耳旁,亲昵地低语:“好久不见,有想我吗?或者约个时间?”雯忙说:“不,不,你我,我快结婚了,我不能!”晋继续挑逗她:“不能什么?想想和我在一起的快乐吧,我想你再不能拒绝!”

    雯浑身战栗,脸色通红,伸手推开晋,冲出厨房。然而客厅里的场景更让她觉得难堪。恒和蔷满脸粘着奶油蛋糕,从热吻中抬起头来望着雯,雯几乎要昏厥了。

    雯并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要求取消婚约,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切都显得平静。情人节很快到来,恒和雯的婚礼照常在准备过程中。雯知道爱面子的恒很看重这场婚礼,而雯的表现让恒很满意。

    二月十三号傍晚,雯坐上了开往一个陌生城市的列车,悄悄地离开已生活了二十五年的家。就像娜拉出走时那样,她仿佛卸下了重担,一下子昂首挺胸起来。她对着列车外叫卖零食的小推车微笑。对一向遵照计划行事的恒来说,他和蔷的关系是计划内的还是计划外的?而雯的居然在婚礼之前出走又是否是他事先所能预料到的呢?生活本无固定的轨迹,恒星也不是永远不变的。到轨迹之外走一圈,才不妄人生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