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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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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趣!

    望着天际那层层迭迭的白云,斜倚在自家宅子庭外躺椅中的闵奇善,倍感无趣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前阵子那种忙乱的生活似乎早已离他远去,他以为自己喜欢这样的安适,毕竟以往正是因为厌倦了在黑风寨中打打杀杀,所以他才处心积虑的和储仲泉谋划着想要脱离。

    怎料,他原以为平静安稳的日子该是迷人的,如今却只觉得无趣。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枕在头后的双手倏地放下,起身正想上喜客楼里瞧瞧自个儿的相好,顺便打发点时间,谁知他才站定,门外就响起了一阵吵杂声。

    “我要见你们家的爷!”

    传来的女子声音语气不似寻常姑娘般柔软,反而带有一抹刚硬,一丁点也不讨喜。

    倒也不急着走去瞧瞧究竟发生了啥事,闵奇善慢慢地踱着步,好整以暇的往门外走去。

    “姑娘,咱家爷清早便交代了不见客。”总管见这位姑娘脾气冲得很,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我不是客,所以他自然得见。”说话的姑娘霸气得很,彷佛这天底下的事都该照着她的意思走。

    “姑娘不是客,难不成是主子吗?”眼见来者毫不客气,原本还端着笑脸的李总管也板起脸色、硬起声调反问。

    “本姑娘我自然就是主子!”

    她这大言不惭的话语顿时让李总管眸中冒火,脸色也跟着罩上一层寒霜,他冷声警告道:“姑娘可别胡乱说话,咱们闵府的主子只有一位,便是闵爷。”

    “闵爷是你们的主子,那闵爷的妻子就不是你们的主子吗?”

    “咱们爷还没成亲,所以这宅子里的主子自然只有一位。”看这姑娘是存心来找晦气的,李总管不再多说废话,朝着身旁的小厮使了个眼色,要他送客。

    姑娘眼儿利,李总管的眼角才一挑,她显然已知道他的打算,手一伸,她拒绝了小厮的靠近。“且慢!”

    “姑娘,你还是快自行离去吧,别将场面弄得更难看。”李总管严肃的开口说道。再不识相,他真要叫人将这个胡搅蛮缠的姑娘给扔到大街上去了。

    “我说总管大人,难不成这府里的主子是你吗?”她望着李总管,杏眼睁得大大的问道。

    “小丫头别乱说话,我不过是个下人,怎么可能是主子!”这种话就连听到都觉得是种冒犯,李总管的眉头已经皱得可以夹死苍蝇了。

    “我没乱说啊!”她偏头扬起一抹甜甜的笑容,一副牲畜无害的模样,娇俏讨喜。

    “说我是主,还不是乱说话吗?”李总管斗上了气,平日总端着架子的他,竟然就在闵府的大门前和车汝月吵了起来。

    毕竟这话要是让闵爷听见,那他这个大总管还要不要当啊?

    “有客上门,你连通报都没有就直接赶人,不是主子又是什么?”她带笑反问,语气不轻不重,却刚好正中李总管的心坎儿,让他悚然一惊。

    “你”向来稳重的李总管哑口无言,只能瞪着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我说错了吗?”脸上依旧漾着无辜的笑容,姑娘敛起方才的撒泼模样,摇身一变成了行止规矩的大家闺秀。

    “你说的没错”惭愧在饱经风霜的脸庞浮现,李总管气势霎时兵败如山倒,态度磊落地承认自己的错误。

    纵然再不甘愿,他也不能否认她说得有道理,来者便是客,他的确不该仗着自己的身分就擅自驱离来访的客人,即使这姑娘瞧起来蛮横得像要来闹事,他也没资格这么做。

    “既然如此,总管大人是否应该入内去请示一声?”

    “这是自然。”明白了自己的逾越,李总管连忙点头称是。

    “小女子多谢总管了。”

    “敢问姑娘如何称呼?在下才好禀报。”

    “车汝月。”她唇角勾笑,眸光灿灿地充满些许得意,态度一改方才的刁蛮,有礼地说道:“有劳李总管将这封信转交给你们闵爷,我相信他会见我的。”

    我相信他会见我的。

    多么有自信的一句话呀!这女子的态度,让闵奇善嗅着了一丝兴味,但他却不急着走出大门,反而恣意地斜倚着廊柱,等着方才被她三言两语就念得灰头土脸的李总管进来。

    他静心闭目地等着,耳边不一会便传来丝毫不稳重的脚步声,看来,这个一向严谨到让他有些头疼的李总管,还真是被结结实实地训怕了。

    “发生了什么事?”他懒洋洋的启口,声音温润如玉,煞是迷人好听。

    乍听声音,李总管原本急匆匆的步伐蓦地顿住,他猛然转头,就见主子正好整以暇地倚在雕画着栩栩如生猛虎的柱子旁。

    瞧见主子脸上那种似笑非笑让人摸不清头绪的脸色,他心中暗叫一声糟,看来方才他与那小姑娘的对话,肯定是一字不漏都入了主子的耳中了。

    “爷”李总管有些心虚地喊道,就怕自家主子也认为他行为犯上。

    “李总管,我还以为你向来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想不到一个小丫头就让你灰头土脸了?”闵奇善笑着说。

    这种事,以前他想方设法怎么也办不到,因为无论他怎么说、怎么做,严肃的李总管总能见招拆招,就是让他无法得逞。

    可没想到,今天李总管竟败在了一个小丫头的手上。

    “爷别笑话我了,还请爷别追究属下犯上之事才好。”

    “啧啧啧,那丫头究竟是何方神圣,不过几句话你就奉为圭臬?要知道,这个宅子里的主子是我,我愿意给你多大的权限,你就有多大权限。”

    “主子的意思是”

    “那个丫头我不见,我给你权力将人轰出去。”闵奇善道。他倒要瞧瞧那个灵牙俐齿的丫头是否还能是李总管的对手?

    “可是”方才一路行来,李总管其实深自反省饼,那姑娘说得并没有错,是他自己要改进。

    身为一个好总管,应该做自己该做的事,就算主子任性,他怎能跟着任性下去呢?紧揣着那位姑娘交代转达的信,李总管可没想要斗气。

    “还有什么可是的?难道你不想一吐方才那口鸟气吗?”扇风点火不遗余力,闵奇善完全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跟着主子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李总管那双充满睿智的眼一瞟,就知道主子心里在打什么算盘——绝对是想隔山观虎斗,为自己无聊的日子添上一些趣味。

    有个这么任性妄为的主子,有时还真是令人头疼啊!

    “爷,这是那位姑娘要属下交给你的信。”脸色重新一整,李总管又回到那副严肃且一丝不苟的样子说。

    “你真的不想去赶跑她?她这样冒犯你,就算是为了闵府的面子,你也应该去与她斗上一回吧?”闵奇善的音调扬高,听来苦口婆心的劝言中竟掺着浓浓的失望。

    隔山观虎斗的希望竟然破碎了,他忍不住瞪了总管一眼,一股子闷气又从心头窜出来。

    他好不容易才为自己的日子找到些乐子,偏偏李总管居然不愿成全他。

    “爷,那姑娘说的其实没错,是属下逾越了,你还是先看看信,再决定要不要见她吧。”

    “不见!”气坏了,闵奇善倒是幼稚起来,想也没想的就拒绝李总管的提议,脚跟一旋便愤然地想要穿过厅堂,往后门走去。

    “属下觉得爷该见她一面。”见状,李总管的脸颊不禁抽搐了下,心知主子又耍起任性,他自然得要进谏言。

    接着,只见李总管上了年纪的身躯突地一横,人已经“飘”到了闵奇善的面前。

    “不想见!”闵奇善原本的好心情已经消失殆尽,他又不是青楼女子,何必非得见客不可?

    李总管连忙又道:“爷,但那姑娘说她是这个家的当家主母!”

    当初那个小姑娘这样说时,他一开始也是不相信,可是后来一番交手,对方非但举止优雅,与他这老总管对峙时,气势更是半点不输人,以他识人无数的眼光来看,他相信这个姑娘的出身非富即贵。

    “那又怎样?想要当上闵家当家主母的女人难不成少了吗?”他可不会为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小丫头的痴心妄想而委屈自己。

    “爷,那么至少你也该瞧瞧她给你的信吧。”弄清楚那姑娘的来历,也才好想个万全的应对之策啊。

    “不看!”闵奇善想也没想地就说道,身形蓦地一闪。若他真的要走,没人可以挡得住。

    “爷”眼看主子就要离去,李总管有些无奈地低唤一声,明知唤不住,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做垂死的挣扎。

    “干么像咱们家里死了人似的?”

    就在李总管垂头丧气地转身,准备自己去面对车汝月的同时,他的身后又响起了闵奇善那温醇的嗓音。

    “爷?!你不是已经走了?”

    “拿来!”闵奇善不耐烦的命令道,绝不承认自己其实是瞧不得李总管那副沮丧至极的苦瓜脸。

    李总管赶紧递上信件,一副怕主子会反悔的模样。

    信不看还好,一看,闵奇善的脸色顿时黑了几分——

    那丫头怎么会寻来了?

    他还以为她早就成亲生子去了,怎么会没事从京城跑到这个穷乡僻壤的阴县来?

    这几年他跟着储仲泉火里来浪里去,什么阵仗没瞧过?可现下看着信中那字里行间的情真意切,他蓦地觉得自个儿头皮有些麻麻的。

    那丫头的行为啊简直是只能用“叹为观止”四个字来形容了,也难怪李总管这个见过识面的人会被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对她的命令乖乖照办。

    不知道信里到底写了什么,见主子看信看成了石像一动也不动,从来不曾见过他这副模样的李总管难免有些忧心,于是开口轻喊“爷?”

    “回去告诉她,信我看了,但我还是不想见她。”尽管信的内容情真意切,但闵奇善拒绝去蹚这淌浑水。

    他一点也不想和过去有任何的关联,所以拒绝是最好的方法。

    “可是”李总管脑中不由得忆起方才车姑娘眸中那种誓在必得的决心,觉得不妥地想要开口。

    “不用可是了,我说不见就不见。”闵奇善不想招来麻烦,就算一开始觉得那个丫头很有趣,可一旦知道她的身分后,他可是连沾都不想沾。

    “爷”李总管原本还想再劝,可是当他瞧见主子那种吃了秤坨铁了心的模样,也只能闭口不言了。

    如今只希望爷的拒见不会触怒那个姑娘,否则在他眼底瞧来,那姑娘可绝对不是个好打发的角色呢!

    不见是吗?

    没想到她依礼登门拜访,还诚恳地送上了拜帖,而他竟然当作没瞧见似的,说不见就不见?!

    如此绝情断义倒和土匪的行径相去不远,她虽欣赏他的不顾情面,却也更加确认自己来找他的法子八成是错的。

    只不过,他以为她会因为这样就放弃吗?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早已没了退路,所以只能义无反顾,无论如何都要见上他一面。

    车汝月就着昏暗的月光打量眼前的喜客楼,廊柱上挂满了一颗颗红灯笼,而她面色平静,只是静静倚着身后的墙等待。

    “你是哪一家的姑娘啊?”

    这已是今晚第三个这样问她的男人了,即使并不刻意打扮,安静待在黑暗中的车汝月还是美得非常引人侧目。

    “滚!”柳眉蓦地一挑,车汝月冷冷地低喝。

    带着几分微醺酒意的男人对她的冷然不以为意,反而更觉兴味,踩着歪斜的步伐朝她走来,但才走了几步,便莫名其妙突然摔了个狗吃屎。

    “谁谁敢偷袭爷儿我?”忽然在众人面前跌跤,身着华服的酒客面子上自然挂不住,见车汝月望着他时嘴角隐隐含笑,他随即恼羞成怒地将矛头转向她。“是你这个娘儿们吗?”

    车汝月抿唇不语地扫了他一眼,原本不想理会,但当眼角余光瞥到喜客楼的大红灯笼时,她心念随即一转——

    没道理她得在这儿顶着寒风面对一个醉言醉语的男人,而闵奇善就可以待在喜客楼中,与头牌花魁春风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