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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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厅里众女眷与皇子一个个明明风度翩翩,却比街头老妇还七嘴八舌,而且最后还同声说出同一个结论时,云萳真的有些傻眼了。

    “小萳,怎么啦?”似是发现云萳的静默,一名嫔妃有些不好意思地轻轻问道。

    “他连个钱字都没提,你们怎么就全明白了?”望着那群依然风度翩翩,却笑得不知为何让人觉得有些坏坏、邪邪的皇眷,云萳喃喃说道:“还连结果都知道了”

    “那小浪胚子哪用开口啊!他只消用那双贼眼那么四处一瞟,就估量得出我们有没有闲钱了。”

    “发现我们这儿也不成,他自己不能继续在这儿浪费时间,得赶紧在年前将钱找齐啊!”“若他真的怎样都借不着呢?”云萳有些虚弱地望着这群聊得不亦乐呼的皇室成员。

    “当然是拦路打劫、黑吃黑啊!这勾当他可在行得很”皇太后先是下意识地说道,然后蓦地一愣,捂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哎呀!哀家怎么说溜嘴了,呵呵当哀家没说,小萳,你也什么都没听到啊!”虽皇太后是那样说,可云萳要怎么装着没听到?

    包何况,堂堂一个大将军来借钱,全部的人不仅一副早习以为常的神情,更在知晓他因借不到钱而要去干拦路打劫、黑吃黑的勾当后,还觉得他的作为是那样的理所当然,而且一个个还都一副兴奋异常的模样。

    上苍,这海老国,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深夜,大雪覆城。

    仅管时已近亥,但海老国皇城城门挤入的人潮却比平日更多,毕竟这些常年在外征战的佣兵们,有些人一年只能回这么一次家,故而时日愈接近年关,归乡潮愈是汹涌。

    然而,就在排着长龙进城的人潮旁,一辆马车却静悄悄地缓缓向城外驶去。

    驾马车的人,长相很平凡,平凡得与他擦身而过的人,下一眼便记不得他,但望着那辆马车,高高坐在城墙上,装扮成小九的云萳却淡淡笑了,然后一路尾随着马车出城,直至人烟稀少之处才出声唤道——

    “站住。”

    驾马车的人恍若未闻,依然继续前进。

    “你再不站住,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荆琥”

    “小声、小声些!”

    未待云萳将话说完,一个温热的手便捂住了她的嘴,然后一把将她揽腰抱至马车中。

    “小萳啊!你莫不会是爱上爷了吧?要不爷都打扮成这样了,你居然还认得出来?”

    “少自作多情了。”瞪着眼前那张显而易见易容过的脸,云萳没好气地说道:“你也不瞧瞧这时节,压根没几个人出城不说,更遑论在半夜打扮得如此可疑,还专程驾个空马车,一副打算去载战利品的人了。”

    “不愧是爷看中的女人,真是聪明伶俐得得人疼哪!”呵呵笑了起来,荆琥岑眼眸晶亮晶亮的“乖,天冷,赶紧回去,爷明白你想我了,所以爷保证,一办完事,立刻就去找你温存。”

    “拿去。”懒得听那些啰哩啰嗦的浑话,云萳直接将一张银票塞至荆琥岑手中。

    “这是什么?”荆琥岑望着手中银票眨了眨眼。

    “当初你救我们的那三折佣金。”

    是的,云萳给他钱,因为一来,这笔钱当初她本就答应要给,二来,她实在不想看到一个堂堂的海老国大将军王,竟为了本不属于自己的事去拦路打劫,然后一个不小心,失了手,成了整个天禧草原的笑柄,仅管或许他自己根本不在乎

    “哎呀!真是财神婆现身啦!”听到云萳的话,荆琥岑望了望上面的数字后,老实不客气地将银票塞入怀中,重新坐回驾驶座“那爷我就收下了啊!”“不够?”望着荆琥岑的动作,云萳有些诧异的问道。

    “不够。”荆琥岑回过头,有些抱歉地苦笑了笑“所以你还是先下车吧!要不爷怕时间来不及。”

    那张票子的金额不小呢!竟还不够,而且看他的表情,还不够很多!

    他是想给那些根本不属于他直属部队的手下多少加菜金啊?

    “既然怕时间来不及,还愣着做啥?”瞪着那张苦中作乐似的的笑脸,云萳思量了一会儿后,一咬牙,一把挤至荆琥岑身旁,并抢过他手上的马鞭“再不走,外城门都要关了。”

    “走?你?”荆琥岑又眨了眨眼眸。

    “我得盯着你,免得你劫错了人。”

    “小萳,你开玩笑吧?”听到云萳的话后,荆琥岑笑了,笑得那样开怀“爷怎么可能劫错人?爷可是半个月前就”

    半个月前?

    这家伙是真的在半个月前就知道会发生这事而预作打算了,还是打劫根本就是他的主业啊?

    懒得问这么多了,因此云萳字啊马车驶出外城后就不再言语,接着将马鞭还给了荆琥岑,让他先带着她至一处无人小村,将马车停下,两人再换乘一匹快马,开始马不停蹄地向目标直奔而去。

    天很冷,风很寒,连被荆琥岑紧裹在披风中的云萳都依然感觉得到那如针刺般的寒意,但她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坐在他的腿上,倚在他温热的怀中,然后在他身上因赶路而缓缓泌出热汗时,再度闻到一阵淡淡花香。

    那香味,其实很淡,若不靠近,若不细闻,根本无法察觉。

    到底怎么回事?

    他与威琥山的昊天很熟吗?否则为何他的身上会沾染上这样的香气?

    还是他熟识的女子,也是一名爱花人,所以其实他沾染上的,是她身上的香氛

    “没事吧?就快到了。”

    当感觉到怀中的云萳似乎有些不自在地将后背离开自己的胸膛是时,荆琥岑又一把将她紧搂在怀中。

    “没事。”云萳淡淡回道,可不知为何,他身上那抹香气,就是让她有些不知名的介怀。

    月光下,荆琥岑与云萳在雪地上整整疾奔了近三个时辰,直至来至一处似是天禧草原流匪聚集的村寨旁后,才终于放慢马速。

    而马才刚一停,云萳便见着那村寨中突然冒出了一簇微弱的花火,在漆黑的夜空中显得那般诡谲。

    “你的人?”望着那依然沉在睡梦中,寨门前高挂着一只天禧草原商家人见人怕的刺刀旗帜的村寨,云萳不禁扬了扬眉。

    果然是专业的,不仅目标找得好,时间更是算得毫无差池。

    “爷还真希望是。”

    荆琥岑的回答却让云萳彻底傻眼。

    “你怎么下手前,也不先调查调查有没有抢镖的啊?”

    望着那由远处至近愈来愈多的小火花,一想及这一路挨风受冻的辛劳,再想及这方圆百里内恐怕再没有比这个更完美的目标后,云萳蓦地分身下马向村寨奔去。

    “不行,这肥羊绝不能让人先我们劫了去,快上啊!还愣什么愣?”

    “小萳,别冲动啊!堂堂一个冰清玉洁、气质高雅的公主,你怎么能做这种有失身份的事哪!”听着云萳话中的“我们”两字,荆琥岑一把拉住她的手,眼眸中满是笑意。

    “你一个堂堂的大将军王都不怕丢份儿了,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公主侍卫,怕什么?”回身望着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的荆琥岑,云萳忍不住眯起眼。

    “瞧你这话说的,竟比爷还霸气。”

    在云萳气呼呼的小脸上亲了一下后,荆琥岑边笑边将一条帕子绑上她的脸。

    “不过再霸气,咱干的终究不是造桥铺路、施粥捐棺的善事儿,所以,好歹把脸蒙上吧!”

    佣兵之王出马,自然胜利在望,就算是打劫。

    因为在荆琥岑以自己为饵,使出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将抢镖者及流匪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他那一方,并诱得双方打得天昏地暗时,云萳早已伸手迅捷,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至他调查好的珍宝藏匿处,即那个该打包的东西全打包上,再把战利品一箱箱搬至他事先预备好的马车中,静静等待着他。

    望着那火光冲天、杀声震天的村寨,云萳着实有些担心,毕竟他只有一个人。

    为什么一个亲信都不带?

    又为什么,明明想要什么都能轻易拥有,对什么事都看似满不在乎、漫不经心,却愿为手下人做到这样的地步?

    她真的有些弄不清了,弄不清他那张诡异面具下的那颗心,究竟是狡猾还是笨拙,究竟是城府深重还是单纯傻气

    正当云萳望着那一片凌乱火光,担忧缓缓浮上眼眸时,她的身旁蓦地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含笑嗓音——

    “干得好,小萳,爷就知道你有天分得很,就算是打劫。”

    “少废话了,还不快走?”二话不说地挥动马鞭,云萳催促着马朝着方才观察好的最佳脱逃路线直驶而去。

    可终究载着重物的马车,速度怎样也及不上快马,没多久,云萳便听到了身后远处传来了追兵声,以及凌厉的箭雨声。

    “快,他们在这里,别让他们跑了!”

    仅管感觉到箭的落点愈来愈近,但云萳只是一语不发地挥动着马鞭,然后在脸颊被人一吻,身旁人倏地消失之时,心蓦地一惊。

    “你想做什么?”

    “放心,爷最擅长断后了。”

    寒风中,荆琥岑欢畅淋漓的嗓音一字字传入云萳耳中“所以,放心去吧!小萳,带着咱的战利品一鼓作气的继续走,千万别担心爷,爷保证随后就到。”

    为什么都这时候了,他还能那样开心?

    追兵那样多、那样凶猛,而他,只有一个人啊!

    心,真的有些紧了,但云萳手中的马鞭依然没有停,因为不能停,毕竟只要一停,他的这番傻气就彻底白费了!

    就那样咬着牙、悬着心,云萳驾着这辆载着珍宝的马车在雪地上疾驶着,直至黑夜渐渐逝去,直至黎明悄悄来临。

    “小萳,够刺激吧?”

    终于,字啊马车驶至那破落小村的村口时,云萳再度听到了那个含着笑意,如今却已有些轻哑的嗓音。

    “刺激你的头!”放下那颗一直悬着的心,云萳忍不住转头轻骂着“真的没人了?”

    “放心、放心,爷办事向来十拿九稳,特别是这种抬不上台面的事儿。”望着云萳小脸上的汗珠,荆琥岑边用袖子替她擦汗边呵呵笑着。

    “行了,少贫嘴,快搬。”

    俐落地跳下马,云萳开始将战利品一箱箱搬入那辆他们先前停放在这破落村落的马车中,而荆琥岑自然也随即加入搬运行列,可搬着搬着,云萳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因为向来骚扰人时,总双手并用的荆琥岑,如今却只用左手,而且动作也不若过往那般自然、顺畅。

    刻意放慢脚步退至荆琥岑身后,云萳有些狐疑地望向他,在发现他深色衣衫上一大片古怪的湿漉时,蓦地一愣,眼眸倏地向他的肩背扫去,然后望见他的肩脊之处,竟插着一支断箭。

    “别搬了!”一把扯住荆琥岑的衣摆,云萳取走他手中的箱子,将他硬拖至一旁坐下,边检视着他的伤边斥道,可眉头却愈来愈皱“伤了为什么不说?”

    懊死,这家伙是铁打的吗?那箭簇都深入他体内两寸了,那皮开肉绽、血浸衣衫的模样,她光看都觉得痛了,但他竟连哼都不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