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罪婢 >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她抿了抿唇,不卑不亢地回答“大人,我力荐做那碗汤,是因当时厨房的银耳不适于做汤,不得已要改变汤品,可厨房做事的一众人等,人人没了主意,我才大胆推荐。端汤之事实属巧合,我若要下毒,便不应给别人留下这么明显的口实。至于那封信,民女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显然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否则我若是里通外敌,这么危险的证据,难道看过后我不知道烧毁吗?”

    刑部尚书干笑两声“不愧是薛师通的女儿,不仅硬骨气,还有巧舌如簧。”

    旁边另一位大臣不耐烦的说:“行了,大半夜的审这样一个刁钻的犯人,不用刑她怎么可能会招?”

    刑部尚书迟疑道:“可是陛下有旨,说要她全部口供。她现在这么百般抵赖,足见是抱定和咱们拚一场的决心,只怕用刑也未必会说实话。”

    “哈,我还没见过不怕用刑的犯人呢,何况是这么一个弱质女流。”那位臣子起身叫唤“来人!把夹棍拿上来则

    “宋大人”殷玉书冷眼旁观良久,此时方才开口问:“刑部审犯人,只有用刑逼供这一招吗?”

    宋世杰身为御史,是安庆帝钦点督审薛师通一案的主审,此时被他这样硬邦邦地质询,面子有点挂不住,恼怒地说:“现在罪证确凿,这件事又涉及殷将军府上下的安危,难道将军您不想尽早结案吗?”

    殷玉书伶冷道:“若是结案的方法只有用刑这个手段,旁人日后知道了说我是用屈打成招,那我殷玉书的一世英名岂不是要毁在这一棍上?”

    他缓缓起身下堂,走到薛琬容面前,两人一立、一跪,彼此四目相对,他在她眼中看到倔傲的悲伤。

    “事到如今,还不认罪吗?”他一字一顿的说:“念在你也跟了我一场,我不希望亲眼看到你被打得血肉模糊。”

    她凄然合笑,慢声念道:“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殷玉书蓦然一震。这句话,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亦曾说过。这丫头无论何时都是这样坚守傲骨、宁为王碎不为瓦全,她难道真的不怕死吗?

    他冷冷地看着她“你这是在自讨苦吃。”

    “我知道。”她望着他,却是傻傻地笑,佩服自己在这种地方、这种情势下,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我是在自讨苦吃,是我罪有应得,但是,爷请您不要监斩,不要看着我人头落地,因为我希望即使我死了,在您心中也别留下身首异处、血流满地的惨状。我希望爷还能记得我的好,哪怕只是微薄的一点,只要爷还能记得”她说不下去了,每句话随着一颗泪珠滚落,直到最后,她已泪流满面。

    她不是怕死,而是怕自己在他心中的最后印象,是凄厉的死状。

    殷玉书狠狠地抿了一下唇“我记得或不记得又怎样呢?日后你和我反正也不会有什么关系。沙场上我见到的死人多了,还怕多一个你吗?”

    他终究还是不肯原谅她啊她哀感地闭上眼。即使如此哀哀乞求,他依然冷酷绝情。

    为何一个人的感情可以这么收放自如?为什么她就做不到像他这样呢?身体像是一片片被人撕裂了,从皮肉到骨血都磨成了粉,和着泪,由她自己一人吞咽下去。

    与他的这段情就此断了,但无论如何,她要有尊严地去死,所以,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她绝不会承认。

    从这一刻起,褪掉所有的遮掩和面真,她要做回堂堂正正的自己。

    她是薛琬容,薛家的大小姐,即使薛家败落了,她依然是她。

    她挺直脊背,迎视看三位主审官“各位大人,若是要用刑,现在就可以动手了。”

    宋世杰抬手从签筒中抽出一支令签,忽然间对上殷玉书锐利的黑眸,不自觉手一颤,签又掉了回去。

    他尴尬地掩饰道:“既然犯人死不认罪,天色又这么晚了,就改天再审吧。”

    “也好。”刑部尚书也不喜欢晚上审问犯人,听了这话连连点头,询问殷玉书的意思“殷将军,您看”

    “我是陪审,不是主审,刑部大堂不是越城,自然客随主便。”他慢条斯理地回应,但表情也是一副无心恋栈的慵懒状。

    “既然如此,那就先把犯人带回去吧。”刑部尚书松了口气,挥挥手示意。

    女狱卒又将薛琬容拉下去。

    见殷玉书要走,刑部尚书追上前两步,笑道:“殷将军,听说皇上有意召你回京供职,日后在朝中,还要承蒙将军多提携。此案侦办之中若有不当之处,也请将军不吝赐教。”

    殷玉书已走出堂门,听他这番话便止住步伐,懒洋洋地回应“皇上的圣意如何,本将并不知道,也不敢妄加揣测。至于此案,大人只要秉公断案即可,我殷玉书万万不敢越权干预。”

    刑部尚书迟疑的又问:“可若这丫头一直不招供,这案子只怕就会没完没了的拖下去看她也真是可怜,一门衰落,千金小姐变成阶下囚,既然刑部尚书迟疑的又问:“可若这丫头一直不招供,这案子只怕就会没完没了的拖下去看她也真是可怜,一门衰落,千金小姐变成阶下囚,既然这案子多少因将军而起,如今您真的不准备施以援手吗?若将军向皇上开口,未必不能救下她一命,说不定还能成全一段佳话。”

    面对刑部尚书的一番“美意”他骤然沉下脸色,口气不悦道:“大人是在同本将开玩笑吗?一个罪臣之女,能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殷家世代效忠耀阳,清清白白,这种事避之唯恐不及,何来佳话可言?大人这番话若传到皇上耳里,令皇上以为我有意袒护,岂不是要陷我于百口莫辩中?”

    刑部尚书一听大惊,忙连声道歉,但殷玉书已在盛怒下拂袖而去。

    宋世杰伸看懒腰凑过来说:“你没听说护国将军殷玉书生平最恨两种人吗?一种是叛徒,另一种还是叛徒。当年他手下有人因为私怨叛逃至浦野国边境,结果被他一箭射杀不算,还砍下首级挂在国境界碑之上,悬首十日以撒效尤。如今他英明一世,却栽在一个小丫头手上,心中不知有多恨,岂会救她?那薛家小姐是必死无疑了”

    或许是因为“罪证确凿”此后薛琬容虽又过了两回堂,但也都是草草了事,并没有被问出太多的东西。

    对于她的坚决否认,刑部尚书不以为然,虽然没有对她动大刑,但为她定罪的意思已经很明确。

    这三次过堂,殷玉书都在场,但他极少开口说话,只是冷冷地在一旁闲坐,似乎只是为了等待最终的判决结果。

    十几天之后,薛琬容第四次被带到正堂,这回地上多了一枝毛笔和一盒印泥。

    她明白,这是最后一审了。

    “薛琬容,此案审到今天,你自己应该知道再无可能抵赖,不管你承不承认,你的罪行早已确定,本官劝你还是不要和自己过不去,趁早签字画押搞好,也省得你的亲人为你担心。”

    “亲人?”她苦笑了下“民女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

    “你父亲薛师通,你难道不想再见一面了?”

    “爹他、他还活着?”她吃惊地瞪着刑部尚书,又喜又悲。

    本以为父亲已经被判了死刑,或者已被处斩,所以她自逃亡之日起就不敢打听任何和父亲有关的消息,就是怕听到她最不想听的结局,怎料父亲居然的在人世?

    刑部尚书不耐烦地说:“他好歹是朝廷命官,案子牵连甚广,要审理清楚至少要一年半载,哪有那么容易就死的?”

    她再度苦笑。原来和父亲相比,她还是“容易死”的平民百姓。

    沉默片刻后,见她依然没有执笔画押的意思,宋世杰也不耐了“薛小姐,为人子女者当以孝为先,好歹你要给自己一个与父亲话别的机会吧?”

    薛琬容伸出手,将已写满“供词”的纸抓起来,看也不看就一撕两半。

    “父亲自幼教我诚信做人,他若知道女儿为了见他甚至不顾自己的清白拿严,必要当面斤责我不孝,所以列位大人就不必这样为我费心了。”

    “既然如此,就成全她吧。”殷玉书淡漠道:“她一心求死,难道你们还没看出来吗?审了这些日子,我也审累了,再过几日我就要回越城去,皇上答应让我监斩,我可不想再等下去了。”

    薛琬容猛地抬头看向他。事到如今,他依然还是要监斩,而且是用这样云淡风轻的口气,仿佛要被斩首的那个人现在并没站在他对面,仿佛要被斩首的那个人他从不认识,仿佛有个人要被斩首,是如吃饭喝水打哈欠一样不值一提的小事

    她好想知道,眼前的他真的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殷玉书吗?

    那个在她伤心时会为她拭泪的他,那个在她羞怯时会拉着她的手的他,那个在她痛苦无助时,坚定地站在她身边的他原来只是场幻梦吗?

    也罢,若人生如梦,她唯愿一梦终了。

    当晚,薛琬容回到女监,在她对面牢房的女囚好奇地问:“怎样?今日过堂还没给你用刑吗?”

    她无声地笑“判决己定,用不用刑都无所谓了。”

    “怎么?这么快就定了你的罪?”女囚惊话不已“怎么可能?就算是杀人的重犯,这帮官老爷也要东拖西拖,拖到榨不出半点油水后才会定罪。我见过定罪最快的一个女江洋大盗也用了一个多月,你被关进来最多不过十来天啊?”

    薛琬容幽幽道:“你不是说早死早超生吗?这帮官老爷是成全我呢。”

    “不对不对,你是不是得罪谁了,这么盼看你死?否则依往例,绝没有十几天就定罪的道理。你若是不签字画押就结案,上报之后,皇帝也会质询众官们是否办案草率的。”女囚在刑部大牢中不知待了多久,对这上下的事情了解得极为透彻。

    然而她这番话,也真是又准又狠地扎疼了薛琬容的心。

    她得罪了谁?她得罪上天吧,所以今生才有此劫数。

    刑部尚书宣判她为死刑的那一刹那,她释然地想笑,人世闻颠倒黑白的事情听说过一些,她却从没想过有天也会落到自己的头上。但是,她并不愤慨,因为她知道自己根本无力反抗这个巨大的对手——如沉沉黑幕一样的所谓“天理”

    好的,属于她的这场戏总算要落幕了,只是观众中却有一个他,是她避无可避的。

    这一夜,她梦到刑场,空旷的刑场周围没有一个人影,场上只有她和殷玉书。

    而他拿着一把刀,面无表情,森寒的刀锋让她连在梦中都能感觉到寒意。

    梦中的她一步步走向他,千言万语如续在喉,想说又无从说起,可两人之间隔着那把刀,仿佛什么都不必说了。

    他举起刀,木然地等待她的靠近,没有温存,没有问候,当她走到他面前时,她就突然夺下那把刀,猛地刺向自己的腹部——

    “喝!”

    薛琬容陈然惊醒,张开眼,四周漆黑一片,潮湿的拿垫还在身下,手臂稍稍一碰,就碰到了冰凉的石壁。

    她还在刑部的监牢中,而梦中的她却已经死了,死在他的刀下,死在自己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