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夜里,周连傅被卓海棠的梦呓惊醒。

    夜晚的牢房静悄悄,外面的风声听起来像是某种由上古传来的可怕咒语,本来就阴冷的牢房温度又降下不少,冰冷的青砖地面下透出阴阴寒气,上面那层薄薄的草席本身都潮得可怕,更别说能起到什么隔湿的作用了。

    而蜷缩在草席上的卓海棠双手环抱着自己,冻得瑟瑟发抖,口中浑沌不清地念叨着什么,她睡不踏实,又因为困得厉害睁不开眼,又冷又倦地维持着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海棠?海棠?”他轻拍她的面颊,冰冰的。

    卓海棠皱皱眉,脸在他温热的手心蹭了蹭,梦呓道:“娘,好想吃雪花糕哦。”

    想吃雪花糕?太难了吧!

    周连傅犹豫了下,待确定她睡着后,轻轻在她身边侧躺下,一只手臂绕过她的腰将她拥向自己。

    面前出现了个小暖炉,卓海棠出于本能地往他怀里钻了进来,蜷缩着枕在他的臂弯里,脸埋在他的胸前暖暖的,顿时安静了不少。

    周连傅在这夜里无声地叹气,都说了叫她不要跟来的,之前的每个夜里她也是这样睡不安稳,他也总是半夜醒来趁她睡着时像这样抱住她,为她带来些暖意,又在她快要醒来时离开,这样她便不会察觉,不然的话怕她又要生气了。

    没关系的,已经这样过了两夜,那么今夜也一样可以蒙混着过去,希望她永远不要发觉,这样他就可以在每天夜里拥她入眠。

    他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静静地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听着她的呼吸由局促变得平稳,不再为那些半幻半真的梦折磨。

    他又不自觉地回想起白天她认真的可爱神情,不由得笑了出来。

    在这四处漏风的地方,每个人都期待着温暖的日出,唯有他唯一的慰藉是这冰冷的夜,夜将一切冻结,成了只属于他的时间,在这个时候他可以抱着她,听着她的呼吸,想着她的每个神情,不会有什么人来打扰,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而她又是只属于他的。

    在这恶劣的条件,有限的空间里,他可以理所当然地成为她唯一的依靠,这真是很矛盾的想法,本来不想她跟着受苦,可又私心地庆幸着老天给了他这样的时间,让他可以和她单独待在一起,私心地希望这样的时间能够长一点,再长一点

    “海棠,你知道吗,你根本不必这样为我着想,你也根本不欠我什么。”他抚着她的发,只有在这样的夜里,他才敢对她说一些平常不敢说的话,曝露出那个龌龊的自己“其实冯庆丰说的没错,我只是一个无名村子里出来的无名秀才,半生自视清高,说白了只是在给自己的一事无成找理由,我读了半辈子书,以为自己高人一等,而实际上呢?我懦弱,自私又自卑。”

    他笑,拍拍她的头“你以为我是在大无私地帮朱家吗?所以即使我对你做了种种过分的事,你都还是向着我,为我着想,你心中始终认为欠我一分情是吗?你不欠我的,相反,是我欠了朱家,我有时会想,也许朱品言是因为遇到了我才遭遇不测的也说不定。”

    卓海棠在他怀里动了动,他调整姿势,配合着她,为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他想象着他们此时像一对新婚不久的恩爱夫妻,抱在一起缩在床上说着悄悄话,满足和幸福充斥着他的内心,让他很想向她倾诉,然后她会安慰他、包容他,就像真正的夫妻那样。

    他说:“你知道吗,在遇到你们的那天,我刚亲手葬了我的妹妹,我妹妹今年十五岁,由于我长年在外地,和她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那场瘟疫来得太猛,等我到家时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只有妹妹还有一息尚存。我背着她一起离开村子,一心朝着京城的方向走,想着到了京城也许她就能得救,结果在遇见你们的那天,我妹妹也离开了。”

    “为什么被传染上的不是我呢?为什么偏就是我没被传染上呢?家人都已不在,我最后也没有完成他们的期望,而日后做再多的努力他们也都再看不到。想想,我的人生没有给任何人带来丝毫的好处,老天留我这条命究竟是为了什么?那天我走到那棵树下,想干脆一了百了,那个时候你出现了,还记得那时你跟我说什么吗?你问我口渴不渴。”

    他笑“从我离开村子的这一路上,你是唯一一个主动和我说话的人,就是你那句话,让我真的觉得口很渴了,我还会渴、还会饿,说明我还活着,活着的人为什么要寻死呢?所以我跟你走了,然后又遇见了朱品言。”

    他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回想着那天的情景,再怎么想也只是与千万人的擦身中一个随意的相遇,一句话可以改变人的一生吗?又能改变到什么地步呢?

    “我羡慕朱品言,他和我同岁,和我身材相当,甚至想法见解也跟我惊人的相似,如果我们是同窗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但只因一个出身,我们便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有我所没有的一切,而我除了他所没有的好身体外一无所有。”

    “最重要的是,他身边有你,换了谁都自然地认为你在他身边那么多年,对他当然很重要,而你只对我说过一句话,理应我们之间就只是点头之交。你不可能像对他笑那样地对我笑,像对他的关心那样关心我,不可能像看重他一样地看重我,可对我而言,我愿意用我的健康去换得你对朱品言那样的关心。”

    “我急着与你们分开,是怕一再的推迟会变得不想再分开,连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朱品言是个难得的好人,我却在想如果没有他就好了,如果你先认识的人是我就好了,我觉得这样的自己十分可怕然后,我的愿望实现了,我得到了一个取代他的机会。”

    他拳头不由自主地攥紧“你还会觉得我是个无私的好人吗?我所做的事全是为了接近你而已,为了达成你的愿望,为了取得你的好感,为了能够更加地接近你,我感谢老天给我的磨难促成了我们的相遇,我感谢朱家的一切灾难可以让我们定得更近。”

    “所以你真的不必对我好,我已经失去了一切,达成你的愿望就是我活在当下的动力,我一定会完成对你的承诺,因为这是我挽回在你心中形象的唯一一个机会,我不是个好人,但我想在你心中当个好人。”

    这些话是他永远不会当着她面说给她听的,而同时又是他最想让她知道的,他胆小懦弱,活了一把岁数却不懂什么叫爱,懂了时又不知如何去爱,爱了更不知要如何收场。

    他爱她吗?他早爱疯了她,可为什么偏就是她呢?如果那个时间、那个地点是别的女人对他说了同样的话,他也会爱上那个女人吗?

    周连傅不知道,因为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出现在那的女人就是她,并不是她的一句话拯救了他,而是因她的出现,让他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

    “海棠,你会原谅我吗?你会忘了我吗?”他抱紧她,更像是在求得一个无助的拥抱。

    然而周连傅看不到的,在他怀里平稳睡着的小女人,脸颊滑过的泪水悄悄沾湿了他的衣衫。

    又过了三天,朱家一案终于开审,那天卓海棠被叫上堂,就见公堂之上知府老爷正襟危坐,冯庆丰则早早就已经等在边上看好戏,从他身边路过时,卓海棠狠瞪了他一眼,换来他无赖的嘲笑。

    正当她要给老爷下跪时,同她一起上堂的周连傅却抓住她的胳膊不让她跪。

    她诧异地看周连傅,周连博沉着眼,近乎是冷冰冰地在瞧着大堂之上的老爷。

    “堂下犯人为何立而不跪?”

    “上了大堂当然要跪,但哪有比真凶跪得还早的道理?”周连傅抱拳道:“老爷,冯丰庆阴谋害死朱家少爷朱品言,多年来搬空朱家商铺银两,谋图朱家房产,并怀疑与朱老爷的死也有牵连,请老爷明鉴!”

    冯庆丰在一旁简直听傻了,呵呵一笑“周连傅,你是不是给关糊涂了?事到如今还反咬我一口?咱们两个谁比较像混进朱家谋图家产的,真是笑话。”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而卓海棠则是完全搞不清状况,虽说周连传说的都是事实,但他那股子自信是哪来的?他不是之前还对她说,冯庆丰是早有计划,就算说出真相也没人信吗?

    知府老爷看着他们在堂下辩得热闹,倒也不去制止,甚至莫名给她一种他在看好戏的感觉,是她的错觉吗?怎么觉得堂上的气氛怪怪的

    冯庆丰大概是说累了,很大度地一笑道:“好好,我不跟你逞这口舌之能,看你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你人都是假的,说出的话能有几分真?”

    “哦,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人是假的呢?府里没人真正知道现在的朱品言长什么样,知道的只有那个一直在调查他,而后又害死他的人,莫非你就是那人?”

    冯庆丰脸一白,吼道:“胡说!我会戳穿你完全是老天的安排,你没想到会遇见自己昔日的同窗,而我又恰好认识了他,并从他那得知了真相,他不只告诉我你的真实身分,还告诉我一定要小心你,因为你从以前开始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室外看热闹的百姓开始交头接耳,知府老爷这会才一拍惊堂木,叫大家肃静,并在冯庆丰的要求下唤周连傅的同窗友人董涛上殿。

    卓海棠龇牙,暗自拉了拉周连傅的袖子,告诉他这下事情可坏了。

    而周连傅低头看她一眼,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董涛在众人瞩目下急匆匆地赶上公堂,先是对老爷行了个礼,第二件事就是侧过身对周连博一个拱手,很有礼貌道:“周兄,咱们又见面了,几天不见,瘦了不少。”

    周连傅还一拱手“董兄才是,几天不见更见青光满面,看来在冯爷那养得不错。”

    “好说好说。”董涛显得很不好意思似的。

    冯庆丰在一旁听着,越听越不对劲,也没等老爷发话就上前一扳董涛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这里是公堂,不是家门前的菜市场,不是叫你来闲聊天的!”

    董涛眨眨眼“冯爷说得是啊,但我也只是实话实说,怕周兄为我担心,明明这些日子我就一直在冯爷那里做客,被冯爷好吃好喝招待着,还给了我五百两白银,这样连吃带拿的多不好意思,当然要多为冯爷你美言几句了。”

    冯庆丰脑袋都快气炸了。

    堂上知府问:“董涛,你说冯庆丰给了你五百两白银,是何用意?”

    “禀大人,冯庆丰希望我能在大堂上添油加醋地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诋毁周连傅的人品,这样他再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直接省去了许多麻烦。当作辛苦费,这五百两是给我的定金,待周连傅被定了案后还有五百两。”董涛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递上去“银票在此,上面有冯庆丰的印,请大人过目。”

    看过银票后,知府老爷无言地用眼讯问着冯庆丰。

    冯庆丰浑身发毛,硬着头皮笑了一下,道:“老爷,这个,那个但是周连博假扮他人是事实啊,我又没让董涛无中生有,只是恨他给朱家带来的麻烦,所以私心地希望他能被判得重一点而已老爷我知错,但我并没有坏心啊。”

    “冯庆丰,你好大的手笔,一出手就是一千两。”知府老爷的重点并不在他有没有害人之心上,而是问他:“你这一千两是怎么来的?”

    冯庆丰当场楞住“怎么来的当然是我自己的银子!我掌管店铺这么多年,多少也有些存银吧,为了解心头之恨我可是下了血本的,老爷不要以为这一千两只是凤毛麟角,实际上是我苦心积攒下来的辛苦钱。”

    “大人!”周连傅抱拳“草民这里有本帐目抄本,上面详细记录了店铺商银的走向,奇怪的是这些银子全被莫名转了出去,转去了哪又没有注明,我怀疑这和冯庆丰近年一些不明来路的钱财有很大关系。”周连傅说着从怀中掏中那天拓写的帐本,呈了上去。

    冯庆丰瞧着这三个人跟演戏一样地你搭我唱的,忽然头一晕明白了什么。

    而同在一旁的卓海棠也看得明明白白,这哪里是在审他们,分明是变向地在审冯庆丰。

    这是怎么回事?周连傅早知道公堂之上会变成这样,所以才那么游刃有余?

    知府老爷将帐本一合,道:“此事确实需要详查,店铺一直是由你当家,那些钱款都去了哪里?”

    “老爷,咱们这是在审周连傅的杀人谋财案啊。”冯庆丰硬做镇定“他哪里来的帐本?分明是要冤枉我,混淆视听,蓄意伪造的,我一心为了朱家这么多年,我图什么啊!”“谁知道你图什么,也许是钱和地契吧。”众人哄堂,只见围观民众的最边边,蒙放拖着一个人适时出现,把那人往地上一推,对知府老爷作了个揖。

    冯庆丰一看被蒙放带上来那人,顿时脸就绿了。

    “堂下何人?”知府老爷并不斥责有人善闯公堂,必然已是心知肚明,倒给人一种揣着明白装糊涂,在走过场的感觉。

    蒙放还没说话,那个跪倒在地上抖成一团的人指着冯庆丰喊道:“老爷明鉴!这一切都是冯爷的意思,我真的不知道回清露也能害死人啊。”

    “你这废物给我住嘴!”冯庆丰上前一步,要是手里有刀恨不得能将那人一刀砍了。

    蒙放及时上前挡在两人之间,对那人说:“还记得我跟你怎么说的吗?如果你如实道出一切,老爷自会还你一个公道,但如果你还是选择包庇某人,那神仙也救不了你。”

    “是是是!”那人连连点头“天地良心,我本来也没想要包庇谁的,是冯爷威胁我说人是我杀的,如果我说了出去他就拉我见官,我全家上下也不得安宁。可是我哪知道那回清露也能将人害死啊,他只是让我把回清露加在那男人的饭里,说那是药顶多会让人难受个几天,我一个下人能说什么,只想着那人大概是什么时候得罪了冯爷,所以想稍微教训他一下,当然照做,结果结果哪知道那人就那么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咽气了!”

    “你所说的那个男人,可是与这姑娘同行的男子?”知府老爷指着卓海棠问。

    那人瞧了眼卓海棠,更是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当时这个姑娘也在场,看到那男人就那么咽气了,吓得我什么都忘了,只顾逃命,可冯爷却一口咬定人是我害死的,还叫我不要说出去,这样只要他不说、我不说,就可保我没事。这事真不是我的本意,一切都是受冯爷的指示行事,老爷您明察秋毫,我完全是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啊!”“老爷这人是在胡说、是在诬陷!”冯庆丰一脑袋的汗也顾不上擦。

    “是不是诬陷本官自会查明,但现在所有的证据都与你脱不了关系,看来此案还需再审后再做定夺。”

    “老爷,这人分明是周连傅找来演戏的,不然怎么早找不着,晚找不着,非等他自己曝露了,真凶才出现呢?”

    “不会吧,冯爷。”董涛说:“要不是那日咱们喝酒你无心透露出此人的所在,我们又怎么会找得着他?要是真找个人来演戏也就不必等到今天了。”

    冯庆丰大惊,他看着董涛和周连博,还有那个半路杀出来的蒙放,终于确信了一件事。

    “你们,这一切都是你们串通好的”

    而这句话也同样证实了卓海棠的猜测,这个周连傅,是从什么时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计画的这一切?怎么可以只把她蒙在鼓里,等他们回去后,她一定要好好审审他!

    是的,他们能回家了,就算现在他们仍是囚犯的身分,她也已经不再担心、不再害怕。

    相比较于她软弱无力的保证,周连傅用实际行动向她证实了他们都会没事的。

    后来卓海棠才从蒙放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原委。

    董涛的的确确是周连傅旧时同窗,比他先一步来到京城,一点错也没有,不同的是他们那天在茶楼的“偶遇”其实并没那么巧,那场见面根本是在周连傅的安排下发生的。

    那天她从冯庆丰那得知了地契的事,而后又逃之天天使冯庆丰对她产生了怀疑,同时他也对周连傅产生了怀疑,从那之后就时常派人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这些卓海棠毫无觉察,但周连傅敏感地察觉到了周围总有一道监视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他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她,而是选择了借招拆招,利用了冯庆丰对自己的监视,让他以为他是在因和她的不和整日去茶楼借酒消愁,实际上那间茶楼正是他同蒙放的手下交换消息的地方,他就在冯庆丰的眼皮底下和蒙放制定了一个计画,来了个破釜沉舟之计。

    蒙放找到他的旧时同窗董涛,让两人在茶楼上演了一出久别重逢的戏码,故意曝露了自己,目的是将董涛安插到冯庆丰的身边,不然以冯庆丰的精明,他们很难抓到能降住他的关键证据。

    董涛揭发了他,冯庆丰自然视他为自己人,果然在董涛的套问下冯庆丰说漏了嘴,这才让蒙放找到了那个那天在客栈扮成店小二,给朱品言下药的人。

    后来想想,周连傅的这个计画简直疯狂,能抓住冯庆丰的把柄自然是好事,但如果这之间出了一丁点的差错,最后他就会将自己至于万劫不复之地。

    回到朱家后,卓海棠埋怨蒙放道:“原来你也早知道所有的事情。”

    蒙放冤枉道:“我也是在周连傅想出这个计画时,才从他口中知道原来他不是品言啊,要说吃惊,我的吃惊不比任何人少,真没想到你们两个会做出这么大胆的事。”

    “那你们也不必什么都瞒着我啊,如果早一点告诉我,我也会帮忙的啊,也不会在你们都一门心思制定这个计画时,还在只顾跟他赌气,现在想想,我真是”

    “哎呀,我的海棠妹子,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这事不告诉你也是周连傅特意交待的,但绝不是对你的不信任,相反是对你的关心啊。你上次因为帮忙心切差点把自己搭上,这次是成败如何就在此一举,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再冲动做出点什么事,那我们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所以说会瞒着你嘛,也是为保一个周全,希望你不要介意啊。”

    卓海棠脸一红“我怎么会不介意,你干脆说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就好了。”想到自己的冲动,也真怪不得别人,只是突然发现自己原来那么地不可靠,有点沮丧。

    蒙放笑叹“说到底,还不是周连傅那小子不想把你卷进去,会进大狱也是他计画中的一个必不可缺的环节,该有的思想准备他都有,但比起这些他最先交待的也是一再交待的,就是让我在这期间好好照顾你,因为这期间你在朱家一定不会好过,他担心你会受人欺负,

    可谁想到他最担心的事反而成了多余的,你会那么坚决地跟他一块进了大狱呢。”

    “所以说,我要是知道这一切的话不就不会那么做了吗?你这么一说,好像我真的只会帮倒忙耶!”一想到她当时鱼死网破的心情,就觉得自己真是蠢透了,他们还不定在心里怎么取笑她呢。

    “不过,当看到你们被一起带走时,我却觉得这样也好。”蒙放说:“那小子把一切都说得极简单,差点让我以为他去牢里就跟皇帝去避暑山庄一样,直到看他为你执意跟去又担心又心急的样子我才反应过来,那地方可不是什么享乐的所在,会焦虑是必然的,有你跟着,他才知道焦虑,像个正常的人。”

    对于蒙放话中的意思,卓海棠有些似懂非懂,她知道自己大概是明白的,但是不去问就不会有一个确切的结果,而这个结果又不是蒙放能够给她的。

    能给她这个答案的人,偏偏自从回到朱家后,就很少和她说话了。

    这期间朱家发生了很多事,冯庆丰被关进了大牢,他名下的所有财产都转到了他妻子朱景冉名下。好不容易这些年他转走的钱又回到了朱家,而朱品言的坟也迁回了祖坟,在为他补办的葬礼上所有人哭成一团,无不在感叹命运对他的不公平。

    然后在蒙放的主持下,店铺里的一切事务也要重新开始,昔日拿冯庆丰好处为他颠倒黑白的人全部卷铺盖回家,新的人进来,旧的人出去,几乎来了次大换血。

    所有事都在匆忙有序地进行着,而周连傅在朱家的身分也变得很微妙,在知道他为朱家所做的一切后,上上下下都将他当成了自己人,他也不必再装成那个手不能提的尊贵少爷,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在等着他。

    只有在极少的时候,卓海棠能单独地和周连傅说上几句话,内容无非都是家里的事、店里的事,而对于他们两人的事,从来就没有出现在他们的对话中。

    他们之间,真的是有什么事需要说明白的吗?卓海棠想,是有的。

    那些她必须要让他亲口对她说明的事,和她必须亲口告诉他的事,很多很多,等到一切都恢复常态,他们两人之间也要有个结局。

    让卓海棠没想到的是,这些忙碌的日子过后,她等来的竟然是个周连傅要离开朱家的消息。

    那天朱老夫人将全家人召集在一起,没人敢怠慢,千猜万猜,没猜到朱老夫人展示在大家面前的,会是那冯庆丰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地契。

    原来大家怎么也找不到地契,不是被朱老爷藏了起来,也没有交给朱品言,那地契根本一直就在朱老夫人手里,只因朱老夫人常年不过问家里事,一心向佛平时几乎不露脸,大家都已经模糊了一个概念,那就是朱老爷不在了,家里地位最高的主事人本就应该是朱老夫人。

    一群人为了几张地契明争暗斗,朱老夫人虽身在佛堂,心里可是跟明镜似的。

    “铺子里的事我不懂也管不了。”朱老夫人手捻念珠坐于高堂,对底下众人说:“我只希望咱们朱家的人都能平安健康,可事与愿违,老爷去世前把地契交予我,叫我保管好,谁也不要相信,包括自己的儿子和女婿,真是家门不幸,我一心祈祷家中安泰,谁知到最后连自己都对至亲失去了最重要的信任。”

    她转向周连傅所在的方向,一双眼内仍毫无光彩,但就像是在看着周连傅一样,气氛凝重地叫人直咽口水。

    她接着说:“你们欺我眼睛看不见,以为什么事都能瞒住我,就算我的眼是瞎的,也不至于瞎到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认不出的地步,从你们第一次踏进佛堂时,我就已经知道你并非吾儿品言。”

    周连傅双膝一弯,给朱老夫人跪下。

    卓海棠一见,忙也在他旁边一起下跪,抢着说:“夫人,这些都是我的主意”

    她话刚起头,朱老夫人挥挥手,禁止她再说下去,接着道:“品言在外十余年,虽然心性未变但也难说是否能撑起这个家,就算是他本人回来,我也不会将地契交给他,但是与不是,现在已经毫无意义,吾儿已死,我半生都在为他祈祷,最后只换回了他二十年无忧的生活,不知这是否已经是老天对他的眷顾。”

    朱老夫人痛失丈夫和儿子的悲伤又怎是旁人能够体会,这时没人还敢出声。

    “你们无需觉得愧疚,我没被任何人骗过,开始时没有揭穿只是想看看你们打算做什么,朱家不太平,我心里清楚,但以一个瞎女人的身分却也无力回转什么,干脆放任你们去闹,最后总能闹出一个结果。你们所做的一切,蒙放都已经告诉我了,朱家遭遇连连不幸,最后也都熬了过来,这也多亏了你们。”

    “夫人千万别这么说,是我没照顾好少爷。”卓海棠没忍住,长期的积郁全因朱老夫人的大度和谅解爆发出来“如果当时我一直守在少爷身边,如果我再多留意下他的周围,也许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七岁那年老爷、夫人让我随少爷一同去南湖,嘱咐我照顾好少爷,可我最后非但没照顾好他,还让他”

    她泣不成声,朱老夫人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命该如此,人可以改运,却终不能改命,那就是那孩子的命。你不欠朱家什么,你跟周公子还是我们朱家的恩人,从今天起你们就如同我的儿女,朱家人上下不得再把海棠当仆,也不得再将周公子视为客人。”一屋子的人颔首称是。

    卓海棠泣不成声,当朱老夫人问到他们还有什么要求和愿望,只要她能帮忙的一定会帮他们完成。

    卓海棠连连摇头,朱老夫人又转向周连傅,问他:“周公子,如果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虽然现在朱家本身也是乱成一团,但能力范围内的事我老太婆一定不遗余力。”

    周连傅抱拳“夫人言重,这所有的事情只是海棠出于对朱家的衷心所为,而我只是答应了她尽些微薄之力,哪还敢再向夫人索要什么。现在大势已定,我也算完成了对海棠的承诺,这里再没需要我的地方,明天我就准备离开朱家。”

    卓海棠溃堤的眼泪戛然而止,不只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所有人都一副自己耳朵变迟钝了的表情。

    她转头看周连傅,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你要走?去哪里?”

    周连傅没有看她,只是单纯地回答她道:“过我的生活。”

    “不回来了?”

    他沉默,没有回答。

    卓海棠哭到头疼,这会更是脑壳要爆炸一样,她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朱老夫人非但不追究她的失责还对她那么好,以为一切总算过去,周连博却在这时说要离开。

    是了,正因为一切已经过去了,他才要走。

    卓海棠冷冷地看着那个不愿正视自己的男人,说不上自己此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要走,并不是走得急,显然是早打好了这个主意,要走要留是他的权利,但他却在最后一刻才让她知道这件事。

    如果不是今天朱老夫人问起,可能明天一早她醒来,他已经不在,全府的人都会知道他去了哪,只有她一个傻傻地以为他只是出去喝茶了,到了午饭时间就会回来。

    她算什么呢?就算现在他也连多一句的解释都这样吝惜,仿佛他的事与她一丁点关系都没有,他没有必要向她说明什么。

    “好啊,你走。”不然呢,难道她要抱着他大腿哭求他留下吗?还是,求他带她一起走?

    “谢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帮助。”她咬着牙,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波浪。

    他的太阳穴微可见地抽搐了一下。

    “只可惜你也答应过我要给我找一个好人家,这会看来是无法兑现了,但你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总不能为了给我找夫婿连你自己的事都耽误了不是?”

    这次不只太阳穴,连脖子上的筋也跟着抽动起来。

    到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沉默,连个借口也没有给她。

    隔天一早卓海棠醒来,晴空万里无云,天气好得像假的一样。

    听说昨天晚上蒙放到周连傅的房里跟他谈了一夜,她没兴趣知道他们都谈了些什么,谈了什么又怎样,反正他最后还是离开了朱家,离开了她,连个告别都没有。

    真是个小人啊!

    卓海棠对着这大好的天气笑了起来,甚至吓到了路过的小丫头,但她就是很想痛快地笑一场。

    那个可恶的男人,以为完成了对她的承诺就可以弥补对她造成的伤害吗?他选择一走了之,是羞于见她还是不想见她,用这种决绝的方式,就要结束了他们之间这荒唐联系?

    也好,如果他真的舍得下,那么随他便是,说明她不过是自作多情、自以为是,她现在问题并不是去追究他的心意,而是在考虑,她是否仍要执着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