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茗香 > 第三章

第三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莫说湘湘打小就是个特爱到处玩耍的娃儿,哪儿有新鲜的,她就往哪儿跑,都得牢牢紧握她的手,以防她摔着了受伤。纪夫人常笑言她上辈子肯定是匹野马,任谁也勒不住。

    唯一能制住她的办法,就是把个子小小的她抱起。他略微施力就能将她锁在怀里,不得动弹,可这精灵儿哪会轻易就范?觑他不注意,手绕到他背后抓来辫子,拆开辫穗儿,弄散他的发,然后对他嘻嘻傻笑。

    他一头狼狈,偏治不了她,只得佯怒瞪人,她却毫不畏惧,不停把玩他的头发,玩累了,就枕在他肩上睡去。

    只要别太过头,他还是会纵容,由她胡闹去。

    直到她解下总角,弄簪轻绾半首青丝,他才放开她的手,不再随便碰触她。

    他陪伴她成长,看着她一日比一日出落得玉立婷婷,然而,任她面貌如何变更,依然是那个会相信他娘变成花朵的单纯妹妹。

    何时开始,她从一个只知玩闹欢笑、只能受他保护的小女孩,一跃蜕变助他一臂之力的慧点女子?

    听她节节成功说服许忠,他看见在她懂事之外,那颗掩在嘻笑下的蕙质兰心。

    如今,他握着这双不似记忆里头,小巧得不及他丫边掌的纤手,方才真正领略她长大了。

    “你都听大哥说了?”牵她坐下,铁铭勋温声问。

    回过神,纪湘挥去茫惑,点了点头。

    她有些落寞,总以为他会与自己分享所有喜怒哀乐,哪知他作出这么大的决定也不告诉她。

    “湘湘,我没故意瞒着你,建茶庄是我小时候就有的念头了。”他解释,明白她正在意些什么。“我想把事情都办妥了,再带你过来看铺子。”

    轻颦秀眉,她手绞着蓝绫褶裙,低首不语。

    “怎么了?”她不作反应,他竟有些急了。“真恼我了?”

    “不,我只是担心,担心”抬起眉,她赶紧澄清,迎睇他湛亮的瞳眸,心口竟拧着说不出话来,踌躇了半天,终究蔽起心思,扯唇笑道:“我以为你喜欢做丝绸的事业,所以好惊讶你会决定离开曾家,怕你不习惯。”她自圆其说,不愿在这种时分表露令人意兴阑珊的忧悒。

    不用把话挑明,他已窥得其意。

    她大抵在想他少了曾家庇荫,如此贸然创业得面临外头种种砥砺,忧他将遭遇未知的跌磕。

    “湘湘,听过富无三代享吗?”

    “我在书上读过,但凡论及膏梁子弟的人物,就有此警世之言。”

    他眸光煦然,徐徐道:“贪恋安逸,实乃人之常情,有谁爱吃苦?可人待在安适之中,总会养出惰性,忘了承袭先人福庇之外,也得奋发峥嵘、力持富赡的道理。”

    “我懂,就像笼中鸟那样,受人饲养、养尊处优久了,一旦将它放生,可能连鸟儿展翅觅食的能耐也不会了。”

    她举例明澈,使他不禁扬唇而笑。女子所见所闻,素来稀少,她却能有此见解,看来让她读点杂书也是好的。

    “我打小就受尽吧爹娘的优遇,从没吃过什么苦,可毕竟寄人篱下,我娘待人处事总是小心慎微、马虎不得,一直战战兢兢地过活。她教我去报答曾家,我好好地做了,其实心里很不愿意依赖曾家。”首度披露这些真心话,他凝视她专注倾听的神情,目色温柔。“干爹病入膏肓,曾在干娘和大哥面前言明义子不欠曾家,他认我作义子,从不图我报恩,他说,倘若他朝我想离开曾家,就让我了无牵挂地走。”

    他们不存在血亲关系,但曾老爷不求回报,待他能有此深重情义,实在可贵。

    纪湘不禁鼻酸,同时也澈悟他作此决定的涵义之深。

    他不愿依赖曾家,是不想让自己成为她口中的笼中鸟,况且曾家再好,也不是他真正的家。

    “我懂你的决心了。”

    他放弃曾家那样优渥的生活辛苦创业,看似憨子,但有什么比寻根复业更重要?

    他不在曾家管账,自有属于他的路要走,她先前真是太看轻他了,他没了曾家,哪会不行?他会建立属于自己的地方,奋力光耀铁家门楣。

    她轻轻一个“懂”字,直教铁铭勋欣慰不已,他玩笑道:“哪天茶庄做不住了,我还是能回丝绸庄去,大哥说了会给我留这后路,我且放胆去经营家业吧,你说是不?”

    “你懂那么多,当然可成。”她微微一笑,美眸如星。“可是,我知道你会成功的,铁家茶庄会重新在你手里,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

    她笃定的口吻道出了他此生最大抱负,注视这双明亮乌眸,他切切振奋,内心激动。

    为了自己的愿望,也为了她的期望,他会让铁家的招牌重现洛阳,长存于世。

    其后,他们进入里间,走到了铺子的后庭,仔细巡视过这四合房的格局,两人皆觉称心。

    “这里做茶庄的营生,甚恰当。”逛了一圈子,照她观察所得,这里的房间不多,可间间偌大,很合适用以茶庄这种需要大量囤货的营生。

    他勾动唇角,知她细心,接着就跟她商榷区分房间作不同用处,谈到寝室,她心房揪着一阵绞痛,险些撑不起堆满脸的灿笑。

    今夜寝室,明年新房。当他迎娶了激柹,她便真真嫁入铁家门。

    想像姐姐披上嫁衣,与他执手一生的幸福,她多么羡慕那个遥不可及的位置。

    这份愚妄,植根似地断不去,待他立业成家后,她该如何自处?

    “湘湘,辟了这两边土,如何?”

    压下遥念,她循声望向后门这两旁空旷之处,扭头问:“你想种茶叶?”

    “这倒是个好主意。”他抚掌一晒。“我原想给你种栀子花,这么想来,我也能试着种茶叶,至于你的栀子花你想种在左或右?”

    想不到他会有此教人欢喜的意念,更事先徵求她的意愿,她受宠若惊地问:“你你会让我来这儿吗?像在丝绸庄那样,天天来也成吗?”

    “当然。”只要她快活,他乐于让茶庄成为她第三个家。

    得他允诺,她的心平静下来。

    兴兴头头的,他一一说知以后规划茶庄的所有步骤,她静静谛听,暗自有了主张。

    三天后,铁铭勋与许忠签立两张合同,各收一纸为照后,他聘用城中著名工匠,展开了布置铺子的工程。

    茶庄尚兴土木,他已命良匠打造好招牌,等着顺利竣工,他就迁入茶庄,正式离开丝绸庄。

    在此忙碌期间,纪湘却不见踪影,他起先无暇理会,半个月过去了,曾夫人遣仆过府关切,得到她足不出户的消息,大伙儿正感奇怪,他已迫不及待,硬是抽闲前往纪府探望。

    踏入纪府,纪溦晏晏出迎,伊人绝艳,他对她钟爱如昔,只是更为惦着那个音问杏然、会跑会跳的开朗女子。

    “听说湘湘进来都待在家里,不出外?”轻握纪溦玉手,他与她身旁小心搀扶的丫鬟,同护她至亭台。

    “她越来越乖,许是年龄到了,知道闺秀之仪。”她凤眸笑意盎然,眼底却闪过一抹冷光。他们还没坐下呢,他就等不及要关心纪湘了?这已非他首回于二人独处时分仍提及她,她对此早生嫌隙。

    贝起俏笑,她软声道:“铭勋,你人脉广,可认识什么好人家?我只有这个妹妹呀,多想她能像我一样早觅知心良人。”

    她的护幼之心教铁铭勋动容,哪知道她这是将妹妹赶离他身后。

    “好人家”他沉吟片晌,俊目焕出了深笑。“丝绸庄有位贵客,与湘湘有过一面之缘。”而且那位贵客,还屡屡问起湘湘。

    纪溦挑起柳眉,听他娓娓道来苏州严二少的事,原来这位贵少爷于月前已达成父命,归家再途经洛阳时,又让曾元晟盛情款待,现在人仍于丝绸庄作客。

    末了,他们决定先别惊动父母,由他领严奕出外秋游,她再携纪湘坐轿而至,给他们安排相识的机缘。

    被蒙在鼓里的纪湘,一大早受向来生疏的姐姐力邀游玩山林,虽是惊讶,但也放下手边要事,随她上轿出门,直到看见那抹魂牵梦萦的身影,她眉眸绽喜,才刚高兴起来,旋即便凝住了唇畔笑痕。

    再见铁铭勋身旁的男子,她看向笑得极其妩媚的姐姐,一颗炽热的心,笔直地沉下去。

    难怪姐姐有这等兴致。

    心知肚明眼前在唱哪门子戏,她不想参与,但碍于铭哥哥的面子,也得与之畅游郊原。

    后来纪溦承不住久立长步,他们只好登上铁铭勋预备的马车往南门茶楼去,她羞涩致歉,两个大男人频言无碍,只有纪湘默默无言。

    草草结束秋游又如何?反正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行四人来到茶楼品茗聊天,窗外飒飒起舞的阴凉秋风直拂室内,吹不散纪湘满腔愁绪,她听着充斥满室的如浪笑语,泄不出心头郁结,只能耐心熬过酷刑般的时刻。

    她过分沉默,已引起所有人的关注,铁铭勋本欲逗她笑,被纪溦挽袖阻止。

    向他打眼色,她示意该让贵客主动关怀湘湘才是。

    “二小姐对西洋玩意儿有兴趣吗?”严奕温文启齿,欣然接受他们的推波助澜。

    被指名了,纪湘不得不抬脸,平声回道:“我不懂那些东西。”

    她淡然相对,严奕笑笑,并不放弃与她攀谈。“不懂没关系,洋人的玩意儿大多有趣极了,下回给你带件怀表,小小一枚挂在脖子上,好看又实用。”

    “无功不受禄,请严二少别费心了。”

    铁铭勋皱了皱眉,为她率直得近乎无礼的态度感到不妥,就算她对严奕没意思,也该礼貌讲些虚应话,而非如此直截了当地拒绝,教人受窘。

    他细微的脸色变化,真真切切地被纪湘尽收眼底,她咬紧颤抖起来的唇瓣,发觉姐姐这一路想尽办法,把她跟严奕凑成一对的热心嘴脸,都不及他一个皱眉教人心伤。

    不是才说好将保留一块土壤,栽种她所喜爱的花卉?怎地一下就想把她扔给别人?

    他心里没有她,她居然还敢妄想自己如同那一席地,到底能占他心上好傻,她怎地这样傻?从一开始,他想娶的人就不是她。

    “我想回去了,失陪。”敛下眸,她不待他们反应,头也不回地迅速下楼。

    自知无礼仍执意离开,她只怕再待下去,自己会按捺不住会哭。

    爱他,却不能告诉他,她无法承受难以预料的后果,深怕自己连跟在他身后,偷偷痴缠他的机会也失去她把这份浓烈的爱恋藏在心坎的最深处,不敢奢求更多,可他却以这种方式推开她,教她情何以堪?

    留下来的三人不禁诧异,也有些尴尬,纪湘表现得太明显了。

    “湘湘素性活跃,比较喜爱往外走动,她刚刚应当是闷着了,请严二少别介怀。”纪溦争先出面说明,尽她长姐之责,收拾妹妹遗下的烂摊子。

    “没事,难得有她这般率性子。”严奕不见窘色,尔雅微笑,他见惯了忸忸怩怩的女子,因此格外欣赏她,毫不在乎她不领好意。

    上回初见纪湘,他就被她烂漫之貌攫夺了注意,匆匆别后,他念兹在兹,今日能够再回佳人,他已心满意足。

    时近晌午,严奕想独行南门市集,铁铭勋则扶纪溦登车回府。

    “你说湘湘是否不喜欢严二少?我看她刚才那样子”

    马车骈驰,纪溦看着身旁的男人,故作忧愁地蹙眉,心底全无一丝不安。这主意是她出的,却是铁铭勋亲自把严奕带到纪湘跟前,试问,有谁受得了意中人这般对待自己——

    我去二小姐那边,看见她连日来都在读书,我听邱嬷嬷说,二小姐这阵子很爱喝茶,每天都吩咐她去买不同茶叶回来,还要求每样茶叶都必须买齐上、中、下等的货色,邱嬷嬷说她都买烦了。

    回想丫鬟帮她打听回来的话,她内心就有灼灼酸意。

    本初,她还不解妹妹何以把自己禁足,再三叫丫鬟去窥探,方知她日日手不释卷的,是茶经。

    所有困惑瞬间如烟散去,难怪野丫头都不野了,原来是躲起来研究茶叶,个中动机及意图,一目了然。

    她还是不肯死心。

    这个不要脸的丫头,镇日跑去曾家缠着铁铭勋还不够吗?现在不是想借着学成茗茶这门学问,好让她能挂着“帮忙”的名义走进茶庄,继而缠他一辈子?

    荒唐!她不会让她得逞的!

    纪湘对她而言,是个威胁,铁铭勋与之相熟十载,对纪湘事事关照,他们之间的情谊有目共睹,所以她怕,好怕他这副兄长的模样迟早会变移

    她不能像纪湘那样时时跟在他身后,即使她双脚跑得动,也绝不做出那种丢人的缠扰,眼下既是拦不住她的步伐,那她只能暗中间阻,破坏她的计划、打碎她的妄念

    “湘湘真不喜欢,就别勉强了,何况严二少并无不快,以后别在她面前提这事儿。”铁铭勋只挂心那丫头可真着恼了?

    “你说的是,湘湘开心就好。”纪溦柔顺从之。

    到达纪府,他牵她下车,待丫鬟扶稳她后,他再与她说了几句,便登车回去丝绸庄。

    马车远去,她立刻询问丫鬟:“二小姐回来了吗?”

    “回来了,不过我瞧二小姐眼睛红肿红肿的,似是哭过。”

    她朱唇一掀。

    湘湘开心就好?她才不管纪湘做何感受,她爱不爱严奕,也与她无干,经此一遭,只要这丫头对铁铭勋死心,她就安心了。

    自从茶楼一别,迄今已过了五天,他仍未见纪湘前来丝绸庄。

    曾夫人终究不宽心,于昨日动身前往采视,而他待在府里忧着,也有些着急。

    “铁少爷,用饭啦!”

    埋首账目间的铁铭勋抬头一望,看着给他送膳的丫鬟推门而入。

    “二小姐没来?”盘子上只搁着一碗饭,可他仍是问出了口。

    “没啊。”丫鬟爽快回应,有些纳闷他明知故问,但摆好饭菜便退出书房。

    忽略了腹中饥饿,他看着案上零丁一双筷子,严肃的脸庞陷入沉思。

    湘湘真如纪溦所言,因为更懂事了,所以变得不再轻易步出闺门?可是,像她那么爱动的人,倏忽静了下来,着实教人存疑,甚至为她担心。

    “她怎么了?”皱眉喃喃,他怎么想都感到不对劲。

    你们是不走看我不顺眼了,想丢掉我啊?

    难不成她真以为他想丢掉她?忆起秋游之事,他与纪溦的所作所为,他拧紧的眉宇多了分懊悔。

    “铁少爷,你怎不用饭?”

    不知在案前呆了多久,直至一把惊讶的叫声传进房里,他才发现自己忘了动筷。

    “要送回灶房煨煨吗?”原本进来收拾碗盘的丫鬟尽责而道,以为他为忙公事而误了用膳。

    铁铭勋摇头。“不用了,都送走吧。”

    思及纪湘当时负气独离茶楼的情况,他没了胃口,浑身不自在。

    丫鬟应了声,上前收拾未曾动过的饭菜。

    “是了,刚才二小姐来过一趟,要我给铁少爷捎个话来。”突地忆起纪湘的匆促来访,丫鬟连忙告知。

    “什么话?”他锁眉,疑惑她既来了,为何不来找他,反倒要人替她传话?

    “二小姐说,请您待会儿到纪府一趟。”

    “好。”

    这话来得正好,他正想过去瞧瞧她究竟发生何事。

    纪湘从丝绸庄跑回家后,趁着爹和二娘出去收租,马上溜进灶房,待一切就绪,她回到南大厅,不住来回踱步,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未几,铁铭勋赴会来了。

    “你怎么了?生病了?”看到她略显苍白的脸色,他皱起眉,嗓音渗满担忧。

    “没有,我很精神。”她摇首,想到灶房里的东西,容色泛起紧张。“你先坐着,等等我!”说罢,她奔了出去。

    她在急什么?

    他不解,随意坐下,静待她归来。

    不一会儿,纪湘回来了,双手捧着一个冒着热烟的碗。

    “给我吃的?”见她递来红豆汤,他挑眉问道。

    “嗯还有这这是我做的。”红了娇容,她吞吞吐吐的,十指绞紧了裙摆,掌心微微汗湿。

    她特地为他上灶做的?

    “怎么想到给我做这个?”铁铭勋不明所以。

    “那天我好失礼,给你丢脸了。”

    洗手作羹汤,她为了赔罪,也悄悄传递出她溢满心菲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