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囚心 > 第三章

第三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他们在隔了条街的小巷道内,一家专卖烩饭烩面的小吃店用餐。江幼心自然是挑了宋蔚南对面的位子,她拿了桌上的点餐单,在鸡肉烩饭旁划了一横,随即挪到他面前,意思要他自己点。

    宋蔚南不以为意,在她那一横下补上一笔后,又在汤类下选了一道,才把点餐单拿到前头;再度回座时,就见她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有电话?”他坐下的同时,这样问起。

    她愣了一下,才搁下手机。“没有。”只是想到要和他面对面吃饭,有些不自在,才拿出手机玩,但既然被他看出了她蹩脚的演技,她也就没有再演下去的必要。

    像是看出了她的别扭,宋蔚南挑了个话题。“你在柏木兼两个工作?”

    “嗯。”有些意外他问起她的工作,她慢了好几秒才有反应。

    “不累吗?”他看似随意地问起。

    “还好,习惯了,比起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我的工作时间算很自由的。”

    他不说话了。片刻后,他才试探地问:“男朋友舍得让你这么忙?”

    意外他会这么问,她抬起脸看他。他为何提男朋友?他又怎么确定她有男朋友?纳闷间,老板端着托盘,上头有两盘烩饭,一碗综合丸汤。

    “不加葱的是哪位的?”老板一手端起其中一盘。

    “小姐的。”宋蔚南指指江幼心面前,示意老板摆在那。

    餐点到齐后,他一手从摆在桌边的筷桶里抽了根免洗汤匙,又抽了张餐巾纸,压根没发现对座女子神色有异。

    江幼心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拿着餐巾纸擦过那根免洗汤匙后,直接放进她面前那盛着鸡肉烩饭的圆盘里。她微张口,想说些什么,见他又抽了第二根免洗汤匙,挖了一口饭,送进嘴里吃了起来。

    她不敢吃葱,在外面吃饭的餐具一定得先用餐巾纸擦过,即使是免洗餐具也一样她这些习惯,他还记得?

    连着吃了好几口饭,宋蔚南才发现她迟迟没有开动。“怎么不吃?”

    见他若无其事,一切的行为好像只是随手一样,可她却为此而心绪浮动,这让她觉得自己太过在意他。

    “先闻一下味道。”有一点点赌气的语气,可话一出口,才发觉这答案有多好笑,果不其然,马上听见他低低的笑声。

    “闻够了没?满不满意?可以开动了吗?”他噙着淡笑看她,虎牙微现。

    本还有些发闷的情绪,因他这样诚挚的笑而渐渐释怀。他若能这么平静待她,恍若他们不曾相爱,也不曾恶脸相向,那她又为什么要执着过去?

    她倏然低下面容,握着汤匙舀了饭,送到嘴里吃了起来。

    见她安静吃着,宋蔚南乾脆放下汤匙,身体靠向椅背,肆无己心惮地看着她。

    上回这样一起吃饭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她看似贞静温顺,其实倔强;当年可是她主动追求他的,但她并不因此而处处顺着他,有时脾气一来,拗得跟头牛一样,非得他求和,搞得像是他死缠着她又待她不好似的。

    可也许就是她这样的性子,才让当时很受女同学欢迎的他,独独对她青睐。

    江幼心吃着饭,心思倒也和他一样,缅怀起两人在一起的时光——

    那个时候,他们念的是中部音乐班闻名的一中,他们同一个班级,他是风云人物,班上很多女同学都喜欢他,而她最先留意到的是他笑起来时总会特别明显的虎牙;其实他还有酒窝,只是那得他唇角扬到某个弧度时才瞧得见。

    他五官分明深邃带霸气,却有虎牙和酒窝,于是她留心起他每一个笑容,直到高二下学期,她受不了自己老是偷偷看他,索性跑到他眼前。

    她记得当时的自己挺直着身躯,昂起下巴,睁大双眸睇着他,做了她生平第一次的告白。“宋蔚南,我知道有很多女同学喜欢你,但我也喜欢你,所以我问你,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你直接回答我要或不要就好,不必婉转迂回。”

    那时,他只是似笑非笑地看她,也不说话,上课钟声迫得她的告白没有得到结果,直到放学时间,他背着书包走到她面前,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告白没有结果,让她有些恼,她下巴抬得好高,瞪着他。“你干嘛?”

    谁想得到他竟是当着很多同学的面,俯低面孔,一手还轻轻捏了下她脸腮,笑道:“你对男朋友说话,口气要这么凶?”

    然后,他们开始交往,到高三毕业前两个月。

    尽管时移事往,很多事却仍历历在目,恍若才刚发生过;而当年事隔多日后,她心情较平静时才猛然想起,他为什么和人打架?这是她一直到现在都还不明白的一件事;除此,他说他早有了新女友,那么那个女人现在还是他女朋友吗?

    思及此,她忽然抬起脸,不期然对上那墨邃的深眸,正以一种犹似情深的目光看着她,她心脏大力一跳,肤底下的血流加快,颈后和耳根随即一热。

    宋蔚南没料到她会突然抬高脸蛋,可他掩饰得好,只是前倾身子,再度拿起汤匙,吃了起来,一面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不吃了?又要闻一下味道?”

    “休息一下才能吃得更多啊。”见他自在地吃起饭,她有些气闷。他怎么能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后,又若无其事?

    他低低地笑,笑声像从胸口发出,沉沉的,却甚好听。“所以,汤给你的。”他把那碗尚未动过的综合丸汤移到她面前,要她吃多一点。

    她看了眼汤碗里飘浮的四颗大小颜色皆不同的丸子。她爱喝丸子汤,但只爱贡丸和花枝丸,以前两人在外面吃饭,得点综合丸汤才能满足她的需求,而剩下的,自然是他帮忙消化。

    “又不是不知道我喝不完”话就这么顺地说了出来,好像两人间不存在过分手,可话一出口,她马上感觉到了这话多不恰当。

    宋蔚南置若罔闻,片刻才缓缓开口:“吃不完的留着我吃。”

    他这反应,似乎也不排斥回忆起那段曾经的爱恋,她登时有些茫然了。

    这男人究竟在想什么?那么绝裂地和她分手,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件弃物;可重遇后,他对她的态度,又不像他曾经那么厌恶过她似的。

    她想问,却不知道如何问起,轻喟了声,低下脸吃饭。

    到南投的经销商时,已是下午三点钟左右。

    他的车子很老旧,冷气也不冷,于是盛夏的午后,坐在车内的江幼心闷出了一身薄汗,阳光透过车窗,在她渗着汗的肌肤上流动水光。

    “抱歉,车子旧,冷气有时候会故障。”宋蔚南熄了火,侧眸看她。

    正拿着面纸轻压额上细汗的江幼心有些意外他说话的语气,她侧过面容看他,不以为意地说:“流一点汗是好事。”她看见他的脖颈也是一片水光。

    “走吧。”她补了下蜜粉,推开车门。像这样平和相处好像也不是太难。

    宋蔚南随后下了车。远远地,就瞧见经销商的骑楼已摆了一部琴。

    这是为了暑期扩卖而办的活动,目的只为了吸引顾客上门买琴,是故这样的活动都会选在各店门口进行。

    他们走进门市,见了经销商蔡老板后,宋蔚南和蔡老板谈着扩充设备的事,她不大懂,只是很自然地把皮包交给他,然后拎着提袋定到店门口的表演区。

    这种活动不需要主持人,有一点街头艺人的味道。

    江幼心将乐谱摆好,将记忆音色与节奏的磁碟片插入电子琴,点选她要的曲目后便开始演奏。既是要吸引路人停留,演出曲目自然要迎合大众,如流行歌、电影电视剧配乐等等,她一共演奏了十二首曲目。

    当奏完最后一首,手指离开键盘时,一阵热烈掌声传来,随即有几个被她的演奏勾出兴趣的路人好奇地缠着她问问题。

    “刚刚那个“侏罗纪”公园的恐龙叫声从哪里跑出来的?”

    “请问,你是这里的老师吗?你平时有没有在教琴?还收不收学生?”

    “那首“背叛”你弹得很好耶,杨宗纬唱得都没有你弹得好。”

    这是她第一次在外边演奏电子琴,之前的经验都是钢琴,所以她紧张得不得了,可愈来愈多入围观,她心底不是不喜悦,只是没想到演出后会有这么多入围着她问问题,她已有些招架不住,幸好蔡老板适时从里边走出来。

    “谢谢各位欣赏。不好意思,我们的老师弹了这么久的琴,也应该让她休息了,大家有什么想要了解的,欢迎到里面坐。”蔡老板见人潮踊跃,眉开眼笑。

    此刻,宋蔚南就站在门市柜台旁看着门外那一幕。她周遭站了几个人争先恐后地发问,他想,她是很成功的示范演奏者,公司要的不过就是这种效益。

    见蔡老板将人潮带进来,他走了出去,还先从一旁的饮水机里倒了杯水。

    “恭喜。”宋蔚南定到外边,站在琴的一侧,看着那正在抽随身碟的女人。

    “啊?”江幼心回过脸,纳闷他的话。

    “演出很成功啊,带来这么多人,你没看那蔡老板笑得嘴快裂开。”他见她小脸上布着细密的汗珠,遂递出纸杯。“先喝杯水吧。”

    她收拾乐谱的手一顿,再度看着他,然后接过那杯水。“谢谢。”

    虽在骑楼下,可阳光仍能探近,在她面容上晕出两抹红。她啜了几口水,菱唇因此湿润,光的分子在上头流动,映得她唇色迷人,分明要诱人一亲芳泽。

    盯着这幕,宋蔚南感觉心口浮动,再开口时,语音沙嗄:“你弹得很好。”

    “有吗?”意外听见他的称赞,她有些不好意思。“我第一次用电子琴演出。”

    “看不出来。你操作琴的样子很熟练,应该练很久了?”他人虽在柜台里和蔡老板谈着事,可心思大部分时候都落在演出的她身上。

    “没有,我才练几个月而已。刚开始练时,觉得这脚键盘好困难,常会踩错音,要不就是同手同脚的。”她低眼看着脚键盘。

    她主修钢琴,钢琴与电子琴虽同为键盘乐器,可钢琴好歹也就一排琴键,不若电子琴的琴键分上下两层之外,还多了bass功用的脚键盘和掌控音量的表情踏板;本来在钢琴上只要动双手的,移到电子琴时,四肢都得一起来。

    “虽然困难,可是我愈练愈觉得它很有趣哦。本来我对电子琴的印象就和一般人一样,看见它就好像看到电子琴花车和清凉美女;可开始练它之后,才发现原来现在的电子键盘乐器已能将乐器的原音藉由数位录音的awm呈首源表现出来。弹电子琴时,我常有一种我是指挥,正操控着一个交响乐团的感觉,很满足呢!”她笑意淡淡,语气里却是满满的喜悦。

    “才几个月就练到这种程度,很了不起了。”他真诚地称赞。

    “没有啦。”她不好意思地笑着。“是alex教得好。”

    想起他们在电梯内的互动,他问:“你跟那个alex感情很好?”

    “不错啊,他人很好,不藏私,又很幽默,有时也会跟我聊他男朋——”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陡然止声,看向他的眸光有几分不安。

    听见她这话,宋蔚南有几分讶异——她是要说,那个alex是同性恋?

    “呃宋、宋蔚南,刚刚那些话,你当作没听过好不好?”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着,在他面前就这样说出口;她不是对同性恋有歧见,只是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用正常的眼光看待,她当真不该说出来。

    “那首侏罗纪真是震撼。”他明白她的意思,巧妙地转移话题。

    江幼心怔了怔,也懂了他的用意。“你有听到啊?”以为他和蔡老板谈事情,应该不会留意她的演出。

    他笑了两声。“我耳朵很正常,怎么会没听到?”

    那稍显严厉的五官因这笑而柔软,眉眼俊朗的模样让她有片刻失神。她敛敛心神,笑说:“今天选错衣服了,应该穿裤装才对,这裙子有点窄,穿这裙子踩脚键盘,好别扭哦,差点踩不到口。的音,因为脚都张不开。”随口说了句话,意欲掩饰自己的失神,说完才觉得那句“脚张不开”好暧昧,她懊恼着自己的反应。

    宋蔚南不以为忤,瞧了瞧她曼妙的身段。“你身材很好,这衣服穿在你身上,很美。”怕泄露太多,他又道:“不像钢琴。”

    “咦?”“这衣服,不像钢琴。”他双臂抱胸,眼梢含笑。

    猛然想起这是alex在电梯里对她说的话,原来他有听到。才想回话,蔡老板忽然走了出来。“江老师晚上有事吗?”

    江幼心想了几秒。“目前是没什么事。”

    “那好,等等我请老师吃饭。”

    “吃饭?”江幼心站起来,轻讶地问。

    “是呀。”蔡老板笑指着店内门市柜台前的人潮。“因为江老师弹得好,刚刚卖了一部琴,请你吃个便饭聊表谢意。”

    “卖了一部?”这么快?才几分钟时间就谈成生意?她难以置信。

    “其实那位家长考虑很久了啦,刚刚听你弹了几首,才下决定要买的。”

    “喔,那恭喜。”

    “那也是老师的功劳,所以晚上一起吃个饭,不要拒绝我啊?”

    毕竟不是第一天做这样的工作,看似她为店家带来了业绩,可她要是拒绝了这顿饭,蔡老板面子挂不住,跟上面抱怨什么的话,她难保不会被记上一笔。

    她侧过面容看着宋蔚南。“你要不要先回公司?我自己搭车回去就好。”

    宋蔚南才想开口,陈老板却是拍拍他的肩,笑道:“蔚南当然是一起来啊。”说罢又对着江幼心招手。“江老师,进来坐,里面有冷气比较凉。”他一面说,一面搭着宋蔚南的肩,转进门市。

    “”这蔡老板根本是强迫了她叹口气。

    包厢内,服务生陆续上菜,一道道料理看上去很美味,尤其一旁还有服务生正在现煎干贝,一室香气诱人品味,可江幼心只是低脸喝着海鲜羹,食不知味。

    稍早前,她坐宋蔚南的车,依着蔡老板说的路线来到这家餐厅。她和宋蔚南一进入包厢时,才知道原来蔡老板还带了老婆和一双儿女过来,席间,他介绍起自己的儿子让她认识,又介绍女儿给宋蔚南。

    她是遇过要帮她介绍对象的家长,可也没这经销商老板夸张,儿子女儿都带出来,还分别安排坐在她与宋蔚南的身侧。她不知道宋蔚南怎么想,可她对于这种变相的相亲宴很是反感,尤其蔡老板的儿子就坐在她左侧

    “江老师哪个学校毕业的?”这已是蔡公子的第五个问题了。

    她蹙起秀眉,喝了几口汤,因嘴里还咀嚼着蟹肉,有些口齿不清。“美国印地安纳大学。”这样很没礼貌,可她的确有几分试图吓走对方的意思。

    “很棒的一所学校。”蔡公子见她依旧冷淡,倒也有些尴尬了。

    “对呀,印地安纳大学是很棒的学校,呵呵。”蔡老板见气氛不大对,出声缓颊。“对了,蔚南是哪所学校毕业的?我看你对音乐也很有想法,应该也是音乐系毕业的吧?我这女儿是w大的,主修竖笛,你们也可以交流想法啊,呵呵。”

    宋蔚南抬眼看着蔡老板,抿唇微笑。“蔡老板抬举了。蔡小姐很优秀,不像我高中时因为打人而被退学,这辈子没读过大学。”他自贬身价,隐晦地拒绝。

    因着这话,江幼心不禁抬眼凝视她右侧男人那刀凿般的侧颜。当年,他为什么打人?打了什么人?又为什么从一个优秀学生沉沦成被退学的头痛人物?

    蔡老板一愣,老脸微红。“啊炳哈哈,年轻气盛嘛,谁没冲动过。来来,我敬你,年轻人只要知错能改,还是一条好汉呀,相信凭蔚南老弟的条件,将来也是能觅得好姻缘的,哈哈。”语毕就乾了一杯。

    面对如此现实的态度,宋蔚南也只是勾了勾薄唇,不以为忤。因为这就是人性。

    江幼心只是看着他,看他也举杯,一口饮尽杯里的酒精,喉结性感地滑动,他喝起酒来,眉都不皱一下,像是常喝,他这些年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江老师,来,这清蒸鱼很鲜甜,你嚐嚐看。”蔡公子舀了一汤匙的鱼肉,上头还带了点蒜丝和葱丝,欲放进江幼心面前的碗里。

    宋蔚南却横过手臂,移走她的碗。“抱歉,江老师不吃葱。”

    一汤匙鱼肉就僵在半空中,蔡公子只能胀红着脸把鱼肉放进自己碗里。“是我比较不好意思,不知道江老师不吃葱。”他捧起杯子。“那我敬江老师一杯。听我爸说今天成交了一部琴,都要归功于江老师的演出,我——”

    “江老师不能喝酒,这杯我帮她乾了,蔡先生随意。”不待对方将话说完,宋蔚南在自己杯里倒满酒,仰头咽下。

    他动作如此迅速,江幼心反应不及,他已挡了酒,还替她喝了。

    见儿子这样连着被拒绝,尴尬得不知所措,蔡老板面子亦是挂不住,他微沉着嗓音:“蔚南老弟,你这样就不够意思了。江老师葱不吃,连着鱼肉也不吃,喝个酒也要你挡,这不是摆明瞧不起我儿子嘛,好歹他也是一大博士班——”

    “蔡老板,江老师是公司的示范演奏者,相信您也清楚示范演奏者的工作是什么。今天上面将她交给我,我当然有责任照顾好她,她是真不能喝酒。况且我们回台中后,她还要自己开车回家,现在让她喝酒,要是醉了还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上面怪罪下来,我也没办法承担,还是蔡老板愿意担这个责任?”宋蔚南面无表情,不疾不徐地说着,却字字铿锵有力。

    他忽然低眼,将酒液注满杯后,举杯看着蔡公子。“蔡先生,让您扫兴了,我自罚三杯,望您大人大量,别计较,江老师是真不能喝酒。”他真连喝了三杯。

    江幼心从未遇过这种情况,更没想过他会这样跳出来挡在她前头;她没多想,探出手,在桌下轻轻拉住他腰间皮带,毕竟得罪店家老板对他和她都没好处。

    宋蔚南只是绷着俊颜,侧眸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后起身,又向对座的蔡老板举杯。“蔡老板,我也敬您三杯。抱歉,我突然想起来家里有点事,这顿饭是无法奉陪了。关于公司希望蔡老板添购新机种用琴的事,还请您多作考虑,有什么问题可以电话联络我。原则上,公司还是希望店家能添购新琴,至少门市也要有一台展示琴,把东西展示出来对业绩成长一定有帮助。”话落,又是三杯入喉。

    趁着对方还反应不及时,他已淡点下颚表示招呼,然后拉着有些错愕的江幼心离开。

    离开包厢时,江幼心去了一趟洗手间,走出餐厅门外,就见宋蔚南背抵着餐厅外墙,正在抽烟。

    那一吞一吐间,烟雾弥漫,朦胧了他的脸;偶尔烟管凑唇时,指间的火光忽地一亮,她清楚见到他抽烟的动作,是那样熟练,她的心无端一抽。

    他从来就不是斯文型的男人,长相不斯文,个性也不斯文,可他也不抽烟,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变成这样?

    “你还能开车吗?”片刻,她走了过去,淡淡地问。

    “嗯。”宋蔚南没看她,只淡应了声。待他抽完那根烟后,他才掏出车钥匙,在她眼前晃。“你开。”

    “啊?”他是醉了?这样反覆!

    “我头有点晕,你放心让我开吗?你应该也不会想跟我这种人同归于尽。”他转身就往停车处走。

    他语气不好,神色也和她演出完、他端水给她时的样子不同,是在气什么?

    江幼心默默跟了上去,又听闻他的声音从前头传来。“你常遇到这种事?”

    “什么?”她愣愣看着他轩昂的背影。

    宋蔚南转过身来,黑眸深深。“你每次到外面演出后,都要和店家吃饭?”

    “偶尔会遇上几次,经销商老板比较会这样。”

    “那么你都怎么处理?人家敬你酒,你就喝?”他看着她,眼底烁动火光。

    他这宛若质问的模样惹得她有些恼。她不应声便越过他,可手臂却被掣住。她转头,瞪视他。“宋蔚南,你到底在发什么脾气?”

    他在发什么脾气?还不就是蔡老板将儿子介绍给她,他心里不高兴;可他又凭什么?顿了下,他问道:“你男朋友要是知道你吃了这顿饭,他会怎么想?”

    先不论他从哪听来她有男朋友一事,他这意思是怀疑她对爱情不坚真?她瞪着他,语声提高:“那你女朋友知道你吃了这顿饭,她会怎么想?”

    他愣了半秒,才低声道:“我没有女朋友。”

    江幼心微怔,找不到话回应,尤其这刻他目光是这样墨邃,像要诱人沉沦。

    在沉沦前,她终究还是抓回了一点理智,她讷讷地说:“你、你不该那样对蔡老板,要是他跟上面抱怨什么,你——”

    他哼了声,无所谓地笑。“大不了换工作。不过我想他应该不敢,要是我把实际情况说出去,他丢不起这个脸。”

    换工作?他说得那般轻松,他常换?“你之前都做些什么工作?”她禁不住好奇心,开口便问了。

    “有钱赚的工作我都能做。”他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又说:“今天晚上这件事你不用担心,要是上头怪罪你,你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就好。走吧。”说罢,便往车子方向走去,等着她开门。

    她定了过去,打开车门,才坐进驾驶座,就听已钻进副驾驶座的他说:“车子旧,不怎么好开,你将就些。”

    她侧过脸蛋,看他低着眼眸在系安全带。是因为处在这幽暗的一小方空间,还是因为外头沉沉夜色使然,这一刻看他,觉得他好沧桑。她微张口,想问问这些年来他都在做什么,可下一秒,他已抬眼,眼底映着窗外探进的略澄,灿亮如星。

    宋蔚南没料到抬眸时竟迎上她那温柔的目光,如水流般潺潺地滑进他心底,他心口微微地烫,眨了下眼,情绪平缓了些后才开口。“怎么,换了车就不会开?”

    她摇头。“不是。”发动车子,她将车子绕出停车场,驶进车道后,正好遇上红灯,她微转目光看向他。

    他靠着椅背,头微微仰着,右手臂贴在额前,像在休息;她想起他那一口气就能喝下三杯酒的画面,突然就开口问道:“你常常喝酒?”

    “嗯。”宋蔚南合着眼,轻应了声。

    她只是看着他,不知道该不该再问,直到她再度踩下油门时,才听他低低地说:“现在少喝了。”

    意思是,他以前喝得更凶?

    握着方向盘的两手一紧,江幼心又问:“烟瘾好像很大?”

    “是啊。”他笑,声音轻得像是只从鼻子里哼出。

    见他像是很累,态度又变得这样冷漠,她也不再多话,直到回台中,她把他的车子停在她车子停放的停车场前。车内幽静,只有他微沉的呼吸声,空气间隐约有他呼出的酒气,她不禁侧眸看他。

    他头还是仰着,只是微微向右边倾去,外头的路灯在他仰着的面庞上披了一层软黄,恒常冷硬的线条因此变得异常柔软,让人想要触碰,尤其他喉间那块突起,是她一直觉得很性感的地方。

    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她竟是倾过身子,想去触碰他,手才接近他硬朗的脖颈,却见他微微动了一下,她心里一跳,一时间只能收回手。

    她这是在做什么?当年他是怎么对自己的,她难道忘了?懊恼自己这样的举动,她咬着下唇,和自己生气,须臾,她出口唤他:“宋蔚南。”

    他没被惊动,她掌心轻推他臂膀。“宋蔚南,你醒来。”

    因她这一触碰,宋蔚南身子动了下,却没睁眼,一点醒来的迹象也没有。

    她轻拍他面颊。“宋蔚南,你快醒来啊,我要回家了。宋蔚南!”

    她的手忽然间被握住。她屏息,有些错愕地看着自己贴在他颊面的手被他的掌心握住。“宋蔚南,你——”

    “幼心,别闹,再让我睡一下就好”他未醒,薄唇含含糊糊地逸出声。

    这么温柔,还带了点孩子气的声音她被他包在掌中的手心忽地一僵,抿着唇看他,眼睫快速眨动,呼息短促。

    以前在教室上过主修课后,总有一堂练习时间,他常会偷懒睡在琴房里,那时她为了掩护他,坐在靠门的那一侧练琴,他坐在里侧挨着她睡觉,每每有老师经过,她总要唤他醒来,有时她淘气作弄他,没有老师经过却故意吓他,他被玩了几次也受到教训,后来每次叫他,他总应她一句:“幼心,别闹。”

    而今他这一句“幼心,别闹”是出于什么原因让他在睡梦中出口的?

    她眨眨微湿的眼,试着抽出手心。“宋蔚南,你醒来,我要回家了。”

    扭着手,却感觉手心似被握得更紧了些,也许因他的呓语勾动了她某一处的伤痛,她恼怒下,用力抽了手,惊醒了他。

    宋蔚南身子震了下,猛地睁眸,像未完全清醒,眼神有些迷离,好半晌,意识才像是回笼般地看了窗外一眼,又看向她。“到了?”

    “嗯,你睡得真沉。”江幼心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迳自下车。

    打开后座车门,拿了自己的皮包和提袋后,转身要走,他人却也已下了车,就站在她身后,她被迫与他四目相对。

    “我送你回去。”时间近九点,不算晚,可却想见她进家门才能安心?

    “我自己有开车。”她指了指一旁白色的福斯golf。”?

    “我开车跟在你车后面。”他目光隐约可见疲惫,眼白还覆着细小红丝。

    “喝酒的人还是别开车了,叫部车回去。”她不看他的眼,说完便越过他。

    车子开上车道后,在变换车道间,才从后视镜看见他的车就跟在后头。他这是在做什么?喝了酒,还开车跟着她?她很气恼,偏偏车子已在路上,她如何阻止?直到回到她公寓楼下,她停妥车后,就见他的车停在对街。

    他的车窗降下,她看见他低头点烟。又烟又酒,他非要这样躇蹋身体?

    车上了锁后,她走过去,在驾驶座车门旁站定。“你不知道酒驾很危险吗?”

    宋蔚南左臂搁在车窗外,指间火光烁动,他看着她,却不说话,好半晌才把烟凑到唇边吸了一口,烟雾升腾时,他开口问:“你是在关心我?”

    他五官因烟雾而微微模糊,她瞧不清他眼底情绪,也分不清他这话的意思是否有嘲讽,她沉着小脸。“我们一道出门,你要酒驾出了事,我难道没有责任?”

    说完才发现自己竟是颤着身子。她看似气他,其实心底明白她更气自己,她干嘛还担心他烟酒不离地躇蹋自己的身体?干嘛气他酒后驾车?

    呵口气,她转头就走,想起了什么又猛然回身,再度走到他面前。

    她居高临下望着他,对上他讳莫如深的眸子。“宋蔚南,我以为我的人生只要傻过一次就够了,难道你认为我还会笨第二次吗?”她不再迟疑地转身。

    看着她的背影隐没在大楼门后,宋蔚南扔了烟,吐出长长烟圈后,才发动车子。

    她是傻,可他又何曾聪明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