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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阿玛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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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纳兰容若:浣溪沙)

    又经过了一天的路程,终于在傍晚时分到了家门。翻身下了马,四阿哥道:“我也随你去看看将军吧!”我点头默许。

    踏入院中,心中的熟悉感骤然升起,还有那抑制不住的悲伤!四年了,这里的一切还是没有改变,假山还是那座假山,小桥还是那样的小桥,只是当年的热闹已不复存在!三年,仿佛是白驹过隙,可这院子却记载着岁月的痕迹,三年前这里一片生机盎然,可是现在到处显现着秋日的萧条冷寞!

    管家张伯迎了出来,看见是我,便激动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格格,你终于回来!老奴已经等你好久了!”

    抑制着眼里打转的泪水,忙飞跑几步扶起管家,“张伯,一切可好?”

    张伯用他早已陈旧的衣袖擦了擦眼泪,“都好!都好!只是老爷很想念小姐!”

    “带我去看看阿玛吧!”我吸吸鼻子。

    “好好!老爷在卧房…”张伯领着我要走,转身看见了我身后的四阿哥,很是震惊,讶然的半天说不上话来。

    “还不给四贝勒请安!”我插了句嘴,提醒他。四阿哥虽然不强求我行礼,可并不代表对所有都是!

    张伯回过神来,忙跪下:“奴才给四贝勒请安,四贝勒吉祥!”

    “起吧!”四阿哥回复了以往沉冷的面容。

    “谢四贝勒!”不待张伯站起身来,我早已向阿玛的卧房跑去。

    转了一道又一道的门,掀了一道又一道的帘子,我开始在心里暗骂,怎么那么多的门!

    “阿玛!”在看见阿玛的瞬间,泪决堤涌出,奔扑到床前跪下,“阿玛,锦儿回来了!锦儿回来看您了!”

    阿玛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听见声音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看见我跪在床前,还未开口,便已泪流满面。颤抖着伸出手,我忙上前握住,惊讶地望向阿玛的手,那骨瘦嶙峋的手指,毫无生气地躺在我的手掌上,骨节高突出来,手背上的松皮一层一层的皱着,三年的时间,竟会瘦成这样!

    “阿玛,锦儿好想你!”我握紧阿玛手,凸起的骨节咯的我有些发疼。

    “阿玛也很想你!”气若游丝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我忙向阿玛挪了挪,头枕在阿玛的耳边,眼泪随着面颊滑下,没入深青色的褥子里。

    突然,阿玛挣扎着要起来,我回头看了看门外,四阿哥正站在那里。看见阿玛要起来,四阿哥跨步走了进来,摁住阿玛将要起来的身子,“将军,身子要紧!”阿玛复又缓缓地躺下。

    “将军,皇阿玛恩典,让曦锦姑娘回府探望,你也要好好养病才是啊!”

    “老臣,谢,谢皇上恩典!”阿玛说着,猛的向后躺了一下,便不省人事。

    “阿玛!阿玛!”我睁大着眼睛,吓坏了,朝着门开喊道:“来人呐,快找太医!快啊!”

    “将军!将军!”四阿哥喊道。

    门口‘砰’的一声,铜盆落地,回头望去,红袖惊呆在哪里!片刻醒悟过来,双腿直硬的跪在地上,“格格,你终于回来了!老爷他一只都在等你!”

    “红袖,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太医啊!”我发疯似的吼道。

    “格格,找过了,没用了!”管家站在门口,摇摇头,继续答道:“起初老爷不让找太医,说自己没事,后来老爷每日咯血,再找太医时,太医说老爷的五脏六腑皆以衰竭,无回天之力了!”

    “不可能!不可能!”我声嘶力竭的喊出,几步走向红袖,跪在地上,铜盆里洒出的水侵湿了衣裙,透过膝盖传来冰凉病来的感觉。摇晃着红袖的双肩,“你们就由着阿玛吗?你们都不知道自己去找太医吗?你们就不劝劝他吗?”

    “格格,你冷静点!”红袖泪眼婆娑,“格格,你不在,谁能劝得动老爷?”

    “曦锦!你冷静点!”四阿哥过来伸手拉起我。

    “太医还说老爷之所以撑着一口气,便是再等小姐…”

    我深神情呆滞地走向阿玛,他躺在那里一定不动,若不是稍有起伏的胸口,我会以为他已经去世了!拉过阿玛的手放在脸庞轻轻地摩擦着,手掌上的老茧划过我的皮肤。

    “阿玛,你醒过来好不好?醒过来再跟锦儿说句话好不好?阿玛,只要你醒过来,我便好好地练字,再也不淘气,再也不惹您生气了,再也不出门了,天天在家陪陪您,好不好?”

    我站起身来,转了个圈,嘴角扯起一丝苦涩的笑:“阿玛,你看!我长高了好多呢!是不是更漂亮了?”

    床上,阿玛依旧没有动静,只有眼角缓缓流出的泪水…

    我掏出手帕,为阿玛拭去眼角的泪水,“阿玛,你都哭了!以前锦儿哭得时候,阿玛也总是为锦儿拭泪呢!”

    “阿玛,锦儿还没有嫁人,还没有穿上红色的嫁衣,你怎么舍得就这么丢下锦儿呢?锦儿若是穿上嫁衣,阿玛一定会说锦儿只世上最漂亮的新娘子,对不对?”我近乎疯癫的在这自演自述,我相信阿玛一定会再次醒来的,他不会放下我不管的!

    “若是没有阿玛的撑腰,锦儿那么笨,嫁给夫家,一定会受欺负的!阿玛,你就忍心看着锦儿受欺负吗?”我开始胡言乱语,只想刺激阿玛,让他醒来!

    阿玛的手指动了动,挣扎了许久才睁开眼睛,慢慢的抬手伸向我,大拇指在我的眼角处摩擦着,为我拭去脸上的泪痕:“锦儿不哭!可阿玛怕是等不到锦儿嫁人了!”阿玛拭泪的动作让我哭得更厉害了,四年前刚来到这里,阿玛也是这样的为拭泪的!

    阿玛转动着眼珠,望了望站在旁边一直未走的四阿哥,道:“锦儿,你先出去,我又话要跟四阿哥说!”我收住泪,看了看四阿哥,他对我点点头,我起身走了出去。

    站在门前,不停地踱着,不知道阿玛留四阿哥要说什么。一炷香后,四阿哥出来,看见我面色很平静,没有说什么,只向我道了别,便离开了!

    “阿玛!”

    “呵呵…”阿玛嘶哑着嗓子在喉咙里轻笑,像是放下了什么事情,那么释然的笑。

    “锦儿,过来!”阿玛向我招手,好似也精神了不少。一个念头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回光返照?当初裕亲王去世前也是这样的笑。

    “阿玛!你好好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锦儿就在这里陪您!”我惊慌失措着,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可能性的发生。

    “阿玛有很多话要跟锦儿说,今日若是不说,怕是以后再也说不口了!”说了这么长的一句话,阿玛好似有些累了,躺在床上深呼着气。

    “不会的,阿玛现在精神那么好,不会有事的!”我不知道自己说这话时什么意思,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阿玛。

    “锦儿又不听话了吗?锦儿不想听听阿玛和你额娘的事情吗?”我一愣,额娘?裕亲王在去世前也说起了我的额娘,我很好奇,额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有着什么样的故事?

    阿玛娓娓道来:“那时康熙二十三年,皇上第一次南巡,阿玛和裕亲伴驾,也就是那时,我遇见了你的额娘!当时,皇上,王爷和我,一行三人,便装徜徉在扬州的瘦西湖上,突然一阵飘渺的琴音传来,叮咚作响,我虽不动音律,可我也听得出弹得极好!”阿玛说着,猛烈地咳嗽了一阵,鲜红的血,印在我雪白的帕子上,慢慢的渲染开来,像冬日雪地里的红梅那般耀眼!

    我阻止阿玛不要再说了,可阿玛却执意讲下去:“皇上和王爷开始谈论着这首曲子,说如何如何的好,我却站在一旁插不上话,皇上说这首曲子是‘广陵散’,我便在心里暗暗记下了!一曲弹罢,皇上和王爷打赌,看此曲是为何人所奏?皇上认为是男子,说女子弹不出这样的空静悠远,而王爷却认为是女子,遂便上岸寻去。”

    我倒了杯茶给阿玛喂下,我想,故事才刚刚开始!

    “我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你额娘正坐在琼花树下优雅闲适的焚香弹琴,在风的吹动下,那一身的白衣翩翩飞舞,落下的花瓣沾在她的身上,我当时都看惊了,‘澄妆影于歌扇,散衣香于舞风,拭珠沥于罗袂,传金翠杯于素手’。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都不足以形容你额娘的美!”这一刻,阿玛的眼睛绽放出一丝光彩,整个人沉溺在幸福的光环之中。

    “过后知道你额娘是当地员外家的千金,我便斗胆向皇上要了你额娘!”阿玛说道这,眼睛里充满了幸福,忽而又转变了,“回到京城后,你额娘便整日闷闷不乐,身体也越来越差,我以为她是想念扬州,所以就请来江南的工匠,把府里做成现在的样子,以为这样她会好些,可是却没有!后来我才知道,一直以来,你额娘的心里都没有我,在我娶她以前,她的心里便有了别人!呵呵…”阿玛苦笑一声。继续道:“当时阿玛年轻气盛,以为石头也有捂暖的时候,便对你额娘倍加呵护,自从娶了你额娘,我便再也没有踏进大夫人房里一步,我以为她会感激,会动心!可是我错了,直到你额娘离世,我也没能将他的心捂热…”阿玛说着,泪滚滚而下。

    “再到后来我才知道,你额娘心里的那个男人是谁!”阿玛说着,转脸看向我。

    “那么,那个男人是谁?”

    “呵呵…不说也罢,不说也罢啊!”阿玛的眼泪滑过脸庞,顺着努力扬起的嘴角,没入口里。

    阿玛颤抖得抬起手,伸向我的脸,“阿玛只是担心你,若真是那样,你该怎么办啊?”

    “阿玛,若是怎样?”我不解。

    “你还没有归宿,可是阿玛却要走了!”

    “阿玛,你别吓锦儿,锦儿胆子小!”刚刚被风吹干的脸庞又被泪水打湿。

    “锦儿,在阿玛的书房里,有一个紫檀木的盒子,那是你额娘留给阿玛的最后一件也是唯一一件东西,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阿玛却没有勇气去打开它!锦儿一定要替阿玛好好保管它!”

    “真是为何?”阿玛这么深爱着额娘,她留的东西,不应该经常怀念的吗?

    “阿玛是怕啊,怕你额娘恼我,怨我,恨我!阿玛耽误了她的一生!若是还能重来,阿玛绝不会再求皇上…”阿玛越说越激动,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阿玛!”

    “锦儿!”阿玛躺在床上,眼神开始游离,随后变得空洞:“你额娘已经等了阿玛十几年了,她也胆小,会害怕的,阿玛要去找她,阿玛要继续温暖她的心…”眼睑慢慢的合上,敷在我脸上的手,倏地落在床下…

    “阿玛…”我声嘶力竭地喊出,扑到床上,抱住阿玛的身体,“啊…”那是失去亲人撕心裂肺般的痛…

    第三个!阿玛竟然成为了第三个!以后,我要依靠谁?

    给读者的话:

    阿浮的文文,原名《逝风残梦》现更改为《半生乾清宫,半生养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