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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屈朕为你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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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听有人来,还是个陌生的声音,自称‘哀家’?

    无忧顿感苦不堪言,怎么今日全撞在一起了

    “是太妃娘娘!”素莹眼中绽出精光,就如愿见到了迟来的救星,低低道了一句,便忙拉着女子转向那发声处,齐齐弯身跪下丫。

    两人同声“奴婢给太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媲”

    北堂皇族在皇权新旧更替时,后宫内必有两件大事当即刻办。

    一则为皇子离京,即:除了登基的新皇,其他皇子必须在先皇薨逝后三日内,前往自己的封地,别说登基大典了,连先皇大丧都不能参与。

    若逾期,按谋逆罪论治。

    二则为先皇后宫的妃嫔,独先皇后与新皇生母能留在宫中颐养天年,其余一律陪葬,四妃九嫔以活人祭,之下赐毒酒或者白绫。

    等到新皇登基,后宫内外皆已再无后顾之忧。

    虽残酷,却是对皇权保护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

    如今后宫中只有一位霜太妃,乃是北堂烈的嫡亲生母。

    原本按照祖制,新皇母妃应当顺理成章贵为圣母皇太后,可不知出于怎样的原因,霜太妃至今只被尊为‘皇太妃’,就连一向口没遮拦的素莹,对此事亦是绝口不提。

    太妃深居简出,极少几乎不露面,这便也成了宫中一个人所周知的‘禁丨忌’。

    入宫数月,这是无忧第一次见到本人,又恰恰在受了沈昭仪的杖责之后,看素莹兴奋雀跃的表情,总觉得有些不妙。

    来人从假山后绕了出来,身旁只有一人伴着,无忧不敢抬头多加张望,方才匆匆一瞥,只看清是个男子的身形,此刻低垂的视线里只见到一片深蓝绸缎的裙摆,身旁的人,则着素黑绒袄,脚上那双金边黑靴尤为显眼。

    女子心里‘咯噔’了下,这金色可不是人随便穿得的

    不由的,她将脑袋压得更低了。

    “真的是素莹,快快起来。”霜太妃欢喜了声,亲自将素莹扶起“许久不见你了,哀家还以为你哎呀!”

    她低哑温缓的声线混入一丝诧异,再问道“何人将你伤成这样?”

    果然,一听太妃关心,素莹啜泣起来,哭得我见犹怜“太妃娘娘,奴婢奴婢好苦啊”唉

    无忧未得免礼,只好仍旧跪着,黛眉已然愁得隆出了两道细细的褶子。

    这个素莹,真是不要命了,敢当着北堂烈的面,同太妃告状。

    刚想完,就听霜太妃安抚道“莫要伤心,哀家看到你哭,心里也难受。”

    转而,她对身旁的男子道“这丫头入宫便伺候哀家左右,尽心尽力,皇儿初登大统,哀家心想她心细如尘,便拨了去伺候你,皇儿,你看她身上的伤,今日定被人欺负了去,她可是你璞麟殿的紫衣宫婢。”

    显然便是要皇帝自己做主了。

    料想,素莹定要逮着机会大大数落沈昭仪一番,可却在太妃求皇帝做主后,她人亦像是哑了一般,僵愣着再也说不出话来,连哭声也嘎然而止。

    默然中,一个无忧并不熟悉的温润男声,缓缓响起“既然如此,我一定会秉公办理,母后,您看她二人一身狼狈,不如我们先回宝乾宫,召御医来看过再说吧。”

    这个人显然不是北堂烈,所以他没有自称‘朕’,但却喊霜太妃‘母后’,实在太奇怪了!

    得他说话,太妃认同的把头点点,也对无忧道“你也起来吧。”

    女子应声站起,略抬了头,终于看清了眼前的男人,他竟是当朝宰相——苏璟晨!

    宝乾宫。

    这儿的装饰摆设,看上去朴素简单,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温馨,那摆放在各处的活花活草,均被照料得极好,在严酷的寒冬中,有那么零星的颜色,自是让看的人赏心悦目。

    素莹对此很是熟悉,入内后便告了太妃,领着无忧进内堂偏厅换洗。

    她反映极快,对宰相伴陪太妃之事不闻不问,就当作那人真是北堂烈,对他恭敬有礼,但也绝不喊‘皇上’。

    来的路上,无忧也在思索着。

    北堂烈潜入夏国十年,这十年,苏璟晨一直在朝炎做他的替身,所以

    这也不对啊,入夏宫时,北堂烈已经十二岁了,娘亲又怎会不认得自己的孩儿?

    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那苏璟晨望自己的眼神,带着莫测难辨的兴味,恍如他早料到有这一日。

    他就像个看戏人一般,站在局外,终于等到她无意中闯了进来,甚至,还有些期待?

    无忧想不明白。

    总之,今日这事,诡异非常。

    站在雕花屏风后,素莹动作比她快,收拾好自己,便拿了以前留在宝乾宫的衣裳给她换。

    “无忧,待会儿若太妃问你,你记得要照实说。”

    那素莹亦不是个省油的灯,今日给她遇上了,她定要出这口气!

    无忧一边换衣,一边劝她道“算了吧,沈昭仪始终是主子,你与她对着干,总不得好,早晚遭殃的还是你。”

    “哼!”屏风外,素莹像是回了自己的家,气焰比起之前的沈芸璃,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反倒对无忧语重心长“你且是也看见了,若你晚来一步,我定要被她活活打死,若德妃娘娘晚来一步,你我二人都要死!我们做奴才的自不矜贵,就算是我口没遮拦先招惹冲撞了她,可你说今日算了,明日她会算吗?”

    如此说来,无忧便也心下黯然。

    再怎么样,自己和素莹也是皇帝身边独独四个紫衣宫婢,常伴圣驾左右。

    沈芸璃连这点北堂烈都不顾,张口就要将她二人打死,又岂会轻易说‘算了’?

    素莹是被逼急了,正巧遇到霜太妃,定想先下手为强,告她一状,就算最后只是训斥几句,那也是告诉她,那两个奴才身后站的是什么人!

    再退一万步说,若沈芸璃真有心要至她们于死地,今日不先出口气,只怕往后就没机会了。

    想到此,无忧不免感伤起来,奴才啊贱命一条。

    褪下外面的绒袄褂子,刚将里衫脱下,一个什么东西,就从她左手袖间轻飘飘的掉了出去

    女子脸上晃过不解,弯身下去将那揉团拾起,应是小张宣纸,依稀可见里面有墨迹渗透出。

    打开来看,上面一行细致清晰字迹足以将她惊动!

    ——丑时,未央西北角——

    这是想向她暗示什么?

    丑时深夜,未央是西宫未央观星台么?

    西北角,有谁要见她?

    蓦地,她想起在碧莲清池德妃对她那一扶,莫不是那时候

    “无忧。”

    屏风外,素莹半响听不到她回应,又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待会一切让我来说,今日此事,由我而起,自该由我来承担所有后果。”

    听她语气沉重,颇有几分大义凛然。

    暗自收起了那纸条,无忧对她道“你别把事情想得太糟糕了,或许只是虚惊一场,再说沈昭仪又怎会一天到晚想着要怎样收拾我们两个。”

    外面的人儿一声叹息,心酸苦涩无需多表。

    “你到底从前贵为公主,奴才们的命运,哪有你想的这般简单,说句冒死的话,沈昭仪都不算是宫中最恶之人,可却是最敢!”

    素莹得无忧救过一次,对她敞开心扉,知无不言。

    “你别看她穷凶极恶,其实她心里最没底,那些沉得住气的,均是在暗处瞧着,她亦知道所有人都在瞧,所以就算有所顾忌,也要杀鸡儆猴,只怕此回,我是在劫难逃了”

    说到伤心处,她话音中有了些许哽咽“不过无忧,你别担心,好歹你身份特殊,她断不敢将你如何。”

    女子在里面换衫,听她多说一句,她脸容便更愁一分。

    想来,一朝天堂,一朝地狱,入了赤宫,受尽冷眼,若不得北堂烈暗自庇佑,夏无忧又算个什么?

    就是在遭乱棍棒打时,想得最多的亦是如何向他求救。

    他说得没错,而今在这个地方,他最大,她只能依赖于他。

    即便

    未等心口的情绪宣泄出来,女子便强压了下去。

    整理了脸容上的神色,她再对素莹宽慰道“你方才说的都对,我不是没有想过,可你也该知道,我们都是紫衣宫婢,是在皇上身边伺候的人,若沈昭仪一再相逼,便是和皇上过不去,她若真想要你的命,可得先问问皇上!”

    是的,就算他是她的杀父仇人,是亡国祸端,如今她夏无忧要活下去,要保全母后和两个妹妹,就只得暂且依附他。

    “你放心吧!”

    想完,无忧展颜一笑“我定会全力保你,谁叫你喊我‘夏姐姐’呢。”

    外面的人儿不乐意了,叫嚷起来“无忧,我知道你不过才区区十七,小丫头一个,姐姐我可比你长出两岁,若不是张公公提点着我,我和秀秀也不会——”

    “不会如何?”

    无忧当然知道她比自己大,所以当初那声‘夏姐姐’亦是喊得她莫名其妙又喜感。

    这会儿好似得了一个知心人,她便顽皮的与之打趣起来。

    穿戴好,她移出屏风,边说“你倒是说话啊?喊我‘姐姐’可是委”

    人方是走出,便于立在外面那男子四目对撞在一起,无忧霎时愣僵,连请安都忘记了。

    而素莹,也早已因来人,恭敬的跪在了一旁,头压得低低的,大气不敢喘。

    方才那股势要出气的狠劲,消失殆尽。

    北堂烈身着炫黑色蟒袍,身上斜搭着墨黑色的狐裘,腰间佩戴一柄做工精致的狭长宝剑,长发不羁的散束,浑身散发着刚烈魅惑的气息。

    这装扮,无忧从未见过,就好像过往听的那些江湖事迹中,笑看风云的隐世剑客。

    他眸色深邃,沉若幽潭,被他望一眼,便轻易被摄魂夺魄,迷失心智

    半响,无忧才反映过来,交叠了双手,欲屈膝行礼。

    男子却先她一步,探出大掌,挟住她的脸颊。

    那力道不重,但足以让女子顺从。

    他捏着她,左右轻微辗转,仿是在细细端详。

    无忧这才想起被沈芸璃掌掴的事,当时已经痛得她晕头转向,定是留下掌印了。

    她垂目平视跟前的男子,那张隽邪的脸容平静如寂,看不出丝毫情绪起伏。

    如此,他看了她会儿,不松手,只问“她可是打痛你了?”

    低沉的话音,与他的俊庞一样,令人无法从中探知任何信息。

    无忧又是一愣,不知如何作答,跪又跪不下去,只好略低下头,覆下纤长的眼睫,以示顺从。

    “回禀皇上,昭仪娘娘乃是主子,主子教训奴才”

    “朕不是要听你说这些。”

    不等她说完,北堂烈就清淡的打断,他剑眉微微挑起,再对她道“把你方才说的话,重复一遍。”

    方才的话?

    无忧眸中渗出一丝不解,蹊跷的抬眸询问。

    他看出来了,便很有耐心的提醒她道“朕还未来时,你是如何说的?”

    好了

    女子总算领悟他的用意。

    再为难也好,素莹说得对,如今身份本就低微,万岁为你出头,你不要,明日命就丢了。

    屏息了一口气,她把之前的话机械的重复

    “奴婢与素莹是在皇上身边伺候的人,若沈昭仪一再相逼,要我们的命,那就要先过问皇上。”

    唉

    她心里又在叹息了。

    夏无忧啊夏无忧,你怎活得如此?

    言毕,就见北堂烈那潭深眸中,似有正中他怀的笑意浮出。

    “好。”他沉声,只对她一人说“既然你明白这个道理,那你说,沈芸璃欺了朕的人,朕应该如何?”

    她怎又成了他的人呢?

    无忧苦恼得无法言语,不该是沈芸璃是他的人么?

    “奴婢不知道”

    这分明是他在借机戏弄自己了。

    “你不知道。”北堂烈最烦听她说那三个字。

    可是今日,是她受了委屈,他要讨回来,所以他且不去计较。

    转而,他移动了视线,望向跪在地上的素莹,淡声问她“那你说,朕身边的人被一个小小的昭仪打了,朕要如何?”

    素莹多精乖的人!

    立刻就反映过来北堂烈的用意,跪着便爬过去求道“还请皇上做主,为奴婢讨回公道!”

    “好”男子又再沉声,故意拖长的话音中,尽是耐人寻味的琢磨,和让人不寒而栗的阴冷。

    狂气弥漫的俊颜上,邪魅的气息已是肆意流转,不经意间透出丝丝嗜血。

    他一手扯下系在腰间的碧玉令牌,扔给素莹,冷森的问“朕许你夜军精甲侍卫二人,你带着他们去璃汐宫,那个女人是如何打你们,你就如何打回来,你,可敢?”

    此番话一出,但见跪在地上的素莹也是不可思议的颤了下。

    夜军乃当朝皇帝亲自统领的精锐,直接听命于圣驾,更凌驾在任何军队之上。

    自有北堂皇族,此特殊的暗人便为皇家效力。

    在朝炎,有关夜军的传说,多伴着血腥死亡,更是皇权不可逾越的象征之一!

    北堂烈竟让素莹带两人去璃汐宫,还是去打沈芸璃,她自然是被骇得一时无法言语。

    “皇上”

    无忧不自觉出声,心里莫名忐忑了起来,不知是和素莹一样被惊动了,还是因他这出乎意料的命令。

    北堂烈始终睨视着她,黑眸含笑,似乎对她的反映感到相当满意。

    “你,可敢?”

    不理会女子神色间的骤然变化,他重复问跪在地上的人。

    素莹总算回过神来,她性子本就火爆,况且此事因她而起,如今有皇上做主,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双手拾起那玉牌,她恭敬朝北堂烈一拜“奴婢领旨!”

    “很好,去吧。”

    素莹底气十足的退出偏厅,只剩下那两人沉默以对。

    无忧自缄默的望了跟前的男子一会儿,他倒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叫人好生无奈。

    “你不愿意领朕的情?”

    从她不觉拧起的眉间,那些许情绪,他都看得分毫不漏。

    话说开了来,无忧亦是无力和他抵触,索性随心回答“不想领也领了,我能如何?”

    他不是说,在这里,他就是她的一切么?

    她能如何?

    北堂烈不怒,反倒因她难得没有掩饰,说了心底的话,而为之感到一丝愉悦。

    末了,他语气依旧强硬“你知道就好,无忧,你不能和朕做对。”

    与之相等的,若谁欺了她,他定会替她百倍千倍的讨回来。

    “何苦呢”女子脸上泛起阴云,稠密得难以消散“不管你做什么,已经改变不了任何。”

    事实,便是他想要如何,就可随心而欲的如何。

    她能做的,仅是对他服从。

    “你想少欠朕一些?”如此就可以离他远一些?

    无忧轻抬眼眸,失神的望他,问“我欠你吗?“

    回应她的是北堂烈更加迷惑的表情。

    “我不知道。”

    连他也不知道了。

    他们之间,还剩下些什么

    唯独他明白的是,在她拼命想要拉开那距离时,他亦是竭尽所能的靠近。

    沉默了良久,男子忽而似有轻叹,仿如妥协,再听他道“若你真想无亏无欠,就帮朕一个忙。”

    事到如今,她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

    也罢了。

    “请皇上直言。”

    “陪朕演一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