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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宫外,鬼影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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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咱们该上路了。”今朝瞟了一眼站在岸上失神地望着江面的公子无心,出声提醒道。今天一大早,千陌就把仍在熟睡中的今朝叫了起来,要他送这个色厉内荏的小郡王回季国,这让今朝着实惊讶了一把——公子无心还是第一个被千陌扣留后又放走的人。能够脱离魅船,对那些被迫在魅船上卖身的小倌的来说或许是天大的好事,但看这位小郡王一步三回头的样子,今朝在心里直骂某人祸水,不过他也因此破天荒地没有出言嘲讽公子无心——总之,一切都是那个祸水的错!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到了季国边界,还没走多久,今朝就敏锐地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他本来就心思活络,只消一想便觉察出了端倪,不过既然对方按兵不动,他也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只在心里暗下提防,看着对外界毫无所知的公子无心,今朝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来千陌对这个小郡王并不是全然无情的,不然也不会让他跟着他——仅凭小郡王一个人,说不定到时候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与此同时,小郡王回国的消息被季国皇帝公子胥安插在全国各地的探子暗地里飞快地传到了公子胥的耳边。

    “他的运气倒真好!”公子胥冷哼了一声,俊美的脸上乌云密布,竟显得有些丑陋不堪,“没想到十三金铢居然会放他离开……他回来做什么,他那副肮脏的身体……想让朕成为各国的笑柄么?!”

    “陛下息怒。”燕无涯望着这个原本温润睿智但一提到公子无心就忍不住发飙的君王,平淡地说道,“兴许……是十三金铢不敢过于得罪季国。”才怪。燕无涯偷偷在心里加了一句。不过他也不知道千陌为什么会这样做就是了,“陛下准备如何处理呢?”

    公子胥的情绪稍定,他冷冷一笑,道:“让他死在回来的路上,国师你觉得如何?”

    “可送他回来的今朝公子可不是好相与之辈啊!”燕无涯“好心”地提醒道。看来又要有好玩的事发生了。燕无涯不无恶劣地想道。最近他无聊得快发霉了,如果再没有什么东西提起他的兴趣的话……他说不定又要在季国搞点小破坏,看着公子胥焦头烂额而暗爽了吧?

    咳咳,所以说公子胥摊上这么一个不良国师,不知道是几辈子修的“福气”。

    “他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不是么?”公子胥眼中杀机一闪而过,“此次若是事成,不仅能将朕心中那颗刺拔除,对十三金铢也是个不小的打击,可谓一石二鸟。”

    “惹怒十三金铢可不是好玩的。”燕无涯凉凉地说,“陛下有十分的把握和夜弦对抗了?”

    “只要做得干净一点,十三金铢抓不到把柄,即使他会因此对我国大举进兵,也落了下乘,到时候我国可以联系弥国翰国共同对抗,端了夜弦这个三不管地带——朕就不相信,他们不想来分一杯羹!”公子胥胸有成竹地说,属于帝王的霸气倾泻而出,这种强烈的自信让燕无涯一时也有些发怔。

    只不过……如果今朝只是凡人,或许真的会像公子胥想的那般容易对付,可惜人家是修真者,哪怕是千军万马,说不定也会在“弹指间灰飞烟灭”,哪怕公子胥派去暗杀的区区数百人?当然,这件事燕无涯是不会告诉公子胥的。

    “说,你们是谁派来的?”公子无心一脚提到被打断腿骨被迫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问道。他的脾气本来就不好,又因千陌“赶”他走而伤心气恼着,这下手自然就没轻没重,本来就身受重伤的黑衣人不禁身一矮,“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今朝斜睥了他们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他们都是死士,这样问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这本是今朝的无心之语,听在公子无心耳里却成了赤裸裸的挖苦,小郡王现在是看谁都不顺眼,闻言霎时脖子一梗,妩媚的桃花眼一横,道:“这世上就没有本王办不到的事情!你等着吧,不出一个时辰,我必会让他把一切从实招来!”

    今朝连白眼都懒得翻了,颇正式地一拱手,道:“那本少爷就拭目以待了。”不过语气却是十足的敷衍。相处这么久,今朝已经把公子无心的底细摸了个透彻——这小郡王就是个纸老虎,咋呼得利害,真凭实学几乎没有。不过他还是先由着他去了,指不准他会瞎猫碰上死耗子——愚者千行,还必有一得吧?

    一个时辰以后。

    今朝无奈的发现,他是不应该对公子无心心存幻想的。同时他也真正见识到了这小郡王的手段,望着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黑衣死士,心中倒多了几分赞许——看来公子无心的表皇兄跟公子无心简直不是一个档次的,从他训练的人就可以看出来,公子无心狠辣有余,智谋却不足,难怪会被人家耍得团团转——果然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啊!

    “你倒是说啊!”眼见一个时辰已经到了,他夸下的海口还没有完成,公子无心有些慌乱起来,将深埋在黑衣死士右胸的银钩一拉,只听闷哼一声,那黑衣死士疼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却依旧不肯吐出一个字。

    “好了,小郡王。”眼见着公子无心又要发飙,今朝叫住了他,“你再这样玩下去,他就要没命了。还是让本少爷叫人来问吧。”今朝才不会直接告诉公子无心这些人是谁派来的,首先他没有证据,更何况真实只有自己发现才具有让人痛苦的价值,不是么?

    公子无心虽心有不甘,但也知道今朝说的是事实,只得停下他的审问,不过嘴里依旧不依不饶:“这个人连本王都问不出什么来,谁还问得出,只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你就看着吧,”今朝不在意地一笑,“那个人可有将死马医活的本事。”

    今朝口中那个“有将死马医活的本事”的人正是何夕。收到今朝的千里传音后,他知会了千陌一声,便朝着他们赶去了,三个时辰后,就到达了目的地。望着还只剩下一口气的黑衣死士,他蹙了蹙眉,问道:“就是他么?”

    今朝点了点头。那黑衣死士听到何夕的声音,下意识地抬起头来——不过是个柔弱的公子,他有本事令自己开口么?不,他绝对不会说的!没有人不希望活着,他虽然是个死士,却也一样,但他也知道,如果他背叛了他的主人,那他美丽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都会活不成!他们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挂——尽忠而死,是他必须选择的宿命。

    他的目光逐渐朦胧,恍眼似乎看见自己的孩子拉着他的衣角,紫葡萄似的眼睛里满是疑惑:“爹,为什么你不能多陪陪我啊?”

    “小成乖,爹要帮别人做事,这样才可以养活你和你娘亲啊。”他如是回答道。每一次都是这个借口,只是他的小成懂事,从来不曾追问过。可这次似乎不一样。小成闻言,嘟起了小嘴:“爹,你是在为谁做事啊,他是坏人,都不给你放假,小成讨厌他!”

    他忙掩住小成的嘴,见四周无人,才松了口气,小声道:“这种话以后不可以再说了。爹是在皇上手下做事,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爹是在哪个皇帝手下做事啊?”小成学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见状不由得一笑,道:“自然是为我们季国的皇上做事。”

    他话音刚落,小成的身体蓦地裂成了碎片,不过一瞬便消失于无形。他大骇,定睛一看,面前哪还有他的小成,只有那才来的柔弱公子笑意吟吟的眼!

    原来刚才那一切不过是幻象,他霎时面如死灰。活不成了,都活不成了。他虽对自己的主人不是十分了解,可是他们这批死士走漏了风声,那么他们的亲人都活不成了,他的主人绝对不会放过这些没用的棋子的——不知到了黄泉,他该以何种面目面对他们。

    而听到了所有现实的公子无心却如遭雷击,他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喃喃道:“不可能,表皇兄怎会想要我的命……”说到这里,他一顿,像是突然找到什么好借口似地指着何夕大声道,“一定是你施用了什么妖法想要迷惑本王,想让本王与表皇兄反目成仇对不对?本王绝不会相信的,你们休想得逞!”

    何夕却没用理他。他望着那个满眼绝望的黑衣死士,怜悯从他眼中一闪而过:“没想到公子胥竟是如此御人,当真是……今朝,我们可以帮帮他吗?”

    今朝眯起了他那双狭长的利眼:“如果我说不,你大概会永远良心不安了。”瞟了一眼听到何夕最后一句后明显燃起希望的黑衣死士,“你听着,你回去跟你的主人说,那小子已经被你们成功击杀,而我负伤逃脱,明白了吗?我们现在就去把你的家人救出来……顺道捎带把其他死士的亲戚也给救了,何夕,这样你满意了吧?”这样的话,之后够公子胥忙活一阵子了,也算送了某人一件大礼,何乐而不为呢?

    何夕知道他的意思,遂道:“这样自是再好不过了。”

    龙羲圣坐在龙椅上沉吟了半晌,事实上他是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堂下的人——只见他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明明是卑微的姿势,他做起来却显得不卑不亢。龙羲圣知道听风楼是千陌的产业,此番却是第一次见到听风楼的楼主。这样一个人物——不说他的才能,光是那张比起自己来毫不逊色的脸就让龙羲圣心中警铃大作,对他和千陌的关系也多了几分揣测。不过龙羲圣毕竟已经成为一位优秀的君王,即使心中怀疑他也不会说出来的,因此,他只是笑着说道:“他如此信任于你,朕也相信你的能力——虚虚实实,听风楼楼主自有一套,朕也就不用多说了。”原来,追影找上龙羲圣正是因为季国要求彻查十三金铢与琥国的关系一事,也顺便见识见识得到他主人完全信任的龙羲圣是何许人物。

    追影闻言一怔,心中多了些许复杂——他知道他的主人很信任龙羲圣,但没有想到龙羲圣也如他的主人那般信任他,从而相信自己,放手任自己做决定——帝王不都是狡诈多疑的么?是龙羲圣太容易轻信于人,还是他觉得他和自己主人的情谊是牢不可破的?

    虽然心头千回百转,但龙羲圣不是他的主人,他的情绪被他掩饰或者说压抑得很好,龙羲圣并没有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名堂来。自己这是怎么了?龙羲圣自嘲一笑,争风吃醋可不像一个大男人该做的事,更何况——他只是千陌的朋友,并没有争风吃醋的资格。

    自我唾弃一番,龙羲圣便吩咐追影下去了。作为一个皇帝,他很少有像现在这样闲暇的时候,而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不由得想起那个人——那个在江湖上呼风唤雨的人,也正是他的心上之人。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的心上之人确实是个狠心的人,要么接受,要么不见,总好过现在这样,每年见一次,每次留一夜,让他既期待自己的生辰又害怕时间过得太快,又希望时间过得再快点,以和那个人再次相见。

    这是一种说不出口的痛苦,当然也许甜蜜,不过他还不自知。但不论怎样,这也算是一种幸福——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幸福。

    而另一边,那个黑衣死士按照今朝说的那般将公子无心已死的假消息报告给了幕后主使公子胥。那个时候公子胥正在和燕无涯下棋,闻言落下了一粒黑子,抚掌笑道:“你死定了。”

    “那倒未必。”燕无涯顽皮地眨了眨眼睛,就在那粒黑子旁边放下了一粒白子,“这招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公子胥仔细观察着棋盘,只见原本已是强弩之末的白子经过燕无涯刚才的点睛之作,隐隐竟呈死而复生之态,反倒是一路顺风的黑子,被白子紧紧地包围住,眼看是没了活路,不禁叹道:“国师的棋艺精湛,朕甘拜下风。”

    “皇上,承让了。”燕无涯微微一笑,忽而话音一转,“皇上真的已经将眼中钉拔去了?”

    公子胥却是不答,偏过头去对那浑身是伤的黑衣死士说道:“这件事你做得很好,先下去吧。”竟是对死去的那百余人不闻不问。

    黑衣死士应了一声,正待退下,此时却不知从哪里突然冲出一个人来,一张艳丽的脸蛋上满是震惊与伤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你以前对我的好都是假的么,表皇兄!”

    那冲出来的人正是公子无心。原来,今朝一行人却把那些死士们的家人安置好后,就一路跟着这个唯一活着的黑衣人走了进来,一进季国皇宫公子无心的表情就显得有些不对劲了,即使他再如何不愿相信,事实摆在面前,也由不得他再自欺欺人,因此他想都没想就从今朝的隐身结界里冲了出来,死也要问个明白。

    公子胥见那个自己一心想要除掉的人竟突然好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口口声声地质问自己,饶是他再如何沉稳,也不由得吓了一跳。不过他毕竟当了多年的皇帝,只是一瞬便反应过来,鹰一样凶狠锐利的目光望向还没来得及退出去的黑衣死士,怒道:“你不是说他已经死了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