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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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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喜欢夏夜。

    尤其是那种薰风习习、繁星灿若华灯,且虫在静谧里喧闹的夏夜。

    即使在城市已生活多年,她对如此夏夜的想望却依旧。因此,当她离开处处是密闭式空调的大楼,逐渐远离过多尘嚣烦扰、不近人情的气味后,她一坐上她那辆二手白色欧宝车,随即摇下车窗,在速度的带动下,让夹杂人间气息的晚风源源不绝地灌入车厢内,在不够纯粹的空气里,努力汲取著属于记忆中相仿的夏日氛围。

    拂面而来的气息并不清爽恰人,但她并不太在意。意外地,从广播频道里缓缓流泻出的法国女歌手低吟的香颂——“我的心是一把小提琴”软化了她绷紧的肌肉,融解了她冰封在城市的心。

    她不自觉的微笑起来,无论在何时、何地,这首她钟爱的歌曲,总能将她从沉沦在泥泞地的心绪,拉升至繁花似景的巴洛克幻境。她僵硬的肢体柔软了、轻盈了,飘荡在小提琴摇曳的旋律里,恍似在云端的幸福快感蔓延至胸膛——太美了!不要停止,就让她多耽溺几分钟吧!让她能有勇气去面对明天更多的现实倾轧。

    她轻快的转动著方向盘,左脚打著拍子,车外的喇叭声和叫嚣声都暂时被隔离了。她的笑容在唇角维持著美好的弧度,甚至在后照镜中瞥见了自五分钟前就紧跟在她车后的一辆黑色宾士轿车,也妨碍不了她的好心情,她决定要保持著白棉花般的脑袋直到洗完澡、上了床。

    宾士车在车流中觑了个空,从左后方超越了她的小欧宝,与她并驾齐驱,敞开的车窗有五只宛若雨伞节的黑白彩绘指甲搭在上头,并对她扬扬手。

    她瞟了那五只毒蛇般的手指一眼,又继续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徜徉在末段的音韵里。

    但尖锐的女性喳呼声,隔著十公分不到的距离,划破了她的美好结尾,硬生生地插入她的耳膜里,将她拉回灰扑扑的世界。

    她微皱起弦月眉,紧握方向盘的指关节开始泛白,当最后一个音符终止时,女性的咒骂声字字句句串成有意义的符号侵入她的思维——

    “妈的!原来是女人。你会不会开车?没看见我的车灯已经闪了五分钟、喇叭都叫得快哑了,你不会先让让啊,挡在路中间做什么!”

    她的脑袋有一半还未抽离方才的幻境,故仍噙著笑左右很快地瞄了一眼——右手边是机车群,左边是汽车并列,下班后的夜晚,在四线道的马路上中规中矩的开车又碍著谁了?

    “在做梦啊你!不会开就别开!真是,这种车也敢上路!”

    她微偏头看了眼女人,火红的嘴唇仍絮絮叨叨个没完。缓慢的车流阻碍了宾士的前进,被迫与她并行;车内驾驶另有其人,女人却耐性尽失,野艳的面貌火气十足,画了烟熏妆的大眼大刺刺地瞪著她,让她最后一丝的虚浮幻境立时湮灭,只能冷淡的短叹一声“你不是女人吗?罗唆什么!”

    “贱女人,下次敢再挡我的车就让你好看!”向她竖起中指的雨伞节后,宾士车很快地窜进车流已松动的前方,一晃眼即消失无踪。她只瞄到车尾的“s600”字样,一部她一辈子也买不起的房车。

    缭绕的歌声随著那三个字的咒骂散逸,心头的篝火却“轰”的一下被点燃了,烈火迅速蔓延至全身,咬在下唇的贝齿留下了印记,她不加思索,右脚下足了力道,车身在车潮中不停地奔窜著,像已嗅到猎物的血腥味似,很快的追寻到了宾士车。

    瞧!连天也帮她,红灯了,再名贵的房车也得停止。十字路口的各方车辆都规矩的停下,等待号志转变,她越过目标,车身以令人咋舌的九十度转弯嘎然而止,不偏不倚的停在斑马线上、黑头车前。

    黑头车内的女人红唇张成了o字型,不可置信的瞪著如一阵风般乍然出现的白色汽车,车门旋即打开,穿著白色套装的她下了车,向目标走近。

    她敲敲宾士车门,冷漠而简单的命令道:“下车!”

    车内的女人呆顿了一下,但不久前盛气凌人的小脸很快又活络了起来,精修的斜眉一挑,挑衅的推开车门。她这才看清,著了黑色网袜及超短迷你皮裙的女人,在高跟鞋的助阵下超过了一百七十公分;半截雪白的胸脯随著一上一下的动作令男人惊心的颤动著;两只眼睛正斜睨著纤细、中等高度的她,没有一丝惧意。

    她很快的了然,这是一个在生活中全然没有受挫机会的女人,习惯成自然的对全世界散发出颐指气使的模样。

    “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并且向我道歉。”她漾著异样的微笑。

    “我说你是贱女人,听不清楚吗?道什么歉!”女人凸起前胸,欺上她交抱的手臂。

    “我再说一遍,马路不是你家开的,请为你的出言不逊道歉。”她还是微笑。

    “笑话!马路不是我家开的,那也不是你这种开车像乌龟逛大街的女人开的,你才该跟我道歉,泼妇!谁理你啊!”一只手指戳向她胸口。

    “够了!sherrry,快上车,别闹了!”车内的男人不耐的出声了。

    她冷笑一声,陡然抓住女人的衣襟,那张摄影棚里才会出现的美丽脸孔,霎时惊愕地瞪大了双眼。“泼妇?我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作泼妇!”

    她冷不防的扯下女人前胸的衣襟,薄而脆弱的布料禁不起撕扯,倏地让女人青光外泄,无肩带胸衣摇摇欲坠。

    “你——这贱人——”女人怒不可遏,扬起手往她的脸挥去。

    她双目生辉,动作迅速的攫住那只百无一用的柔荑,猛劲一推,女人撞在车门上,不可思议的杏眼怒瞠。女人没有软下姿态,反而愈挫愈勇,两手抓住她衣领左右一揭,欲扯脱她的外套;她蔑哼一声,提起膝盖往女人腿上狠狠撞去,像撞在杏仁豆腐上一样,女人痛嚎,捣住大腿。

    “看到了没?这就叫泼妇。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在大马路上嚣张,我车里的棒球棍可就不长眼睛了,呸!”她啐了女人一口。

    奇异的是,此时路口仿佛凝结了,没有任何人、车对这场乍现的争端表示意见,连行进问的行人也停了下来了。仔细一看,这才发现交警在对面的路口,痴痴地往这两个外型回异的女人身上瞧着,浑然忘我。

    吃痛的女人不甘示弱的抬起头,蓦地撞向她的小肮;她踉跄了几步,平底鞋稳住了重心,抬手正要以空手道标准姿势往女人颈上劈下时,一股劲道托住了她的手腕,稳稳的削去了她的反击力道。不知何时下车的男人介入了她们,沉厚的嗓音有著明显的不耐。“够了吧?你怎么当街打人!”

    她未及看清男人的长相,空著的一手五指收拢,将所有高涨的愤懑倾注在指节上,准确且痛快的朝比她高上一截的男人脸上袭去。“砰”的一声,男人往后仰倒,以夸张的弧度下坠,直挺挺地躺在路上。

    “臭男人!找死!”她甩开呆若木鸡的女人,仰首往白色欧宝走去,发动引擎,绕了个弯,以完美的行径路线离去。

    驶离了那条路口,她将车停在不远处的静巷内,深吸了一口气,待剧烈的心跳平抚后,才揉揉发痛的“凶手”——距离上一次打人是多久了?痛快吗?好像惆怅更多一些,惆怅得之不易的美好感觉如此容易逝去。

    她伏在方向盘上,啃噬著不断滋长的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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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快是最后一个了。

    今展出门前还信心满满的,可在看到一个个竞争对手后,便逐渐像泄了气的皮球,让她再也无法用娴雅的坐姿冷静地等待。

    更正确地说,她一踏进这栋外型前卫明亮的办公大楼后,就开始混身不自在了。这里和她预想的有很大的出入,她的事前功课做得太差了,她以为“永亿”和她以前待过的小型贸易公司一样——大约几十坪的办公环境,职员们肩挨肩的在闲嗑牙、道八卦,老板一进来,大家才鸟兽散,故作忙碌状,然后猛瞄手表等待十二点午餐时间的到来。

    她错了!看来偶尔还是得看看财经报纸和商业周刊才对,免得还需要透过其他竞争者的耳语才知“永亿”是“永达”集团的关系企业,这两、三年在证券业的发展蒸蒸日上,最近已通过上柜核可,今天是为了挑选柄际部副总的秘书在安排第二关的面试。

    被引领至会议室等候的一路上,她没有看到半个闲杂人等在闲晃,明晃晃的照明,驱逐不了石材构筑的冷凝空气;错落放置的巨大绿色盆景,也缓和不了经过的职员们面无表情的脸;偌大的办公面积,大多以半截透明玻璃墙隔成一个个部门。虽没见到什么人走动,却到处弥漫著战战兢兢的氛围,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能勉力镇定地与其他应试者一起等待召见。

    “听说言若涛喜欢艳丽丰满型的女人,我看他挑女秘书也不脱这个标准。”坐在她身边的女人如此说著。

    她扫了一眼女人的扮相,她肯定是竞争者里头的佼佼者,穿的虽是上班族套装,剪裁却合身到令人担心她胸前那颗钮扣会崩落,饱了面试者的眼福;没有瑕疵的化妆技巧、立体生俏的五官轮廓,怎么瞧都会令其他女人气短。

    “谁是言若涛?你怎么知道他喜欢那种女人?”她好不容易开口。这女人实在是太美了,方才她戴著金色太阳眼镜,所以没能看清她的长相。

    女人怪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拍了一下额头作昏倒状,但也很快意识到眼前一脸茫然表情的傻女绝非自己的对手,便友善的拍拍她的手背,低声道:“他是这家公司的副总啊,就是永达董事长的大儿子,你都不看壹周刊的啊?”

    她岂止不看壹周刊,如果不是为了要找工作,她连报纸副刊都不看。她通常只看社会新闻版,就是充斥著血腥暴力、光怪陆离和惨绝人寰消息的版面,她不单是浏览,而且是仔细到连某个抢劫犯失风被逮的小小新闻都不放过。

    “应征前还是得好好打探一下老板的作风比较有胜算,否则抢饭碗的人如过江之鲫,要脱颖而出可不容易。”女人在进去面试前给了她一个忠告。

    她点点头表示同意,心里已经有拍拍**走人的打算。

    慢著!她正缺钱不是吗?之前做的都是些吃不饱、饿不死的小鲍司的秘书工作,没有让她存下太多备用的钱,且又必须按时寄钱回乡下;这次若侥幸被录用了,依这家公司的规模,也许可以让她存点钱起来,然后慢慢实现她的愿望。虽然这个机率十分渺茫,她过去的履历实在没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反而可以被挑拣出来的缺点应该不少。

    据耳语所言,她们这一批应征者是三天来的第三批,所以在事前履历筛选时,被踢除的竞争者便不知凡几。她毕业的大学虽然在台湾是属一属二的,但以现今博、硕士满街跑,且人浮于事的就业环境而言,她能有机会面试,理应感谢在不知名的角落里默默保佑她的祖坟风水。

    只剩她一个人的会议室里空荡了不少,她歪著上半身在沙发上出著神,思绪飞入空白的国度里,直到有人拍敲她的肩、唤她的名。

    “苏-衣,到你了。”

    一位年纪稍长、素脸包头、穿著像上一辈老处女教师才有的女人,正皱著细眉俯视她,她连忙跳起来,整整歪斜的窄裙,尴尬得直笑。

    “我是吴秘书,总经理底下的人。虽然以后各事其主,不见得常有机会共事,而你能否被录取也未可知,但是在你进去面试前,我还是要多话一句,专业的秘书有项必须的本领,就是对顶头上司的作风视若平常、不置一词,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眼睛放亮、毋须多言,面试时请谨守此项要点,记住了吧?”

    她点头称是,守份乖巧的模样让吴秘书满意得笑了。

    “那跟我来吧。”

    她尾随著吴秘书穿过寂静的甬道,在一扇沉厚的雕花木门前停下。

    吴秘书轻敲了两下门,里头随即传来简短的回应:“进来!”

    吴秘书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接著便转身离开。

    她深吸一口气,让肺部鼓胀了满满的氧气后,再一次吐出,确信膝盖不再发颤后,转动把手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是敞亮的办公室,中央放置著一张偌大的l型棕色古典办公桌,俯首疾书的男人坐在后头,没有看她一眼。

    “坐!”男人指著前方的一张木椅。(谢谢支持*凤*鸣*轩*)

    她四肢拿捏得宜的落座,并且很快的打量了周遭一眼——没有一楼大堂的疏离冰冷,大量的暖木色系使她心情很自然的平稳下来。她虽对上流社会认识不多,但也看得出来入眼的每一项物品都价值不菲,那是一种直觉,就像正前方的男人身上所穿的灰绿色衬衫,绝非是几仟块就可以打发得掉的。

    “苏-衣?”这个男人,也就是上个应征者口中的言若涛,继续低垂著目光,翻阅著贴有她两年前大头照的履历,平静沉稳的音色里,没有流露出一丝可供参考应对的情绪。

    “是!”她恭谨的点头。

    “你二十二岁大学毕业,今年二十四岁,两年内换了六家公司,公司性质相同、规模也差不多,所从事的职务也几乎一样;你毕业的学校算是顶尖,你的工作还必须和国外接洽,所以外语能力理应不会太差,能不能请你解释一下,你的定性问题?”言若涛虽没有抬头,但显见已将她的经历研究了一番。

    她吸了口气,将早已预备好的答案一字不差的说出“我运气太差,公司倒的倒、裁员的裁员,我有心无力,只能继续寻觅下一个东家,希望这次运气好一点,可以待久一些。”希望他不会视她为扫把星。

    “只要你的能力符合公司要求,要在永亿待多久都不会是问题,不过——一家公司裁员要裁到秘书那里去,也不太容易吧?”言若涛突然抬起头面对她,她蓦地一愕。

    倒不是他形貌丑陋、或表情诡谲,而是在光线柔和的办公室内,他戴了一副造型极为前卫的墨镜,乍看之下,还以为基努李维从电影“骇客任务”里跳出萤幕与她对话。

    她失神了几秒,想到吴秘书的好心叮咛,努力的调整好不受控制的面部神经,正想张口回答,却突然想不起来他的问题,只好歉然的干笑一声“对不起,您刚才的问题是——”

    言若涛却不说话了,墨绿色的镜片完全遮掩住他双眼的情绪,从他微僵的上半身和半张的嘴看来,他此刻似乎正处在惊诧当中。唉,一定是她的反应太失常了,竟然轻易的被转移了注意力,这是专业的秘书不该犯的错误。

    “对不起,我刚刚没听清楚您的问题——”她想亡羊补牢。

    “你平常开不开车?”在突兀的安静后,他终于开口。

    她又再次楞住,她虽记不起他刚才的问题,但也不至于糊涂到分辨不出他的问题前后有别,而且莫名所以,难道当他的秘书还要兼司机?

    “我会开车。”她据实以告。

    “我是问你平常开不开车?”他语气里已有些不耐烦。

    是了,她的回答不够精准,她被他问得有些紧张起来。

    “开。我以车代步,只有到住家附近买日用品才用走路,偶尔还是得找机会多运动——”她似乎说得多了些,但这个男人有股气势,使她险些语无伦次。

    他点点头,手指摩挲著有些青髭的下巴。“开什么车?”

    真妙!他老绕著车的问题打转,莫非是超级车迷?但她又想到了好心的吴秘书,只得郑重的回答说:“欧宝,旧款的二手车,刚开一年。”她存了好久的钱,才向上一个公司的同事买下这部差强人意的旧车,虽然外型不是很炫,但非常符合她的需要。

    他凝滞不动,似乎在打量她,过了好一会儿,像话家常般的问道:“技术不错吧?”她几乎要怀疑他是在找司机了。

    她思索了一下,琢磨著用词。“还好,看跟谁比。”

    “喜欢开快车吗?”

    “呃——视情况而定。”这是另类心理测试吗?她该怎么回答才能切中秘书的角色?

    “你猜,我们两个谁开得快?”

    还真是与众不同!如果没有吴秘书的事先叮嘱,她此刻必然会流露出傻子般的迷惑神情吧。不过还好,求学时的打工生涯至今,她也算是阅“主”无数,所以镇静如常还难不倒她。

    她小嘴弯起美好的弧度,有礼的欠身。“副总您说笑了,别说女人一般技术比不上男人,就算是胜过男人,彼此车子性能差异也大,无从比较的。”

    他咧嘴笑了,一口白牙让肤黑的脸生动不已。

    “苏小姐,我决定用你了。虽然你的条件在众多求职者中不是最好的,但我今天给你一个机会,原本我的秘书叙薪是四万五,如果你愿意和我比赛,从这栋大楼一路到圆山天文台下,只要你胜了我,先到达终点,我再加你两万月薪,怎么样?”

    挡不住的惊愕使她瞠目结舌,她遇到了个前所未有的怪老板,但怪得美妙,她眼前有无数个拍著翅膀在环绕的“$”符号,莫非她开始走运了?

    “如果——如果我输了呢?”她双瞳发出异光,喜色泛在嘴角。

    “别担心,输了还是原本的叙薪,但是我想你应该不会一点野心都没有吧?我可不希望我的手下只会墨守成规、呆板、不知进取。”

    言若涛宽薄适中的唇抿成一条线,隐藏在墨镜后的视线仿佛能穿透镜片,灼灼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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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若涛是认真的!

    为了表示公平,他不知从哪个员工那里弄来同款的旧车,在上车前对她轻松愉快的笑了笑。“先让你一个路口,现在是比技术、比运气,和车子性能无开,公平吧?”

    她点头如捣蒜。慢!今天的比赛对她而言,输了仍算是赢,因为她得到了秘书的工作;赢了则是锦上添花,行有余力她自然做得到,反正到处都是红绿灯,谁运气好也未可知。可今天她是为了钱才舍命陪“疯子”以后成了他的手下,万一他心情一爽就叫她奉陪,红单满天飞不用说,他老大自不用担心那些小钱,但所谓十次车祸九次快,她可不是次次都能向天借胆,这么辛苦的活了二十四年,她可不想在这种无厘头的比赛里栽跟头。

    “副——副总,我可不可以确定一下,以后还会有类似的赛车吗?我觉得——如果是常态性的就不大好了,我运气可没您好——”她小心的问。

    “放心,只要你赢了,这就是唯一的一次。”绝对没有人能在这么灿烂的笑容里,看出那异于常人的疯狂,这样的男人竟能稳坐如日中天的位置,想必他二世祖的身分帮了他不少。

    他在逼她上梁山!

    默祷了一分钟后,她直视车水马龙的敦化北路,握紧方向盘,启动引擎,高跟鞋踩上油门,车身瞬间如箭飞射,彻底地将言若涛甩在后头,在圆环转个弯后,疾驰在仁爱路上。

    lucky!全都是绿灯,真是天助我也。她的小小爱车在早上十一点不算拥挤的车潮中游刃有余,短短几分钟内穿过了数个路口,后照镜中也没见到言若涛的踪影,她笑逐颜开,打开收音机,接收美妙的音乐为她庆贺。

    直行中山南路时,遇上红灯了,她猛力的踩下煞车,发出巨大的轮胎磨地声,在大白天里仍嫌刺耳。

    在柔软的女声情歌中,她露出了喜不自胜的微笑,直到她眼角不经意的往右一探,言若涛神不知鬼不觉的与她并停在斑马线前,对她潇洒的扬扬手。

    她大惊,绿灯一亮时,她加足马力,早他一个车身冲出,在车流中见缝就钻,已近蛇行。

    四周响起了此起彼落的警告喇叭声,她听若未闻,极力想脱离紧黏在**后的言若涛。她忽然发现他是在逗弄她,他根本早可超越她,却故意左右不离她几尺的激发她的危机感。

    她咬牙再加油门,一路上在车辆间险象环生的左拐右弯,在下一个红灯时,飞窜过路口,闯越红灯。

    不怕不怕!她大口喘气想抑制同样激烈的心跳,仿佛回到从前骑机车在大街小巷与人追逐的时候,她睨了一下后照镜——言若涛,她可不是被吓大的!

    已届中山北路了,快结束了,她看到钞票在对她招手了。

    等等,挡在她前面那辆同型车驾驶正伸出左手,是在对她示意吗?她目不转睛的瞪视著——言若涛什么时候超越她的?

    收音机里的音乐已然结束,交通广播网的节目有人正热烈的在callin,一个嗓音粗糙、国语不甚标准的中年男声传出“主持伦哪,太过份了啦,这个时候竟然有伦在大台北市飙车,在中山北路和xx路口差点撞上偶,你快点叫警察去抓啦!偶有记下其中一辆车号啦,是g——”

    惨了!她关掉节目,决定倾全力一搏。趁交警未及拦车,她盯住言若涛的车尾,两旁街景如梭,她眼里只有目标车辆,在旋转上圆山弯道时,两车近乎并行,但言若涛略胜一筹,她听到他得意的连串朗笑声。

    就差那么一点,她绝不轻言放弃,天文台就在眼前了,她紧催油门不放,两车的轮胎摩擦声,让伫立在天文台前依偎著的一对小情侣目瞪口呆、僵住不动。

    “让开!让开!”她尖声警告著,丝毫没有退缩,直冲向天文台前。

    小情侣下意识地朝另一端跳开,言若涛在电光石火间踩住煞车,车头就在魔音穿脑的煞车声中,停在那对男女膝盖前约五公分处。

    小情侣抖著四条腿,互相扶持著惊骇而逃。苏-衣下了车,弯腰在车头前检查了一遍,接著兴高采烈的手舞足蹈,对著刚下车的言若涛尖叫“我赢了!我赢了!我车头超过你一个手掌宽,你可不能食言而肥,你答应我的——”

    “闭嘴!”言若涛抓住她的手腕,绷著一张脸扯近她,起伏的胸口不知是愤怒还是惊魂甫定?

    “你——你没事吧?”她看不清他的眼神,两人同时顿住。

    “你——果真是要钱不要命,你没看到前面有人?”听得出他在咬牙切齿。

    “满——满街都是人,你也没说危险——”她嗫嚅著。他施在她手上的力道不轻,她已隐隐作痛。

    大概察觉她脸色有异,他忽然放开了她,她噘著嘴,看着地面。

    早知道先跟他来个书面约定,看他一副不甘心的模样,百分之百是不会认帐了。她可没精力再跟他交锋,这个钱真是不好赚,她转动著眼珠,思量著要如何安抚他大男人的自尊,忽然听他沉声道:“苏-衣,抬起头来。”

    她不觉有异的抬起头,顿时错愕的僵住,食指指著他的脸,好半天才缩回手。

    他拿下眼镜了!

    恐怖吗?并不!若不是右边那只眼睛,他称得上是好看的,不,是十分好看,起码完好的左眼传递了一个讯息——他有著极具吸引力的五官。

    但是,右眼却可悲的躺在一个红、青、黑三色的泳圈里,眼皮肿得只能张开一半,眼白泛著红丝,像是不久前才遭到辣手袭击似。

    难怪他在室内戴墨镜,是不想吓到那些慕名而来的应征者吧?

    “看清楚了?有没有见过我?”他盘起双手,俯视著尚未回神的她。

    她微倾著脸,困惑的眨著眼。“不好意思,我平常不太看坊间杂志,所以”

    “我不是指在平面照片上。”他冷著声,斜咬著下唇。

    “在社交场合吗?那机率更低了,我不可能会和副总有所交集的,我以前待的都是小鲍司——”她已经说不太下去了,因为他的表情仿佛在说不认得他是种罪过。

    她禁不住又瞥了一下他的右眼,真惨!看来至少要一个星期才能恢复原貌。

    “好,你好——”他停了一秒,又闷闷地开口“下星期一准时上班。”撂下话后,他转身打开车门入座。

    “等一下!那您刚刚说的还算不算数?”她扳住他的车窗。

    “我言若涛说话算话!”他摇起车窗,迅捷的转个弯离去。

    她咬了一下食指,眸光灿灿地晃动著,接著屈起膝盖,在无人的空地上跳跃起来。

    “耶——”不是梦!

    欢呼声在初夏的晴空里回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