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蛟郎 > 第八章

第八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早已忘了最初的最初,甚至忘了生命里的第一个千年,但他怎样,也忘不了那场战争,更忘不了那应是敌人的女人。

    轩辕魃,是神;炎儿,是人。

    两者,都不是他所能拥有的。

    从没想过她之于他的意义是什么,直到灵儿出现,直到她逼他面对自己。

    敌人?恩人?主人?朋友?

    抑或是情人?

    一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她说他只是逃避,不肯面对自己。

    等到真的快失去她了,他才晓得她说对了,也说错了。

    紧握着她的手,他一遍遍轻唤她的名,希望她能听见,希望她--

    能醒。

    **

    “睡了?”

    当玄明从房里走出来,蚩尤,或者该说是霍去病挑眉询问。

    玄明点头,在桌边盘腿坐了下来,知道该来的总是会来。

    霍去病看着他,替自己和他倒了杯热茶,再开口,却不是预料中的问题:“你身上的毒如何?”

    玄明先是一愣,跟着才摇头道:“暂时不碍事。”

    “虽然不再是妖,总还有记忆。”看见玄明的反应,他嘲讽一扯嘴角。

    玄明无声苦笑,吸了口气言归正传,定定看着他,直切重心:“你找我。”

    “你知道。”他陈诉着,因为晓得这是事实。

    玄明点头,仍不偏不移地看着他。

    他没有闪避言明的视线,只沉声道:“我要见她。”

    “何苦?”玄明暗暗叹气,疲惫地道:“你现在不管说什么,她听不见,也看不见。见了又如何?”

    他板着脸,冷声道:“那是我的事。”

    “如果我说不呢?”玄明一脸平静的说。

    他一僵,搁在桌上的手不觉紧握成拳。

    “为什么?”

    “我欠了她一条命。”看着杯中茶水,玄明以拇指抚着杯沿,道:“她受的苦够多了,这几千年,在大漠,真的够了。”

    闻言,他下颚紧绷着,久久才重复道:“我要见她。”

    玄明抬眼看向他,扯着嘴角,缓声道:“我需要一个理由。”

    话完,玄明起身离席。

    “腾--”他一怒,斥喝出声。

    听见那久未被唤起的旧名,玄明一震,却未回身,只是握紧了拳,头也不回的沉声道:“给我一个更好的理由,这是我欠她的。”

    他哑口,咬紧了牙关,最终还是无言。

    玄明在心中再叹,开口道:“你好好想想,否则就算有机会清醒,她大概也宁愿继续沉睡。”

    他全身紧绷着,只能看着玄明回到房里。

    紧抿着的唇,还是抿着。

    桌上的茶冒着烟,久久

    然后,凉了。

    **

    他盘坐在席上逼毒,回神时,床榻上的人影已无踪。

    匆忙起身,却隔着窗棂见着在庭院月下独坐的灵儿。

    他走出去,来到她身旁。

    夜凉如水,风吹池中荷莲摇曳生姿。

    “红姊说”她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水池中,皎洁的睡莲在月下绽放,缓缓道:

    “睡莲分两种,一种是子时莲,一种是午时莲,子时莲在子时开花,午时莲在正午开花,因为是观赏莲,所以没有莲蓬,不会结莲子”

    “是吗?”他陪她在石上坐下。

    “我爱喝莲子汤,她跑到山下村子里学,拿那当奖赏诱惑我,一日不变回原形,就有一碗喝。”她缓慢的说着,像是刚学会说话一般迟缓,语音因清晨时哭过头而干哑。

    他牵握住她冰冷的小手,紧紧握着,听她诉说。

    “我不会站,变人,光站着脚都会痛,骨头像是被拆散后再重新组过,我能坐就不站,能躺就不坐,成天瘫在石床上,她老骂我懒骨头”

    变人,那过程离他已很久很久,可他仍记得当初那难以忍受的疼痛?

    他的心一阵抽痛,为她曾受过的苦。

    “她花了一年教我站,又花了一年教我走,她教了我好多好多”她继续诉说:“几乎从我有记忆以来,她就陪着我,直到两百年前,她跟了那男人走。她说她爱他,所以要跟他走,我说我不懂爱是什么,她摸摸我的头,笑得好美、好温柔,说我以后时机到了就会懂”

    她有些哽咽,喘了口气:“我忘了人活不了两百年,忘了她早该回来找我,她不可能在那之后还丢下我”

    灵儿抓紧了他的手,心口好痛,泪又从眼角滑落:“我不知道不知道她成了妖,我应该早点发觉不对的”

    “那不是你的错”他不忍,将她拥入怀中。

    “我该早点来找她的”灵儿埋首他胸膛呜咽啜泣着。

    月儿缓缓爬过夜空。

    水中莲,合了。

    许久许久之后,她哭累了,不再饮泣,只是蜷在他怀中,静静任他环抱着。

    忽然间,她打了一个嗝,不觉哑声笑了起来,自嘲道:“你知道吗?以前我不懂泪是什么,有人和我说那是伤心的时候才会冒出眼的水,哭一哭,心情就会好点了。可是我不懂什么是真正的伤心,我哭不出来,所以就涂口水在脸上,我以为那是一个好玩的东西”说到后来,她的声音有些轻颤,可她仍继续开。“那不是对不对?”

    他只觉得胸口一阵紧缩,久久才有办法开口:“对。”

    她像小动物似的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揪着他衣衫的小手,抓得更紧了。

    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更加小心翼翼地拥她在怀中,不敢太过用力,怕一不小心,她就会碎了。

    **

    客栈,临近湘水畔。

    清晨从二楼露台望出去,朝雾让四周成了一片白茫

    “爷”

    坐在岸边的男人,闻声回过神来,才发现灵儿不知何时坐到了他身边?他没说什么,只是又望向前方那看似平静的江面。

    半晌,才问:“他呢?”

    “在调息逼毒。”灵儿曲膝坐着,看着江水缓缓向北流,水面上偶尔漂过几片落叶,沿着岸边打转着。

    他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脸色苍白、眼眶红肿,不觉道:“怎不去睡?”

    “我睡不着。”她睡不安稳,红姊的事总在她心头打转,所以玄明抱她回房后,躺没多久又醒了,见他在外头,才走过来,想说他曾是妖,现在又是人,或许能解她疑惑。

    吸了口气,她偷偷看了他一眼,喉咙哑哑的说:“玄明说,爷前世是蚩尤,爹是山怪,娘是人”

    他面无表情的,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为什么精怪会想和人在一起呢?”她疑惑万分地环抱双臂轻声道:“红姊当年是说因为她爱那个男人,所以跟他走。是因为爱吗?爱是什么?玄明说炎儿爱你,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他全身不由得紧绷,神色沉郁。

    久久等不到他的回答,灵儿幽幽叹了口气:“你也不懂吗?书简上说人有七情,喜怒哀乐爱恶欲,我以为人天生就懂,不像我们需要学很久。”

    河面上的雾,在日头升起时散开,他闻言,只看着那被旭日照得金光闪闪的水面,忽然道:“人和妖和神,并没有太大的分别,情感,都有。会,不一定表示懂。妖比人单纯,不表示没有心、没有情。”

    “是吗?”她依然困惑。

    他讽刺的扬了扬嘴角:“你的玄明不就懂,你不会去问他。”

    “他他不是我的。”灵儿瑟缩了一下,迟疑地道:“我不太想问他这个”

    “为什么?”

    “不知道我就是不想”她神情有些别扭,将头搁在膝头上,无力的说:

    “而且不晓得为什么,只要问到类似的问题,他表情就会怪怪的,不回答我”

    他可以想家玄明尴尬的模样。

    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很荒谬。他自己的问题都理不清了,为什么还得在这里替这小金蛇解答疑惑?

    扯了扯嘴角,他无声苦笑,暗自猜想也许这是因为他前世欠了玄明的。

    “你为什么想见炎儿?”

    她声音很轻,脱口而出的问题却让他猛然回神,再度僵硬起来。

    没听到他回答,她不惊讶,只是疑惑地缓缓又问:“玄明以前和我说,你不肯原谅炎儿,所以让他带她走,我以为你是因为后悔了,所以才抛下一切来找她的,不是吗?”

    他仍然没有回答,只是脸色难看的僵着。

    “玄明说炎儿爱你,红姊当年也说她爱那个男人,所以跟他走。炎儿为了你伤了元神,红姊为了她爱的男人,成了妖。”她幽幽的叹了口气,迷惘地道:“爱,到底是什么?”

    他还是沉默。

    “好象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我不懂”

    “有些事,你还是不懂的好。”他忽然开口,却还是没给她答案。

    灵儿颓丧地扁嘴,看着江水悠悠向北流。

    **

    “玄明。”

    “嗯?”

    “你为什么不肯让爷见炎儿?”

    “我说过了,炎儿被封印在水玉中,见了也没用。”

    “是吗?”**摇曳中,灵儿转头看他,只见玄明看着窗外面无表情的。

    她知道他在看什么,只道:“他在那坐一天了。”

    “我知道。”他摔着眉,搁在桌上的手不觉握成拳。

    今早看见河岸边相依而坐的身影,他心里有股怪怪的不舒服,那感觉像根骨便在喉头,直到灵儿起身回房,才化去。

    然后,忽然间,他晓得灵儿已经在他心中占了个位置,他却无法制止,只能任由其发生。

    于是烦忧爬上眉头,再无法消散,他告诉自己那只是一时的错觉,但这解释却仍化不去所有,只能掩盖。

    他甩掉那有时太过追根究底的扰人思绪,要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接下来的事物中。

    越往南,他们的境况越危险。南蛮早已不是他们的地盘,就算他身上的余全数逼出,可只靠他和那人手中的蚩尤刀,很难躲过敌人的眼线。

    虽说前两日他送出消息给旧日同伴,但很难说对方有办法前来接应,更别提就算来了,河岸那人肯面对昔日伙伴。

    看着那人孤独的背影,玄明皱眉在心中暗叹。

    “爱炎儿吗?”

    “什么!”听到她说话的声音,他回过神来,看着她。

    “我说,你也爱炎儿吗?”她睁着乌黑大眼,困惑的问。

    他一愣,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

    “原来你真的爱她。”灵儿见状,不知为何心中隐隐刺痛,不由得低下头来“所以才不让爷见她。”

    “我没有--”玄明沉声反驳,沉声邹眉  :“你为什么会--该死,我不是--我说过了是因为--”

    “因为你将炎儿封印到水玉中。”她闷闷的替他接话。

    “她伤了元神!”

    “你不用对我那么大声说话,我听得到。”灵儿仰起小脸“你自己说过她只要有雾球就可以醒来的,你没有告诉爷,对不对?”

    他一凛,神色一沉,不由得抓住她的手腕,冷声道:“你说了?”

    她因为疼痛而变了脸,玄明这才察觉自己太用力了,忙松了手。

    “没有。”灵儿脸色发白的揉着手腕,泪眼欲滴的咬着下唇道:“我没说,爷还不知道,可我知道你是因为爱炎儿才不让爷晓得的。”

    “

    不要胡说!”他有些抱歉自己抓疼了她,可听了她的话,不由得又脱口怒斥:“你不懂--”

    “我懂!”她闻言气愤的抬头打断他的话,不甘心得冲道:“我不懂爱是什么,但我知道那是一件很严重的事!”

    他冷着脸、抿着唇,不予置评。

    灵儿看见他的表情,更加忿忿不平。

    “你们都说我不懂,因为都没人和我说!可我知道炎儿伤了元神、红姊成了妖,都是为了同一件--”她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由得脸色一白,退了一步,小手捂着唇,低声道:“我想起来了,红姊说过,她和我说过爱是什么--”

    他气一窒。完全无法呼吸,甚至不敢动一下,全身因不知名的原因紧绷着。

    屋子里一片沉寂,只有**摇曳着。

    她直视着他,眼中有着恍然大悟和些许的惊慌。

    然后,她微颤地轻启樱唇,打破寂静。

    “老天我爱你”**

    “搞错了。”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冷静的重复:“你搞错了。”

    灵儿又退了一步,慌乱的摇着头“没有,我没搞错,红姊和我说过,只是我当时不懂,后来我忘了她说爱就是喜欢,很多很多的喜欢加在一起,就是爱。当你爱上一个人,只要一想到他就会觉得心情好,和他在一起就像吃了糖从嘴里甜到心底,一天到晚就只想时时刻刻看着他、陪着他,想和他到天涯海角,只要他高兴,自己就快乐不想他受到伤害”

    她难过的微侧着头,凝望着他,红着鼻头,苦涩的开口:“只想他只爱我一个”

    他平静的表情有些破碎,粗声粗气的道:“那只是你的错觉!”

    她大眼闪着泪光定定的看着他,沉默着,眼里有着倔强。

    他无法再看她,只转头看着窗外的黑夜。

    “不是错觉”她说得很小声,有些哽咽:“爷说人神妖都是一样的,大家都是有感情的,妖比人单纯,不代表没有”

    他咬牙,狠心道:“你不是说你不是妖,是精怪,”

    她瑟缩了一下,小手抚着胸口,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人有心,我们也有心。不只人有心,我也有心,我也有啊”泪水滑下眼眶,她笨拙的抹着脸上的泪,可抹了又流,抹不完的泪,湿了她的手、她的衣袖。

    他的心因她的泪而疼痛着,想伸手,最终却只是紧握。

    止不住的泪拚了命的夺眶,灵儿边擦泪边道:“我不像你不肯面对自己的心我只是诚实的将我知道的告诉你,诚实的面对我自己”

    说完,她转身走出去,到了门边又停下,扶着门框,哑声道:“我知道我没搞错我也晓得那不是错觉要不然我不会想吃你”他像被捶了一拳,开哼了一声,半晌才吐出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

    灵儿闻言转过身来,含泪看着他:“那是怎样?我虽然笨,可我知道我自己。你呢?你知道你自己吗?”

    不知为何,脑海中飞窜过无数杂乱思绪,他想开口,却犹豫着,结果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见状,她嘴角牵起苦笑,转身走了,这次再没停下,也不再回头。

    他看着她走出去,只想追过去,但双脚却像生了根,一步都没踏出去。

    颓然坐了下来,他抹着脸,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人从胸口拖了出来,切割成片,再也无法痊愈。

    **

    没有想过炎儿之于他是什么,他从没真正探究过。

    他爱她吗?

    是因为爱她吗?

    夜风吹熄了**,他在黑暗中自问着,但脑海里却全是灵儿爬满泪痕的小脸,和那总是充满好奇欢笑,如今却带着悲恸哀伤的大眼。

    他无法集中注意力,心神全是灵儿的身影。

    所以当屋外毫无预警地突然下起大雨,他并未多所警觉;雨声隔绝了大部分的声音,也因此当一道黑影持弯刀从窗口窜进,他差点来不及反应。

    千钧一发闪过一刀,弯刀斩碎茶杯,停都不停又朝他脑袋招呼而来。

    玄明挥出一拳,对方用刀挡住,却仍被震飞至墙上,口吐鲜血。

    他飞身过去,才要痛下杀手,罩在敌人脸上的黑市却在这时掉落。

    “炎儿?”他一惊,缩拳不及,只能向右移了两寸,将墙上轰出一个窟窿。

    几乎是同时,他想起炎儿不应该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可他还来不及反应,墙上已出现另一个窟窿,冒出一双手,压在他印堂上。

    “啊--”

    撕心裂肺的疼痛教他跪倒在地,无法也无力抗拒,水玉从他眉心冒了出来,被那只手硬生生吸住。

    那只手缩回去时,他透过墙洞看见墙外的身影。

    即使外头下着滂沱大雨,那人身影模糊,那一瞬,他仍知道他是谁。

    懊死!

    他怒瞪着对方,撑着身于想冲出去抢回水玉,但却欲振乏力。内丹被强取而出,导致他全身皆像被撕碎一般,一时之间完全无法动弹。

    “我想我该感谢你将她带回来。”大雨中的黑影冷声轻讽着。

    他瞪着铜铃大眼,愤怒低咆:“应龙--”

    黑影冷冷的看着他,只语音轻蔑地交代手下道:“把他收拾掉。”说完便消失在雨里。

    玄明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全身疼痛不已,当黑点开始出现在眼前,他知道自己即将昏迷。

    那长得像炎儿的姑娘站了起来,抹去了嘴角的血。

    懊死!他痛恨自己像个废物一样任人宰割!

    怒瞪着那个女人,他以为她会杀了他,谁知她只是看着地,直至门外传来脚步声,她都没动手。

    “对不起”她一脸抱歉。

    他怀疑自己听错。

    门在这时被人踹开,她同时从窗口飞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