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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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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书培冲出了那个“家”迎著秋夜的凉风,他在街上毫无目的的走着。在他心底,除了愤怒之外,还有种近乎绝望的情绪,把他整个的吞噬了。他大踏步的跨著步子,寒风鼓起了他的夹克,天上有几点疏疏落落的星光,又高又远又冷的悬著,像是幽灵的眼睛,带著狡狯的冷漠,俯瞰著人世间一切可悲可笑的故事。他的眼光从天空调回来,注视著自己在街灯下的影子,又瘦又长又孤独,那影子忽焉在前,忽焉在后,不即不离的跟著他。或者,人类本该是个孤独的动物,只有“影子”才是终身的伴侣?他走着,心里乱糟糟的茫无头绪,只是心痛的绝望,绝望的心痛,还有份难言的沮丧和无所适从的愁苦。

    她抽烟,她喝酒,她找麻烦,她变了!他咬紧牙关,想着这一切。她的变化是逐渐的,就因为那样缓慢而逐渐的变,才会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事实上,最近家里的一切都在变,她添购了冰箱,冰箱里总有吃不完的食物,她说:“你同学来的时候,我总不在家,冰箱里有吃的,你们随时可以自己弄了吃!”后来,她又买了一架黑白电视机。她说:“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可能会寂寞,偶尔看看电视,可以打发时间!”是的,她都已经想好了,冰箱、电视、他的同学们。她缓缓的,不落痕迹的把自己从他的生活中退出来。每次燕青他们一来,即使她在家,她也会找个借口走开,不是说“我去买点吃的!”就是说:“我还要去学一支新的曲子!”她总有理由走开。而逐渐的,燕青他们也习惯于没有采芹的插入了,她在场,反而使大家都有些尴尬,使所有的话题都无法尽兴打开,使每个人都拘束。为什么?这明明是她有意造成的!她不肯和他的朋友打成一片,她宁愿退开,宁愿退得远远的!

    她是有意的吗?她安心想脱离他了吗?他模糊的想着。许久以来,这是第一次他认真的在分析采芹,分析他们最近的“关系。”她越来越时髦,越来越明艳,每次她盛装出门,他都有种窒息似的感觉。尤其,当燕青何雯等也在场的时候。燕青永远是件大方而简单的格子衬衫,一条牛仔裤,潇洒年轻而随便。何雯就更不修边幅了,长裤上的衬衫,常常只在腰上打个结,长发永远随风飘飞,和她们比起来,采芹像是另一个世界里的女人,脂粉、长裙、露肩衬衫、水钻项链、电子琴现在,再加上烟和酒!

    他并不是那么讨厌烟酒,他只是痛心的觉得,采芹被这个花红酒绿的台北给吞噬了,给污染了。她在堕落,她在出卖自己的青春!电子琴演奏,唱歌,高薪的待遇那么简单吗?他竟一次也不敢去看她的工作情形!他怕看到她在宾客们的笑闹簇拥下引吭高歌,他也怕去面对那个事实什么事实呢?他心痛的体会出来了,在这恻恻寒风中体会出来了。他,一个高傲的大学生,却靠采芹弹电子琴来养活著。靠她去买冰箱,买电视,买藤椅,买风扇甚至,买他身上这件夹克!不不,他不敢去“喜鹊窝”因为他一点也不高傲,他自卑,自卑得不敢面对真实!自卑得不敢面对西餐厅里的采芹!而采芹,她在灯红酒绿中堕落了,她在远离他的世界了!她安心找麻烦,安心要吵架,安心调查他的行璺,安心破坏一切气氛气氛,这些日子来,生活里还有什么气氛?她总是那样忙,即使在家,他们也常无言相对。他不愿和她谈画,谈燕青,谈诗文,谈他的学校生活。她更绝口不提她的电子琴,西餐厅,和演奏的情况。气氛,他们的生活里还有什么气氛?他大踏步的在夜雾里走着,不知不觉的,他走过了和平东路,穿过了同安街,来到淡水河堤上了。沿著河堤,他仍然走着,怒气渐渐的消了,心痛的感觉却没有消,绝望的感觉也没有消,他走下了河堤,找到一块比较干净的草地,他坐了下来。弓起膝,他瞪视著那河水。河面反射著星光,反射著灯光,反射著不知来自何处的各种光。他瞪视著河面,脑中浮起了一句话,一句久远以前的话:“你如果真的还要我,我就给你当小丫头,你和那个好漂亮的小姐谈恋爱,我也不吃醋!”

    她说的吗?她说过的吗?可是,现在,她在找麻烦了!她甚至不允许他和燕青一起工作!不允许?她为什么不允许?他蹙起眉头,更深的凝望河水,似乎河水里有关于人类心灵深处的答案。他忽然打了个寒战,她吃醋!她确实在吃醋!“你可以吃醋,任何一个妻子,都可以吃丈夫的醋!”谁说过的话?他吗?他把头埋进了手心里。她为什么吃醋,因为她爱他吗?因为她一直爱他吗?她又为什么要从他生活里退出去?因为她也自卑吗?因为她也和他一样怯场吗?他不敢面对西餐厅,她不敢面对燕青和他的同学!会吗?会是这样的吗?

    采芹,他心中苦恼的呼唤著;我们在做什么?我们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彼此的相爱变成了彼此的折磨?为什么当日的狂欢变成了今日的煎熬?采芹,我们在做什么?到底在做什么?我们还相爱吗?还希望拥有彼此吗?还愿意共同走上结婚的礼坛吗?结婚,这两个字一掠过他的脑海,他就不自禁的痉挛了,他伸手摸了摸夹克口袋,那里面有早上才收到的,父亲的来信,他几乎可以背诵出其中的一段:“你暑假不回家,寒假总该回来一趟了。中国人的观念,过年总是一家团聚的,你这个家虽然简单,父子二人,也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希望你在和燕青恋爱之余,也偶尔想到一下你的老父。不过,书培,我也年轻过,我也恋爱过,我知道短暂的离别都是苦楚。假若你和燕青,真有意走上结婚礼坛,你是不是觉得,该让我见见这个女孩子了?”

    燕青!燕青!案亲已经认定罪个女孩是燕青了!这个结怎么解呢?但是,他真有心要解这个结吗?他对燕青,又是怎样一份感情等?友谊?单纯的友谊吗?单纯的友谊会让他和燕青共同工作到深夜十二点?或者,采芹是该吃醋的,是该嫉妒的,是该生气的他咬紧嘴唇,瞪著河水。想着他回家时,采芹蜷缩在藤椅里的样子,想着她脸庞上疯狂迸流的泪水他的心蓦然绞痛而抽搐了。他忽然想起夏天里他们那场使天地变色的吵架,和她那句凄楚而绝望的话:“我不能用我的爱来?勰悖曳亲卟豢闪耍 ?br>

    “不要!”他冲口而出的进出一声大叫,从河堤边直跳起来。就在这忘形的一喊里,他才骤然又衡量出自己对采芹的爱。不要,不要,不要!他在心中狂喊著,不能想像如果失去采芹,他将如何活下去?她早已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份,不,而是“生命”的一部份!依稀彷佛,他耳边又听到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说:“我捡到一只小麻雀,它不会飞了!”

    噢!他的采芹,那从小就属于他的采芹!那小心坎里,除了他就没有别人的采芹!她当然该吃醋,当然该生气,当然该嫉妒呵,谁教他跟别的女孩逗留到十二点!

    他爬上了河堤,开始拔腿往家中奔去。怎样都不该负气离开,怎样都不该碰上房门,怎样都不该把她孤伶伶的丢在小屋里。他跑著,冷清清的街道上连一辆计程车都没有,他觉得这段距离比十万里还遥远。他奔跑著,急促的奔跑著,越来越跑近家门,他就越来越有种模糊的恐惧;她走了!她可能已经走了!她不会在那小屋里等他了!她一定走了!

    冲上那阳台的时候,他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小屋的门静悄悄的阖著,窗帘后透著灯光,却杳无人影。他的心沉进了地底。一下子冲进房门,他苍白著脸喊:“采芹!”没有回音,没有反应,满屋子静得吓人。他恐惧的四面张望,于是,他立即看到她了。她并没有走,并没有离开,并没有消失她仍然蜷缩在那藤椅中,和他离开小屋时一模一样的蜷缩在那儿。仍然穿著那件米色的薄纱衣裳,仍然把头紧埋在靠垫里。她一动也不动的蜷缩著,像是睡著了。夜风从敞开的窗子里吹了进来,把她那薄纱的衣服吹出了波纹,她的长发披泻在靠垫上,也在风中飘动,她的脸完全藏在靠垫里,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到她那头黑发的头和米色的衣衫。房子里好冷,冬天还没到,就已经充满了寒意了。

    “采芹!”他再喊,走近了她。

    她仍然不动,仍然毫无反应。忽然间,有个念头疯狂的来到他脑中,她死了!他直扑了过去,跪在藤椅的前面,他用双手一把扶起了她的头:“采芹!”他沙哑的喊。

    她的头被动的抬了起来,她睁开眼睛。谢谢天!她没有死!他长吁出一口气来,浑身都发著颤。她注视著他,默默无言的注视著他,她满脸的泪,头发也被泪水沾湿了,贴在面颊上,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天哪!她竟然蜷缩在这儿哭了一夜!但是,她没有走,没有离开,没有死掉他把她的头紧拥在胸前,把嘴唇贴在她的长发里。

    “采芹,哦,采芹!”他低唤著,口齿不清的低唤著,眼里凝满了泪,喉头哽塞。“我错了。”他低低的说:“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再也不对你吼叫,再也不发脾气了。”

    她仍然不说话,眼泪濡湿了他胸前的衣服,烫得他的心疼痛而灼热。他推开她,用手抬起她的下巴,去看她的眼睛,怎么?世界上竟有如此愁苦的眼神?如此无助的眼神?如此黯然的眼神?他仔细的看她,她立即垂下了睫毛,把那对浸在水雾中的眸子掩藏住了,她轻轻的扭开头,挣开了他的手,脑袋又无力的落在那深蓝色的靠垫中了。她的长发披了下来,半遮著她的脸庞,她就这样靠著,把头转向里面,不看他,不动,也不说话。感到她在做一种无言的、愁苦的反抗,他就觉得内心翻搅了起来。她一向柔顺,一向有种令人吃惊的“逆来顺受”的本能。尤其对于他,她几乎是用崇拜的心情来尊敬和服从的,她不会反抗他,似乎也不可能反抗他。但是,他现在感觉得到她的反抗了。她那么默默的,愁苦而无助的躲开他,使他深切的徨了起来,慌乱了起来。他再试著用手去拂开她面颊上的头发,她瑟缩了一下,把眼睛闭得紧紧的。

    “你跟我生气了?”他轻声的问:“你不预备理我了?你不和我说话了?”她不回答,又把身子往椅子里蜷去,她盘在那儿像个小小的虾子。他看了她好一会儿,心里模模糊糊的涌上了一阵不满,我来道歉了,我说过我错了,难道你还一定要“冷战”下去?他从她身边站了起来,默默的走到窗子前面,呆望着窗外的夜色。一时间,屋子里又是那种死样的寂静,她躺在椅子里默不作声,他用手扶著窗栏,迎著那恻恻寒风,他觉得心脏在紧缩,这种僵持比爆发的吵架更令人难耐,他骤然回过头来,大声说:“采芹,你到底要怎么样?”

    她惊悸的睁开眼睛,哀伤的瞅著他。这眼光马上粉碎了他心头的怒火,他重新扑到椅子边来,把她从椅子中用力拉起来,他用双手定定的扶著她,注视著她的眼睛,他有力的,清楚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必须跟我说话!如果你再坚持不开口,我我我立即出去,然后再也不回来了!”他冲出这句话以后,自己也吓住了,他简直在威胁她呢!他并不是真想说这句话,但她的沉默使他心慌意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她的眼睛睁得好大好大,怯意明显的写在眼睛里,她张开嘴,挣扎著,似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好半晌,她终于开口了:“我我不是生气,我我我想,我一直带给你耻辱,我喝了酒,又抽烟,你从心底看不起我,我不敢跟你说话,我不配跟你说话!”

    他用手拂开她面颊上湿漉漉的头发,仔细的去研判她,想弄清楚她这几句话的真正意义。然后,他就把她的头压在自己的肩上,叹口气说:“你是真的生气了!你在说气话!采芹,”他深吸口气,闭上了眼睛。“我们之间是怎么了?以前,你不是这样的!如果你真恨了我,你?*党隼窗桑颐遣灰湔剑灰庋舜苏勰ィ新穑俊薄拔摇乙恢痹谙搿彼杂种埂?br>

    “想什么?”他追问。她摇摇头,疲倦的叹口气。

    “不,我不能说!”“你一定要说!”“我不说!”她拚命摇头,慢吞吞的从他怀中抬起身子,她坐在椅子上,双手交握的放在裙褶里,她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我累了,书培。你回来就好了,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所以我吓得要死。现在,你回来就好了,我”她苦恼的蹙了一下眉,脸上始终带著那种挥之不去的,深切的悲苦。她不肯抬起眼睛来看他,她用舌头不住去润著干燥的嘴唇:“我想不通很多事情,我实在想不通,我我累了,我现在不能再想,你让我休息一下,等我们都冷静了,我们或者可以好好的谈了。”他瞪著她,她言辞含糊而语焉不详,他点点头,心里有些明白,许多时候,人与人间彼此的伤害,不是三言两语所能挽回的。他回忆著自己把她摔进椅子里的情形,回忆著自己对她说过的话他觉得头脑里也越来越不清楚了。一夜不眠使他脑筋混沌而精神疲倦。

    “好,”他同意的说:“我们都需要休息,等我们休息够了,你就不会再生气了!”“我没有生气。”她低声说,像是说给自己听。

    他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算了,她是真的累了,她脸色苍白得像张纸,眼睛底下都有了黑圈。一切明天再谈吧,像郝思嘉说的,明天,就是另外一天了!明天,就又有个新的开始了!明天,大家就会把所有的不愉快都忘了。

    是的,明天确实是新的一天,他们照常的生活,谁都不再提前晚的一切,他有整天的课,她仍然是上晚班。中午,他回家吃的午餐,她依然苍白,但是,却是满面含笑的。由于抱歉,他温存的吻了她,她又柔顺得像只波斯猫了。他在她身边低语:“不再生气了?”“从来就没生过气!”她笑着说,有些羞涩。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一阵小小的风暴而已。谁能保证爱人之间没有风暴呢?现在,风暴已经过去,天气又晴朗了,他去上课的时候,心里已经毫无芥蒂了。

    采芹照样去上她的班,到了西餐厅,关若飞就迎了过来。六点钟前是个空档,晚餐时间还没开始,餐厅里只有寥寥几人。关若飞不弹琴的时候,总在餐厅一角,留一个桌子。采芹想直接去弹她的琴,经过昨晚的事,她不知道如何应付关若飞。可是,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直接把她带到他的桌上去,几乎是强制执行的把她按进了椅子里,他低声说:“你用不著这么急著表演,客人都还没来呢!”

    “你不是要跑场吗?”她软弱的问。

    “不去了。”他简单明了的说:“我辞掉了‘琴心’那边的工作,我宁可用这个时间来看着你!”

    她蹙了蹙眉,下意识的接过他递给她的咖啡。啜了一口,她觉得嘴里淡而无味,头昏昏的,事实上,今天一天都是昏昏沉沉的,昨夜没睡,又吹了风,她想她可能有些感冒。

    “喂,”他的眉头皱拢了,伸手来摸她的手。“你怎么了?你苍白得像蜡做的,我打赌你在发烧。”他又伸手来摸她的额。

    她慌忙痹篇,急切的说:“请你不要这样,请你不要碰我!”

    他的手缩了回去,紧紧的握著打火机。有抹受伤的表情飞进了他的眼睛里,但是,他克制了自己。取了一支烟,他点燃了,他的眼睛紧盯著她:“他没发现你在生病吗?”

    “谁?”她惊愕的。“还有谁,你那位大学生啊!”她咬咬嘴唇。忽然眼底飞上了雾气。抬起睫毛来,她用那对雾蒙蒙的眼睛正视著他,脸上,那种挥之不去的悲苦就又涌现了,她轻声问:“你有没有恋爱过?”他迎视著她的眼光。天啊,这女孩快要被那段爱情折磨死了!那个该死的“他”啊,怎能让她这样憔悴,这样苦恼,这样无助?“他”在做些什么?谋杀她吗?他咬牙,内心深处的那根弦,在急促的颤动了。

    “告诉我,”他低沉的说,语气里有种强而有力的、稳定的、安慰的力量。“把你的苦恼告诉我,把你的故事告诉我!你需要一个人来帮你分担,否则,你会被那份沉沉重担压碎了。采芹,说吧!”他鼓励的看着她。“你会发现我是个很好的听众,而且,我会很公正的给你意见。”

    于是,她说了。她那么需要一些助力,那么渴望有人分担,她确实快被压碎了。她说了,断断续续的,她说出了自己和书培的整个故事,由童年时期到少年时期,由少年时期直到今天。她说得非常坦白,包括父亲的入狱和姓狄的那一段。他那关怀的眼光和体恤的注视使她不能不坦白,他那样温柔的看着她,让她觉得,再也没有什么秘迷粕以隐瞒的,他会了解,他一定会了解而同情的。她说得很拉杂,但是却很完全,一直说到昨晚的风波。说完了,她困惑的看着他,迷茫而昏乱的说:“昨晚,我就躺在那儿想啊想啊,我就是想不通,我弹电子琴,是个很卑贱的职业吗?为什么他看不起我?或者,是因为我有了姓狄的那一段,他不愿意说,可是,他心里受不了!反正,我知道他是看不起我的,他自己也在跟自己作战,他也痛苦呵!我喝了酒,抽了烟,他就发那么大的脾气,好像我已经堕落了!可是,如果是苏燕青喝了酒抽了烟呢?那天他们在我家玩,我就亲眼看见陈樵他们灌她喝啤酒,大家嘻嘻哈哈的好开心。为什么对我,他就那样苛求啊?我想不通,就是想不通!我看他跟苏燕青在一起,总是快快乐乐的,我想,他或者对我只有怜悯,而没有热情了!或者,我该离开他,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用手捧住要裂开似的头:“他说我已经让他不能忍耐了。”她抬眼哀愁的看他:“我真的已经让人厌恶到这种地步了吗?”

    他伸手压在她的手上,她的手滚烫。她在发烧了,怪不得她的面颊由苍白而变得绯红,眼睛也水汪汪的了。他吸了口气,那个该死的乔书培,他有了珍宝而不知珍惜,她凭什么要迷恋他啊?但是,要公正,他不能火上加油,那是卑鄙的!“不要去记吵架时候的话,”他说:“昨晚,是我不好,我灌输了你太多的观念,引你到一条他已经变心的路上去。是我不好。”他皱拢眉头,对她的怜惜使他的心痛楚。“或者,他并不是轻视你,而是轻视他自己!”

    “轻视他自己?”她挑起眉毛,不解的。

    “不可否认,你带给他很多问题,他还年轻,这些问题对他来说,都太棘手了。而最重要的,你有没有想过,你伤了他的自尊?”“我?”她困惑的。“怎会么?”

    “你不了解男人,”他对她温柔而忧伤的微笑着,他恨自己太公正了,他大可趁此机会,对那该死的乔书培大事攻击一番的。但是,他却诚实的说出了心里的感觉:“所有的男人都是自大而骄傲的动物,他们不能忍受由一个女人来赚钱养家。”“哦?”她睁大了眼睛,有两小簇火焰在那对眼睛中燃烧起来了。那么美丽的光芒,闪耀得她整个脸孔都发光了。他看得心中冒火,嫉妒得要发狂了。

    “不过,”他按捺住了心头的妒火。“那个苏燕青,她是你真正的威胁!”他深深的看她。“何不让他跟苏燕青配上一对?你跟我配上一对?岂不皆大欢快?”

    她瞪著他,笑了,这是她今晚第一次笑。

    “你在说笑话。”她说。

    “一点都不说笑话!”他正色说,正经得不能再正经了,他眼中幽幽的闪著光,深沉的盯著她,他的语气郑重、严肃、诚恳、坚定、而温柔:“我说过,我会等你到头发变白!我在等著,你们的故事并没有完,我在等著!”

    她惊愕的看着他,他眼底的柔情使他恻然心动。他那固执的语气更让她迷惑,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发现餐厅经理在对他们行注视礼了。她正想起身,他一把拉下了她的身子,粗声说:“你坐著,多喝点冰水,你起码烧到三十八度!如果你那个见鬼的乔书培不懂得如何照顾你,就只好由我来照顾你!你不要动,我去代你弹琴!”

    他站起身子,对餐厅小弟俯耳低语了两句话,就径自往电子琴的方向走去。她靠进了椅子里,忽然觉得浑身乏力,头痛欲裂。她一直忙著叙述,忙著倾吐,直到此刻,才觉得自己是真的病了。她用手支著额,昏昏然的坐在那儿,心里有点乱糟糟的。怎么,她已经有了书培,为什么还会对关若飞的深情心动?虚荣啊,采芹,你是虚荣的,你只是因为自己还有女性的吸引力,就获得安慰了。那么,乔书培对苏燕青呢?会不会也有这种心情?想到这儿,她是真正的发起愣来了。就在她发愣的时候,小弟送来了一盒阿司匹灵葯片,一壶冰水,一张小纸条:“请帮我一个忙,吃葯,休息。不要再想了,我唱歌给你听!”她愕然的看着纸条和葯片,又听到他在唱那支歌了:“不管你的心在何处流浪,

    我一直在这儿痴痴盼望,

    你的每个微笑我都珍藏,

    你的眼泪是我致命之伤,

    不管岁月怎样消逝,我等待你直到白发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