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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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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是哪儿来的?”宛若吼道,伸手去抢,却抓了个空。

    “找个隐密的地方,好好欣赏这张照片吧。”说著,李弃挟著宛若,一阵龙卷风似的出了舞池,袭入走道的一间包厢。

    包厢内只开了一盏小灯,李弃一手把她按在门上,一手擎著照片,对她评头论足。“啧啧,十足的美人胚子,珠圆玉润,粉雕玉琢瞧瞧这酥胸,这玉腿,还有那副媚眼!你那时几岁?一岁?还是两岁?就已经媚态横生。”

    宛若脸上两团红晕,一直红到鬓角去,瞪过他之后,再回去瞪那张照片。一个胖婴儿坐在一张藤椅上,举著一只特别粗大的拇指,笑得傻兮兮。她质问李弃:“你怎么有这张照片?”

    “令尊送我的,他说这张照片他随身不离,交给我当信物,日后你如果抵赖悔婚,可以此为证。”

    宛若翻眼向上看,这人的肚子起码装了五吨重的鬼话!

    她凑上前细看,婴儿的特大号拇指原来缠了厚厚一圈绷带,上头还扎了一只红色的蝴蝶结。

    “我的大拇指是怎么一回事?”她疼惜地问。

    “你玩指头,把自己敲得皮破血流,上葯包扎的时候,不哭一声,勇敢得像个小魔女,于是特别拍照,以资纪念。”

    “我爸爸说的?”她问。

    “你爸爸说的。”他证实。

    “他们也真够无聊。”宛若把脸往旁边一撇,不屑地咕哝。定了一定,倏地出手。

    “照片还我!”她叫。

    一定是他弹琴的缘故,手快得出奇,宛若只觉得眼前一闪,那张照片已没入他的外套口袋。一双手空出来,也没闲著,顷刻把她拥住。

    “等你嫁了我,照片再还你。”还是笑吟吟的。

    宛若恨不得打他一拳,她生气地喝斥:“你不懂人类语言是不是?我说过一遍又一遍,我已经有对象,我就要结婚了”

    “宛若,”他的嗓音突然变得好柔好柔。“你和那个男人根本不搭调,难道你从来没有格格不入的感觉吗?我一直在观察你们他根本不知道怎样对待你,又怎能让你快乐?”

    宛若闻言,心头一震。这个疯子在批判她的选择,质疑她的判断力?她再没有比此时更觉得受到冒犯、受到侮辱了。她涨红了脸,油然发怒。

    “你根本不懂!我的未婚夫温文又厚道,他是个好男人只有好男人才能让女人快乐!”她气急败坏地说。

    李弃露出一个微笑,带著一种险恶的男性魅力。他慢吞吞回道:“那可不见得。”

    他伸出手臂把宛若的颈子一勾,来势汹汹吻住她,舌尖撬著她的牙关。宛若直觉的要抗拒,然而她的嘴却彷佛有自已的意识,像太阳下的球果,遇热而绽开来,微露颤然的丁香颗,被他诱了去,像两道火舌,热辣辣的交缠不放。她在他唇下嘤嘤的出声,抗拒力像花瓣似的,一片一片掉下来。

    然后,在心的更深层,有一种稀奇罕有的情绪奔放起来,使得宛若的肢体变得酥软。酥软中却自有一股意志力,向这男人迎去。但他是个坏男人呀,她彷佛还留这样一点理智,然而没有用,那股堕落似的情绪太强大,把她推向他。

    她是怎么了,她是怎么了?

    一个声音在宛若脑门上喊,她不明白,只知道她甘愿让这男人这样近乎蹂躏的吻著。他的吻像烈火,在宛若唇上留下烙伤般的痛感,那把火还一路烧下去,烫著她的面颊,她的耳朵,她的下巴

    宛若不知不觉昂起头,现在,他吻著她的衣领,隔了一层衣料,他的嘴还居然让人觉得烫?钇阉址鲎牧嚼撸徽帕陈袢胨男夭浚钠4┕寺埔铝系拿缚祝致谒姆舯恚迥谌饺缴鹨还赡蜒缘目旄校抢章崤捣虬愕拿憎扰ㄇ楹兔垡猓氐矗倩氐础?br>

    他隔著衣服,把她胸前绽放的小芽一口吞住,那种从未有过的激情反应,赫然吓著了宛若自己,她喊著不,猛烈挣扎起来。

    李弃抬起头,但是用身体把宛若抵制在门上,他也在喘息,双眸黑幢幢,格外的慑人。

    宛若颤著声开口:“冒犯别人的未婚妻,你不是君子。”已经够狼狈的了,还试著维护自己的尊严。

    “我不做君子,我只做男人。”他像带了三分醉意的说。

    宛若在颤抖。没错,他是男人会把女人毁了的那种男人。她越来越害怕。

    “让我出去,我要回我未婚夫那儿。”她哑声道。

    “苗立凡不是你的归宿,他或许是好人,可是你需要的却不只是好人。”他太多事了,他明知道,可是这已经不是在逗著她玩,而是要她觉醒。

    听了这话,宛若的脑子里像有一队轰炸机掠过,轰轰隆隆地响,她用两手护著喉咙,瞪著他,有千百句话要反驳他,到末了却一句也挤不出来。

    她陡然出力把他推开,反身拉开门,飞也似地奔了出去。

    她在吧台找到立凡。他和魏妹妹已下了舞池,各擎著一杯酒,靠在那儿谈笑,两人状似融洽。看来今晚立凡的运气比她好。

    她连礼貌都顾不得了,一把抓住立凡的手就往外走。

    “你怎么了呀,宛若?你要拉我上哪儿?”立凡被她拖得跌跌撞撞的,骇然问。

    “我们马上去结婚!”

    他们自然没有去结婚。立凡太为难了,这个时间神父早上床睡觉了,而且他今晚又没穿西装。他再三追问宛若怎么回事,为何突然这么心急起来?

    宛若在夜色里,捧著发烫的面颊,脱口回道:“我怕拖太久我们会结不成婚。”

    “怎么会?”立凡愣问,根本是摸不著脑。

    因为我怕我会被挑拨、被勾引、被

    好在街道幽暗,宛若殷红的一张脸不是那么突兀,不过立凡还是觉察有异,关心地问:“你有点怪怪的,没发生什么事吧?刚刚我在找你和那个怪家伙,没看到你们”

    宛若背对立凡,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这才回身。“没事,刚刚酒吧走廊有幅现代画,题为世界末日,我们在那儿讨论,”她神经质地笑了。“我才突发奇想要赶紧去结婚,谁知道世界未日什么时候到?”

    她的世界末日已经到了也说不定,否则她为什么失控到此地步?对一个疯子,一个陌生人,一个狂妄之徒,应当讨厌却不讨厌,应当唾弃却不唾弃,心里头不知从哪个角落生出那些个秘密的喜欢,秘密的心动,甚至是那种激情不能自抑的反应?

    这不是她自己,这种状况太陌生,她不知道怎么处理。宛若一时烦躁无措,抱了未婚夫胖圆的胳臂,急急就走。

    立凡以为她这是要打道回府了,不料她却踅往河堤的方向去。他诧异地问:“我们不回家吗?”

    “我们沿河边走路回去,怎么样?”宛若望着灯彩如画的河堤,存著希望的建议。一段路的缓冲,或可帮她平定平定心绪。

    “走路回去?”立凡惊道。“那不就绕了一大圈?等我们到家起码十一点了。”

    “立凡,你从来没想过试试夜生活吗?”

    他愣著没答腔,宛若叹了叹明显是没有。立凡的生活是嫌呆板了些,一向宛若也视为理所当然,但是今晚,她硬拖著他走。他虽不情愿,倒也没有强烈反对。

    这段河道,整治前,沿岸蜿蜓有致,水声清越,整治后,河床平整得像根尺,每隔两下怠慢地发出“漉漉”两声,音节单调得让最守节的女人也不耐烦。两人静默的走,足音和河水声同样单调。然而风吹著毕竟舒服,不久,立凡放轻松下来,侧头对宛若道:“那个叫李弃的怪家伙,对你好像真的很有兴趣。”

    宛若的喉咙堵了一下,她咳了咳。“不过是个古怪的人罢了。”是极力以不屑的口吻说的。

    “古怪归古怪,那家伙倒挺有意思的。”没料到立凡道么说,宛若看着他,好像他的脑袋突然裂开了似的。不可能,再过三百年,她也不会从那无赖身上体会出任何一点意思。“和他一道的那位小姐也有意思。”立凡加上一句。

    宛若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妒意,她说:“看你和她有说有笑的,这位小姐想必非常迷人了。”

    立凡听出来了,对她笑道:“咦,你不会是在吃醋吧,宛若?”

    宛若被点破,自己也骇了一惊她在吃醋吗?心里一问,更像胸口浸了一片冰,不由得伸手按著那处凉飕飕的地方。她不为立凡吃醋,竟然为了她发誓没有一点意思的那个无赖在吃醋?

    有个娇俏的女人和李弃在一起,和她分明没有关系,她却思前想后;好奇,还夹杂著醋意那女人是谁?和李弃是什么关系?带了一个女伴在身边,还要厚著脸皮来纠缠她,他到底是什么居心?

    想不出所以然,对他气恼,对自己苛责,心就更乱了。掉头对立凡讪讪一笑,问他:“我像在吃醋吗?”不等回答,就又把他的胳臂一拽,改口问他和魏小姐聊了些什么。

    立凡没有卖关子,大致说了内容。而魏小姐是司法部长夫人的外甥女,话锋健,人可爱,显然是十分活跃的社交名媛。宛若没吭声,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越发气愤起李弃来了,气他带著有头有脸的女伴,跑来戏弄她的那种游戏人间的调调。

    可是刻意藐视他,宛若心里还是不安,他说的话留在她心房咬噬她,像一排小而尖锐的牙齿。他最后是怎么说?“苗立凡不是你的归宿”一副严肃正经的态度,让人觉得自己彷佛铸了天大的错,非得及时修正不可。

    如此心乱如麻,宛若还是奋斗地理出一条思路来不,不必把这个人的话看得太重要,他是个存心不良的人,他存心毁坏地的幸福,如果她听信,那她就是和他一样疯。

    宛若反反覆覆地想,好歹安慰住自己,略微近乎是自欺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的,自欺下去。

    这不能怪宛若,自欺有时是种人生的必要手段,让人在面对自己时,不至于显得太狼狈。于是宛若能够回来继续忙地原有的生活,彷佛若无其事。

    学期快结束了,她除了筹备婚事,也忙著赶写学年研究报告。资料室的窗口看得到碧朗的天空,一对比肩的山鹰接连几天在山巅回翔,使得宛若想到自己的双亲,也像这对鹰,始终出双入对,如影随形。他们有各式各样的旅行,宛若是不能随同的,那一年冬天也不例外,临走前他们安慰地道:“爸爸妈妈要到西非沙漠去探集很多动物、植物的标本,并拍很多照片回来,到时雇宛若就可以看到了。”

    但是那一回,他们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宛若把头埋进胳臂弯里,轻压著有点疫疼欲泪的双眼。

    西非之旅成了绝响,没有照片,没有标本,甚至其间的详情也不清楚,一个随行的当地向导因为语言不通之故,无法把情况交代分明。

    现在,有个人自称十二年前在西非救过她父亲一命她父亲甚至因此把她“许配”给他!

    她不相信父亲会做出这种事他们又不是活在指腹为婚的时代里!可是,若事出无据,那个人又怎能句句说得如此确凿?她儿时一张照片又怎会落入他的手中?

    那段西非之旅成了谜上加谜。

    但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意义,双亲是带刺的回忆,她一向闪避著,她告诉自己,不想再追索,不想知道太多

    不想不想不想宛若连唱了三个不想,却把笔往纸页上一掷,拿了那只陶红压花皮包,起身往门外走。

    她一路到了音乐学院的联谊社,周三下午是他们惯例的聚会时间,在这里可以打听到各路和音乐有关或者无关的消息。

    联谊厅播著义大利歌剧,她随著“公主彻夜未眠”的乐声走进去,眼光四下梭巡。太好了,熟人都在这儿,只要拉住一个包打听,到一边私下去询问李弃这人的下落就出来了。她订婚那晚,立芝不是说了,李弃和音乐学院的人是一票的?

    她拣中靠在吧台上的刘助教,那角隅人少,谈话比较机密。她直接过去打招呼。刘助教是指挥家申先生的助手,酒会那晚她和申先生都到场了。宛若点了一瓶沛绿雅矿泉水,和刘助教言不及义一番之后,清清嗓门,压低了声道:“呃,刘助教,有个叫李弃的人”

    刘助教眼睛一亮。一在音乐会上为你弹拉赫曼尼诺夫那一个?”

    宛若在心里呻吟。不是她低估别人的记忆力,就是这件事还在一周新闻大事的范围内。她企图装出一副自然的微笑。

    “嗳,是的,这个弹拉赫曼尼诺夫的他,嗯,他常和你们碰面吗?你们平常怎么”宛若结结巴巴,把手拧了拧。“如果你们要和他联络,那?”

    “你要找他吗?”刘助教可不像宛若转弯抹角的,她嘴衔著咖啡杯缘,瞅著宛若直接便问。

    宛若脸上那个微笑,渐渐丧失自然,变成发烫的微笑。她用指甲尖刮著矿泉水的瓶身,好像突然和那面绿底子标签有仇似的。

    “呃,我是想他”

    助教已经转过头去,寻著红格子窗下的一桌人,嗓门一点也不含蓄的拉开来“申先生,您知道怎么和李弃联络吗?蔺小姐要找他!”

    “弹拉赫曼尼诺夫的那个李弃吗?”申先生的嗓门与记忆力和他的助教势均力敌,他在那一头回道。然后搔著下巴沉吟。“这要问孟教授,他可能比较清楚”申先生把身子斜倚出去,对著大厅远远一头咆哮“孟教授!孟教授!蔺小姐问怎么找李弃?”

    教乐理的孟教授回过头,茫然反问:“哪个李弃?”

    刘助教在这头帮忙提醒:“弹拉赫曼尼诺夫的那个李弃!”

    宛若闭上眼睛。

    “哦,他呀,”孟教授方方的一张脸笑开来。“怎么,蔺小姐想再听他弹琴?”

    义大利歌剧霎时添了满堂的笑声做陪衬,这会儿,宛若不单是脸上的笑容在发烫,她成了浴火凤凰,遍体上下无一处不是烫得滋滋作响!

    孟教授迳在那儿摆手。“其实我和他也不熟,这要问赵博士不过赵博士出国去了。”

    孟教授对申先生耸耸肩,申先生转过来对刘助教耸耸肩,刘助教又转过来对宛若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然后趁著一旁有人叫她,一溜烟走了。

    宛若握著拳头揉她发疼的鬓角。就算赵博士不出国,赵博士八成须得去问范博士,范博士又要去问程博士这一路问下来,最后班师到动物学系的铁笼子那儿去问猴子,知不知道李弃这个人的下落!

    宛若抄起沛绿雅像抄起一瓶伏特加,仰头痛饮,然后把瓶子撂下,喘了几口气,抓过皮包想走。

    “小姐?”吧台里的酒保喊住她。“你要找那个弹琴的李弃是吗?”

    宛若睁眼望着他?钇丫闪苏庾t暗姆缭迫宋锪寺穑看笱c抢锘褂兴蝗鲜端模?br>

    酒保手上的白毛巾在红橡木台上,抹过来又抹过去。“他上回来过,我和他聊过天他就住在青峰路的李家古宅。”

    由于在联谊社经过了一番折腾,宛若终于来到李家古宅时,显得有几分杀气腾腾的。她狠狠甩上车门,立在镂著老式菱型图案的灰石墙外。这里已是青峰路的尽头,再过去便是大片的草坡树林,荒无人烟。眼看着四下萧瑟,宛若不知怎地打了个颤,一肚子火气顿时消减不少。

    精致的雕花铁门已经锈了,没有上锁,宛若找不到电钤,只得迳自推了铁门入内。

    放眼望去,是座郁郁苍苍、十分宽敞阔然而荒荡的庭园。一道笔直的碎石子路,竖了一列高大魁伟的南洋杉,像一尊尊巨型古佛那么庄严。林荫掩映处,李家著名的百年古宅,美丽苍凉的,站在岁月里。

    宛若穿过古老的桂树,屏住气息走向她,像走向一位百年的绝色美人。

    两层高的欧式洋房,由红砖和洗石子材质砌造得古色古香;半圆型山墙,精雕细琢的花草纹饰只教人叹为观止。更有那座华美的八面角塔,冠上刻有鱼鳞图纹的圆帽屋顶,尽是浓丽的巴洛克风味。

    一般大户人家的宅邸,往往以宏伟见长,李家古宅却独独别具一种风流,一种妩媚。宛若走过长长的拱窗,却见到壁面上的花鸟、蝙蝠,和月桂叶的各种精巧浮塑,都凄凄迷迷的淹没在青苔下了。二楼花台,一只蝴蝶从蓝釉的宝瓶栏杆里,闲闲飞了出来。

    她沿弧状的台阶而上,面对森严紧闭的大门,忽然踌躇起来。

    她真的到了这里来找李弃,不能不有一种羊入狼口的顾忌,但如果竟然就此却步,掉头回去,又显得在联谊社那场丑出得太没有价值。这是李家,谅李弃不至于在家人面前太过造次吧?不过宛若踢踢蒙尘的原石地面,回头张看了一眼。这地方实在不像有人住饼的样子?罴以窍约皇钡拇蠹易澹晁淙患沂泼宦洌故窃诘摹幌氲秸飧隼钇某錾恚饷从懈祝拱阉弊鍪贩炖锉某隼吹囊奥肆ǎ?br>

    宛若吃吃一笑,随即警觉地收住笑声,整衣敛容,毅然拍了大门。

    拍了半天,无人应门。宛若跑到长窗去探看,百叶窗扣得密密地,什么也瞧不见。她有些嘀咕,越发不甘心走人,便顺著碎石子路踅到屋后去。

    不料屋后是一片更大的园林,但是荒废残败,满目凄凉。大段的围墙倾塌了也没有再修筑,只安上薄弱的竹篱笆了事。

    宛若正发著愣,忽然瞥见荫下一座亭子有人影走动,她赶上前去,判断是个病著身的老人。她刚开口喊了声“老先生”他慢悠悠转过身,穿一身民初的黑布褂,一张皮包骨的皱脸,拿一对混浊的白眼珠子看看她,又面无表情的回身,飘飘忽忽移入一座砖楼去了。

    宛若骇然地用手抓住喉咙,脸也吓白了?咸欤獾胤侥止恚铀唤矗桓錾艘裁患剑蓝滥抢先恕巧碜鞍纾且涣车囊跗置魇歉鏊懒撕芫玫墓怼?br>

    宛若骇叫一声,转身想冲,却一头撞上一具人体,一双凉凉的胳臂把她抓住。她放声尖叫。

    敖近一株老树上的鸟群都受惊飞了起来,草丛里一只不知什么玩意儿也“吱”一声窜逃了。宛若还在叫,恍惚中听见一个熟悉而又权威的人声喝道:“好了,宛若,没事了,没事了,别再叫了。”

    宛若茫然抬起头一张俊秀的脸,面带关心的看着她。

    “李弃!哦,老天!”宛若如见救星,呜咽似的抱住他。

    李弃拍抚她的背,一边喃喃安慰:“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儿”他的嗓调十分温柔,十分和悦,而且他很会安慰人,他说的话很有安定力。宛若伏在他胸前,战栗感渐渐缓和下来。他这才问她:“你是怎么了?”

    “我看见鬼了!”她带著馀悸喊道。

    “鬼?”

    她猛点头,气息还有点喘促。“对,一个老人,全身黑褂子,飘进砖楼去了。”

    李弃回头往砖楼瞄了瞄。“那是老藤根,我祖父留下来的老佣人。”

    “老佣人?可是他的眼珠子是白的!”

    “老藤根九十多岁了,腰也弯了,耳朵也聋了,两只眼睛得了白内障,怎么也不肯开刀,所以变白了。”李弃解释著,唇角泛起了笑色。

    温馨的时刻结束了,宛若一下把抱得紧紧的李弃推开,她整理上衣,像十八世纪的淑女那样尊贵骄傲的说:“叫他别再这样装鬼吓人。”

    “老藤根年纪虽然大了,脾气可还冲得很,他要是知道你把他当成鬼,一定会拧掉你的耳朵。”李弃说著,凑到宛若耳下热呼呼呵著气。

    宛若闪开去,转著皮包,嘟了嘴就要走,却听见李弃警告道:“不要从那棵紫薇树下走过从前有个小丫头在那儿上吊过。”

    宛若倒抽一口冷气,踉跄后退。

    “不过她两三下就被救活了。”李弃优闲地补充道,不顾她在一旁瞪眼怒视,吹著口哨便走进后侧一座木造仓库,在门边乒乒乓乓不知拿些什么,一面问著她:“蔺小姐大驾光临,找我有什么事?”

    宛若踱过去,靠在门边上脚斜放在另一脚上,在那儿拢著头发。到这地步,势不能开门见山的表明来意,于是装著腔嗤道:“谁找你来了?我下班回家,经过这儿,好奇进来瞻仰这栋老房子怎么知道你也在这里?”

    仓库里发起一阵大笑。

    “得了,你的演技拿不到金像奖,”李弃在里面说。“何况一个小时前,我就接到情报电话,”他的声音突然逼近宛若耳边,她吓了一跳,转头看见他把一颗头从门边的窗口伸出来,靠在她颊边,同时手一伸,戳著她的鼻尖。“说你下午在联谊社逢人就打听我的下落。”

    宛若一跃而起。“我逢人就打听”她一咬牙,是那酒保!“我才没有!我”

    可是李弃已拎了一只桶子,离开仓库,很快就没入林荫,看不见人了。宛若站在满天黄黄的暮色下,一阵风起,把林树吹得簌簌作声,听来萧飒极了,她抱著皮包打了个哆嗦,左右观看着。

    “李弃?”她喊著,咽了一口,尖著声又喊。“李弃!你在哪儿?”

    经她这么一叫,林荫深处响起一阵马嘶声。嗄,这个男人遭了天谴变成一匹马了?

    宛若蹑手蹑脚循著声去。

    “这儿,”他在林荫那头喊著。“过来吧。”

    宛若惊奇地发现,林园中央竟盈盈有座小湖,湖边柳树簇簇,柳下立了一匹高头大马,是锈黑色,鼻尖白;李弃手拿毛栉,打著赤膊,正在那儿刷马呢。

    宛若咬住下唇,把皮包抱得更紧,压制著怦然而起的心跳。难怪刚才觉得他的胳臂凉凉的,他原本就没穿上衣嘛,他只著了条灰橄揽色的紧身leecooper,展露著结实均匀的肌理曲线,在黄昏的光色下,他的肌肤显得温温润润的,极为极为悦目迷人。

    她倒退寸步,直到这一刻才发觉自己太莽撞了,没有考虑的就跑来找他。像这么一个狂妄、自大、漫不在乎、随心所欲的男人,偏偏发了心闹上她,原是她最该回避的

    “你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想站在那儿训练吐纳吗?”李弃蓦然发问,手里依然忙碌地梳理马鬣。

    宛若这才发现自己张著嘴在呼吸,她猛地闭拢嘴巴,把两手一绞,心想既来之,则不能无功而返,爸妈在西非那一段的事故,一定要向李弃问个清楚。

    人真是只患无志,这一决定,空气马上两样了,她抬头挺胸,做出极有分量的要求“你和我爸妈在西非旅行过,我希望你把当时的情形仔仔细细的告诉我。”

    果然,李弃亦不打马虎眼,当下慨然应允。“可以。”

    他把毛栉扔下,收拾工具,拎了桶子就回仓库,不久扛著鞍具和鞍毯复返,纯熟地装勒、配屉、上鞍。最后,他一面扣肚带,一面对她说:“周六早上六点钟,我们在四季广场碰头吧。”

    宛若愕然问:“做什么?”

    李弃把挂在树枝上一件黑色背心拿下,往头上一套,然后踏蹬上了马背。他跨坐马上的姿态实在是英俊伟岸,宛若仰望着他,一张俏脸又变得红红的了。

    他却把两肘横在鞍桥上,俯下身来笑着对她说:“我们去爬一线棱。”

    她睁大眼睛。“一线棱?”南郊山区最险恶的一段地势。她往后倒退,脱口道:“不要!我才不和你去爬山。”

    这拒绝也太直接了点,李弃只是怡然一笑,扬起缰绳,喝马过湖畔,跳越墙边一丛低矮的夹竹桃,到了竹篱笆外。

    宛若怔了那么一会儿,一回神就奔向竹篱笆?钇诶橥獗悸恚鹑粼诶槟谧分艉埃骸袄钇钇鹊龋 ?br>

    到了篱笆尽头,李弃勒了缰,马儿在原地腾转。宛若攀在篱笆上,喘吁吁探出头,着急而又气恼地问他:“你不是答应要把我爸妈的事告诉我!”

    他驯服了马匹,靠向篱笆,斜出身子,伸手将宛若的后颈连著秀发把住,勾了过去。

    “周六和我去爬一线棱,我就把你爸妈的事源源本本告诉你,绝不食言。”他对著她的鼻端低声的说,然后在她唇上深深的一吻,即把人放了,策马朝著开满野牡丹的草坡驰骋而去。

    李弃骑马上了山岗,天色像酒一样,黄得醺醺然的;宛若樱唇的滋味,也像酒,香香的,醇醇的,蜜蜜的,同样醺人欲醉。

    他的目光越过苍茫的草坡,看着远远那部开下山的翠蓝色小本田,笑意抿在嘴边,一双修长的眉却蹙了起来。

    这样拨弄蔺宛若,到底为什么?难道他还真把她的人生幸福放在心上,自认该负起导正她的责任?他自嘲地一笑那种笑容永远带著三分的放荡不羁。

    也许他不过是想给自己这段过渡时期寻点开心寻欢作乐向来是他的专长,一个人活著不找乐子,那简直是徒劳无功的人生。他从小有这等见识,正正经经的李氏一族始终很难把他视同己出,那也不是没有来由。当家族全体都在恪守祖训,力争上游的当儿,他却在尽全力的颠覆这个传统。

    他祖父收留他,无非不想这个带了一半李家骨血的胚子,在外头浪荡得让整个家族的脸都难看。

    他们到底看他不过去,十来岁就差人把他送出国去,哈,那可正合孤意,从此他无拘无束,玩得更是一点也没有辜负自己的人生理想。

    李弃在风里笑,望着远处那逐渐消失在弯道上的翠蓝色小本田。周六她会到吗?也许蔺宛若只是个胆小表,没有勇气接受挑战,除非她找到更大的理由

    他把掌心一只银耳环拈了起来,夕阳光照得坠子上那颗清水珠透红透红是刚才吻她的时候,顺手把这玩意儿卸下来的,失去娇滴滴的这么一只首饰,她一定很心疼吧?

    越是美丽的女人,对美丽就越难割舍。

    李弃咧嘴笑了,把掌心一收,牢牢拿住那只耳环。随即踢了马儿一著,喝道:“掌中轻,咱们再跑它一趟!”

    他御著骏马,在满山灼灼的红花丛里飞驰,风把他的长发吹得潇潇洒洒的,不可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