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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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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若没办法原谅这个绑匪。

    他不该挟持一个累得只巴望有座浴白泡个澡,有张床睡个觉的可怜女人,不该一味眉开眼笑,轻松得好像只是要邀她上山看花季!

    千不该,万不该,他不百是她下定千百万决心要忘掉的男人。

    李弃!

    宛若奋斗了半天,才从驾驶座旁的位子坐起来,回头张望,苗太太的表弟挥动双手,从车库追出来,已被甩在大后头了。

    她冲著李弃就叫:“你这是在做什么?”

    车快得让她头晕,暗橘子色的路灯光一波波筛进车内,李弃偏头对她露出一个涸漆的微笑,宛若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她就像疯了一样的快乐起来,整个心填满了见到他的欣喜。

    她不能相信自己有这样思念他!她一直在按捺自己,按捺任何与他有关联的记忆,她发过誓,赌过咒,不要再想到这个人难道那都只是白费力气吗?

    宛若不由得气恼心虚,越发锐声地责问:“你到底在做什么?这算什么意思?”

    “带你走呀。”他掌著方向盘,甜甜地说。

    她七天没看到他了,七天,和他像隔了一个世纪活著,现在他就在她的眼前,只消一伸手就可以摸到他,肩膀、下巴、双唇他还是一样上样的无赖,可恨与可爱。如果她不稍微自制,她会一头就往他怀里栽。

    宛若假装嗔怒,拉下脸诰道:“用抢的吗?像个土匪?”

    他用一种非常客气的口吻道:“他们把你押著,千方百计的藏住你又是换病房,又是到亲戚家住,就是不让我见你,我只好出此下策。”

    他这么一说,使得宛若的头脑恢复清楚,回到她的世界。“不关他们的事,这是我的意思,”她偏袒道,咬咬牙,用决绝的口气说:“我不是说过我不想再见到你的吗?”

    李弃的嘴角依然是那点不在乎,放纵的笑。“我有说好吗?”

    你绝无法和一个自大狂在这种事情上辩论。宛若气给,不由得鼓起脸来骂道:“你还有什么坏事没做过的!你要把我载到哪里?”

    “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见他说得认真,宛若渐渐感到事态严重,她说:“我哪里也不去,你快把我送回去。”

    李弃摇头。“说什么我也不会把你送回那个火坑。”

    宛若发急起来。“你在胡说什么!我不跟你到任何地方,停车否则我跳车!”她伸手去抓车门把手,哪知车门卡得牢牢的,怎么也扳不动。

    李弃优闲地向她解释:“车门动过手脚,你打不开的你现在插翅难飞,乾脆舒舒服服坐著,车后座有吃的,有喝的,也有酒,自己来,困了就休息,路很远,目的地到了,我会叫你。”

    宛若冒烟地瞪他半天,然后说:“你是玩真的?”

    他咧开一口莹白的牙笑道:“只有不了解我的人,才会总以为我是来假的。”

    宛若咬住下唇,她至少了解他一点他带有匈奴的血统!

    她傻到想对绑匪动之以情“立凡的情况没有好转,我不能离开他,他需要我”

    李弃嗤声一笑“任何病人都不需要一个累得一张脸成了破拖把的看护。”

    破拖把?宛若几乎要凑到车镜前面去检查她的脸,然而她的确是累了,痛苦地暗自叹气,而李弃继续在批评,十分不屑。

    “搞不清楚你们在想什么一大家子不分日夜守在医院,干脆就在病房扎起营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得,弄得疲惫不堪,又于事无济,这是何苦?”

    宛若辩解道“苗家一家人平日感情亲密,一向同进同出,立凡出了事,家人守著他不忍离去,那也是真情。”

    李弃又是一嗤。“有真感情未必要死守在身边,死守在身边如果对人对己都没有好处,那也不叫真感情那可能要叫依赖、无助或脆弱。可笑的是,你们在关头上没办法照顾一个真正无助的人,反而还要依赖他!”

    宛若无言以对。

    李弃放柔了嗓子道:“暂时离开一下,对你有好处,相信我。”

    “如果我还是不同意呢?”

    李弃又侧过头,慢慢对她一笑,这回,他的笑意里包含了一些较复杂的意味。“那么我只好用强的了。”他腾出一手把她的手拉过去,吻她指尖。

    宛若手一颤,连忙把手收回来,懊恼间坐。她不知道李弃有什么计画,要载她到什么地方,但止肯定他是不会放她下车了。

    车朝不知名目的的方向飞驰,她被拘禁在这小小暗黑的车厢里,和李弃关在一起?钇忠淮蔚那科人18佣岬兀墒抢咸欤鹑羧床荒懿怀腥希钇餐忠淮蔚拇烂畹拇碳?br>

    而她根本无法抗拒。

    宛若很清楚这并非她太累的关系,她体内有某个因子在蠢蠢欲动。她朝后座爬去。

    “你说你有酒?”她在纸箱里翻找,那只是清凉的水果酒,但是对脆弱的神经也许已经足够。“我觉得我需要醉一场。”

    她真的醉了。

    脚下三只空瓶子,那也不过就是水果酒,连一只猫都醉不死,她却如此不胜酒力。

    抵达目的地时,已近午夜,夜极霜凉。宛若斜倾在座位上睡沉沉的,李弃小心把她从车里抱出来,她像小鸟般弯曲在他胸前,香软温热的娇小身子,他胸口一荡,涌起一阵喜悦而又激腾的感觉。

    他又把她抱在怀里了,这样实实在在的!回想这一个星期,他是怎么熬过的?他没有一分一秒不想着她、惦著她。他们竟然异想天开把她给藏起来,李弃苦笑摇头,那是不可能的,没有人能够抢走属于他的东西。

    他把宛若抱紧了,她恍惚醒来,咿唔地出声。他柔声对她说:“宛若,我们到了,我抱你上楼,让你好好睡一觉。”

    宛若半睁开眼,迷迷糊糊见到满天飞来飘去、闪闪的光点,她呻吟道:“天呀,我在眼冒金星!”

    李弃笑道:“你不是眼冒金星你是看见了萤火虫。”

    “萤火虫?”宛若非常惊奇。“我这辈子只看过一次萤火虫在大自然的奥秘影集里,”她在他怀里挣扎。“我要仔细瞧瞧它们”

    李弃制止她,哄道:“明天再看,这里到处都是萤火虫现在先进屋子好好休息,你醉了,我也累了。”

    三个小时的车程,走的又是迂回曲折的山路,焉有不累的道理?再不休息,接下来眼冒金星就会成为残酷的事实。

    “明天记得叫我看萤火虫。”宛若惺忪道,头又低垂下去,像朵折枝的向日葵。

    李弃微笑。明天,后天,大后天永远,他如此答应她。

    李弃睡醒时,中午的阳光烫烫地蒸著他。二千公尺的山上,阳光要更艳、更辣,却也来得短暂一点,过午之后雾起,日头的艳色就褪了,像美人的青春。

    宛若不在榻上,楼下一阵乒乒碰碰的声响,忙碌的活动著?钇罩恢谎劬12Α?br>

    “她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他带著鼻音咕哝,呼吸著枕上宛若遗下的一缕发香。

    楼下哼起歌来,愈唱愈开怀,干脆拉开了嗓门?钇舻卣隹劬Γ鹑粼倮骱Γ膊豢赡苣7鲁鲆桓贝竽腥舜指律逞频母韬恚?br>

    李弃起了床,把昨天穿的那件烟草黄的帆布长裤穿上,登登地下楼。果然,在底下吵死人的是一向雇来照管李家这栋山中别墅的汉子,他笑嘻嘻向李弃打招呼,李弃无暇他顾,前前后后寻找呼叫,但哪有宛若的影子?

    他转回厨房冲著那汉子质问:“她人呢?她人呢?”

    那汉子惊得倒退。“我老婆今天没来,我们才刚把这屋子大扫除过,所以她”

    “不是,”李弃把长发扫向耳后,急躁说道:“我是说一个小姐”

    “哦,是那个模样儿很漂亮,可是有两个黑眼圈的小姐?”他咧开嘴笑。“她才跟我聊了两句,很斯文,她说她赶时间,很快就走了。”

    “走了?她怎么走的?”

    “大门有部白色的车子,她”

    李弃冲到窗边往外探,只见一片空旷,他捏住拳头恨著。宛若开著他租来的福特车走了,只留下地面两道轮胎印傍他。

    “要命,要命,”他可以不计较,可是山上马上要起雾,加上道路拐弯陡峭李弃觉得他的心一阵一阵的绞紧。“她走了多久?”

    “快一个小时了。”

    “要命!”李弃咒道,把挂在客厅一件黑色夹克披上,一面大步往外走,一面说:“老古,借一趟你的机车,我得去把黑眼圈小姐追回来。”

    老古像迫命根子似的追上来。“车子你骑走了,待会儿我怎么回家?”

    “你长脚做什么?”他拉开大门。

    “长脚?可是走路回到我家起码要两个小时呀!”

    “那你待在这儿,等我回来,请你吃晚饭。”他摔上大门。

    李弃跨上停在碎石路口那部破锈的机车,他知道他只要一冲,这部破机车八成就解体了,然而他还是狠狠踩下油门,冲了出去。

    宛若在山路上小心转了一个弯,结果就像爱丽丝梦游仙境一样陷入一团迷雾里。这山里的地势天气真是怪异得很,雾来雾去,走了一段晴朗的山路,很可能才过一弯道,就进入云乡,四顾茫然。

    所以她的速度这么慢!上路有一个半小时了,彷佛仍未脱离危险地带。宛若知道她开了车走,李弃很难追上来他那栋别墅地处深山,方圆数哩没见到其他人家,他不是那么容易能找到另一部车的,可是很奇怪,宛若就是有一种在劫难逃的味道,晓得他一定会追到她。

    她不懂自己何苦跑给他追,或许仅仅只为了她不能让自己就这么投降,没有经过一番周折,她不能说服自己她是爱他的

    雾里传来一阵喇叭声,宛若从车窗往外看,上方之字型的山路上,一个弹丸般黑色的影子飞驰而来,她的心猛地狂跳起来,像石头撞击著胸膛。

    他追来了!

    宛若忘了所有理由,只有反射动作,把车子加速就跑还是不懂自己为什么跑,只知道心在跳,手在出汗,脸在发烫,一种惊险可怕又甜蜜的兴奋在体内奔窜。

    她顾不得小心了,猛旋过一个弯,又一个,把李弃甩在后头。有一阵子没见到人车的影子,然后她听到她的上头一阵强烈的引擎嘶吼,心一惊,抬头望见李弃在山坡上他竟离开道路,冲上崎岖的山坡,与她平行前进。

    他抄捷径!他企图赶到前方拦截她!

    一种濒临失败的绝望刺激著宛若,她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加速?钇谝淮x钙赂逑吕矗按场家揽欤急懿豢#钇鸵采纤耍鹑敉2幌吕矗诘绻馐鸬乃布涑辶斯ィ钇丛诼涞氐淖詈笠桓龆温淙搜龀捣さ铰放砸恢晁墒飨隆?br>

    宛若骇然地煞车。两轮朝天的机车在痛苦的呻吟,李弃躺在地上挺直了不动,宛若下车跑了两步,忽觉得旋晕她不能见到生命里第二个车祸昏迷的男人!风吹过来把李弃的头发扫到他的脸上,她奔过去。

    “李弃!”宛若跪伏在他身边,喊他的名字,不敢轻易动他。“李弃!”她又喊,轻轻拂开蒙住他脸的头发。他双眼紧闭,听不到鼻息。“李弃”第三次喊他,已然呜咽了,眼泪扑簌簌落在他脸上。“我把你害死了”

    这个昏厥在地的男人,却蓦然双臂突出,把她抱住“我不会随随便便就夭折的。”说完,他的嘴浩浩荡荡的吻上来,把宛若吞没。

    他在耍诈!可恶的男人,然而她抵抗不了他。

    宛若目眩神迷,悲喜交集,她的热情顿时更盛于他,揪住他的衣领,把他压在地上,狂暴地回吻他让他试试,试试心跳气喘,无法呼吸的滋味;试试爱一个人的那种绝望。

    宛若听见呻吟声,不知是他,还是她的,这时如果不是在青天白日的路边,如果不是

    一个扎人的东西掷到宛若身上,接二连三的来,连李弃都叫了起来。有人拿著一球一球的松果砸他们,她抬起头张望,对面路上三、四名穿黄雨鞋、衣衫不整的山地学童,扔下手里的松果,失笑着就跑,跑了一段又停下来,回头隔空向他们喊话。

    “羞羞脸,羞羞脸,女生爱男生!”激发你的羞耻心,这是他们制裁妨害风化的方式。

    宛若果然感到赧然汗颜,挣开李弃,拍衣服拍膝盖的站了起来?钇固稍诘厣希呈潜话男腋#蛲鹑羯斐鲆皇郑笾担骸靶母伪p矗么趵乙话眩詹抛材且幌拢业幕昊姑蝗乩础!?br>

    宛若朝他的厚靴子踢了一脚。“谁是你的心肝宝贝!”她啐道。“你要飙车、要撞车、玩特技逞英雄,你自己请便,不要把我拖下水,我可没有九条命陪你玩!”

    宛若把扎在头发上一枚松果摘下来,用力扔到李弃身上,李弃抱住肚子惨叫,逗得他们的观众大笑。宛若红著脸,丢下李弃自顾往回走,还没到车子,突然整个人被拉回去,跌入李弃的怀里。

    她一仰头,触及他那忽然变得危险的眼神,马上心跳狂打拍子。他的魂想必都到家了。

    “以后绝对,绝对不要不告而别。”李弃以极低的音量对她说,两度用嘴攫住她的双唇。

    一群小孩子看着他们不怎么看得懂的剧情,笑嚷得声嘶力竭,东倒西歪,把空荡荡的山谷吵得都騒动起来。

    老古没有留下来吃晚饭,口袋里装了一叠李弃的钞票,开著白色福特把他摔成两截的机车运下山。他脸上有种跌到臭水沟,却捡到五百块那样的表情。

    李弃利用老古为他带上来的材料,尽可能的料理出一顿可口的晚餐,安抚他美丽的客人或者说人质的心。

    种种的天分总能给一个人带来好处,李弃看着宛若满足地搁下匙筷,餐桌上的炒饭、酥虾、桂笋汤都见了底,他知道他的厨艺奏了效,他对她至少又多了几分掌握。

    果然,饭后宛若还是不忘要打电话和苗家联络,李弃对她晓以大义,授以机宜。

    “打到护理站,跟他们说你平安无事,过几天自然会回去,让他们去传话,不要直接和苗家任何一人接触,他们不会尊重你,只会扰乱你,让你不得安宁。”

    宛若信了他,可是她搁下电话时,脸庞上带著罪恶感?钇6囊猛鹑舸铀氖恐薪馔殉隼矗彼厦髁俗晕遥Φ艟捎械囊磺校闹胁换嵊星妇巍?br>

    他卸下了围裙,牵过宛若的手。夜把天色染黑了,连宛若都咕哝:“山里,好黑呀。”

    李弃说:“是很黑,不过有一些东西,是必须在黑暗中才见得到它的美丽。”

    藉著窗口透出的馀光,李弃带著宛若往屋后一条山溪走,水声激激在树影的后方,李弃一拨开草丛,宛若便呆住了。

    绝大一幅黑丝绒的夜色,飞满桔子红的萤火虫,点著微小的灯笼,在无边的梦里闪闪烁烁,飘飘欲仙。

    这样的景象!宛若屏止气息,走到溪边,昂著脸伸出双手,萤火虫从她惊喜的面前飞过,她慢慢转著圈圈,彷佛置身在遍野的星光里,欣欣然不能自已。

    “为什么看到萤火虫,让人感觉这么愉快?”她问。

    李弃走过来。“也许它们让人想到好心肠的小仙子,夜里提著灯笼给人引路,它们在你的身边飞来飞去,好像是你的朋友,和你作伴。”

    李弃的说法,让宛若听了十分欢快,她望着这美丽的一幕痴迷惊叹:“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真正的萤火虫,而且这么壮观!”

    李弃拉著她在溪边的石头坐下。“现在环境污染太严重了,它们没有乾净的水土,是很难存活的。”

    宛若点头感叹,李弃轻轻抓了一只萤火虫在掌心,递给宛若看。

    “萤火虫会发光,是因为它们的腹部有发光器,雄的有两对,雌的有一对,”他说明。“闪光的频率,因种而异,有的数秒,有的长达好几分钟。”

    宛若感到敬佩,她问:“它们发光有什么作用?”

    黑夜里,宛若看不清楚李弃的面孔,但她感觉到他在微笑,他的嗓音略显低沉而有磁性。“它们在求爱,向异性发出罗曼蒂克的讯号。”

    宛若的体内有道热流微微地滚,赶紧换了话题“它们的发光作用是怎么形成的?”

    李弃侃侃解释他所知道的萤火虫发光现象,一连串冗长的生化反应。宛若聆听著,不知不觉靠在他的肩头上,他说话真好听,不疾不徐,起伏有致,他的声音有种魔力,让人松懈入迷

    李弃讲到氧化反应,发现宛若已经睡著了。

    可怜的女孩,她是真的累了。她轰轰烈烈地闯荡了一天。

    他把她抱起来时,她呢呢喃喃呓语:“李弃,谢谢你,让我看到了萤火虫。”

    李弃把她抱回别墅,安顿上床。这一晚,他锁上了房门,钥匙压在枕下不过他知道,她不会再离他而去。

    这是这段日子以来,宛若睡得最是宁馨安适的一觉,几乎舍不得醒,然而精神已经养得饱足,而且窗上阳光簇亮的,她张开了眼睛。

    李弃在枕上看着地笑。

    她把被子拉到下巴。“李弃先生,你没事跑到客房来做什么?”

    “这里是主卧室。”他更正她。

    “你把客人搬到主卧室做什么?”

    “贵重的东西我一向随身携带。”他煞有其事道。

    宛若知道这样和李弃鬼扯淡下去,只会没完没了,故而不理会他,暂且躺在那儿未动。昨天的一切,对于她只有快镜头似的扑朔印象,但是她感觉到被子下的自己似乎没有什么损害,这才略略安了心。

    饼二秒,她却猛坐起来。“我不敢相信!我竟然没有洗澡就上床睡觉。”

    李弃把双手枕在脑后,闲闲道:“不要放在心上,我不介意。”

    宛若完全没当他说过话,急忙掀被下床。“我需要一切装备毛巾、香皂、洗发精”

    李弃跟著离开床榻,把她拉住。“你需要先吃早餐,吃完早餐,我给你一个惊喜”

    “我不要惊喜,我只要洗澡。”

    “和洗澡有关的。”

    香喷喷的熏肉炒蛋和烤吐司之后,李弃带宛若穿过一片原始林,上溯溪谷?钇拿圆时嘲镒暗氖窃硐阍恚庹媸欠浅f婀值牡巧脚浔浮绻鞘且ヅ郎降幕啊?br>

    他们不是。

    就在前方,宛若眺见一阵白烟云雾,从地表蒸腾而上,她眼睛一亮,问道:“那些白烟不会是?”

    李弃回答:“没有错就是温泉。”

    宛若一喜,热切地攀爬过垒垒的乱石,来到一片清浅的溪床,源头是座阔长的瀑布,四周的石隙,草丛,甚至地底,都见得到涌流生烟,云雾缥缈。

    李弃过来后,把手作弧状一挥。“温泉水滑洗凝脂。”

    宛若恨不能够马上享受!她四周张看,诧异地问:“澡堂呢?”

    李弃哈哈大笑。“你以为这里是观光大饭店吗?”他指著一处潺潺的水潭。“喏,那是天然的浴池,瀑布水流和温泉调和出最怡人的水温,保证让人欲死欲仙。”

    他卸下背包,登上水潭之前一块大石,双手把一件翻领衫从头上脱了下来,露出结实的胸膛。他看着宛若,微微笑着。

    “知道什么是体露金风吗?裸裎的去和大自然相亲,让你的身体发肤切切实实去感触阳光、风和流水,”他敞开双臂,作深呼吸。“把你隐藏住的、掩饰住的、伪装过的那些欲望,那些感觉都放开来,让它们恢复自然,给自己一个机会,看看真正的自己。”

    宛若彷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李弃比画一下,指点她“把你身上的束缚解除下来。”

    指的是她豆苗绿的衣衫吗?宛若低头望自己,这身衣服连日穿著,虽然已经发绉,依然是端秀而具有蔽体的效用。

    “衣服不是束缚,是文明,它给人安全感。”她道。

    李弃摇头。“文明让人越来越远离自然,失去纯真和自我,所以迷失了一个迷失的人,绝不会有安全感。”

    安全感,安全感,宛若自小迫切需要的,直到现在也还是迫切需要,但是近来她却开始有一种旁徨的感觉,她在她追求的人生当中不快乐这是迷失吗?

    李弃把裤头上的黄铜扣子解开,鼓励她:“就这样,把你的衣扣解开。”

    宛若非常非常犹豫。她有预感,她就要失去一些东西,然而失去之后的空洞,也会是开阔、是自由。她小心解开了上次第一枚扣子,李弃对她微笑,那微笑促使第二枚、第三枚扣子解放。风从领口钻进来,凉凉的抚摩她的胸口,她停止了动作。

    “风吹著你,让你的皮肤畅快的呼吸吧。”他说。

    宛若慢慢把剩下的衣扣全解了,风吹敞了衣衫,她的上身时隐时现。她想把上衣揪住,遮掩自己,却有点不甘心功败垂成,故而紧紧垂住双手。

    李弃则显然是心无挂碍,他把帆布长裤抛开,除去身上最后一件文明物,以做为一个人最原始的面貌,站在巨石上。他的背后是大瀑,四周是青山,风迎面而来,把他及肩的长发吹得飘飘然。

    宛若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女人喘起气来。

    她绝不可能把一个男人看得再更分明。阳光绝对爽亮,阳光之下的李弃,真实得令人惊心动魄,那峻整的胸膛之下,腰围窄小,双腿挺拔。他身上的每一条肌理,每一道曲线都是紧张有力,充满著美感。他非常漂亮,十足男性化的漂亮。他完全裸裎,可是宛若没见过比他更坦然自在的人。

    他转过身,朝水潭一跃而下,在宛若的心口激起一大丛水花。这一生她不会忘记这一刻的灵魂激荡。

    李弃在水中变成一条鱼,而宛若终于超越理智挣扎的阶段,她承认她对李弃所说的自我和纯真十分向往,于是豆苗绿上衣和白色长裤被丢到了岸边,最后被弃的是一套粉红的底衣裤。

    初踏入水中,宛若还放不开,轻手轻脚的好不羞涩,然而那温泉水质无比柔滑,温度怡人,兼有一股清香,宛若像飘落水里的花瓣,不由自主的软化掉了。

    她游泳技能一向优异,在水中浮潜,伶俐曼妙,李弃都不得不自叹不如。

    宛若不知自己戏水有多久,最后一圈,她从潭心深处冒上来,发现李弃已退到岸边,半身在水中,靠著石头抱著胳膊,正瞧着她。宛若对他一笑,脸却红了。

    “看来你已经知道怎么让自己放松玩乐了。”

    “洗温泉的确是一大享受。”

    他下颔一点,召唤她“过来。”

    宛若在水里迟疑了一下,但是他吸引著她。她脚踩著水底,缓缓向他踱去,身子也一寸一寸浮出水面,先是颈子、双肩,至于胸部,她停顿在那儿,双掌隐约浮在水中。

    李弃看着她,眼里分明是挑战之色,宛若纵然心里噗通噗通地跳,但不能不展示出一点勇气。她一步步走出潭面,来到李弃面前,水珠在胸尖袅袅滴下,她的腰身以上尽现无遗。

    李弃久久凝视她,眸子折射出深奥闪烁的光芒,使她心悸颤抖。他伸出手,四指微曲著,用指节轻抚她的面颊,然后,他发出呻吟似的一声,说道:“天呀,宛若,我真是想你!”

    宛若发现自己瞬间坠入李弃的怀抱,他的吻来势汹汹,像饥渴许久的人尝到他的头一餐,每一口都来不及。

    宛若根本管束不了自己,她把双手往李弃的颈子一兜。难道她不想他?难道她不想?过去的那七天,在那些隐味不为人知的潜意识里,刻的、画的,全是他的名字,他的影子;全是酸楚而又甜蜜的思念。

    现在分不清是李弃吻她,还是她吻李弃。带水的身躯滑溜溜的,需要更紧密的缠结。宛若整个身子几乎全贴向李弃了,他一双强壮的手臂上下将她固定在他身上。雾茫茫的水潭,辽阔无边的天地,他们只有彼此,只剩下渴求。两个人成了一个人,两个人的心跳混成一个节拍。

    后方的大瀑用那不可控制的热情在奔腾。

    “宛若”李弃轻声喊道。

    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肩头上,一双手软软抱著他的背,两人是靠著石头坐在水中的?钇崆岚淹鹑敉埔瓶矗讼晁牧晨滓廊宦徊愫旌斓慕可恢且蛭耙豢谭杩竦?a 激情,或是温泉的热气薰的。看得他又起一阵轻怜蜜爱。

    “你真是令人销魂。”他叹道。

    “我?”虽然面含羞色,宛若还是睁大眼睛,故作天真地说:“我还以为你是个见多识广的男人呢。”

    李弃笑着拥抱她,不作答辩。

    饼片刻,他亲她的额头说“得上岸了,再泡下去,我们就要像加了太多发粉的面团,发了起来。”

    她的胸部耸动著,伏在他肩头娇憨的发笑。“那你就会像个圣诞老人只不过你的大包包是抱在胸前。”

    李弃大笑,抱著她走上岸。两人各以浴巾裹身,李弃寻一处凉荫铺上毯子,两人依偎著卧下,听山中特有清越的鸟鸣,无言但是心满意足。

    然后宛若幽幽闭口“我记得我爸爸妈妈也有一个世外桃源,叫做珊卡拉瀑布,我就是在那里出生的。小时候我百般要求,他们就是不带我去他们总是两个人独来独往,不让外人介入他们的世界,我虽然是他们的女儿,却常常和一个外人没有什么两样。”

    李弃的一只手在宛若背上来回摩挲。

    “他们长年在外旅行、冒险、做研究,每回出远门,自其奖我勇敢独立,然后把我交给保母,他们不知道我总是一个人躲在房间哭到睡著。他们爱我,但是不了解我对他们的需要或者说他们把自身的需要看得比我还重要。”

    李弃不由得把她拥住。

    “十二岁那年,他们遇难的消息传来,我却一滴眼泪也没有掉,有好长一段时间,我恨他们,恨他们在冷落我之后,竟然干脆把我遗弃在人世,自己一走了之。”宛若的声音开始变得喑哑,然而李东没有办法再把她抱得更紧了。

    过了一段沉默,宛若清理嗓门,以较平静的声音娓娓道:“我是到苗家之后,才有了真正的家庭生活,享受到真正的亲情温暖,苗家一家人都关心我、照顾我,我内心的伤口被抚平了,他们满足我对家庭的一切渴望这是我在自己父母身上,从来没有得到过的。”

    “所以你才决顶苗家这样的家庭、苗立凡这样的对象,是你所需要的?”李弃和声地问她。

    “难道不是?”宛若诧问。

    李弃且不回答,只反问道:“你知道自己是怎样一种人吗?”

    “这”宛若顿了顿,却改口道:“不论是怎样一种人,没有不需要家庭、不需要亲情的。”

    “但是不同的人,不同的性格,有不同的需要你走对路了吗?”

    你走对路了吗?李弃在宛若心头那口钟上敲了一记,引起阵阵的震动。宛若知道李弃对于她和苗家,从来有不同的见解,然而他怎能明白地是多么的缺乏安全感?

    李弃没有再多说了,或许他以为宛若已经了解,或许他要给她一个思考的空间。他只是拥抱她。此时此刻,这样的温柔相拥,对他们俩已然足够了。

    这天黄昏,李弃领著宛若登上别墅后方的小山岭,指著偌大青翠的谷地说:“这一片林地都是李家的产业,是族人共有的。”

    宛若回头望望那栋苍灰色石砌别墅,回道:“连同别墅也是族人共有的?”

    “噢,那是我祖父私人的房产,现在则归我母亲所有但是她从来不上山,她离不开繁华一步。”

    宛若听出他的话里有嘲弄的意思,犹疑著,还是忍不住说了“我没有想到李兰沁夫人就是令堂,她在社会上名气很大。”

    李弃转过来对她微笑“但是知道她有个私生子的人不多。”

    宛若没有办法控制她那震惊的表情,她嗫嚅道:“私生子?”

    李弃拣起地上一枚不知名的植物果实,用力扔向对面的深谷。“我是她婚前私生的儿子,我不但是她一人的耻辱,也是整个家族的耻辱,所以他们给我取名叫弃儿。八岁那年,她嫁入豪门,从此和我画清界限,不相往来,直到现在。”

    宛若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李弃缓缓面对她,说道:“所以你看,宛若,你不过是有一对爱出远门的父母,而我有的,却是根本不要我的父母。”

    他整张脸是宛若熟悉的那些神情随便,恣放,满不在乎,可是全部都是假装的。宛若可以发誓,她看得出来,他在乎,他比任何人都要在乎。上帝,他从小承受父母带给他的痛苦,甚至可能远远超过宛若!

    宛若的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也许是心痛,也许是泪意。她伸出手把李弃连同两臂都抱住了,踮脚去亲他的嘴,喃喃说道:“我爱你,李弃,我爱你。”

    这一刻她却感受到比椎心折肺更剧烈的痛苦因为她爱他,却不能要他。

    是夜,不知什么时分,李弃醒了过来。极深的幽暗,微霜凄凄的窗口。他躺在那儿没动,等待他太过熟悉的一种感觉涌上来,把他淹没虽然笼罩著他的,俱是宛若的温香。

    许久许久过去,他不白禁低吟“天呀!”有一点像是呜咽。

    宛若马上醒来。“李弃?”她惺忪地问。

    他又是一声“天呀。”

    她翻过身用手抚摩他的脸。“怎么了?你作噩梦吗?”

    “我没有那种感觉了!”他低哑道,却蕴著一股惊喜。

    “什么感觉?”

    “从懂事以来,只要午夜梦回,夜半醒来,就会有一种非常非常荒凉的感觉,让我整个人都变得冰冷、那种荒凉,像死一样。可是现在我没有那种感觉了,没有了!”

    “哦,李弃。”宛若手抚著他的胸口,他让她好心疼。

    李弃却一翻身,将宛若的娇躯压住。“原谅我,宛若,我需要你我现在需要你!”

    再一天,宛若在心里立志,只要再一天,她可以和李弃跑过夏日蓝的天,穿过温泉缠绵的云雾,学会纯真,尝尽浓情蜜意像度过生命的最后一天,放开一切,得到真正的自由。然后,过完这一天,她将重回尘世,继续过她平安、稳定、负责任但不快乐的生活。只要再一天。

    他们借了老古刚修好的机车去兜风,在碧殷殷的山路一圈圈地转,宛若发现了李弃二个秘密。他骑起机车简直笨得可以,像中枢神经出了问题的人在赛车,东倒西歪不成体统,连他都为自己捏一把冷汗。

    “难怪,”宛若双手擦腰,对他皱眉头。“我两次看你骑机车,两次你都跌得四脚朝天。”

    他露出暧昧的笑,自己招供了“我这辈子也不过就骑过那两回。”

    她吓得眼睛一瞠。“没见过这么自不量力的男人!”

    宛若把机车接手过去,李弃非常不情愿承认宛若的实力比他好太多,她载著一个体积没有大她一倍也有半倍的男人,能够把一部比六舅公还老的破机车骑得四平八稳。不过他还是不放心,为了要表达他的信心缺乏,他为她捏一把冷汗。

    这就是宛若发现的第二个秘密李弃是个胆小表,她只要车速略快一点,略近悬崖一点,他就在后座哇哇叫。

    她故意把车骑去追一列森林铁路的运煤小火车。

    李弃一双胳臂抱得她都快喘不过气来,她在风里笑,把车打了个圈,倒骑回去。

    “你做什么?”他小心翼翼问。

    宛若先是一顿,加足油门往前冲李弃惨叫起来“别,别,宛若别开玩笑!”

    宛若冲上铁轨,跟著小火车后头跑。

    “不能在铁轨上骑车,这是犯法的,而且你也不知道下一列火车什么时候来!”轮胎在枕木上跳动,李弃的话像一颗颗核桃从嘴巴里滚出来。

    “放轻松!”她笑着喊道:“你知道怎么玩乐吧?”

    “这不是玩乐,这是玩命!”

    “相信我”

    “我不要!”

    然后他们听到一声汽笛响,宛若回头一看,另一列火车从远处高高兴兴向他们奔过来了?钇谏胍鳎偻俺澹瞎诺幕等矶挤3鲋n┥屠钇铣?br>

    那列小火车一路逼上来。

    “这次我死定了!”李弃对上帝说。

    宛若把车头猛地一弯,拐进了分岔的轨道,彷佛不到三秒的时间,那列小火车就在他们背后呜呜跑了过去。

    他们的机车也歪倒了,两个人躺在铁轨上喘气。喘着喘着,宛若笑了起来,笑声又甜又脆,李弃爬过去,爬到她身上,要勒死她。

    他看到她粉颊上的苹果红,看到地亮晶晶的眼睛,他病入膏肓般地嚎道:“老天爷,救救我我杀不了这女人!”

    李弃低下头吻她。宛若再也想不到他们可以躺在铁轨上吻得这么缠绵。

    然后他贴着她的唇说话“只要告诉我你快不快乐?”

    她耳语回道:“这是我一辈子最快乐的日子。”

    李弃缓缓吸一口气,好像这就是他等待的回答。

    “不要回去,宛若,留在我身边,和我在一起,我们会有最快乐的生活”

    “不,”宛若把头别向一侧,痛苦道:“别这么要求我,我不能不回去,苗家在等著我。”

    “难道经过了这一切,你还没有办法领悟?”他不可思议的问道“你需要的是一个自由自在的人生,你的生命里有著不能被限制的本质,苗家对你而言只是一个笼子,如果你不抛开首家,追求自己的人生,你不会有真正的快乐可言。”

    “就算我可以抛开苗家,也不能抛开立凡,在这种节骨眼儿上,我必须在他身边!”

    李弃抓著她的双肩摇她,锐利地问:“如果立凡永远不醒呢?”

    宛若噤声不语。

    “如果立凡不醒,”李弃替她说,他知道立凡不会醒。“你就回我身边,跟我走。”他再一次摇她双肩,命令她“说,说你会跟我走。”

    “如果,”宛若咽了咽,悄声道:“如果立凡不醒,我就回你身边,跟你走。”一道甜蜜的暖流,随著这句话在心底淌过去。

    “你是我的,从一开始就是,”李弃用一种鸷猛的眼神看着她。“你不是苗家的,不是苗立凡的”

    宛若伸手挡住他的唇。“如果立凡醒了,”她咬住牙,一股酸楚使她想掉泪。“我必须回他身边,把一切告诉他由他做决定。”

    李弃挺起身要抗议,却没有抢在那部疾来的山地巡逻车前头。两名黝黑的警员板著脸下车,笔直向他们走来?钇樟吮昭郏酝鹑羲担骸拔颐潜徊读恕!?br>

    首先当然是违反铁道安全,可是警方似乎对他们躺在铁道上情不自禁的演出,更不能谅解,非要治罪不可。被带到半山的分所,小主管更禁不起刺激,认定这两人大有追究的必要,又送到山下的警局。

    经过警方的一再处理,居然问题越来越大,最后他们发现这长发男子根本就是个通缉犯,是大学城警方捉拿的对象。

    “这一切都是误会,”宛若尝试解释。“这一位是我的朋友,家人不知道,所以才报警。”

    “你是说绑架你的是你的朋友?”侦讯官问。

    “不!”宛若喊。“他没有绑架我,我们只不过出门去玩罢了。”

    “也就是说,你和他一起逃家?他用了诱拐的手段?”

    宛若瞪著天花板。他永远有他的一套逻辑,像全本印好的条文,很难更改。他执意要把不法之徒绳之以法,宛若眼睁睁看李弃被押上警车。

    可是李弃像蓝波一样对她说:“我还会回来。”

    他没有回来。几个小时后,匆匆赶到警局的是苗文远教授。

    “宛若?宛若!谢天谢地,我们终于找到你了你没受到什么伤害吧?大家都急坏了,”

    “文远伯伯,我没事,这是误会您快跟他们说清楚,叫他们放人!”

    “什么误会?嗳,现在没时间了,让警方去处理吧,我们要马上赶回去,”苗教授一心急著把宛若带走。“立凡已经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