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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肌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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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早上起来,就软软地卧在了沙发里。这让我感觉自己像极了一种软体动物——趴伏的蛇。脑子里不时地闪现白蛇妖青蛇妖婀娜摇摆的身姿,蛇腰扭动起来柔弱无骨,曼妙可爱。现在我也感腰间无骨,可我只能像冬眠的蛇,无力地趴着,没有力气去扭动腰肢,学一学风摆杨柳。唉,蛇一样趴着吧。

    静寂的夜里,屋里屋外都暗沉沉的,没有灯光,也没有星光,只有自己睡不着的双眼在黑夜霎动。爱人的鼾声在耳边此起彼伏,催我辗转反侧。腰部和臀部的疼痛不停地刺激着我的大脑,会不会从此瘫痪了呢?我不敢把这个想法告诉身边熟睡的人,但这个想法多次纠缠在我的脑海。我知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不会抛弃我,孩子和我就是他精神的寄托,但我会成为他的累赘。孩子也不会抛弃我,但会增加孩子精神的负累。我想象着自己每天卧在床上,睁着羡慕的眼光目送孩子去上学,目送老公去工作,然后一分一秒地等待着他们归来。这将是多么难熬的时日啊。

    学生们亮晶晶的眼睛又闪现在眼前,他们的问候让我似乎觉得手机的铃声又在响起:“老师,好点了吗?什么时候回来啊!”如果我爬不起来,我将失去这些可爱的孩子们,失去我热爱的工作。曾经拿着一本解说手相的书,来核对自己的手相,核对的结果是我的手相显示我无工作,原因是疾病或者游手好闲。当时想,我不是游手好闲之徒,也有工作,身体虽算不得很健壮,但也不算太柔弱,何至于生就这样的手相呢?黑暗中忽然冒出这样的一个念头:难道预示着我今后将要一病不起?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

    长长的头发被老公翻身时压在了胳膊下,费了很大力气才解救出来,已经三天没有梳理的头发,倒也不很乱。它们和我一样,疲惫地散卧在枕头上。如果我就这样卧下去,在清风徐徐的春季,我将不能穿上漂亮的衣裙,袅袅婷婷地穿行在绿柳红花之中,感受长发飘逸的美丽。我也不能在雪花飘舞的季节,牵着孩子和丈夫的手,用我婀娜的身影,为洁白的世界再添一道靓丽的风景,再涂抹冬日暖阳般盈盈的微笑。我将美丽不在,活力不在,而我竟还是如此的年轻。

    海伦凯勒多么希望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假如给她三天光明,她将把美好的世界看个够,深深地装进心里。如果我不能再站起来,我肯定会像她一样坚强,不会放弃生活,不会放弃对人生价值的追求。但我不愿意像她一样,虽然坚强执着但生命却充满遗憾。我不,不想像她一样。我要健康,我不想让母亲的白发在风中悲凉地担忧,不想让爱人的肩膀再多一副重担,不想让孩子灿烂无忧的花季过早地凋谢,不想让友人们的欢声笑语离我那么遥远,不想让学子们渴望知识的明眸离开我的世界,不想把自己肩上的担子一个一个卸掉,我不想失去繁忙而美好的生活。

    如果还我健康,我将别无所求。

    女儿纯真烂漫美丽的笑脸漾在我的眼前,女儿是苦命人吗?她从牙牙学语到现在,一步一步走来都是那么顺利,幸运的大门仿佛随时准备为她打开,她怎么会是苦命人呢?她不是苦命人,就该有个健康的母亲。忽然觉得自己康复那是理所应当的,所谓疾病,只不过是老天在借此教导我该以怎样的心态去珍惜健康,热爱生活。

    窗外闪过晚归的汽车照来的灯光,从内心深处涌起自生病以来的第一次笑意。

    三岁的时候,自己也有过一次肌肉萎缩,不是腰部,而是脚后跟。那时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期,革命样板戏正在热火朝天地上演,其中的舞剧白毛女,演员用脚尖舞蹈的动作让我们乡下人赞叹不已。由于小腿和脚后跟的肌肉萎缩,我只能用前脚掌着地,走起路来袅袅婷婷,调皮的表哥整天坏坏地喊我白毛女。父亲曾把我装在一个大筐子里,挂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带着我跑40里的路程到邻近的市区找医生,医院找了一家又一家,希望也一点一点直至最终完全破灭。那时的自己只羡慕城市的开阔,至于自己的脚,倒并不放在心上,上愁的只是大人。

    后来听人说,有一个退伍的盲人军医能治我的脚病。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父亲把我带到了盲人军医的家里。军医家的门前是一个清澈的大水塘,每次到那里,我都要贪恋地多看几眼波光粼粼的塘水,清澈透亮;浮在塘水里的芦苇随着清风摇曳,绿波荡漾;还有鸭子在里面自由自在地游泳。直到现在,这个场景还不断地出现在我的梦里,遥遥地吸引着我。它让我的心有了一种透明的感觉。军医家的柴门向东开,门口有一株不大的柳树,枝条倒垂的姿势也吸引着我,它让我觉得很好看。

    盲军医的治疗方法是按摩。盲军医长得什么样子,我已经不记得。但我记得他的手捏住我的腿的感觉:胀胀的,酸酸的,疼疼的。他的手从我的大腿、小腿到脚,再由脚、小腿到大腿,不知要重复多少遍。每次躺在他家的炕上,我都闭紧双眼,不敢看他,只是随着他的手指在黑暗中体味酸胀痛的感觉。对幼小的我来说,他下手很重,很多次我都想哭,但最终忍住了,我感觉到了父亲的心疼,因为他在旁边焦躁不安。按摩要大半个小时,盲军医每次都大汗淋漓,而我则在疼痛之后感觉到轻松。我也越来越喜欢跟随着父亲走进军医家的大门。半年之后,我的脚完全康复。

    现在盲军医已不在人世,他在的村庄叫什么名字,他的家具体在哪里,我并不很清楚,但是他留在我儿时记忆中的模糊形象,却一天也不曾淡去。是他给了我健康,给了我美好的生命。这次,我也一定能够再次握住健康的双手,让盲军医不盲的心灵给我指路吧。

    后记:最近,我久坐不能,臀部疼;久站不能,腰部累、疼。医生说,我患的是腰肌无力,腰部肌肉萎缩。经过了10多天的与病魔较量,今天我终于或坐或站写成了这些文字,以给予自己战胜疾病的勇气和动力。

    2006-12-13日晚23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