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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我跟着风成长

作者:地狱独行者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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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春天缓缓地来了

    已经接近三月,冬天按说也已经过去了,可是,老天似乎就没舍得暖和起来,天还是那么冷,冷得连大黄狗也懒得出门了,趴在老屋的灶头边睡觉。

    这个时候,要是在往年,早就暖和起来了。南方的春天,似乎总来得那么早,冬天才吹了几天冷风,飘过几场小雨,就晃过去了,青蛙们似乎还没来得及冬眠,就早早醒来了,它们是被暖和的阳光照醒的,连老人们都坐在门口叹息着:冬天咋那么短呢?

    不知怎么的,这一年跟往年不同,冬天似乎加长了很多,早春三月,按照往年的日子,应该是绿草缨缨的了,但是,到现在这个时候了,仍然到处一片荒凉,连些草牙儿也没有,老人们也没心思过日子了,他们天天探着个头出门口,看看太阳暖和了没有。

    虽然天气还没有转暖,可是人们就赶着时间忙开了,农人们的春天,并不会因为天气的顽固而推迟。早早地,人们便牵着黄牛出门了,他们故意把鞭子扬得高高的,似乎在抽醒那些还没有清醒过来的老牛。是啊,它们休息了整整一个冬天,早把该干的活儿忘记了,不抽几鞭,他们也许还记不清自己的职责了呢。

    村庄的田不几天便全翻过来了,整个村庄,每家每户都养着一头大黄牛,一个村庄的黄牛们只要伸一伸脖子,便把村庄的田全犁过来了,犁铧下面滚动着大块大块的土,有些好冒出了水,这是储蓄了一个冬天的冻水。

    人们把田全都翻过来,就等着开春了。天气一暖和,人们便抢着泡种子,似乎落后了一天,都会错过了整个季节的样子。每一年的这个时候,人们都天天捻量着时间,在这个时候,他们把时间把握得很好,他们凭着往年的经验,算计着什么日子该泡种了。这一年,他们的经验被迟到的春天推翻了,人们都愁眉苦脸地等着,等着天气暖和起来。只要天还没暖,人们就不敢泡种子,因为冷天泡下的种子,发芽不健全。这是很有讲究的。

    似乎是约好的,暖风一来,天气便暖和起来了。苦闷的河流似乎就在一天里,春水淙淙,快活起来了,人们看到了希望,虽然草还没有冒出头来,可是人们知道,春天来了。

    太阳缓缓地照了下来,照着整个村庄,山顶的树一下子容光焕发,精神抖擞了。阳光把松树尾梢的水株衬托成了一颗颗的珍珠,摇摇晃晃的,就要掉下地面了。

    春天来了,村庄似乎发生了一个大暴动,人们都压抑不住自己的心情,都拿着一个木桶,跑到三叉河里去了,他们想趁着早春的第一泼水,来给种子泡牙,一个季节,开始忙碌了。

    牛哞哞地叫着,它们预感到自己就要忙碌了,只要种子一洒下田里,那边又要开始耙田了,刚刚翻好的田,还没几天,又要耙了,这个时节,村庄的一切,都忙碌起来了,鸡也叫得比往常起劲了,从早到晚的叫着,大黄狗早早地跑到门口晒太阳了,一切都睡醒了,老人们不再往外面探着个头了,他们丢开手套,扶着棍子,开始走向田野里了,他们也想亲眼看一看这春天的到来,他们又熬过了一个长长的冬天。

    卖肉的也比往常早了,他们拉着长长的叫声,像是要把整个村庄叫醒,一个村庄,就这样,迎来了它新一年的春天,现在唯一需要的,就只有忙碌了

    (二)春天,我跟着风成长

    终于迎来春天了,对于村庄的人们来说,这一年才真正开始。“一年之季在于春”这个道理他们还是懂得的,无论平时多懒的人,只要一到春天,便开始劳动了,在他们的眼里,也许春天便是个劳动的季节。

    在这个劳动的季节里,父亲也收拾了他的泥水活儿,在家里忙碌了。在外面,钱总是赚不完的,错过了播种的时节就不好,父亲知道哪头重,哪头轻。在他眼里,那几分土地,才是家人的命根子,守住了那几分土地,便守住了整个家。

    父亲把早就选好的稻种用水洗了一遍,然后叫妈妈煮些温水,放进木桶里泡,我就在一边看着,时不时把小手放下桶去摸那些稻种,这时候母亲看见了,她便骂了,因为泡稻种的时候最顾忌的就是感染细菌了,母亲说我的双手满是泥土,沾满的细菌,怕要把稻种搞坏了。可是我还是很想看看它们,看看它们是如何生长的,他们是否跟我一样,每吃一顿饭,就长高一点呢。每隔一天,我便想看看它们长牙了没有,或者牙长多长了,我似乎要比父母们更担心稻子的生长情况。

    父亲指着木桶里的稻种对我说,等你长大了,就要自己学着泡种了,人总离不开土地的,连泡种都不会,是要让人笑话的,于是我便担心了,这个时候,我觉得自己一无所知,除了吃饭,我还没有干过什么活儿,我不知道自己将来的生活。于是我便越来越认真地留意父母的一举一动了。

    我想,在村庄的许多知识,我一辈子也学不完,一片土地,需要付出多少汗水才能长出庄稼,一把铁锨,需要多久,才能把它用烂?我从父母的身上读到很多知识,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蕴涵着一种生活,而这种生活,我长大以后都是要重复的。

    我觉得我在这个春天里长大了,伴随着春风的到来,我忽然长大了,我知道自己要去读懂一个村庄,要去读懂一种生活。

    父亲每一次把稻种拿出来换水的时候,我就发现稻牙长长了一点点,父亲说,过不了几天,就能把它们拿到田里播种了。我记住了父亲的每一句话,生怕漏掉了再也找不回来,有很多话,是关系到我一辈子的事的,这一点,我是懂得的。

    大黄狗在外面叫开了,它知道父亲要去播种了,父亲把那一垄田用耙子慢慢的耙平,然后再用一个簸箕把那些高起的土块压下去,每一道工序都做得很完美,我这时候看到的父亲,是最细致的了。

    当春风慢慢的吹拂大地的时候,不几天,播下的种子就开始冒绿牙了,那密密麻麻的牙儿,拥拥挤挤地排在那一垄田里,我看到了生命在成长,我看到了自己在成长,我想我也会在这个春天里,随着春风长大的,等到收获的时候,我会站在收获的黄金季节里满载希望的。

    我就站在田野里,站在那高起的田埂上,忽然,我发现自己踩着了什么,抬起脚一看,我把好几棵草牙儿压下去了,我把春天压在了脚底。我忽然明白了,有另外一些东西,也在悄悄地成长着。

    (三)我跨进的一道门槛

    我原以为,我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的。

    那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长大了,在我七岁的时候,我还没有清楚自己应该干点什么事。父亲说,我不能再这样闲下去了,该找点事给我忙了。

    姐姐和哥哥那时候都已经进学堂了,只有我一个人在家里闲着,父亲和母亲整天在外忙着,他们似乎忽略了我的成长。是在一个下午,父亲才想起了我,他说我也应该进学堂去学习了。

    姐姐是在八岁的时候才进学堂的,我也想学着姐姐,在家里呆多一年,我想一进学堂,我就完了,一跨进学堂那道门槛,我的童年就不再像以前那样自由了,至少我不能随心所欲地跑去三叉河里玩了,我不想太早地跨进那一道门槛,我想过着那种无忧无虑的童年。

    父亲似乎等得不耐烦了,他见人便说我这一年要上学了,他还跟村里的老师打好招呼,叫他们要好好管教我。父亲还说,等我进了学堂后要买一头牛来给我养,他想用一头牛来牵住我,我知道我的童年彻底完了。

    八月的阳光还很灿烂,李子树上的叶子浓密的丝毫透不过光线,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等待着天黑。忽然,我感觉到我讨厌这八月的阳光了,八月一过,我就要进学堂了。母亲已经为我缝好了一个书包,等着开学的那一天了。那个书包是母亲用破布缝的,我知道,我就要背着它,开始我新的生活了。

    听老人们说,学堂其实是村里的老祠堂,就落在村庄的晒谷场边上,离我老家只有几百米,我知道学堂是我的牢笼,一进去再也很难走出来了。哥哥上学的时候,要等到下课,才能跑回家里,连三叉河也不能去了,老师怕学生们去河里游泳,定了一条规则,说抓到了谁下课后去三叉河里游泳,就要罚劳动。其实所谓的劳动,就是帮学堂除草、挑粪,因为学堂里的老师是自己种菜的,我们可不想帮老师做这些苦活儿。

    转眼间,九月就到了。一大早,母亲就叫我起来了,我迷糊着眼睛,从床里爬了起来,天似乎还没有亮,连鸡都还没有醒来。那一天,我背着母亲做的那个书包,跟着哥哥去学堂了。那个时候,哥哥读四年级,他没有吩咐我什么,我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去干什么,我只知道自己背起了一个包袱。

    学堂的大门破旧得连村里的老人也说不清楚它的年代了,当我和哥哥来到学堂门口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了,他们都跟我们一样,早早地赶来学堂,等着开学第一天的到来。可是,学堂里的老师似乎还没有醒过来,大门还坚实地紧闭着。想不到我第一天上学就来那么早了,我终于感觉到了上学的气氛了。

    似乎是过了很久,大门才开的,当我看着那两扇大门慢慢地像两边靠开的时候,我看到了一群人涌着进去,他们都像追赶着什么那样,恐怕落后了,我丝毫没有着急,我知道,一切都会顺其自然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跨进那一道门槛的,我终于迎接来了我的另一种生活,从那一天以后,我的生活不知道被什么圈住了,我知道,我已经跨进了一道门槛,一道高高的门槛

    (四)我把一段路绕长了

    进入学堂后,我的日子被一段无形的绳子牵引住了,我每天所要做的就是从老家走去学校,再从学校里走回老家,我不知道那时候的我,怎么会慢慢适应这些日子的,我觉得人有的时候,就是在随波逐流。慢慢的,我就适应不了这种随波逐流的生活了。

    其实我的内心一直都很叛逆的,很多时候,我会逃到学校外面去,跑到一些大人没法找到我的地方去玩,我认识很多地方,我可以从这个村子走到那个村子,没人知道我是哪家的孩子,他们只知道我是一个还在读书的孩子,背着书包从学校里跑出来的,他们见我便说要把我抓回家里,让我的父亲好好管教我,可他们到底没有管得住我,我照样的在外面玩得很开心。

    从学校里逃课出来,三叉河是不能去的了,因为父母肯定会找到那里去的,我会沿着三叉河的上游一直走,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然后停下来一个人玩,那个时候,我能一个人玩到天黑。有好几次,我踩着黑夜回来,父母看见我玩得一身的泥巴,他们就把我绑在竹竿上,剥光我的衣服打,可我一直都没有吸取教训,照样的逃课,跑到外面去玩。

    我的哥哥在学校里读书是很好的,每一个学年,他总能拿回许多奖状,而我却很调皮,整天整天的逃课,父母对我没有办法了,他们总叫老师好好地盯着我。有一段时间,我没有再逃课了,可是我还是没有好好的学习,上课的时候总是想着外面的世界,一只鸟儿飞过,我会往窗外看上好长一段时间,我把凳子摇得响响的,故意打断老师的讲课。

    从老家里出来,走到学校,一般的走法不要超过二十分钟。可是,我总能走上好长一段时间,我先从老三的屋后绕过去,再跑到山上,去掏鸟窝,那个时候,村庄里有很多种类的鸟,我似乎对它们特别感兴趣,总喜欢把它们的窝翻下来,看看有没有鸟蛋或者雏鸟什么的。从山上下来,再跑到学校,我就迟到了,老师就叫我站在教室的门口听课,他还故意把声音说得大大的,怕我再外面听不到似的。

    在我稍稍长大点的时候,我能跑到更远的地方去了,我会跑到隔壁村子的庙街上去玩,那里有很多东西我没有见过的,我会跑到一些打铁铺子里去,看那些人光着膀子打铁,从他们的身上,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我知道一把铁锨,是怎样打出来的,一把锄头,要烧多久才够火候。

    在庙街上逛的时候,时常会看见一些老人在街边玩骨牌,他们会故意挑逗我,他们用那长长的拐杖敲打着我的屁股,说我没有好好的在学校读书,跑到外面来撒野。我跟他们很聊很多东西,大多的时候,我就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玩骨牌,看着他们把骨牌扔得响响的。

    我一直都不知道,我把一段路绕长了,无论是跑到三叉河的上游或者是跑到山上还是跑到庙街里,我都在故意地绕开那一段路,绕开从老家到学校之间的那一段近路。

    我的小学就是这样被我绕完的,直到我离开小学堂的那一天,我才明白,有一段路,被我绕长了。每一次我从老家的门口里走出来,我还不习惯走那段近路,我仍然习惯走到一些我以前走过的地方,我想从那里找回一些失去的东西。

    (五)我开始做起了一些梦

    我很有可能会早死。我开始做起了一些梦,我梦见了自己的老,我看见自己站在一座坟头上,饮恨西风,看不清方向,周围一片的哭声。

    母亲说,我的生辰不好,于是她开始为了找了一个干爹,母亲以为,那样我就可以逢凶化吉了,其实我是不需要什么干爹的,我真不明白干爹是干什么的,我已经有了一个父亲,我不想再拥有一个干爹,每次我那样说的时候,母亲便要骂我了,她说我注定是要受苦的。

    那个母亲让我认做干爹的人,我从来没有真正叫过他一声,他有好几次来我家里,都是坐着吃完一顿饭就走了,他从来没有给过我什么,而且他走的时候还要拿走父亲的几袋烟,我从来没有看见有人那样做别人干爹的。

    也许我注定是要受苦的,母亲的话说得没错,我从一出生便满身是病了,先是发痧,后来喉咙也长了个什么,连奶也吃不了了,搞得母亲也不敢吃什么,他怕吃错了什么,连累了我,母亲说我活不久了,于是每个晚上都要哭上好一阵,父亲整天的往医院里跑,每次总匆匆忙忙的找回一些药,然后煮水给我吃,我不知道自己吃过多少的药了,那个时候我还没有知觉,这些都是母亲后来告诉我的。

    我侥幸地活了下来,母亲当然谢天谢地了,她可不在乎为我找一个干爹,为了我,母亲可以找上十个干爹的,父亲也不会计较他那些烟的,每次干爹来我家,父亲便越来越客气了,因为我竟然越长越健康了。

    父亲和母亲还一直不放心我,因为算命先生说我的命不好,走错一步便有凶险,于是父母们便更加关心我了。我虽然侥幸地存活了下来,可我还是一直被一些病折磨着,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痛的,而且我一直都很瘦,长不起肉来。父亲说,我怕是前辈子干了些什么坏事,这辈子注定是来受苦的。

    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活得很幸福,因为我还不懂得人世间的苦,即便是病了,我还照样那样地活着,毕竟有那么多的人关心我,那个时候,我总比哥哥姐姐们得到多一点的优惠,有好吃的东西先是给我吃的,有好玩的也是我先玩,没人敢跟我抢,因为我有特权。

    我就是这样活着下来的,虽然有很多的苦难,可我还是把它们忘记了,毕竟童年是短暂的,那短暂的痛苦,在短暂的童年里,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我还没来得及感受,便长大了。

    我一长大,便出外面读书了,父母很不放心我的离开,因为学校很远,假如我有什么三长两短的,他们都不知道,本来他们是不想送我读书的,可是,我那么瘦弱的身体,不读书,能干点什么呢,我长大后可不能像他们那样,扛着锄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活着,我还是一个人走出外面了。

    就在我出走的那年,干爹去了,父亲捎信来说,干爹在建房子的时候,从房顶上摔了下来死了。于是父母便更加担心我了,他们始终记得算命先生说过的话。他们甚至想叫我回家了,因为我读书也读不好,而且还要在外面受罪,每次我回到老家的时候,母亲总会说我瘦了很多,他们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些的了,可是也没有办法。

      我还是坚持了下来,拖着一副羸弱的躯体,一直坚持了下来。

    是在一个夜晚醒来,我忽然意识到,我可能会早死的,因为我开始做起了一些梦,我看见了那个算命先生的预言。我不知道自己将会怎样,从那个夜晚开始,我便开始做起了一些梦,一些似乎很现实的梦,我想,可能我已经走到了梦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