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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鼠狼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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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鼠狼爱在树林麦秸垛和废弃的老屋里做窝。

    黄鼠狼爱吃鸡的习惯好像由来已久,没法改变。

    村民三麻子在林子里喂了群鸡鸭。鸡鸭有活食吃,开个儿,卵大,卵黄血红血红,煎一盘,红灿灿,香喷喷,有营养。不过鸡鸭也有生存的危险。看林子的三麻子就坏在养鸡鸭上。

    鸡鸭最怕黄鼠狼,林子间有几窝黄鼠狼。三麻子和鸡鸭,遭到六只黄鼠狼的围攻偷袭,却是事实。

    那天半夜,三麻子听到鸡鸭叫,就感到不妙,手忙脚乱,开了柴门,拎了根木棒追打。看到六只黄鼠狼追着鸡鸭乱咬,鸡鸭惊慌号叫,在林子里乱跑乱跳。三麻子保护鸡鸭,就打黄鼠狼。黄鼠狼不怕人。麻子舞动木棒威吓,黄鼠狼也不惧不走。

    人和黄鼠狼就这样对峙着。

    竟有一只大个的老黄鼠狼,豁地人立起来,扑向三麻子,抓了麻子两爪子,斜斜的,从左乳划到右边肚子,有尺多长的两道子,且伤口很深。

    麻子大怒,用木棒砸破了它的脑袋。那黄鼠狼蹦了几下,倒在树桩上。余下的五只黄鼠狼见了,才停了手脚,瞪着怪眼,恨恨离去。

    次日,麻子把事讲给别人听,人家都不信。黄鼠狼吃鸡是常事,哪能袭击人呀,没听说过。大家直摇头。

    接着,三麻子就病了,高烧不退。

    村里的赤脚医生老刘跑过来几趟,给他打了几针,喂了几天药,也不顶事。

    三麻子的侄儿请来临村的二仙姑,请了几回神,驱了几回妖,纸马纸人烧了一大堆,也没用。

    几天后,伤口发黑,流黄水,三麻子一个劲儿说胡话,舌头都咬坏了,血流了一脸。又挺了两晚,痛不过,惨叫几声,就死了。

    看护他的堂兄说,三麻子临死时的叫声像黄鼠狼的嚎叫。

    有人说,黄鼠狼的爪子有毒,感染了,没救及时。

    更多的人说,三麻子命中有此一劫,他杀了黄鼠狼,黄鼠狼要索命。

    这个孤老头子就这样去了。

    老头子被埋在林子边,坟头栽了棵苦柳树,坟上的柳叫苦柳,长不成材。但那棵苦柳长得茂密,枝杈树条很多。每次去割草,看到那棵苦柳在飞速成长,心里总惶恐不安。

    村民迷信,称黄鼠狼为黄仙人,有点敬畏的意思。黄鼠狼和狐狸,在民间传说中,故事多,透着邪性。

    从此,我们小孩子就对黄鼠狼有了恐惧,再不敢掷石块追打它了。但看到有狗在追黄鼠狼,就高兴不已,叫着为狗儿助威。

    我见过一次黄鼠狼搬家。

    那是一个黄昏,也是在树林边,它们大模大样排成一队,穿过村路,个头有大有小,嘴巴上的毛有黄有黑,黄嘴的叫黄嘴鼬子,黑嘴的叫黑嘴鼬子,更多是杂毛的。它们慢慢走过去,步伐有条不紊,神情坦然自若。不过,气味儿太难闻,骚呼呼的,飘出老远去。村民拄着锄头看。狗儿们也不敢对它们怎样,只站在远处汪汪。黄鼠狼们毫不理会,继续走,集结的力量很强大,它们难得在白天自信一次。

    它们共有三十只!

    有位老者感叹,活了几十年,没见过那么多黄鼠狼一起搬家。是不是年头要变坏,世道要乱。

    大家听了,心里慌慌的,开始小心翼翼地生活。村里少了唤鸡骂狗的声音,男人不再赌博,女人不再嚼舌头,小孩子也不敢偷梨摸枣不敢朝河水里撒尿。

    一段时间过去了,世界依旧平静,没见什么大变化,村民们渐渐放宽了心,脸也恢复了常态,村落里继续着世俗的生活,吃喝拉撒,为鸡毛蒜皮的事,照样打出一脑袋血水来。

    我曾经打着手电筒细看过一只活的黄鼠狼。

    那时正上初中,下晚自习,在公路边走,可能我的脚步声惊动了它,一只被汽车轧坏后腿的黄鼠狼跳了起来,又重重地摔到地面。它仅有前腿能爬动,两只后腿被彻底压坏了。这只黄鼠狼可能是被汽车的马达声吓慌了,在闯过马路时,才会钻到车底下。

    我忽然记起,一年前我也有过一次冒险,也是在公路边。

    那晚的车辆是那么多,川流不息,我们等得不烦躁了。有一个同村的男孩,一抬脚,横穿公路,冲过去了。后面是一阵刺耳的喇叭声。他在路那边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

    听到他的笑声,我心里顿时有一种冲动。我跑了起来,车子在我眼前叫起来,我不理,随着急刹车,我同样到了对面,司机的叫骂声,我也听不见。

    可我的后背,湿了一大块,一整天,我的眼皮直跳。

    现在想想,还后怕,为什么,我当时要冒险,我就不能耐心等一等。如果司机刹不住车,我的脚会怎样?懵懂少年,有过多少次无来由的冒险呢?成年后,自己都不能理解。

    看着这只痛苦的黄鼠狼,我想到自己。这只黄鼠狼大概也是个顽皮不听话的孩子,和我一样不听话,但它没有我幸运。

    看着它痛苦惊慌的样子,我久久不忍离开,可我又帮不了它。

    黄鼠狼的毛皮不错,我尝试过用它的尾毛,造过毛笔,我管它叫纯狼毫。

    那天是阴天,我在地瓜垄上除草,发现了一只死黄鼠狼。它的脖子被什么东西咬坏了,它闭了眼,安详地躺在土坡上,它长了一身漂亮的毛发,一只更出众的尾巴。

    我揪了它的尾巴毛,造了两只毛笔。

    清柏爷爷试了试说,不错,还能用,就是有股子骚味。

    这带些骚味的纯狼毫,我用了好几年,我把字练得花里胡哨,骗得了许多人的认可。

    黄鼠狼的肉我吃过,也记不得骚不骚。

    那时,瘸腿的二曾祖还健在,几个老头子喝酒没菜,又因为黄鼠狼吃了家里的母鸡。二曾祖借了架捕捉黄鼠狼的机关。

    那机关,我还记得,象一架长点的风箱,前面是门儿,里面放了小鸡崽,黄鼠狼禁不住小鸡崽的召唤,就义无反顾,一头扎进去,碰到机关,门啪啦放下,黄鼠狼只好束手被擒。

    二曾祖会做,剥了皮,取出骚筋,弄些大料配上,吃起来感觉不到骚味。

    黄鼠狼吃鸡,要付出代价。

    人吃黄鼠狼是穷,无肉吃,补营养。

    人要穷了,什么不敢吃呢?

    中国人穷惯了,不忌嘴,当然,吃出了毛病,也吃出了味道。中国人的美食文化实际上就是饥饿文化。不值得张扬炫耀,饥饿,值得张扬炫耀吗?

    现在还有人吃黄鼠狼吗?如果有,那味道早翻出新意了。可能是鸡鱼肉蛋吃腻了,寻些野味刺激一下肠胃。

    难忘黄鼠狼的故事,此为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