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怪鸟的噩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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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动物园，我喜欢看鸟，看鸟的彩羽，听鸟的鸣叫。动物园里鸟的种类多，集中。很多高贵的鸟，田野里没有。乡下人进城，总想看点新鲜的，奇特的。开屏的孔雀，高大的鸵鸟，我们那儿没有，我喜欢看。但我不愿看丹顶鹤，丹顶鹤叫我伤心。
在我的印象中曾经有过两只丹顶鹤。
那是三十年前，那天一大早，村民们围在村后罗锅桥头。
瞧！守树林的三麻子逮了啥东西。大家招呼着围上去，我和小伙伴挤进了人群。
在队里安置灶具集体用餐的窝棚前，拴骡马的木桩上，拴着两只怪鸟。说它们怪，是因为许多人不认得。鸟昂着脖子，和我一般高，脖子尾巴是黑色，全身洁白，嘴长、颈长、腿长，头顶裸露，鲜红若血。
两只鸟孤傲地昂着头和喙，愤怒地扯拽绑在腿上的绳子，绳子系着死扣，越拽越紧，束着小腿，勒出了血印印，见挣脱不掉，那怪鸟绝望了，昂首向空，哀鸣一声，声遏行云，悠长，凄切。
村民们指指点点七嘴八舌：
天凉了，鸟南飞了。
是大雁吧？
不像大雁，大雁腿短。
是仙鹤吧，丹顶鹤，看那红额头！我在画上见过。
三麻子捂着眼睛，蹲坐在一片石头上，他右眼肿胀得像个熟透的桃子。他很骄傲。守林刚一年，他给村民抓了两个活宝。
看看，多好的鸟，没见过吧。我的眼差点儿给啄瞎了，多悬呀。下半夜，我听到鸟叫声，就披了小袄，出去一看，歇着一地的大鸟，我来不及操家伙，就扑过去抓，掐住两只脖子不放，挨了一嘴巴。其他的，一闹腾，扑噜噜全飞了。
好，三麻子，有功啊，给你记十工分。村长拍拍三麻子的后背。歇两天，小心眼睛发了炎。
村长低头看了看手表，瞟了村民一眼。大家散了吧，该上工了，中午，咱们就吃这两只鹤！
村民们欢呼一声，散开了。
那天的活干得很轻松，没感到累，因为大家伙儿都惦记那两只鹤呢。能吃飞禽四两，不食走兽半斤。瞧那么大的两只鹤，有七八斤吧，解馋啊。
掌勺的田寡妇，很利索就把鹤宰了，鹤的脖子长，比鸡好杀多了。控了血，就丢出了手。那两只鹤，歪了歪脖子腾跳了几步，就栽倒在泥地上，哆嗦一阵就死了。余血溅在地上，红艳艳一片，鹤的脖子被泥土玷污了，很脏。孩子们一哄抢而上，去拔那好看的白羽毛黑羽毛。
田寡妇骂了几句，赶开了孩子。拎起死鹤，掷进灌满沸水的陶盆里，抓住鹤毛，三下五除二，褪了个干干净净。褪了毛的鹤，和鸡鸭一样难看，都是一团暗红的肉。没了飞翔，没了啼叫，没了舞姿，很难看。
田寡妇今天情绪不佳。昨晚和一个娘们拌嘴，吃了点小亏，她把手中的菜刀舞得风快，剁得解恨，很快就切了一筐尖红的辣椒。
放牛的刘二，站着看她剁鹤肉，就说：大嫂，那鹤腿，你给我留一个全的。
田寡妇正没好气呢。鹤腿没肉，你要干吗？当哭丧棒？短了。
刘二小心赔笑。大嫂，给我留下吧，我有用。
田寡妇就不理了，刘二忙帮着烧火。
罐里的菜油只剩底了。田寡妇又骂开了。吃，吃，吃你奶奶的腿，没油，吃什么，水煮啊？
控了油底，油里因为有了杂质，锅一热，直冒青烟。放进鹤肉，田寡妇就搅拌开了。油少，粘锅底。一张铁铲，丁丁当当，磨擦着锅壁。
鹤肉大熟了，泼上酱油醋，拌了辣椒，爆炒几铲，就好了。
火不旺，菜就有些焦糊。
收工后，一群劳力顾不得洗手，就端着碗碟来打饭菜。一人一小勺辣椒，一块鹤肉。大家蹲在桥头河堤草地里，细细品尝。
可惜糊了，犯苦。有人念叨着，但不敢叫田寡妇听到，都怕她的刀子嘴。
味道咋不如鸡肉好吃呢？大家直纳闷。
鹤不如鸡？传言是虚的。
可刘二不这样认为。他得了鹤的长腿，去了硬皮硬筋，抽净了髓。一根白白的细骨，就拿在手中了。仿了竹笛，钻了眼，打磨后，就做了一只尺来长的鹤骨笛。吹起来，声音呜呜咽咽，不像笛，倒像萧。
刘二天天放牛，天天吹这根发音呜咽的鹤骨笛。
孩子们怕听这音。都说这音能招来鹤群。它们会来报复，因为有小孩敢拔它们的羽毛。丹顶鹤报复的方法就是啄瞎小孩的眼睛。
想想也真怕。于是，就偷偷把鹤的羽毛丢到伊家河里，看着河水把羽毛卷起漂走了，像游走一尾尾小鲢鱼。
我们对着河水说：鹤啊，走吧，不要来找我，我不是坏小孩。
去动物园，我喜欢看鸟，看鸟的彩羽，听鸟的鸣叫。动物园里鸟的种类多，集中。很多高贵的鸟，田野里没有。乡下人进城，总想看点新鲜的，奇特的。开屏的孔雀，高大的鸵鸟，我们那儿没有，我喜欢看。但我不愿看丹顶鹤，丹顶鹤叫我伤心。
在我的印象中曾经有过两只丹顶鹤。
那是三十年前，那天一大早，村民们围在村后罗锅桥头。
瞧！守树林的三麻子逮了啥东西。大家招呼着围上去，我和小伙伴挤进了人群。
在队里安置灶具集体用餐的窝棚前，拴骡马的木桩上，拴着两只怪鸟。说它们怪，是因为许多人不认得。鸟昂着脖子，和我一般高，脖子尾巴是黑色，全身洁白，嘴长、颈长、腿长，头顶裸露，鲜红若血。
两只鸟孤傲地昂着头和喙，愤怒地扯拽绑在腿上的绳子，绳子系着死扣，越拽越紧，束着小腿，勒出了血印印，见挣脱不掉，那怪鸟绝望了，昂首向空，哀鸣一声，声遏行云，悠长，凄切。
村民们指指点点七嘴八舌：
天凉了，鸟南飞了。
是大雁吧？
不像大雁，大雁腿短。
是仙鹤吧，丹顶鹤，看那红额头！我在画上见过。
三麻子捂着眼睛，蹲坐在一片石头上，他右眼肿胀得像个熟透的桃子。他很骄傲。守林刚一年，他给村民抓了两个活宝。
看看，多好的鸟，没见过吧。我的眼差点儿给啄瞎了，多悬呀。下半夜，我听到鸟叫声，就披了小袄，出去一看，歇着一地的大鸟，我来不及操家伙，就扑过去抓，掐住两只脖子不放，挨了一嘴巴。其他的，一闹腾，扑噜噜全飞了。
好，三麻子，有功啊，给你记十工分。村长拍拍三麻子的后背。歇两天，小心眼睛发了炎。
村长低头看了看手表，瞟了村民一眼。大家散了吧，该上工了，中午，咱们就吃这两只鹤！
村民们欢呼一声，散开了。
那天的活干得很轻松，没感到累，因为大家伙儿都惦记那两只鹤呢。能吃飞禽四两，不食走兽半斤。瞧那么大的两只鹤，有七八斤吧，解馋啊。
掌勺的田寡妇，很利索就把鹤宰了，鹤的脖子长，比鸡好杀多了。控了血，就丢出了手。那两只鹤，歪了歪脖子腾跳了几步，就栽倒在泥地上，哆嗦一阵就死了。余血溅在地上，红艳艳一片，鹤的脖子被泥土玷污了，很脏。孩子们一哄抢而上，去拔那好看的白羽毛黑羽毛。
田寡妇骂了几句，赶开了孩子。拎起死鹤，掷进灌满沸水的陶盆里，抓住鹤毛，三下五除二，褪了个干干净净。褪了毛的鹤，和鸡鸭一样难看，都是一团暗红的肉。没了飞翔，没了啼叫，没了舞姿，很难看。
田寡妇今天情绪不佳。昨晚和一个娘们拌嘴，吃了点小亏，她把手中的菜刀舞得风快，剁得解恨，很快就切了一筐尖红的辣椒。
放牛的刘二，站着看她剁鹤肉，就说：大嫂，那鹤腿，你给我留一个全的。
田寡妇正没好气呢。鹤腿没肉，你要干吗？当哭丧棒？短了。
刘二小心赔笑。大嫂，给我留下吧，我有用。
田寡妇就不理了，刘二忙帮着烧火。
罐里的菜油只剩底了。田寡妇又骂开了。吃，吃，吃你奶奶的腿，没油，吃什么，水煮啊？
控了油底，油里因为有了杂质，锅一热，直冒青烟。放进鹤肉，田寡妇就搅拌开了。油少，粘锅底。一张铁铲，丁丁当当，磨擦着锅壁。
鹤肉大熟了，泼上酱油醋，拌了辣椒，爆炒几铲，就好了。
火不旺，菜就有些焦糊。
收工后，一群劳力顾不得洗手，就端着碗碟来打饭菜。一人一小勺辣椒，一块鹤肉。大家蹲在桥头河堤草地里，细细品尝。
可惜糊了，犯苦。有人念叨着，但不敢叫田寡妇听到，都怕她的刀子嘴。
味道咋不如鸡肉好吃呢？大家直纳闷。
鹤不如鸡？传言是虚的。
可刘二不这样认为。他得了鹤的长腿，去了硬皮硬筋，抽净了髓。一根白白的细骨，就拿在手中了。仿了竹笛，钻了眼，打磨后，就做了一只尺来长的鹤骨笛。吹起来，声音呜呜咽咽，不像笛，倒像萧。
刘二天天放牛，天天吹这根发音呜咽的鹤骨笛。
孩子们怕听这音。都说这音能招来鹤群。它们会来报复，因为有小孩敢拔它们的羽毛。丹顶鹤报复的方法就是啄瞎小孩的眼睛。
想想也真怕。于是，就偷偷把鹤的羽毛丢到伊家河里，看着河水把羽毛卷起漂走了，像游走一尾尾小鲢鱼。
我们对着河水说：鹤啊，走吧，不要来找我，我不是坏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