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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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万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阳之北。”

    教室里书声朗朗,孩子们在齐声诵读课文,开始文言文的学习。

    愚公移山的故事出自列子汤问。这是一则对现代中国人的生活影响颇大的寓言故事,至今演绎了多个版本。

    对愚公和智叟的言行,人们的解读可以是多样的。

    当然,我们多把愚公当作一个英雄和实干家来赞美。

    愚公有许多优点“年且九十”不退休,尚有冲天干劲,有自己的活法。因为“面山而居。惩山北之塞,出入之迂也。”于是“聚室而谋曰:“吾与汝毕力平险,指通豫南,达于汉阴,可乎?”简直就是一个不服老的老黄忠。

    老头有号召力,家人“杂然相许”除了妻子稍有点担忧,妻子说你老力量太小,我们往哪儿堆放工程垃圾?杂曰:“投诸渤海之尾,隐土之北。”问题解决,就干开了。就连“邻人京城氏之孀妻有遗男,始龀,跳往助之。”孩子都来帮忙,劳动场面很感人,有战天斗地的激情。

    老头最大的优点是有恒心不畏难。和太行王屋摽上,打持久战。他说“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把智叟也驳得哑口无言。愚公不光会做,还会说。

    这则寓言在古书里沉睡了两千多年,本来鲜为人知。但从上个世纪起,这则故事快速普及了,被选入中学课本,教育了几代读书人。愚公移山也成了我们民族的极完美的奋斗样板。

    徐悲鸿在1940年,画了幅愚公移山,画家想借愚公的故事表达抗战到底的决心,歌颂大勇无畏。在横长的构图中,挖山者左右横向排列,顶天立地,赤裸着身躯,高举铁耙,挖掘不止。但徐的影响仅局限于文艺界,不足道也。

    毛泽东在中共“七大”作闭幕词时,点铁成金,用了这典故。原话摘一节:

    “首先要使先锋队觉悟,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但这还不够,还必须使全国广大人民群众觉悟,甘心情愿和我们一起奋斗,去争取胜利。要使全国人民有这样的信心:中国是中国人民的,不是反动派的。中国古代有个寓言,叫做“愚公移山”愚公批驳了智叟的错误思想,毫不动摇,每天挖山不止。这件事感动了上帝,他就派了两个神仙下凡,把两座山背走了。现在也有两座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大山,一座叫做帝国主义,一座叫做封建主义。中国共产党早就下了决心,要挖掉这两座山。我们一定要坚持下去,一定要不断地工作,我们也会感动上帝的。这个上帝不是别人,就是全中国的人民大众。全国人民大众一齐起来和我们一道挖这两座山,有什么挖不平呢?”

    这就是老三篇里的愚公移山。

    伟人的话一句顶万句。他这么一说,愚公就成神了。

    近代以来,国家积贫积弱,要增强凝聚力,要自强自立自信。愚公是我们的好榜样。人定胜天,这种精神是可以作出惊人之举的,草创之初,我们确实在这种精神的鼓舞下,作出很多奇迹。

    川藏公路,红旗渠,大寨梯田等等。我们很乐意宣传,个个成了经典。一批批先进劳模,也多是实干出来的。某某某,是当代愚公,是个褒义词。

    但这种愚公精神,强调过头了,也不堪设想。人定胜天,是狂妄偏执的。现在,稍微有点科学常识,谁敢说人定胜天。当年,我们自欺欺人,放过多少大大小小的卫星。弄得天怨人怒,吃不饱,穿不暖,勒紧裤腰带,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狂热之极。理想总要根植于大地,不能拔着头发上天。要遵守起码的规律。真理再走一步就是谬误。决不能夸大人的主观干劲。要懂得局限。在某个阶段,我们只能做历史赋予我们的任务。

    愚公选择了一个不归之路。

    “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万仞。”要想把山移走,难度可想。“遂率子孙荷担者三夫,叩石垦壤,箕畚运于渤海之尾。”人员少,工具原始,耗时多,效率低“寒暑易节,始一反焉。”

    愚公瞄准山,也绑架了子孙来移山。后代能坚持多久,不好说。西绪弗斯往山上推巨石,那是被迫接受的处罚。愚公是主动背起十字架,并打算叫儿孙一代代背下去,既悲壮,又是闹剧。

    山有必要移吗?“山不就我,我去就山”穆罕默德式的做法,有自我解嘲的成分,也未尝不是变通之举。有山在那里,你不能搬家吗?不乐意,是另一码事。干吗要和山过不去。

    你就没有更多的事可做吗?务农、经商、求学、做官。条条大道通罗马,你何必执著一念,就知道死干硬干。夸娥氏二子的帮助,是人感动天的故事,也是中国人传说里常有的经典自慰和自欺。

    无人帮助,成功率多少,可评估一下。

    即便干上若干代,山移走了,意义大吗?

    一己之私,移山填海,对自己可能有利,对别人可能是犯罪。存在即合理。山在哪儿,是个事实。你可以综合开发,搞搞绿色产业。靠山吃山,靠山还得养山,与山和谐相处,才是上策。毁林开石,破坏了生态资源,断子孙的命根子,老天爷会生气的。人要有敬畏感,敬天是第一。老天爷要发脾气,谁都没办法,不敬天,是大错特错。

    如果山不在了。在那地方立一块石碑,刻上“愚公移山处”几字,后人是敬仰是谩骂,不好说了。

    哦,还有一个智叟,作为反面教材,一直呆在书里挨批。这是个光说不练的主,是愚公的反衬。他给愚公泼凉水,反更激发了愚公的斗志。这个不作为的清谈家被定格为胆小怯弱的人。

    智叟应该是个有智商的人,不然也不叫智叟。他劝阻的动机是什么,不得而知,但劝阻是必要的。天下没有反对意见的事,总不是正常的事。

    但智叟没抓住关键,没能拿出充分的理由来说服愚公,反被愚公驳得哑口无言。

    智叟的空谈,是不是就没有合理成分?盲动不如不动,安于现状,又有何不可,有所为有所不为才是人生。智叟不懂科学规律,但深谙生活常识。谁敢说常识有时不是真理?他能说出常识,就不愧为智叟。因为许多人许多时候,连常识也不顾及,那就太可怕了。

    智叟之短在行,愚公之短在思。

    我们需要愚公的同时也要智叟的提醒,多考虑考虑,不坏。如果愚公和智叟彻底分道扬镳,我们可能要吃大亏。

    反动权威被纷纷打倒,臭老九噤若寒蝉,全国上下一盘棋,聆听一人指示,大手一挥,全民大生产,我们就跑步放飞了?

    前车之鉴,血的教训要牢记。

    现代,我们脚踏实地走路了。年轻人也在歌唱愚公移山,听那歌词:

    听起来是奇闻,讲起来是笑谈

    任凭那扁担把脊背压弯,任凭那脚板把木屐磨穿。

    面对着王屋与太行,凭着是一身肝胆,

    讲起来不是那奇闻,谈起来不是笑谈。

    望望头上天外天,走走脚下一马平川

    面对着满堂儿儿孙,了却了心中祈愿。

    无路难呀开路更难,所以后来人为你感叹。

    新歌词老意思,曲调很激昂,这是当然的。时代总需要主旋律。

    还有一部电视剧愚公移山的故事,一丁点儿故事,演绎了38集,是想象力在作怪。故事一定平庸,我没有时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