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白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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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喜欢家乡的土地长满白杨,虽然它速生,所谓经济价值高,虽然它挺拔高傲,在文豪的笔下被礼赞过。

    我不喜欢它们齐刷刷单调排列的阵营,我不喜欢这土地间整齐划一的模式。虽然有地方诸侯在不懈宣讲:要想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种树。虽然外出的农民兄弟逐年增多,撂了荒地,促进了林业的发展。可我仍然不喜欢白杨。

    我喜欢杂树丛生,野禽乱飞的树林。

    我喜欢河堤上弯曲的垂柳密匝匝的芦苇。

    更喜欢山腰上遍生着的刺槐酸枣侧柏枸杞。

    更喜欢田头地角散布的国槐泡桐臭椿苦楝树。

    更喜欢门前的枣树,屋后的核桃,院内的石榴樱桃柿子树。

    在温带季风气候的原野上,本应是落叶乔木的乐园,本应是你我他杂处的世界,可为何在几年间突然清理了革命队伍,统一了着装,统一了发式,统一了思想,选择了白杨。路旁,田边,房前屋后,山左山右,到处都是它笔直的旗帜,在春风中拍打着成功者得意的手掌。那满天飞舞的杨花,密麻麻,造成了一种软绵绵的污染,让人呼吸困难。

    乡村选择了白杨。

    城市选择了盆景和准盆景。

    在水泥石块地砖铺就的路边,点缀着一些修剪整齐的跨气候跨地区的矮化物种。这些布满风尘的侏儒啊,就这样被人家定位在路旁了,无奈!

    在公园内,在单位大院里,移栽了大量已成材的香樟、银杏、古柏。古树进城,是近年的一大绿化特点。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来移植护理,能达到怎样的绿化效果呢?一个个粗粗的老干,历经刀斧的砍斫,带着难言的创伤,顶着一丛细嫩的弱条,在城市的风雨灰尘中茫然张望。它能绿化什么,滋养什么,仅仅维护自己的生命不死而已。古树进城,唯一满足的是决策者的炫富心态,设计者的畸形审美观罢了。

    在城里,每年的绿化浪费是很惊人的。节日庆典多如牛毛,动辄几千几万盆鲜花,就为了摆一个造型,弄两个图案,风光那么几天。中国决策者和园艺家的创意本领真叫人叹为观止了。

    再之,就是学习国外,不顾国情,一窝风扩大绿地面积,铺草皮,建草坪,其意义到底有多大,谁都搞不清,可那维护的费用,却让人咋舌。

    这是目光短视,文化欠缺,还是文明成长中必付的代价呢?

    我们还很穷,钱要花在紧要处,不要穷人乍富,忘乎所以。

    生态平衡要维护,生存环境要绿色要和谐。

    怎么达到诗意的栖居条件呢?观念第一,决策第二。

    现今,我们的观念依旧是实用主义占主流,理想主义被边缘化。模仿、盲从、求新、花哨,严重影响了我们的选择和判断。千篇一律排斥了标新立异,可悲呀!

    在城市规划建设上,决策的浪费已造成最大的浪费。权力就是专家,权力就是智慧。智慧体现在哪儿?搞高大全的形象工程。形象吗?就是烧钱,就是气派。

    怎样更环保,更合理,更简便,更自然,更人文?

    他们考虑的不多。他们只考虑在现任搞出点动静,谋点政绩,牟点私利。

    我能理解贫穷乡村无奈的选择,但我讨厌城里这些炫富的无知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