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楚晋满手的白色泡沫沾了指柔一头一脸,于是两人抵死纠缠的亲吻里混杂了沐浴液清淡的香气和微苦的涩味。

    搂着他缓缓的倒下来,倒在她的身上,当楚晋准备进入她的那一下,指柔昂起头来,让身体漫到激荡的水面以下,让水托起她飘浮,又紧张又想放松……

    迷离的眼帘,呈现出一个晶莹剔透的世界,由无数个泡泡堆积出,绚烂而又迷乱,梦幻泡影,一切都那么美,却又模糊不清。

    她恍惚听到楚晋低哑的吼:“不行!”

    一阵水声哗哗响。

    却只是刹那间,两人分开!

    分开的时候,他们都喘息不已,特别是楚晋,胸膛剧烈的起伏,大口大口的呼吸,就好像从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回到现实。

    指柔被她推到了浴缸的尾端,她迷茫着,喘息着,再靠近。

    雪白的身体像花朵一样,一点一点,向他靠近,水中涟漪轻泛,芬芳四溢。

    “……别!”楚晋伸手阻止她,喘口大气,闭上眼睛说,“别靠近我!给我五分钟。”

    “哗啦”一声水响。

    他整个人沉入浴缸的水中,闭着眼,闭着唇,在水里窒息了足足有有两分钟,他才猛然“哗”的一声,从水底钻出水面,甩了甩脑袋,扶着浴缸坐了起来。

    指柔再度退到浴缸的尾端,也沉在水中,身体飘浮着。

    楚晋在冷却自己的欲.火,已经燃烧了起来,就没有那么快速消灭。所以,他很痛苦。

    他痛苦的说道:“指柔,你先出去。”他两只手攥紧拳头,“出去!”

    指柔在水中眨了眨眼睛,笑说:“我愿意,你为什么不愿意?”

    楚晋狂甩了一下头部,不知第几次从水中坐起,湿淋淋的嘴唇,声音闷闷的:“我期待我们结婚那天……”

    “别压抑自己。”指柔伸手到他胳膊,心疼的说,“要不,我帮你……”

    她如鱼一样滑下去,刚捉到他的东西,楚晋惊跳了起来,厉声喝道:“不行!”

    “对不起!我要出去!”他说着,仓惶的眼睛扫过指柔,他飞快扯下一块毛巾,包裹着自己飞快逃走,逃离这充满了暧昧的浴室。

    指柔想笑,掩住嘴,却有泪水滑过脸。她以为是水珠,擦了一把,又擦一把,水珠依然连绵不断,这才知道不是水珠,而是泪珠。

    不悲伤不痛苦,只是有些心酸,感动得心酸所以难受。

    她相信,现在的楚晋爱她,爱得纯净,爱得要命。

    她泡在水里,一边洗着,一边充满了欢喜的高叫:“楚晋啊楚晋!啊啊啊,你好可爱啊,你居然就那样跑了!把我丢在水里跑了?楚晋啊楚晋!可爱的楚晋!”

    唱什么歌?难听死了!

    那外边,楚晋擦干水珠,穿上衣服,站在化妆镜前打量自己,浓浓的眉毛,深邃的大眼,五官清晰立体,现在他不再是光头,而是精短的板寸。他喜欢这样的发型,头发短短的,显得干练有劲。男人的五官几乎毫无遮掩,大气的表现了出来。

    不是每个人都适合板寸。

    如果李明远也递这种发型,他一定不如他楚晋帅!

    楚晋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扬了扬唇角,笑起来。

    想到李明远,眼色蓦然暗沉了下来。

    也不知他在什么地方?那样一个成年男子,居然也想到失踪这一招?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皱紧眉头,不管干什么,他一定会把指柔争取。

    他不会放手。

    手机有来电。

    楚晋怔了一下,看一眼浴室的门,侧耳细听,指柔还在里边洗,边唱。她很开心。

    他拿过手机,到阳台去接听。

    楚楚在电端那边,稚声稚气的喊:“呆笛,呆笛!中秋节,你要带我去天上看月亮的。”

    “去天上看月亮?”楚晋一时木有反庆过来,他猛拍了一下额头,想起来了。他好像是跟孩子说过,中秋节带她去天上看月亮。可是他不是这样说的,他是那样说的:“楚楚,中秋节的月亮又大又圆,今年呆笛带你去看月亮。”

    “月亮可以摘下来吗?”楚楚仰着小脸,眨了眨可爱的眼睛问。

    楚晋摸摸她小脑袋瓜儿,慈爱的说:“楚楚想要月亮,那呆笛就去把它摘下来。”

    “可是,呆笛把月亮摘了下来,那天上就没有月亮了。”楚楚很认真的站在他膝盖间说,“别的小朋友就看不到了嘛。”

    “哇!我们楚楚好聪明啊!”楚晋夸张的笑道,一下子又假装为难的,“怎么办呢?楚楚又那么喜欢月亮。”

    楚楚伏在他膝盖上,侧望着窗外的天空,忽然手一指,欢笑道:“呆笛,呆笛!我们到天上去看。”

    楚晋把她抱起来,“行,我们飞到天上去看月亮。”

    楚楚于是盼望着中秋节的到来。

    楚晋估计了一下指柔洗澡的时候,她应该快出浴室了,连忙和楚楚简短的说了几句,然后结速通话。

    指柔洗过澡,穿好浴袍出去。

    楚晋坐在沙发上抽烟,手指搭在扶手上,烟头对下来是茶几,上面搁着捷克水晶烟灰缸,凝聚着浅浅一层柳絮般的烟灰。

    “今年中秋,我们公司,要准备一个特别的活动。”指柔在他对面坐下,双手往浴袍口袋一放,美丽的眼睛闪烁着迷人的光泽,她的唇小巧而柔薄:“我想,举办沙滩露天酒会,届时会邀请一些名人来参加,楚晋你会来吗?”她理了一下湿着水的头发。

    “有什么奖励?邀请函呢?”轻轻弹去烟灰,楚晋睥睨着她。

    “哪,第一张发给你,楚先生。”指柔笑吟呤将右手从口袋拿出,一张鲜红烫伤的邀请函,递过去给他。她期待的眼神,“一定要来哟!”

    她美丽的笑容让楚晋微微一怔,然后,嘴角柔和的牵动:“看着手里邀请函,为了表示一下风度,我也得去。”

    他拿起来看看,放在唇边亲亲,眼角扬起起来,似笑非笑,总之很迷惑人。

    指柔被他迷上了,不禁叹道:“楚晋,你越来越像个神了,怎么办?”

    “又给我戴高帽子?”楚晋抽烟,鼻孔里冒出来的烟雾,使他面孔渐渐模糊。

    指柔静静地看着他说:“人要学会赞美,我还以为是赞美呢?”

    她坐过去,没有丝毫欲念亲他一口,张开手臂抱着他笑道:“神!咱们出去哈皮吧!”

    “唔……”楚晋回吻住她的唇,嘴唇温热柔软,擦过她下巴停住,他又有些克制不住,强忍着那血气翻涌的阳刚,他手攥了一下拳头,站起身来说:“走!哈皮去!”

    哈皮的过程是让人暂忘烦恼的。

    她和楚晋坐在练歌房飙歌,楚晋的嗓子很好听,听他唱歌有时候会觉得全世界都不在了,只有他的歌声在,时间很快,倏的一下过去了。

    她不再管李明远,和楚晋出入高档餐厅,出入名流场所,每天工作,开会,会见客户。假日做脸,运动,过着自己舒心的日子。

    她想时日一长,就会忘了那个男人的。

    她已经尽过力,为了找他胃痛得要命,双足磨出血泡,走得两眼发黑,脸色苍白,还和楚晋闹过矛盾。

    正在她渐渐淡忘他,那天晚上,却听到林如墨来电说:“指柔,你有时间,可以去李宅看看。”

    指柔正看文件,对他的话没放在心上,淡淡的应了一声。

    才挂上他的电话,又有一个自称是楚晋派出去的人,给她电话:“向小姐,我们发现李先生的行踪。”

    指柔怔了好久,才似乎缓过神来,她拿着钢笔无意识的在本子上写着什么,她问那边:“他在什么地方?”

    “墓园。”

    墓园?墓园!墓园!

    她震惊得几乎快要跳起来,再一看手中胡乱的笔划,雪白的纸上一笔一画,组合起来竟然是两个字:“明——远——”

    歪歪斜斜的笔画,名字却那么清晰,那么有力。

    掌心一松,“啪”的一声,钢笔掉下,打在桌上,仿佛打在她的心上。

    生疼!

    李明远现在正是在墓园。

    面对着一座墓碑。

    看着父亲,童年的记忆里,父亲亲切的笑脸,离他越来越远。远到已经想不起,父亲的笑脸是什么样子;远到已经想不起,父亲出现在他生命里的痕迹,远到已经想不起,父亲和他是什么关系。

    是啊!他好像已经忘了很多,父亲,母亲,姑姑,妻子,女儿……

    他想到楚楚。

    她今后,永远姓楚,不姓李。

    两个“木”字下面有一只“足”,而不是“李”字下面加一个“子”。

    今后,那只“足”会带楚楚走得更稳,走向幸福。

    六一儿童节那天。

    他去学校看楚楚。

    隔着铁栅栏,楚楚在一群孩子当中特别抢眼,她个子高,随他,单而不瘦,长势茁壮。

    孩子们在玩丢手帕的游戏,数十个小朋友围成一个圆圈,一支歌唱完,最后手帕丢在谁的背上,谁就接着站起来,绕着大家背后唱歌,唱完歌,再丢手帕,被丢中的人再起来唱歌,丢手帕……如此重复,简单而快乐。

    楚楚穿着白色的纱裙,边走边唱:

    “哀伤的不会忘却

    那只是一些片段

    忘却的无法消失

    他们躲在树后面

    每个人是每个人的过客

    每个人是每个人的思念

    眼中的星辰月光

    消失在心中的光年

    ……”

    她刚唱完上半段,下半段由李明远在外边,双掌打着节拍,接着唱:

    “寒夜落进秋天

    风景依然进来

    相爱沉默不语

    凋落一片孤单

    每个人是每个人的过客

    每个人是每个人的思念

    眼中的星辰月光

    消失在心中的光年

    ……”

    这不是儿歌,是当年的大乔小乔,最好听的一首歌,至少李明远认为。

    可是孩子唱起来,奶声奶气的声音非常好听,非常动听。

    纯净得如春天的小溪,清脆叮咚,再也听不到比这更好听的歌声了。

    楚楚望着他,从那边跑过来,问:“叔叔,你也会唱歌?”

    李明远被她喊得心酸,蹲下去,扶着栅栏说:“是,叔叔也会唱,那是妈咪曾经唱过的歌。”

    “叔叔,你有妈咪吗?”楚楚歪着头问。

    “有,叔叔有。”李明远赶紧答道。

    楚楚又问:“那你有呆笛吗?”

    李明远微笑,满脸慈爱:“有,有。”

    “我也有。”楚楚笑,白白牙齿如玉似的闪着光,“奶奶说,我呆笛去了远方,要五年后才能回来。你看,这是我呆笛,我天天把我呆笛带在身上,我可想他了。”

    她粉嫩小手在脖间摸摸,把那块精心打造的硬币掏出来,给李明远看,“看!这是我呆笛!”

    李明远定睛看去,那是楚晋的头像!

    她两指捏着,笑容可爱,翻过一面,那是楚楚的头像!

    幼教师在那边招呼小朋友,楚楚听到后,赶紧将那硬币收好来,然后冲李明远一笑:“叔叔,再见!”小手举起摇了摇,摇了摇,转身,消失。

    孩子们一走,热闹的场面瞬间变得空旷,清冷。即使由教室里面传出朗朗的读书声,也融化不了那冰冷的,没有一丝生气的操场。

    没有一丝生气的何止是操场,还有他的内心。

    三年里。

    他来过这地方许多次,他和楚楚差不多混熟了,却只能隔着栅栏,遥遥张望。

    不能告诉她谁是他真正的呆笛,不能告诉她。

    他第一次看到她,幼儿园的小朋友在老师的带领下去湖边垂钓,楚楚走在中间,他跟老师说了一声,然后轻轻走到她面前,轻轻的喊了声:“楚楚!”

    楚楚转过头看着他,她不认识他,可是能叫她楚楚的一定是认识她的。

    她困惑的打量着这位陌生的叔叔。

    “叔叔,你以前见过楚楚吗?”

    李明远含着笑:“是,叔叔见过,因为你叫楚楚。你想不想爸爸?”

    楚楚嗯了一声,点头说:“想……”

    他们没有说上几句话,幼师过来了,将楚楚带了过去,和一堆小朋友混杂在一起。她的楚楚,却是最耀眼的,像一颗最亮的星星。

    儿童节那天,他呆到很晚。

    看到楚晋上午来过,然后下午是司机来接她回家。

    他开车去了那里的别墅,荷兰式的房子,屋顶上的风车,一望无际的绿水,和青山,是适合孩子成长的乐园。

    这里是她的宫殿。

    孩子爱画画,和她当年一样。

    画很多的花草,和房子,还有小鸡,小动物。

    他曾经隔着一面湖,遥望那边的景象。漂亮的房屋,门前不远是碧湖,水面用木板支起一大片空地。

    孩子的画架支在那里,她坐得笔直端正,手握长长的画笔,他可以想像出,她作画时的样子,时而托腮凝思,时而咬唇微笑的。就像她当年一样。

    那天他呆很晚才走,不想走,却不得不走……

    那些东西,他已经失去,追不回来,他将永远失去。

    失去的痛苦,失去才知道。

    等他不能感受到失去的那种痛苦,那时候,这块墓地上,就会多出一块墓碑。

    他抬头望向西边,太阳还没到那里,还能再坐一会儿。

    天将黑,他就会走。

    中秋节快来了,今天的中秋节又是一个人渡过——

    一个人的时候,就不想过节。因为那过节的,热闹的气氛,会从大街上行人的笑声中飘荡到房子里,让他寂寞的空虚。

    虽然寂寞是一个可耻的名词,可是此刻的他确实很孤单。

    孤单的置身墓园。

    陪伴他的只有无数块墓碑。

    原来,离开自己深爱的人,便如一根长势茂盛的大树,脱离了土地,脱离了养分,便会一点一点失去根,失去呼吸。

    生命,在渐渐枯萎。

    抽出一只烟,在彩霞满天中点燃,深深的吸上一口。

    眼睛在香烟的明灭间,深藏着无尽的寂寥,颓废。

    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像个男人,居然没有勇气开口与人说话?

    他并没有哑巴。

    只是声带还在慢慢恢复期,话音略显沙哑。

    还没有哑,他苍凉的笑了一下。

    往山的那头望去。

    楚风的墓碑就在那边的山头,他绕过去怔怔的伫立在风中,风吹起他的衣角,轻轻的摆动。

    “风儿……”他在心里,用亲切温柔的声音和他说话:“风儿,那年如果你坚定意志,或许能把指柔带走,那样就不会有我和她的后来,也不会有我对她的伤害……”

    “风儿,我已经没有未来,我现在越来越优柔寡断,我又想死又想活……可是死了就不能活,而活着还能寻死,你瞧,人类的思想多么矛盾啊……”

    “风儿,指柔已经爱上了你大哥!我不知道她有多爱,但是,我确定她爱上了。我又开心又伤心,我又快乐又痛苦,我那矛盾的心理又来了。我曾经以为,她除了我,不会再爱上旁的人;我曾经以为我会占满她整个人,整颗心,她的心再也装不下第二个人;我曾经以为她离开我就会活不下去。可是你看,她活得比谁都好。真的,她现在变得很自信。而我已经越来越不自信。”

    李明远低头,看见躲藏在草丛的一只蚂蚱,身子和叶片一样的绿,头部触须长长的。

    他蹲了下去,伸指靠近,那只蚂蚱“噗”的一下子,弹跳而起,飞得老远。

    有些东西就像逮蚂蚱,才刚刚接触到,就一下子飞走了。

    他扶着白白如玉的石栏坐了下来,靠在楚风坟前,继续用心灵之声和他聊天。

    “你家的公司被人抢走,你父母被人陷害,又被人杀害,你唯一的亲人也遇害……如果你是我,保不定你也会这样做,只是伤害程度有所不同……我深藏起我的道德心,我要装作对一切无所谓,这样我才能狠心……我其实有想过,结婚后和指柔好好过日子,生个孩子,组成幸福的一家子,每天看日出日落。可是每次看到姑姑,我都无法再说服自己……风儿,你尽可以鄙视我……我就是这么一个男人,为了得到某些东西,不惜伤害我所深爱的女人……可是,我并没有坏到无可救药………我把他送给你大哥。并不完全是为了我公司退市合并的事情,最重要是让她找到下一个幸福,那天晚上,我一直在我和灵魂深处的那个我作思想斗争,最后我战胜了那另一个我……我决定把她送出。楚晋,你大哥,他很早就在暗恋她,你不知道吧?楚风,所以说,我比你聪明………”

    他失笑。

    兀自和这座坟心灵对话:“………风儿,在人世间,你总是不喜欢我。而你却不知道,我一直都想把你当弟弟看待,我想体验一下有个弟弟的滋味。可是风儿,每次见了我,都带着一双充满了敌意的眼神。其实我,一早就知,你在背后找人跟踪我,偷偷的拍下了很多花心在外的相片,不过我一直不懂,你拿来干什么。后来我懂得了,因为你爱指柔,你想看看她嫁的男人,会不会忠诚于她,对婚姻忠心不二。”他捡起脚边一颗小石子,往下一丢,内心激动了起来,“我最后还是让你失望了。现在看到她幸福了,我对自己也失望了……如果有一天,我们在地下相见……到了那另一个世界,我们能不能做兄弟?……活着的时候,我没有任何一个兄弟……”

    “我走了,风儿。”李明远缓缓的站了起来,再望一眼那座墓碑,在偏西的阳光下亮光闪烁,星星点点,仿佛贴着无数片的鱼鳞。

    他沉重的下山,默数着步子,一步,二步,三步……数到十八步,平台上望下去,远远的一辆黑色轿车。

    想着今后的日子毫无着落,想着缺失她以后孤单的生活,他悲惨的笑了一下,对着反光镜望着自己欲逃避的眼神,心里一阵阵酸楚、凄凉。

    他修长的手指放在方向盘,一下一下击打着方向盘。

    这些天,她有没有在担心他?

    开车驶出墓园的道路,驶入繁华的世间,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脱离这个世界。

    不回公寓。因为不敢,怕遇上她。

    他回到李宅。

    这所宅子,林如墨买走原意是赠送给指柔的。到最后,宅子送不出,却赔上了一颗心。

    而林如墨平时大多数住城市中心的公寓。这个地方,一年难得来上三回。这地方,曾经是她藏身之所。而如今,又变成了他的藏身之处。

    所以,历史总是在复制。

    他有钥匙,自家的钥匙当然会多配一把。除了围墙的大门外,里面的锁基本上没有换。

    虽然重新装修过,但是依然掩盖不住那有过的熟悉的气味。

    他拍了拍膝盖上爬墙而入的白灰和草屑。

    后花园的围墙边有一棵高大的树,树冠延伸到墙外,而墙外的地势又比较高,搬几块砖头垫底,踩着就能长腿跨上墙。

    然后,扶着树,跳下地。

    轻而易举,登堂入室。

    楼上有他们的新房,也有他和她的书房,琴房,棋房,运动室,视听室。

    很多大物件的家俱原位不动,林如墨买下宅子,又不用,真是破大财了。

    他在厨房里做饭,那是她最爱吃的披萨,烤得香喷喷的端出来后,他又转进厨房,煮了点粥,为了嗓子只吃流食,对着披萨只能望梅止渴。

    指柔进来的时候,李明远并没有察觉,而是低着头,拿着匙子,小口小口的喝汤。他喝得极慢,极慢。仿佛不是喝,而且品尝。

    她像一个鬼魅之影,轻轻移进,轻轻移近,身上芬芳香味,就像绣球花一样。

    他嗅到那阵香气,吸吸鼻子,搜寻的眼光定在西面的墙壁上,他没有开天花板的水晶灯,只开小盏的壁灯,光从后头照射过来,一缕清影飘飘浮动在墙上。

    李明远怔了一下,指间一抖,匙子“叮”的一声,掉落碗里。他没有猛地回头,亦没有出声,他只一声不吭,再捡起碗中的小匙,继续吃粥。

    没有语言能形容他此时的心理,没有句子能表达他此时的感受。

    他只是激动,激动在手指上,激动在内心中。

    于是,这碗粥越来越多,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到底吃进的是米,还是空气?

    他的身后,指柔在呼吸。

    用力的呼吸。

    她差点缺氧。

    她没在墓园找到他,却想到了李宅。

    是林如墨提醒了她,她却没有问他要钥匙,她清楚有个地方可以爬进来。

    她在后墙垫着砖头慢慢的爬上墙头,再抱着树木绕进园内,然后,从树上跳下来。落地的那一刹那,双脚受力一震,震麻了她全身,脑袋嗡嗡的响!

    是这个地方!

    让她有晕眩之感。

    她眼冒金星,吃力的,艰难的,往前挪动几乎麻木的双腿。

    宅子还是那个宅子,却没有一丝人气。

    她瞪着大大的眼睛,搜寻着这儿的每一物,从花园道穿过廊道,一步步靠近宅子客厅大门。还未进门,便已闻到他的味道。

    她心头一怒,噌噌往前,加快脚往里进。

    绕过客厅,来到餐厅。

    通过敞开的餐厅门,忽然脚步一顿,刹那间连思绪都凝滞了!

    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居然也成为他的藏身之地!

    有句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们两人都选这个地方藏身!

    指柔立在他身后,用力的呼吸。

    缺失的氧气慢慢回归大脑,回归身体,可她还是呼吸困难,急促。

    李明远在她前方坐着。

    头微低,背挺直。

    李明远已闻到她的气息,从肺腑里飘出来的气息。

    他紧张,他激动,他听到心底的声音,亲切而温暖:“指柔,我终于等到你回家……”

    影子浮在墙壁上动,浮动得比之前略快。

    他知道,那是她走进来,向着他走进来。

    指柔突然靠近他,二话抢过他手里粥碗,就是一甩!

    甩到墙壁上,那儿泼了一大片白花花的米汤,四散的米泣。

    “你喝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一个人为了找你,一天里都没有喝一口水?”指柔捏着碗,冷硬的吐字:“你行!你比谁都行!你玩失踪?你怎么不玩到天上去?你还留在人间干什么?”

    手臂放下来,碗口阖在桌上,发出哐哐几声。

    她秀眉倒竖,嘴唇抽搐,一头短发被风吹得凌乱,眼睛瞪着圆圆的。

    李明远手指抚过额前的碎发,摊开掌心,顺势撑住额头,手臂支在桌上,没有一句话。

    “给我说话!”她拍了一下桌子,“你没有哑巴,你还能说话,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要装哑巴装一辈子?”她推他的额头,“如果你认为装哑巴好玩,你装,你装!你装!”

    李明远的手臂被她推开,额头被她推起来,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嚅动,眼睛闭着。他不说话,听她所有的话,却不说一句话。他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看她一眼。

    指柔震惊在他发白的脸色中,震惊地看着他紧闭着眼睛,痛苦挣扎的眼皮,有了皱纹的痕迹,他满脸都是漠然表情。额头冰冷,浑身没有一丝温度,仿佛一个活死人。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情形,从来没有!

    和他的两年婚姻,虽然没见他有过高高在上之气势,可是偶尔,他也会流露出三分傲骨,七分尊贵。不像现在死气沉沉。

    指柔弯下腰去,心酸的问:“李明远……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说话,你说!”

    他不说,只看着桌。

    “请你不要封闭自己,请你,请你!”指柔眼光朦胧,已看不清他面容,不相信有泪。找他的时候,足底磨出血泡来,胃疼得要命,也不曾流泪,现在见到他为什么热泪盈眶?

    他终于缓缓抬起了头,看到她闪烁的泪光,心中悸痛,他猛然又低下头,手指放在桌面渐渐握紧,握紧拳头。然后,再度抬头,他努力的扬了扬嘴角,淡淡的笑了笑。

    起身,拉开椅子,一个人收捡,将狼藉的桌子擦得干干净净,光可鉴人。

    指柔恨不能,一拳将他揍醒!

    她坐在客厅,抱着胳膊,看着他从餐厅出来。他微微低着头,脊背却挺直直挺直,走向花园。

    跟着过去的指柔,见他停留在绣球花圃的秋千架旁。

    他知道她在跟着,回头对她笑,依然是淡。

    曾经她坐在秋千荡来晃去,他在背后推着她,由缓到疾,由轻到快,她飞扬的笑声,都掌控在他手中。

    李明远用手比了一下秋千,指柔愣了愣,瞬间明白他意思,缓缓走去,试图坐下去。刚坐稳,身后被他一推,秋千向前飞出,再往后急退,摇晃了起来。

    他推得越用力,秋千荡得越高,空气中划过一道道明亮的弧线。

    笑声不自觉的随着秋千快乐飞扬,她叫道:“慢一点,慢一点。”

    渐渐的,秋千慢了下来,他停止动作,她转过头去,秋千的惯性斜过来,晃过去,他的脸就在她的视线中,摇摆不定。

    他伫立在光中,光却不能将他照得明亮,脸一半在阴,一半在阳,可他的笑唇,却比还光还明亮。指柔看去,他笑着与她对视,那样的笑容让她感觉到,他有一种知足。

    也许,他是真的知足。毕竟,他还能和她相处,换了谁,不是仇敌,也已陌路。

    他与她,还没有陌路,却也不算熟悉。半熟悉,半陌生,就这么纠缠着。

    “明天回医院去吧。”指柔跳下秋千,轻轻的跟他说,“无论如何,我都会等到你开口。”

    李明远淡淡的笑,点了点头,嘴唇动了一下:“我……我……会……好……不……要……担……心。”

    “好,能说话就好。”指柔鼓励的微笑,“你瞧!你刚才不是已经说话了吗?慢慢练习,就会好的。我会留在你身边的。”

    她说着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转身欲走。

    “不,不……走……”李明远迅速抓着她胳膊,见她回头瞪他,又吓得赶快丢开他的手,退后一步,惶惶的看着她。

    就好像一个小孩子,做错了事一般,如今连她的手都不敢碰了!

    他曾经是那样心狠的一个人!

    “再,再……见……”他抬臂,向她摇了摇手,然后自己一个转身,消失于花丛中。

    指柔却没有走,留了下来。

    她睡客房,他也睡客房,就在一楼,两人隔壁。

    夜半无人时,她迷迷糊糊听到脚步声,好像有人开门,当她一个激灵,整个人从床上跳起来的时候,脚步却消失了。

    除了李明远,还会是谁?

    她壮胆,开门出去。

    客厅的吊灯没有开,只有沙发侧的一盏台灯,亮莹莹的,他坐在灯下,胸口凶猛的痛。

    她走过去,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他没有喝酒,亦没抽烟,只是坐着,干坐着。不知在想着什么,又或许他什么都没有想,只是睡不着,只想坐着。

    “你怎么起来了?”指柔轻轻的问,人已到了他面前,他并没有抬头,一动不动。

    啊啊,啊,现在才更,停电啊,停到我焦急啊。关于楚楚,会在后边说明那是谁的孩子,相信奇迹,我问过医生,也看过资料,也是根据孩子自身条件来的,如果发育好,抢救及时,是可以存活的。但是机率很小,很小。但也并不是没有,所以现实中既然有的,那么小说中就叫奇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