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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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班一回家,我就把棉袄脱掉扔在椅子背上,依靠着被摞,鞋子甩到地上,微微闭上眼睛。这一天啊——虚伪,麻木,奔波,没处躲没处藏的。

    老婆在外间屋收拾着烧火做饭,念念和两个小丫头趴在炕上一边写作业一边叽叽喳喳说着话。恍惚间我觉得这世界忽然稍稍沉静下来了,像一条奔腾咆哮的河流进了大海。

    一杯茶的功夫,我回过神来,督促着孩子们写作业,顺手拿起孩子手边花花绿绿的纸票子。那些是供孩子们学习使用钱币的教具,但是印刷是那么清晰逼真,要不是“教学用品”几个醒目的字提示,简直以假乱真了。这使我突然想起自己藏在笔记本里的五元假币。

    那是1997年,我参加学历达标的三沟通大专培训,我报的是大专体育,按照要求去廊坊继续教育学院面授。跟我一起去的是我的初中老师赵明雄,他是我的亲老师,初三的时候教我代数几何。这次我们俩一路去一路回,住一个宿舍,在一起学习,嫣然成了“同学”了。我索性就把带去的钱交给了他,用文安人的话说叫“伙拢伙拢”赵老师管钱花钱,倒省去了我操心,也不用打故(争抢着付账的意思)还不怕丢。培训二十天,我们跟爷儿俩过日子一样,他很精细,更是节俭,总有结余带回家。

    有一次,是冬天培训,一天晚上赵老师神秘地对我说,建彬,坏了,咱这钱里有张假票。说着他捻出一张五元面值的皱皱巴巴的票子。我却看不出真假,仔细辨别着。赵老师说,别看了,就是假的!他说得那么坚决,我也自然深信不疑。怎么办?没想是谁的,只是心疼这几块钱。我说,给我吧,我给咱花出去。

    怎么花?心虚啊!走在电大门前的爱民西道,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地看过去——这个买橘子的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了,揣着手,盘子秤抱在怀里,冷得鼻子尖都红了。这个买凉皮的是外地的,看看这旧衣服穿着,哎。这个卖书的年轻人一看就是农村来的寒门学子,靠卖几本书赚学费啊!这个卖馒头的,推着破三轮车,冻的瑟瑟发抖,通红的手握着一个塑料管做的笛,鼓着腮帮子吹着,他一定好想快点把馒头卖出去回家呢怎么办?

    这张假票紧紧地攥在我手心里,长长的爱民西道走了一个来回。

    天黑了,昏黄的街灯像温和的眼睛映照着我的路。拎着几个橘子,刚进楼道就大声喊,赵老师,吃橘子啦!

    哦,时光里远去的声音,像这深冬里的风,何曾远离,何其迫近,因它,我是说因为这寒风,善良才显得那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