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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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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多后

    今天的单衍显得非常兴奋,只因他总算能跟一年多没见面的母亲碰面了!

    事实上,在过去的一年多里,他与远在台南的母亲维持联系的唯一工具是电话。

    每回要通电话时,母亲还得时时刻刻提防,就怕电话被窃听,周围一有人影走动,母亲就得怀疑是否遭到监视

    因为如此,母子俩每回的通话最长都不超过三分钟,而一年来,通话次数也少得可怜。且通话内容必须简短,不能太冗长,否则随时有可能暴露出他的行踪。

    这一切都是为了防范他的父亲单国威。若是让他知道妻子有儿子单衍的下落,他铁定会押着妻子逼单衍出面、回家。

    在短短的通话时间内,母亲总是询问他近来发生的事情,或听他诉说离开台南后的生活,包括柏家一家人待他的好几乎都是他在说,电话那头的母亲却绝口不提有关他离家后的情况,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在他离家之后,家里究竟刮起了怎样的狂烈风暴?

    今天,所有的事总算都可以得到解答了。

    若不是单国威因公出差到法国一个月,他们母子俩恐怕仍没有见面的机会。

    这一天,终于教他盼到了!

    浴室里,单衍双手轻轻搭着洗手台边缘,星夜般的狭长黑瞳略略眯起,专注地凝视着镜子中反映出的自己

    要见自己的母亲,他居然还紧张成这样?

    他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感觉到心脏处的紧绷感顿时舒缓不少。

    单衍抬起腕表,眼看与母亲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他微勾嘴角,露出一抹轻松的笑。

    是该和母亲见一面了,好让母亲看见离开单家的他,有多快乐!

    当单衍走下楼,要去赴母亲的约时,却意外地看见沙发里躺着一个人。那人穿着短薄清凉的薄t恤和一件超短的牛仔短裤,只见一双白皙滑嫩的长腿挂在沙发扶手边,光裸着的白嫩脚丫晃呀晃的,好不悠闲。

    是柏真臻。

    柏真臻今年自国中毕业,如今已经是一位高中生喽!

    单行心里纳闷着:今天是星期三,又不是假日,她怎么会在家?难道她不必上课吗?

    脑中一转

    啊!他忘了今天不只是他的休假日,也恰逢国定假日,难怪她不必上课。

    他扬起蔷薇色薄唇微微一笑,朝她走去。

    她没发现他的存在。只见她躺在沙发上,双手拿着一本高中一年级的国文课本,还算挺专心地阅读着。

    单衍出声唤她:“真臻。”

    柏真臻只听闻他的嗓音,娇俏脸蛋瞬间绽放笑靥,连忙坐正身子,开心叫道:“阿衍!”晶莹大眼一转,见他身穿格子衬衫以及包裹着长腿的牛仔裤,一副正要外出的模样,她疑惑地挑高秀眉,问:“你要出门?”

    除了她放假、恰好阿衍也休假,她硬拖着他陪自己去逛街时,他才会出门要不,阿衍是很少出门的。而且,他今天穿了衬衫,不是平时简便的运动衫,看来肝像要去赴个他很重视的约会似的。

    不知为何,柏真臻心里警铃乍响。

    “嗯,我想出门逛逛。”单衍语带保留。

    他说话略带停顿,好像迟疑了会儿,柏真臻不禁眯起了眼。“我跟你去。正好我也想买点东西。”

    哼!她倒要看看阿衍在搞什么鬼。

    单言啤美的脸庞上闪过一丝为难。“这可能不太方便,我还得去见一位朋友。”他迟疑地拒绝。

    “哪位朋友?”柏真臻犹不死心,敏锐地追问。

    单衍略侧过高大身躯,没有直视她审视的眼光,扯了个谎。“一位从前很照顾我的阿姨。最近与她取得联络,约好了要见面。”

    “这样啊!”柏真臻凝眼沉思。没一会儿,她站起身,双手拍拍她挺俏的圆臀,道:“好吧!你等我一下,我换件衣服。”说着便要往二楼走去。

    单衍皱起一双俊眉,被她的举动给弄混了。

    脑子转了几弯,才赫然明白她的意思!

    当下一手拉住她,制止她的步伐,随即接收到她不解的眼神。

    “真臻,你不需要换衣服。”单衍含蓄地暗示。他并没有同意让她一同前去。

    柏真臻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蹙起秀眉,喃喃道:“你要我穿这样去?不好吧!”

    她是真的不懂他的暗示啊!单衍尴尬极了。

    他低叹口气,索性挑明了说:“真臻,我的意思是我自己去就行了。”

    “那怎么行?!”柏真臻大惊小敝地低叫。“对方是你的恩人,我当然要当面向她道谢,谢谢她曾有恩于你呀!”

    单衍习惯性地感到额侧隐隐抽搐。

    唉!他早该知道,真臻早把他当成她的私人所有物了;凡是有关他的事,她都非得参与其中不可。如此霸道地入侵他的生命领域,他却又不感觉到厌恶真是矛盾!

    依她现在的表情看来不让她跟是不行了!这难得与母亲相聚的时光,看来要毁在她手上了!不过他有办法让这场聚会不受真臻打扰。

    “好吧!去换衣服吧!我等你。”

    柏真臻开心地、蹦蹦跳跳地上楼换外出服去了。

    单言铺不容缓地转身上楼,曲起长指关节,敲下柏真希的房门。

    没一会儿,睡眼惺松的柏真希前来应门,见是他,纳闷地问:“衍哥,有事吗?”

    “真希,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柏真希逐渐恢复清醒,听见单衍的话,略显讶异地挑起眉。“衍哥要我帮忙?帮什么忙?”

    这就怪了!衍哥似乎是万能的,他从未开口向任何人求助会是什么事呢?柏真希那颗古灵精怪的小脑袋反复推敲着。

    单衍很清楚柏真希的聪慧与灵敏,但他也不是盏省油的灯。

    他歉然一笑。“今天出门,是要见一位从前帮助过我的阿姨。我和那位阿姨许久都不曾见过面了。你是真臻的妹妹,应该最明白真臻的个性,若是真臻跟着去这”他故意不把话说完,让真希有足够的空间揣测,再适时地做出为难却又抱歉的表情,模样十分逼真。

    柏真希双手环胸,皱皱眉。“我姐要跟你去?衍哥要我拦着她,是吗?”

    正如衍哥所说,她哪会不了解自家姐姐是个爱捣蛋搅和的家伙!看衍哥为难的表情嗳,真臻真是麻烦透了,老是给衍哥添麻烦。

    “不!硬拦着真臻,只会惹她发脾气。我想”单行附在真希耳边,低声说了他刚刚想出的办法。

    “嗯!嗯!可以!嗯!”柏真希听了频频点头。

    “这样一来,真臻就不会起疑了,我和那位阿姨才能尽兴地谈。”

    “好吧!那我十分钟后跟着你们后头出门。”柏真希爽快地答应了。

    “麻烦你了!”

    “别这么说。想要把我姐拐走?找我就对了。放心吧!一切包在我身上。”柏真希丝毫没有怀疑单衍,可见单衍平时做人真是诚恳又老实。

    单衍在心底直对她说抱歉。

    情势所逼,他不是故意要蒙骗真希的。

    当单衍与柏真臻相偕来到与楚韵容相约的咖啡馆,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超过十分钟了。

    鞍约的途中,单衍因为着急,长腿越迈越快,把柏真臻远远地抛在身后,先行进人咖啡馆,深怕让母亲久等了。

    一进到咖啡馆里,单衍狭长阒黑的眼眸便急切地搜寻过咖啡馆人声鼎沸的营业厅一遍。终于在角落靠落地窗的位置,看见母亲独自端坐的背影。

    他欣喜若狂,连忙朝久违的母亲奔去

    “妈!”站在母亲身后,单衍激动地唤,嗓音低沉沙嘎。

    楚韵容一颤!

    没错!是阿衍的声音,是她的宝贝儿子!

    她倏的站起来,转过身去,双手紧紧握住单衍一双大手,心疼地发现,曾几何时,儿子的手竟变得如此巨大、如此粗糙!这双手,不再是从前那双可以让她包握在手心、柔软娇嫩的小手了!

    她抬起眼,以眼神搜寻过他的脸庞稚嫩褪去,他比从前成视卩了,眉眼间竟有股不属于他这年纪的沧桑

    看来这一年多,阿衍吃了不少苦呵!

    “阿衍阿衍我的儿啊!”楚韵容红了眼眶,空出一手,爱怜地轻轻抚过儿子俊美的脸庞。

    单衍瞥见柏真臻正开门要进入咖啡馆,他连忙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激烈情绪,低声说道:“妈,我先告诉你,等会儿我会叫你楚阿姨,详细情形,我再跟你解释。”

    楚韵容没有多问,她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她点点头,表示明白。

    柏真臻朝单衍走近。她看见单衍那双只能握住她的大手,此刻被一双保养得宜的女性手掌给包握,大眼中闪过几簇火苗。

    她有些不高兴,大眼往上移动,看清了女性手掌的主人是一位中年美妇这时,从甫进门便不悦地紧紧抿起的红唇,才展露了笑意。

    “嗨,你好!谢谢你从前照顾阿衍,真的很感激你。我先自我介绍,我叫柏真臻,阿衍是被我捡回家的,所以,现在阿衍住在我家,他是我的!”柏真臻很大方地说。

    母亲瞥来的促狭眼神,让单衍耳根微红。

    这个真臻,自从他住进柏家后,她就一直认为他是她的。而这句“他是我的”更像是她的口头禅一样,每天总要说个几遍!若是与第一次见面的人介绍他,必定也会宣示她的所有权!

    他早该习惯了。可母亲若有所悟的眼神,似要将他看透了!

    “真臻,这位是楚阿姨。"单衍为她们介绍。

    “楚阿姨好。”柏真臻甜甜地喊。

    “你好。你是真臻对吧?多亏你救起阿衍,阿衍真是幸运!”她明白儿于改口叫她“阿姨”的用意了,想必是为了圆谎吧!

    楚韵容慈爱一笑,双眸即刻打量眼前这位短头发、大眼睛,看来很有个性的女孩。

    很标致的娃儿!

    眉眼间自然流露出的骄气表露无遗,可那股骄矜霸气与她出色的外表却意外地协调。

    奇异的是,她的骄蛮霸气却不会让人觉得反感,反而令人觉得她把任何情绪都写在脸上,着实坦诚可爱,是个率直的女孩。

    无疑地,她拥有骄傲的条件!

    楚韵容想起她刚刚一劈头便朝自己哇啦啦说的一长串话,她说阿衍是“她的”?真是耐人寻味呵楚韵容优雅地轻声而笑。

    单衍深深望着母亲展露的笑容那是一朵发自内心的笑。

    多久了?妈多久没有这样笑过了?而真臻的出现,居然能让母亲绽放笑容?

    单衍转过视线,不自觉地盯着柏真臻笑意盈盈的小脸,望得出神

    柏真臻点点头,笑容可掬地道:“楚阿姨别这么说。我才要谢谢你,你帮助过阿衍呢!你是阿衍的恩人,也就是我的恩人喔!”

    “喔?我也是你的恩人?”楚韵容有丝不解,遂问。

    “因为阿衍是我的啊!楚阿姨有恩于阿衍,也就是我的恩人。”柏真臻丝毫没有赧色,说得十分自然。

    楚韵容看了儿子一眼,发现他略眯起的狭长黑眸正定定地注视着柏真臻打小到大,她还没见过阿衍以如此热切专注的眼神注视过谁呢!

    这小女孩,不简单!

    柏真臻纯真的笑容和娇嫩的嗓音,很快地收买了楚韵容的心。

    “耶真希?”柏真臻忽然低叫出声。原来她透过落地窗,看见妹妹柏真希正站在外头拼命向她招手。

    她这声低呼唤醒了神游中的单衍。

    他回过神后才猛然想起,刚刚在柏家他和真希串通好了的戏码

    “真臻,真希可能有急事找你,你快去吧!”单衍拍拍柏真臻纤瘦的肩膀,催促道。

    “嗯。”柏真臻点点头。她转过头,朝楚韵容抱歉一笑,道:“楚阿姨,不好意思,我妹妹找我,可能有急事,先不陪你聊了!”

    “去吧!”楚韵容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紧。

    柏真臻连忙走出咖啡馆,迎向妹妹。精明的真希随便说了几句话,真臻便毫不怀疑地乖乖跟着真希离开了。

    单衍见真希朝自己眨了眨眼,表示“成功”!他朝她感激一笑,接着目送姐妹俩走出他的视线。

    唯有借助真希的帮助,才能够不使真臻起疑心。

    “很有趣的娃儿。”楚韵容若有所思地低哺。

    单衍拉着母亲落座,此时,强抑在心底已久的汹涌情绪再也无法控制,他深深吸了口气,问:“妈,这些年,你好吗?”

    “我很好。看来,你过得也很好,那我就放心了,放心了啊!”楚韵容欣慰地说。

    “爸爸他他一定发了一顿脾气,要随扈四处找我吧?”单言啤美的脸庞上挂着苦笑。

    “当初要你离开台南,就是怕你爸爸派人找你。你走后一个月,他总算是放弃了。”楚韵容说得轻描淡写,可她一想起当丈夫发现阿衍离家出走后那有如滔天的怒火,仍然心有余悸。

    “妈,对不起,要你为我承受这些”单言拼来自责又内疚,他怎么会不明白,为了不使他担心,母亲把所有事都简单化了呢?

    “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呢?”楚韵容说着说着,不禁又红了眼。“妈要你过你想要的生活。看见你的生活如此踏实、如此缤纷,妈真的替你感到高兴!当初的决定,并没有错啊!”她握紧了单衍的手,感到十分安慰。

    单衍沉默不语。

    楚韵容掏出手帕,将眼角溢出的泪拭去,朝刚刚拍真臻离开的方向看去,把话题带开。

    她难得与儿子相聚,该是开心的!那些不愉快的回忆都过去了,再多提起一遍,也无法让往事重来,只是平添伤感罢了,那又何必呢?

    “阿衍,你对那女娃儿有意思吧?”看见单衍不自在的表情,楚韵容不禁摇头失笑。

    “没有!妈你别乱猜。”单衍否认的太快,连他自己也不禁心虚起来。

    “是吗?在我看来,你看真臻的眼神”楚韵容刻意一顿,吊儿子胃口。“很不一样。”

    单衍略略发怔。

    一年多以来,他和真臻在同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他们之间像亲人、像朋友,他喜欢真臻,这是无庸置疑的!可是,他根本分不清楚他对真臻的“喜欢”究竟是对亲友般的“喜欢”还是还是更深一层的情感呢?还记得一年前,本来,他该搬出柏家的,却因为真臻的眼泪,他留了下来。那时候,他几乎要明了他对真臻的感觉了,但他始终没去深究!

    他想他对真臻的那份情感,是“感激”吧!若不是她,他早饿死在路边,成为一缕幽魂了。

    很快啊!一年多的日子,居然就这么过去了。

    “妈,先别说我的事吧!”单衍伸手揉抹俊脸,想抹去他脸上逐渐泛起的热潮。“说说大哥吧!我没记错的话,他退伍了吧?”

    “嗯,阿御现在跟着你爸出入商界、政界,政商两界的每一场盛会,他们都不曾缺席。再过不久,阿御就会接手你爸公司的位子。阿御和你爸最近忙着把总公司的重心转移到台北,所以父子俩老是四处出差。”楚韵容面无表情地说,接着喃道:“他的个性像你爸,是走这条路的料。你不一样,你像我。幸好你像我!”

    单衍眯起眼,望着窗外。那炽热的阳光,透过云层撒落在这片大地,就像他已由阴霾放晴的心境

    幸好,他的选择是对的。

    自单衍和母亲见面过后没有多久,单衍便入伍服役去了,为期两年。

    在这两年间,单衍一放假便会被柏真臻缠着,她霸道地占有他放假的所有时间,硬是与他形影不离。当然,她要上课的时间例外。

    聚少离多的这两年,他和真臻的感情一点儿也没转淡,反而更珍惜可以相聚的时间。

    单衍的假日,唯有柏真臻人在学校的那段时间里,他才可以自由活动。他哪里也不会去,就待在“诺丁希尔”对于学习面包蛋糕的制作技巧,他始终没有停歇,逮到机会便去“诺丁希尔”报到。

    单衍退伍那一年,顺利地考上夜大,开始了早上上班、晚上念书的生活,日子过得平稳而踏实。

    在他的计划里,该在学业上轨道后,便要搬出柏家。坦白说,要他在经济状况许可的情形下,还寄人篱下,真的很不好意思。

    可是真臻还是不放人,所以计划只得再缓一缓。

    这一缓,又过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