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孪生 > 第一章

第一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纪和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年轻人。

    他性格平和,相貌端正,读书成绩优异,中学与大学全靠奖学金,自校园出来在政府机关当文员,收入稳定,已经有要好的女友。他与寡母罗翠珠一起生活,自从找到工作,家庭收入宽裕,电器更新,地板与墙壁重新刷过,家居十分舒适,母亲双眉的哪个结也渐渐打开。纪和同自己说:否极泰来,以后有安宁日子过了。像所有年轻人一般,工余他与女友艺雯上山兜风,喝杯啤酒,看场电影,到东南亚旅行,其乐融融。最近一次到京都,旅途愉快,纪母误吃一种生鱼,忽然全身发起风疹,艺雯小心呵护,到葯房打手势买回镇痒剂,可见婆媳关系必然和洽。纪和生活平静,愉快,泰半是因为知足常乐。这样到老,又有什么不好?

    一日,他如常下班回到家里,脱下西装外套,小心挂好,松脱领带,喝母亲斟给他的菊花茶。

    “小和,我有话同你说。”

    纪和笑“我最怕妈妈这句开场白,通常是责骂的前奏。”

    罗女士也微笑“今日工作好吗?”

    “天天都一样,没有惊喜,邻居老陈仍然唉声叹气,小刘到处约人赌马,李小姐下个月结婚。”

    “艺雯会来吃饭吗?”

    “她得替弟弟补课,那小男孩不大用功,十字军四次征东读了半年还未搞清楚首尾。”

    “小和,我有话说。”

    “妈,你请讲。”纪和握着母亲双手。

    “小和,倘若你有升学机会,你可愿接受?”

    纪和只觉奇怪,母亲从来不管他的学业,这下怎么忽然提起,况且他已经大学毕业,还升到什么地方去?

    他睁大双眼。

    “小和,有一个奖学金,可送你到美国读法律,这样好机会,你莫错过。”

    纪和不出声,他听出许多蹊跷。

    什么奖学金,母亲从何得知他有兴趣法律?

    他忽然冲口而出:“不!”

    他到冰箱取出啤酒对着瓶口喝了几口。“我不去”他母亲看着他“你还未知详情”

    “我不会离开你,我也不会同艺雯分手,我心已散,不再想应付各级考试。”

    “没出息”

    “况且,美国法律制度同本市完全不一样,在彼邦毕业,永远留在彼处,那怎么适应。”

    “男儿志在四方”

    “我现在有什么不好?”

    “十年后至多升到高级文员,浪费人才。”

    “你叔父”

    呵,是他。

    是有这样一个叔父,是纪和亡父的堂兄弟,父亲叫纪伯健,他叫纪伯欣。可是两家并无来往。

    饼年过节,会差司机送饼食及水果来,一次母亲要做手术,他又推介医生,负责医葯费用。

    纪和上门道谢,他只让纪和陪他下了一盘棋。后来纪和归还债项。如此而已。

    成年之后,好久不见。

    “那是极庞大一笔费用。

    “他愿意负担,他想你拥有较佳前途。”

    “我乐意做一个小文员。”

    他母亲知识笑笑“也不是没有条件的,他有一个儿子,与你差不多年纪,也在西岸列德大学,成绩丙等,几乎不能毕业,你得帮他补习。”

    “食宿费用又如何?”

    “住在他家,另外付你零用。”

    “妈妈,无功不受禄。”

    “也不算无缘无故,一家人,他是你叔父。”

    “我不去,我走了谁照顾你。”

    罗女士仰脸笑,”你未出生时,又是谁照顾我?“

    纪和握者母亲的手“现在不同,现在有我。”

    “读个专业资格,你子女也有前程。”

    “妈想得太远,儿孙自有儿孙福。”

    “你考虑一下,如有决定,要即时告诉艺雯,莫耽误人家青春。”

    “她会等我。”

    “千万别叫人家等。”

    “她会等我。”

    罗女士重复:“不要叫任何人等,也不要等任何人。”

    “妈,你不喜欢艺雯?”纪和十分意外。、

    “我想你出去看看这个世界,免得你一日钻在床底下,还说人家不肯出屋。”

    纪和发觉母亲言谈像是换了一个人。

    不过他也够倔,继续说:“我不去。”

    第二天,他照常上下班,可是耳边象有一个小小声音对他说:“去,出去看看。”看看天有多高,地有多阔,海有多蓝。去与洋人一起生活,吃喝聊天吵架交朋友。最重要的是,去追求更多知识。

    一连三天,同事的对话都变成嗡嗡声,纪和不到听的清楚。

    天阴下雨,马路上所有污垢与垃圾都泡了出来,肮脏不堪,有一股压抑隐约的臭味。

    从前,有人揶揄说这是都会里钱财的气味,今日,经济情况大不如前,臭就是臭,脏即是脏。

    艺雯发觉男友比平日更加沉默。

    “为何异常?”

    纪和终于忍不住“有一件事”

    他缓缓说出来。

    讲完之后,咖啡已经凉了。

    艺雯静静聆听,一直低下头握紧手。

    纪和最后说:“我告诉母亲,我不会走,我是她唯一的孩子,我不能离开她,我也不能失去你。”

    艺雯微笑“你的前途,你来决定。”

    “去了恐怕不能再回来。”

    艺雯答:“本市许多美商需要用人,不愁没有高职,那边亦有很多华侨,生活的很好。”

    “你可否与我一起走?”

    艺雯苦笑“我要是有能力,早就走了,还等到今日,我有责任,我有枷锁,我需照顾两个弟弟。”

    纪和颓然。

    艺雯觉得咖啡又酸又苦。

    雨下个不停,她的新鞋就要泡汤,男朋友将要远行,她眼看留不住他,这世上没有一件好事。

    纪和这时问:“你说,我可应该出去看看?”

    艺雯定一定神,十分坦诚的说:“南加州著名列德大学,能到那处呼吸以下学术气息,已经是难得机会,焉可错过进修的千载难逢机会。”

    “换了是你,你会走吗?”

    “明天就跑,奔向自由。”

    纪和吃惊问:“扔下我不理?”

    艺雯看着他:“决不留恋。”

    “艺雯,你骗我,这不是真话。”

    艺雯伸手轻轻摸他的面颊“我几时对你说过谎?”

    这时有两个同事推开咖啡室玻璃门近来,看到他俩。“呦,你们在这里卿卿我我。”

    艺雯一边招呼一边想:她已经二十三岁了,等到他回来,已经是个大龄女,坐在办公室小榜子内,天天做刻板因循工作,看上去一定比实际年纪更老。

    不是他会去或是不去的问题。

    他一定会走,她留不住他。

    而是等与不等的问题。

    不,她在该刹那决定不再等他,这是她的生命,她的前程,她可以做主。

    艺雯失神,一片茫然,都已经到婚嫁,就差一步,她变可结婚生子,走入人生的另一阶段。

    不幸节外生枝。

    纪和有一个长辈好心做了坏事。

    好不容易摆脱同事走出咖啡室,只见雨下的更大。

    纪和说:“我送你回家。”

    艺雯却答:“我等帮弟弟买运动衣,我们在这里分手吧。”

    “明天我们一早联络。”

    艺雯头也不回就过了马路。

    纪和看着她纤秀的背影,他俩在一起已经有一年多,性情相近,志趣吻合,他视她为未来对象。

    今日,两人都有犹豫。他乘车回家。

    纪和对母亲的语气稍改:“我若去读书,家用怎么办?”

    他母亲答:“我稍有积蓄。”

    “一去好几年,我放心不下来。”

    “长途电话费用便宜,五块钱可讲三十分钟。”

    “妈妈你好像胸有成竹。”

    “有关我儿前途,我都想妥了!”

    纪和蹲到母亲身边“我甘心做个小文员。”

    “你同艺雯讲过没有?”

    纪和点点头。

    “她不放你走?”

    “刚刚相反,她鼓励我升学。”

    “她可有要求即时结婚?”

    “一字不提婚事”

    罗女士松口气“艺雯是个好女孩。”

    “错过了她,也许以后都找不到这样配对的人。”

    罗女士微笑。

    “小文员有什么不好?”

    “的确不错,廿四结婚,廿五岁做父亲,以后每年辛勤工作,等待升职加薪,对上司不甘丝毫忤逆,是是是,对对对,努力为子女找优质学校,假期背他们到游乐场玩耍”

    “母亲如此悲观。”

    “再过十年吧,何用即时投入幸福家庭。”

    “可是女方不能再等十年。”

    “你未来的配偶也许正读初中,课余跳芭蕾练小提琴,十年后刚刚在建筑系毕业。”

    纪和低头叹一口气。

    母亲劝说:“考取法科专业资格才论其他。”

    艺雯,他亏欠她。

    “叔父叫你去一趟说话。”

    “去何处?”

    “叔父在南区的家呀。”

    “不去。”纪和仍然抗拒。

    “星期六下午三时半。”

    周末下午,仍然下毛毛雨,一样灰暗的天空,去到南湾,忽然变了情调。

    自公路车下来,纪和看到保姆三三两两推着婴儿车外出散步,沙滩上有年轻男女冒雨嬉水,树叶经过雨水滋润肥大翠绿,冰激凌小贩笑容可掬,青石板路十分干净。

    他找到门牌,到一间半独立平房前按铃。

    他听见屋里有脚步声。

    年轻女佣开门,一见纪和,呆住,冲口而出问:“大官,你怎么忽然回来?”

    大官是谁?

    另一个资格老些的佣人连忙说:“还不请客人近来。”

    这时,叔父纪伯欣已从书房出来“纪和来了吗?”

    纪和应声。

    纪伯欣缓缓迎出“到书房坐。”

    不认得了。

    数年不见,纪伯欣老了很多,他起码胖了十多磅,纪和忽然想起母亲,走过中年这个平台,他们像是迅速下堕,极快进入老年。

    要尽坑谠他们好,否则就来不及了。

    他恭敬地垂手“叔父。”

    仍然是那副古董紫晶与墨晶围棋。

    纪伯欣说:“日本人与韩国人都努力栽培儿童学习围棋,我却反对,这玩意一钻下去难以自拔,荒废其他要务,你说可是。”

    纪和微笑“是,是”

    “上次你来下棋,故意输给我。”

    “不,我是真的输了。”

    女佣捧进下午茶点,有暗暗看了纪和两眼。

    纪和正有点肚饿,以为是英式下午茶,吃乏味的青瓜三文治及司空饼,谁知香气扑鼻,原来碟子上满满放着热辣辣港式小食,蛋挞,鸡尾与菠萝面包以及咖喱角。

    纪和吃了不少。

    棋子乱下一气,很快就输了。

    纪伯欣说:“听说你不愿赴美。”

    “是,我舍不得家。”

    “又听说你有要好女朋友。”

    纪和不出声。

    “你按部就班,做的很好。”

    这时,他的秘书进来,防下一些文件。

    “你来看看。”

    纪和小心抹去手上食物油渍,才去翻动文件。

    只件是入学证件,飞机票,国际驾驶执照,银行汇票以及车匙及门匙。

    什么都已经准备妥当,叔父很明显得到母亲协助,由此可知慈母是多么希望他到外国进修。

    这是纪伯欣说:“你有一个堂弟,叫纪泰。”

    纪和心中一动“他在家叫大官?”

    纪伯欣笑“那是他乳名,女佣都是顺德人。”

    原来如此。

    “你俩长的很像。”

    所以女佣一时误会,在外人眼中,略像就是很像。

    “纪泰不用功,你帮帮他。”

    纪和欠欠身“聪明人泰半如此。”

    纪伯欣却说:“世上没有天才,百份之一百靠努力。”

    纪和微笑“可是,愿意努力这种性格,却是天生。”

    纪伯欣也笑“同你这孩子说话,十分有趣。”

    纪和感叹“家母说我没出息。”

    “大勇若怯,大智若愚。”

    纪和感激“舒服夸奖我。”

    “好孩子得时时鼓励,纪和我身体不画稿,去年小中风,我打算遵医嘱退休,你回来继承我的公司吧。”

    纪和连忙站起来。

    他小文员生活起来这样大变化。

    纪伯欣律师行专门处理商业及版权案件,行内著名,纪和想都没想过有这种机会。

    纪和忽然想起封神榜故事中的雷震子,他原本是一个樵夫,一日上山,误食朱红色果子,昏睡过去,醒来之后,剧痛,原来肋底生出一对翅膀,他大惊,痛哭失声。今日,他纪和也得到长翅膀机会,本应欢欣,但是一向没有太大野心的他却与雷震子一般戚戚然。

    纪和低下头。

    “去闯一闯。”

    秘书又进来,将文件放进一只公文袋里,交道纪和手中。

    纪伯欣叮嘱:“记得友爱纪泰。”

    纪和知道叔父倦了。

    他走道门口,女佣提着一篮水果出来,满面笑容“这都是令堂喜欢吃的。”

    纪和道谢。

    司机把车子驶过来。

    回到家,纪和马上找艺雯。

    艺雯家的电话接到录音机上:“我外出旅游,回来再与大家联络。”

    大家?纪和发呆,这个私人号码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什么叫大家,谁是大家?

    他竟成为众人一份子了。

    拨过多次,都是一模一样的讯息。

    罗女士问儿子:“找不到艺雯?”

    纪和点点头。

    “可是生气?”

    “她不是闹脾气使小性子的人,不,看样子是决定与我分手。”

    “长痛不如短痛。”

    纪和不以为然“我会回来,我们会结婚。”

    他回房用私人电脑写电邮给艺雯。

    对方却连户口都关上了。

    星期一,他到她办公室找她。

    同事讶异地迎出来“纪和,我们还以为你与她一起到马尔代夫去度假。”

    艺雯竟避到小岛去。

    同事看着他“那也难不倒你,世界能有多大。”

    真的,要找一个人,一定找得到,追上去还来得及。

    同事把旅馆名称告诉他。

    纪和拨电话到当地旅馆联络,接待员用流行英语回答:“艺雯小姐已于今晨离开酒店前往伦敦,我们没有她英伦地址。”

    纪和放下电话。

    他躺在床上,双臂枕在头下,好好思索。

    这念头,男生婆婆妈妈,女生爽朗决绝,竟刚刚相反。

    艺雯完全不想防碍他,他去,他回,她都不想参与,将来有缘分的话将来再续。

    纪和只得写信。

    这是他发觉家中没有信封信纸邮票。

    他特地到书局买回阿拉巴士特白信纸信封,一字一句把心中意思说出来。

    写错划掉重做,如果是作文,老师一定斥责:誊清才交上。

    纪和鼻酸哽咽。

    从不去到决定上路,才短短一星期,心变的真快。

    母亲轻轻进来,把手搁在他肩上。

    这是廿年来独立抚养他的双手。

    纪和轻轻说:“可怜寸草心,难报三春晖。”

    母子都落下泪来。

    信寄到艺雯家中,没有回音。

    纪和出发那日,她还没有回来。

    在飞机上,纪和盹着,鼻端闻到艺雯头发上玫瑰花香氛。

    他惊醒,飞机引擎轰轰,他自比乡下人,从来没有搭乘过长途飞机,有点彷徨。

    他怀疑行李带的太多,打扮老土,而且,英语不够标准。

    他已经开始想家。

    邻座都是年轻人,男女一式穿运动衫裤球鞋,自由自在谈笑下棋玩电子游戏。纪和觉得自己又老又丑。他一路上假装睡觉。

    只听得身边两个女孩闲聊,一个这样感叹:“人在失恋后应当即时死亡,像对头撞车,像心脏中枪,根本务须苦苦存在。”

    另一个答:“世上最残忍之事,莫过于被人抛弃后第二天还得爬起来。”

    “还的若无其事上学考试,稍有松懈,社会第一个不饶你。”

    两个年轻女生渐渐静下来,终于盹着。

    纪和轻轻睁开双眼,那两个女孩脸容皎洁稚嫩,只得十七八岁模样,谈器失恋,到是头头是道。

    纪和突然想起母亲,他看着他肤色逐年变黄,失去光泽,通常紧绷着五官做家务,有时还咬紧牙关,生活逼人,尤其欺侮女子。

    稍微自私的老妈都会把儿子留在身边。

    不久前以为同学考到奖学金往英国留学,他老妈恳求:“小弟,可否不去,你此刻往太古工作,月入万元,你父做了一辈子,不过六千,可否留下帮助家计。”

    那不孝的同学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毕业后在伦敦生根落地,娶妻生子落籍,再也没有回过家乡。

    一行年轻人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四个座位紧紧相连,挤、足十多个小时,十分暧昧,是种奇怪的缘分。

    纪和的腿较长,越来越不知往何处放,正在彷徨,飞机降落。

    一件不知什么掉下砸到纪和的头,噗地一声,他额角生痛,也无人道歉,挤乱中,他走出飞机舱。

    这庞大飞机场辈有五万九千名员工,比许多小镇还大,纪和有点失神。正在踌躇,他看到自己名字:一张纸牌上写着“纪和”二字。

    纪和如释重负,他连忙走到字牌面前。

    司机模样的中年人看见他,一呆,惊喜地说:“大官,你回来了,我不知你今日返家。”

    他也认错了人。

    可是,他们看到纪泰那样高兴,由此可知,这位兄弟人缘不错。

    纪和笑着指指字牌:“我是纪和。”

    司机连忙意外说:“是,是。”

    他老马识途,带人客走出飞机场。

    纪和用电话与母亲报平安。他站在两个金发少女后等车,他俩像没穿外衣,一件胸围在脖子后打结,一条超短小裤子只得一点点。

    纪和不敢逼视。

    车子很快驶近。司机对他说:“我们现在回家,你先休息一会,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纪和连忙说:“你别客气。”

    司机笑笑“你与大官一般谦和。”纪和不禁渐渐喜欢纪泰,他是少主,对下人和气,真正难得。

    车子驶上山,居高临下,可以看的到海,纪和心头一宽。

    海阔天空,他内心对艺雯的歉意不禁淡却几分。

    车子驶入私家路,司机指向山下一群建筑“那边便市列德大学,大官有时跑步上学。”

    这么近,多么方便,叔父待他十分周到。

    女佣迎出来取行李。

    司机说:“学生衣着随便,很少穿整套西装。”

    一句话提醒了乡下人,纪和心中感激。

    小小洋房,布置并不豪华,但是十分舒适,客厅厨房都十分宽大,他俩的寝室在楼上,纪泰拥有很多运动器材,从雪橇到潜水用氧气筒都有,还有一座练搏击用的木人椿。

    纪和忍不住对着椿柱做几下自由搏击。

    他转头问:“纪泰不在家?”

    “他在夏威夷群岛。”司机出去了。

    纪和推开他的房们,只见到大玻璃窗外海天一色,走出露台,看到红泥盆里种着棘杜鹃,艳红色成千上万串花朵随栏杆垂下。这是另外一个世界,他要利用这机会好好见识学习。

    回到房间,看到案上放着一壶冰茶,三文治与蛋糕。

    他喝了柠檬茶,倒在牛仔布床褥上,忽然觉得极之疲倦,他睡着了。

    先是梦见妈妈,他揉者她肩膀,帮她按摩。

    妈妈转身过来,变了艺雯的面孔,他嗅到她的发香。“艺雯,你不再生气?”

    艺雯握着他的手流下泪来。纪和心如刀割。

    忽然,她的肤色变化,高鼻大眼,金色长发,她不是艺雯,她是一个高加索女郎。

    纪和惊醒,天色已暗。

    女佣问:“可要吃晚餐,吃鱼还是牛肉?”

    他随口答牛肉。

    没想到墨西哥女佣好厨艺,一块t骨牛排做的香滑可口。

    他淋浴后再试图联络艺雯,她的电话电邮全部不通,看样子已经换了号码。

    如此麻烦就是为着避他。

    他再打到她公司去,接线生答:“艺雯已经辞职。”不知真假。

    纪和只得写信。

    如果信件打回头,那时再说吧。

    假使艺雯也可以一起来就好了,可是,他的父亲并不是纪伯欣。

    他这样写:“这里房屋街道比例都大的多,怪不得大块头也多,动辄两百多三百磅空气很好”已觉辞穷“很想念你,希望你也在这里。”

    纪和颓然。

    他托着头正在烦恼,忽然有人偷偷掩金他的房间。

    他刚乡回头,已有人用双手蒙着他双目。

    “猜猜我是谁”

    美女,毫无疑问,双手柔软轻悄,声音嗲糯,说的是英语,鼻端传来一股栀子花香。

    “纪泰,你连我都不记得了。”她把面颊贴上他。

    纪和轻轻回答:“我不是纪泰,我是他堂弟纪和,在此做客。”

    女郎放下双手,瞪到他眼睛里去。

    她比艺雯年轻,也许岁数相若,可是人家不用为生活挣扎,看上去稚嫩得多。

    她仔细打量纪和,研究许久,才点点头“太像了,你不说我真看不出来。”

    罢才她脸颊贴上来的香腻滑感觉犹在,纪和有点不好意思:住在纪泰的家倒也罢了,不可对他女友无礼。

    “我叫桑子,是你们邻居。”

    “你好。”

    她终于说:“纪泰外向,你内向。”

    纪和但笑不语。

    桑子略为失望“我以为以为纪泰自猫儿岛回来了,他去了整个暑假三个月”

    恍如隔世。

    桑子脸圆大眼,打扮有趣,穿的是五十年代大蓬裙。

    她挑喜欢的式样来穿,而不是盲目的追求牌子。

    纪和不由得问:“他去那里干什么?”

    “徒手闭气潜游。”

    纪和冲口而出:“那多危险。”

    桑子微笑看着他“你第一次出远门?”

    纪和点点头,又露出洋相了。

    桑子躺到他床上,看着天花板“我去年才来,一个人,不知为何,总是觉得冷,九月一到,就忙不迭穿上大衣,衣襟拉紧紧,坐课室也不脱下,心底总是有股冷意。”

    纪和先入为主,以为轻佻的少女没有灵魂思想,可是桑子娓娓道出离乡别井之苦,又如此凄婉。

    “后来习惯了,可是大衣始终脱不下,纪泰呢,你别看他艺高人胆大,他睡觉一直用电毯子,恐怕也是这个原因。”

    这是女佣送来一叠衣物进来,同桑子招呼:“桑小姐喝些什么?”

    “冰冻当地啤酒。”

    女佣笑者出去。

    纪和轻轻说:“真正不习惯,可以回家。”

    “春假回去,呵,感觉怪异:大厦林立象支支石碑,高入云霄,整排数千个一格格白鸽笼单位,道路狭窄,人车争路,空气闷,环境嘈杂。

    纪和又点点头。

    “无奈,只得回来继续学业,在同学中挑选朋友:黄皮白心的土生儿阿曼达,染橘黄头发的祖儿陈。”

    “纪泰不错呀。”

    “纪泰有很多女朋友,你呢?”

    “我的女友住在老家。”

    “她可否问:你可要我等?”

    女佣送啤酒进来,又退下去。

    纪和忽然问:“你们女孩子怎么想法,你会不会等一个人四年?”

    桑子据实回答:“如果没有遇见更好的,就等下去,如果有,谁耐烦等。”

    纪和吃惊,原来这样简单。

    桑子拍手笑:“你看你像听见青天霹雳。”

    这时女佣在房门外说:“纪先生打电话来找纪和。”

    纪和连忙接过电话讲了几句,再回房去,桑子已经离去。

    女佣指一指隔壁一幢小洋房“桑小姐就住那里。”

    园子里有一小小碧蓝色腰子型游泳池,却没有泳客,环境幽静宜人,住边这里回去真会不适应。

    女佣又轻轻补一句:“纪泰待桑小姐,像小妹妹般。”

    他们都对纪泰好,一句解释便叫他放下心来。

    那天下午,纪和带着地图外出。

    司机说:“我载你走几天。”

    “不用,我试试靠自己。”

    “那么,你用这辆吉普车吧。”

    车房门打开,一辆是快速小跑车,另一辆是军用吉普车。

    纪和迟疑,纪泰会介意吗?

    司机似解读他的心思“这些车子我们都用过。”

    纪和缓缓驶出车子。

    司机在一旁叮嘱:“太快太慢均不宜,有事打电话给我,马上来接你。”

    纪和一路观光一边驶往大学。

    停好车一抬头看看到哥德建筑物上绑着兰色丝带:“列德欢迎新生”

    他进去办手续。

    一关一关需时通过,像办移民手续,下午五时还未做妥,只得明早再来。

    接待员说:“图书馆七时休息,你可以去憩一下。”

    纪和向机器买一杯一杯咖啡一条饼干充饥,觉得新奇,新生活开始了。

    他想起当年升中的情况,第一件事情便是去看学校饭堂有多大,洋葱猪排饭多少钱一客。兴奋莫名。

    tempusfugit,时光飞逝,一下子十年过去。

    他走到图书馆挑个角落座位坐下阅览列德资料。

    图书馆地下铺着水松地板,静寂无声,四周围全是书架子,气派儒雅。

    空气调节冷冽,像桑子所说,他觉得心底有一丝寒意升起。

    他自背囊取出外套穿上,不由自主,拉紧衣襟。

    正全神贯注阅读,忽然友人坐到他对面,把一只光碟推到他面前,然后说:“盛惠现金五百。”

    纪和莫名其妙,完全没化装,微褐色皮肤,漆黑长发,梳一条马尾巴,穿黑衬衫黑裤子。

    纪和定定神“这是什么?”

    那女郎沉声答:“还不收起来。”

    “我不知你说什么。”

    “纪泰,我同你说过,五百元,马上付款,否则交易作废。”

    哗,口气都似黑社会。

    纪和只得在台底下数五百元给她。

    他把光碟收进背囊,然后才说:“我不是纪泰。”

    谁知女郎放松五官嫣然一笑,如同乌云里露出一丝金光,她拍拍纪和肩膀,低声说:“对,你是华伦王子。”

    她站起来走开。

    “喂你?”

    棒壁学生朝他看来,他只得重新坐下。

    他看到她高佻身型快走出图书馆。

    回到家,司机放心地迎上来,称赞他认路好本事。

    纪和回到房间,把光碟放进电脑,一看,那是一份报告:零四年金们公园警灿谠毒贩使用过度暴力案件是与非之引证。

    这是一篇功课。

    纪和蓦然抬头,他明白了。

    那英姿勃勃,双眼晶光四射的女生,是纪泰的作业枪手,每篇收费五百美金。

    这样高的稿费,羡煞旁人。

    细读之余,又佩服她见解精密,辩驳巧妙。

    纪和查看课程,这正是第一年第一篇功课,纪和推算,纪泰与他同级,而那明敏俏丽的女生,是他们的师姐,起码高一年级。

    纪泰也真是,只要视诹课文,不难写出一份优秀报告,他为何出此下策。

    又叔父在他出发前千叮万嘱叫他照顾纪泰功课,原来真的有实际需要。

    纪和无言。

    他把光碟收妥。

    稍后与母亲对话,老妈叫他不必天天报道“每周一次,星期六傍晚讲几句就足够。”

    他用视像电话把居住环境传给妈妈看。

    母亲赞不绝口“是绝佳读书环境。”

    他轻轻问:“艺雯可有找我?”

    “谁?”

    半晌,罗女士才想起来“没有消息。”

    都几乎忘记这么一个人了。

    毋需太久,纪和也会淡忘艺雯吗?

    桑子在游泳池游泳。

    她向他招手。

    “可要过来?水还暖着呢。”

    她穿者一件头红底白点泳衣,还戴者一顶花朵泳帽,全是五十年代款式,遮掩得比较多,但是可爱活泼。

    如此重视打扮,还有什么时间做功课;

    “快开学了,你读什么科,都准备好了吗?”

    “我读电影,纪泰帮我写剧本。”

    什么,人帮他,他又去帮人,自顾不暇,却有如此热心。

    “纪泰对法律一点兴趣也无,他说,即使毕业,也不过在父亲公司走来走去做个支薪闲人。”

    这样可怕的态度,帮都帮不了。

    “他几时回来,总要准备开学。”

    桑子笑了,美人鱼似游到泳池另一头去,虽然还在说话,声音远去,听不清楚。

    天渐渐暗下来。

    “很多事出乎我意料之外,”他这样同母亲说:“他们比我想象中亲善,萨那市活泼不羁的纪泰却长期不在家。”

    母亲说:“环境造人。”

    “把我放在纪泰的位置上,我会像他这般肆意快活吗,我想不,我一定会把学业做到最好,报答父恩。”

    母亲却说:“我约了人,我得出门。”

    “他们觉得我同纪泰长的像一个印子。”

    “见到不就知道,外人见你们有三分相似,已经觉得非常象孪生。”

    这也是可能的事。

    纪和想问:艺雯有找我吗,终于问不出口。昨日没有,今日当然也没有。

    第二天一早,门外红色小跑车嘟嘟嘟呼唤他,他开门一看,是桑子驾驶一辆mgb来载他。

    纪和大乐,桑子彻头彻脑愿意回到五十年代,且做的如此讨好精致,叫人欢快。

    她用一条丝巾缚住头发,笑嘻嘻递一杯咖啡给他。

    “可惜现在已经没有露天电影院,否则带你观光。”

    纪和看着她,她想抓住什么?明明上世纪八十年代出生的她,却逃避到半个世纪之前。

    “这些衣饰用品,都自什么地方购得?”

    “有一整条街都卖复古货品,什么都有,包括唇膏,鞋子,假发,牛仔裤。”

    “你不怕什么人用过?”

    桑子笑不可抑“都是新制古董,叫复刻版,你以为真是旧货。”

    纪和脸红,乡下人就是这点孤陋寡闻。

    “别吃惊,我们班上有个同学坚持全年打扮成尼古拉伯爵,结果在万圣节,大家同他开玩笑,全体以吸血僵尸出现,他扫了兴,现在穿回白衬衫,牛仔裤。”

    真是一生中最美好的岁月。

    “呵有一件事要警告你,不可以掉以轻心。”

    “列德法律系有玩新生习例,非常可恶,去年有家长报警投诉,说子弟遭戏弄及殴打,你要小心。”

    纪和诧异“如此恶例,校方不予干涉?”

    “因为一切处出与于自愿,新生想加入著名的ΔΩ会所,便得过五关斩六将,这叫做hazing。

    “为什么非入会不可?”

    桑子笑“咦,这句话好熟悉,我听谁问过?对,是纪泰,他不屑入会,所以他不是会员,所有聚会,他均无份,遭到冷落。”

    “谁稀罕。”

    “哟,你俩口气一模一样。”

    纪和心想:不愧是我兄弟。

    “许多人受不了冷落,感受虐待。”

    “手法恶劣?”

    桑子笑笑:“所有恶势力都是要受害人意志力崩溃,丧失自尊,信心尽失,之后,变随他摆布。”

    “我不与他们斗,各走各路。”

    “我见你指节起茧,你与纪泰一样,也是练武之人吧。”

    桑子知道得不少。

    “我练咏春。”

    “他练洪拳,你俩一刚一柔,若兄弟同心,其力断金。”

    纪和取笑:“穿着上世纪服饰,口气也似上世纪人。”

    桑子在学院门口放下他,有人朝她吹口哨,她欣然挥手。

    纪和办完正经事到图书馆找人。

    走国每一个角落,都不见伊人,他在近门口座位等了近大半小时,失望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