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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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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陵县与京城相邻,是一个约有七、八万居民的大县,和其它各县城一样,每天到了黄昏时候,守城门的士兵就会将城门关上,除非有通行令牌,否则禁止任何人出入。

    爆玄靖跟在那对老夫妻的后面,从破庙一路往入城的方向前进,起初他很担心自己一身狼狈、难免引人注意,但不一会就发现,大部分的行人都赶着进城,根本没心思注意身旁的人。

    “快、快,动作快点。”随着天色越来越暗,守门的士兵频频催促,语气也一次比一次不耐烦。

    爆玄靖昨夜在河水里经过几次生死搏斗,虽然保住了性命,但盘缠和通行证全都掉了,此刻要是被拦下来检查,又不知得在这里耽搁多少时间了。

    在快要接近城门口的时候,宫玄靖故意混在人群里,刻意低下头,希望能顺利地通过。

    “那边那个,你等一下。”就在宫玄靖以为自己可以顺利通过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士兵的喊叫声,他浑身一僵,动都不敢动一下。

    “你,就是你,转过身子来,让我看清楚你的脸。”士兵吆喝的声音更大了。

    爆玄靖心里叹了一口气,莫可奈何地转过身,正想开口解释的时候,却看到一名身穿斗篷、满脸胡碴的男子被好几名守门士兵拦下,有的开口盘问,有的检查他的包袱。

    爆玄靖松了一口气,也不敢多作停留,踩着快步匆匆离开了。

    朱府位于广陵县城东,去年,宫玄靖乘着轿子风风光光的登门提亲,但今日落难,他只能凭着记忆辨别方向,在大街小巷里穿梭着。

    途中有好几次,宫玄靖想开口问路,但或许是他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狼狈潦倒,甚至还没真正靠近,对方就早一步闪开了。

    “这里的人怎么全都这么现实?”宫玄靖有些气馁,他不过是一时的落魄,现在居然连路上的行人都瞧不起他。

    带着些许受挫的情绪,宫玄靖只得靠自己慢慢摸索,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后,他终于在不远处看到熟悉的朱府了。

    “谢天谢地,终于到了。”宫玄靖松了一口气,今晚若是真找不到朱府,或许自己就得露宿街头了呢!

    虽然模样狼狈,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但宫玄靖还是伸手顺了顺自己的头发,希望多少有点帮助,跟着他深吸一口气,换上笑脸,从巷子里缓步走出,然后举脚踏上朱府门前的石阶。

    就在宫玄靖伸出右手、正打算敲门喊人的那一瞬间,朱府紧闭的两扇门突然迅速打开,跟着又关起,而在门关起的那一刻,大门前突然出现了两名身材高大、体型壮硕,看起来像是朱府护卫的男子。

    哇,朱府什么时候请来两名看起来这么威猛的护卫?由于这两人出现得实在太突然,让宫玄靖一时之间愣住了,连举起的右手都忘了放下来。

    “咳,在下宫玄靖,我知道时间晚了,但事出突然,还请两位帮我通传一声,宫某有要事想拜访你们家朱老爷。”等宫玄靖回过神后,他向两名护卫拱手,主动表示自己的身分。

    两名护卫对望一眼,但什么也没说,只是双手环胸,神情傲慢地站在那里。

    “两位,宫某真的和你们家老爷是旧识,麻烦帮我说一声。”两人骄傲的态度虽然让宫玄靖的心里很不舒服,但他依然不想失了礼数、得罪朱府的任何人,于是拱手再次诚恳说道:“宫某去年曾亲自登门求亲,也得到朱老爷允婚的承诺,算起来宫某也不是什么陌生人,今日确实是遭遇了点困难,迫不得已才会上朱府请朱老爷帮忙。”

    纵使宫玄靖说得诚恳,但两名护卫依然不为所动,他们甚至连开口说话都不愿意,只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冷冷望着他。

    两人的态度彻底惹恼了宫玄靖。这未免太夸张了,自己好声好气地说话,这两人不过是朱府的护卫,却执意拒绝他到底,简直是莫名其妙。

    “你们两个给我让开。”宫玄靖恼怒地开口,既然这两人有理说不清,他只好找别人,只希望这次运气会好一点,能叫出朱府内头脑清楚的家丁。

    就在宫玄靖踏上石阶,正打算穿过两人中间,再次敲门的时候,耳边突然听到其中一人低吼道:“你早就没资格进朱府了。”

    爆玄靖一怔,在还没有弄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刺痛,下一刻,他被一股强大的力道狠狠推了一把“碰”的一声翻了好几滚,模样狼狈地跌到石阶下。

    “痛痛啊!”宫玄靖被摔得头昏脑胀,只能抚着头不住喊疼,抬起头怒瞪着门前的两名护卫。“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是已经说了,我是宫玄靖,朱小姐未来的夫婿,你们凭什么对我这般无礼?”

    两名护卫再次对望一眼,嘴角勾起冷冷的笑痕,异口同声地说道:

    “你已经没有资格进朱府了。”

    “我没资格进朱府?”宫玄靖勉强站起,虽然头痛、身体也痛,但还是要和他们讨回公道:“就算我还不是朱小姐的夫婿,但至少也是你们朱老爷的客人,你们不过是两个守门的护卫,凭什么对我无礼动粗?!”

    爆玄靖抡起拳头挥舞、据理力争,虽然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两个威猛护卫的对手,但也绝不能让他们看扁了自己。

    “岂有此理,我今天一定要进朱府,一定要见到朱老爷,让他亲口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宫玄靖一边嚷着,一边小心翼翼地重新踏上石阶。

    两名护卫见宫玄靖依然如此顽强,嘴角勾起冷笑,脸上也浮现了打算要狠狠教训他一顿的粗暴神情。

    “你们你们别乱来喔,要是真伤了我,我一定会报官抓你们,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宫玄靖开口威胁,但心里却有些担心,因为眼前这两人似乎完全没有把自己的威胁当成一回事。老天爷,朱府到底是哪里找来这两个只会用蛮力的古怪护卫?自己该不会拜访不成,在朱府门口被这两人给活生生打死吧?

    就在三人一触即发、气氛紧绷到了最顶点的时候,朱府的两扇大门突然“呀”的一声打开了

    “啊!”宫玄靖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开心地看着三、四名家丁提着灯笼出现在门后,而更让他高兴的是,在这群家丁身后,站的是去年曾经和自己有一面之缘的朱府管事。

    “朱管事。”宫玄靖高喊一声,同时开心地挥舞双手打招呼。炳,熟人出现了,这下子这两个护卫可没话说了吧!

    “朱管”宫玄靖还没机会开口说第二句话,其中一名冷面护卫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同时,也瞬间扣住他的双手,而另外一名护卫则是闪电般来到他的身前,以自己的身躯挡在宫玄靖的前面。

    两名高大壮硕的护卫一前一后,合作无间地将较为瘦小的宫玄靖夹在中间,一时之间他就像是完全消失了一样。

    “呜呜嗯嗯”宫玄靖很努力想挣脱、想大叫,但不管是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掌,或者是束缚住自己的力道,都是他完全无法挣脱的。他心里虽然着急,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朱管事和其它几名家丁,视而不见地从他身旁走过。

    打着灯笼的家丁们和朱管事从石阶走下,站在外头静静地等着,不一会,朱管事面露喜色,对旁边的家丁们喊道:“快,把灯笼举高,老爷他们回来了。”

    果然,不远处隐约出现了微微晃动的灯火,不一会,三顶四人抬的轿子缓缓靠近,最后停在朱府的门口。

    “老爷。”朱管事一步向前,殷勤地为朱老爷掀开轿帘。“欢迎老爷回府,这一趟上山礼佛,一切都还顺利吗?”

    “嗯。”一脸福态的朱老爷微微颔首,缓步走出轿子,跟着开口说道:“一切都顺利,不过天气有点冷,我怕夫人和小姐会染上风寒,你派人到厨房熬点姜汤,晚点帮他们送过去,另外,让厨房做一份消夜送到书斋来。”

    “是。”朱管事拱手领命,待朱老爷进入后,他再次来到第二顶、第三顶轿子前面,恭敬地向朱夫人、朱小姐请安问好。

    当那名身形纤细、容貌清丽的年轻女子,动作优雅地从轿子里走出时,宫玄靖激动地瞪大了双眼,瞬间认出了对方的身分,是朱梦清,是他未过门的妻子朱梦清啊!

    朱小姐,是我,是我宫玄靖,和你订下亲事、两个月后就要娶你过门的宫玄靖啊!你看到我了吗?我就在这里啊!求求你转过头看向这里,只要一下子就好,你就会发现我了!

    爆玄靖在心中呐喊着,在内心不断祈求着朱小姐或者是朱夫人,能在经过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存在,但他的希望却完全落空了,朱梦清从离开轿子后,就走在朱夫人的旁边,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来过,更别说是转头看向这里了。

    不,不要就这样离开,快点发现我啊!爆玄靖越看越焦急,眼看朱小姐和朱夫人已经踏上石阶,很快就要进入朱府了,他一时之间气血翻腾,想都不想,使尽力气、低头用力向前一撞,成功地将身前的护卫撞开了几寸,跟着趁后面的护卫来不及反应、错愕松开手的瞬间,恶狠狠地朝对方的掌心用力咬了下去,然后把握住时间,大声喊道:“朱梦清。”

    就在宫玄靖呐喊出未婚妻名字的瞬间,他又惊又喜地发现,明明已经走到门边的朱小姐突然停下了脚步,有些迟疑地转身回头,清丽脸庞上那双美丽的眼瞳,下意识地往宫玄靖的方向看了过来,眼里似乎有着迷惘和困惑

    “朱”宫玄靖连喊出第二次的机会都没有,只觉得颈部被人用力一击,跟着他眼前一黑,瞬间晕了过去

    你没资格进朱府!

    爆玄靖,你连宫家的产业都保不住,老夫怎么能放心将女儿交给你呢?

    玄靖,你啊你,船沉了、货也全都没了,你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怎么对得起宫家的列祖列宗啊?

    对不起,爹爹不会允许我们在一起的,公子,你还是忘了我,另择良缘吧!

    “不,不要,不可以。”宫玄靖大叫一声,跟着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正当宫玄靖庆幸刚才的一切只是噩梦的时候,他跟着发现到自己居然倒在朱府旁边的暗巷。

    他这时候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情,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脖子。啧,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该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宫玄靖一边抚摩着脖子,一边喃喃自语。

    原以为可以在朱府得到帮助,想不到自己居然连朱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为什么?为什么连区区的朱府护卫,都能以一种嫌恶的语气,说出他没有资格进朱府的浑话?

    难道货船翻覆、宫家商行出现危机的消息,已经传到朱老爷的耳中?所以他不但对婚事反悔了,还刻意找了两个强壮的家丁堵在门口,企图羞辱自己,好让自己尽早死心?

    “”一定是这样没错,因为自己出事了、垮了,所以朱家的人已经迫不及待要和他撇清关系了,偏偏自己像个蠢蛋似的,还送上门让人羞辱。

    爆玄靖开口想笑,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干涩的单音,他将双拳握得死紧,身子甚至激动得微微颤抖着,但,他又能怎么办呢?

    爆玄靖抬起头,隔着一段距离凝视着朱府两扇大门,不由得想起去年受到朱老爷热情款待的情景,想起朱夫人慈祥的脸庞、朱小姐含羞带怯的美丽。下一刻,脑海里又浮现出朱府蛮横的护卫,朱老爷、朱夫人对他的嫌弃,还有朱小姐明明看到了自己,却选择视而不见的漠然

    “好啊!我今天总算见识到你们朱家人的真面目。”宫玄靖一颗心又闷又痛,缓缓自暗巷里走出,以一种咬牙切齿的方式说着。

    当宫玄靖踩着沉重、失落的脚步再次走近朱府的时候,他又看见那两名高大的护卫,以一种傲慢的姿态捍卫在门口,要笑不笑地凝视着他。

    虽然早已经决定了要死心离开,但一看到那两人的模样,宫玄靖的心中还是忍不住冒出一把火。

    “你们”正当宫玄靖忍不住想上前再次理论的时候,一颗小石头突然“咚”的一声砸到了他的后脑杓。

    “好痛。”宫玄靖轻呼一声,一转头,就看到身后的暗巷里,探出了一张小小的脸蛋。

    “喂,傻子,别再过去啦,你斗不过他们的。”虽然对方将嗓音刻意压低了,但还是清楚、顺利的传到了宫玄靖的耳里。

    “可是,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宫玄靖忍不住抱怨。

    “硬碰硬对你没好处,你难道还想被他们一拳打出来,躺在破巷子里昏睡几个时辰吗?”劝告的声音多了一丝抱怨。“既然你这么蠢,那我也无话可说。”

    虽然对方语带讽刺,但其实说得很有道理。

    爆玄靖想了想,最后决定不再逞强,他有些沮丧地缓步走回暗巷,然后重叹一口气,委靡不振地坐在地上。

    “嘻,看起来你还不算太笨嘛!”清亮的嗓音自宫玄靖的头上响起,后者不是很有兴趣地抬头,在略微昏暗的夜色中,他什么也看不清楚,只看见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灿亮眼睛。

    “你是谁?”宫玄靖不是很有兴趣地问。

    “我?不就是好心提醒你、让你少挨顿拳头的好人吗?”对方笑嘻嘻的,露出一口白牙。

    “哼!听你说得这么有经验,难道你也吃过他们的苦头?”宫玄靖冷嗤一声,双眼扫过对方纤细的身形和打扮,推测对方是在附近讨生活的小乞儿,才会对朱府的护卫如此熟悉。

    “我?他们可没本事抓到我,我习惯在附近讨东西吃,当然听过他们的恶名。”小乞儿轻哼一声,显得十分得意。“不过像你刚才的情景我倒是看了好几次,这位大哥你运气算是好的呢!上回啊!是我亲眼看见有一个人想硬闯朱府,结果被那两个大块头修理得可厉害了,最后那个倒霉鬼浑身上下找不着一根完整的骨头,被丢下石阶的时候说有多凄惨就有多凄惨啊!几乎是不成人形,简直比一块死肉还不如呢!”

    见少年乞儿说得如此残忍,宫玄靖忍不住皱眉道:“那两个家伙居然如此嚣张,难道他们眼里已经没有王法了吗?”

    “哎,这位大哥你肯定是外地来的吧?”少年乞儿摇摇头,悠悠叹息。“朱老爷和新上任的县令是好朋友,你刚才见到的那两个护卫,还是县令派给朱老爷的随从呢!”

    “”宫玄靖闻言,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最后还是只能重重叹了一口气。

    “别这么委靡不振的嘛!”少年乞儿伸手拍拍宫玄靖的肩膀算是打气,语气轻松地道:“那两个家伙就像是朱府的看门狗,只要你不上朱府,狗儿就咬不到你,有什么好怕的?别担心、别担心,放轻松一点。”

    换句话说,只要有那两名护卫的存在,自己就算要上门和朱老爷理论也不可能了,宫玄靖听完少年乞儿的解释,心里非但没能释怀,反而更沮丧了。

    “对了,这位大哥,你为什么这么想进朱府呢?”明明是陌生人,但这少年似乎一点也不怕生,甚至十分亲热地挨着宫玄靖坐了下来。

    “我”宫玄靖正想开口解释,但随即又想到两人只是萍水相逢,自己又何必对一个陌生人吐苦水呢!“算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没什么好说的。”

    少年见他不想说,也没多问什么,过了好一会,他突然开口问道:“对了,那你现在想怎么办?该不会想一辈子坐在这里吧?”

    “嗄?”宫玄靖抬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当初进广陵县,不过是想上朱府借些盘缠返京,但现在连朱家门都进不了,而自己依然是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看来你暂时没地方去。”少年乞儿笑了笑,十分友善地伸出手道:“没关系,不如上我的地方坐坐吧!”

    “你的地方?”宫玄靖有些错愕地抬起眼,他不是小乞儿吗?没想到还有住的地方?莫非自己真误会他了?

    “怎么?不肯赏脸?”少年插腰,有种被人轻视的不悦。

    “不,我只是”宫玄靖顿了顿,这才开口坦承。“突然有些感慨罢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广陵县这个地方,应该熟悉、对我伸出援手的人一夕之间变了嘴脸,而我们明明只是萍水相逢,你却对我毫不吝啬,人世间的事情真是难以预料啊!”“别想这么多。”少年再次朝宫玄靖的肩头用力一拍,绽放大大的笑容说道:“相逢就是有缘,咱们就交个朋友吧!”